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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飛騏少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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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簫谷在外人眼裏是在普通不過的無名山谷,那是因為他們沒遇到過裏面飛懸掛雲帆的瀑布,沒有閑暇在此處停歇欣賞裏面的花香鳥語,從而錯過了人間仙境。

好在它有了名字,在瀑布旁更有人建了座高腳小屋,小屋簡陋卻舒適。

來此處已有三日,歐陽明日昏睡了也有了三日。高腳小屋的屋檐處漏著點點雨水,可見是昨晚下雨了,正值雨季,下雨只是件家常事。在這裏,瀑布飛懸也成了家常的景色。

歐陽明日推著輪椅從裏屋出來,在這幽靜的山谷,瀑布積水的聲音一點也不讓人覺得煩悶,感覺又回到了從前,這樣靜靜地坐著觀景,管他世間紛擾,管他人生離合,與他何幹?與從前不同的是,故人不在,心亦變得不覆從前,變得更加惆悵。

門口沒有門檻像是特地為坐輪椅的人準備的。高腳小屋到平地本由木板臺階相連,可如今,也換成了一塊傾斜的平木板,他不得不讚嘆搭建此屋的人的精細謹慎。隨著流水錚錚,他的目光定在河岸邊上的紅色背影。

紅色背影正蹲在河岸邊洗衣物,聽到屋內動靜,擦著汗轉過頭。歐陽明日見她轉過頭,微微一笑朝她招手,便見對方扔下手中的活走了過來。

司馬簾在他身邊停下:“明日哥哥,都過去三天你終於醒了,膝蓋還疼嗎?”

他不習慣地擡頭跟她說話:“已經無礙。倒是你,三日內布置這間屋子,定受了不少勞累吧?”

她不好意思地將身子晃來晃去,“若是為自己或別人布置,倒是勞累得很,但這三日,竟一點也不累,”身子蹲下,修長手指撫上他的膝蓋處,“只是每每為你換藥,瞧見這傷口,就會覺得累,心累。”

歐陽明日頷首看著她,“簾兒可是嫌棄我這個樣子了?我也本不該叫你陪我一起的。”

司馬簾擡頭,“怎會?不管你是生是死,是安康是殘疾,你始終是你,在我眼裏,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叔叔,而是我一見鐘情的明日哥哥。”

歐陽明日垂著頭,半晌,將目光放至河岸邊堆著的衣物,轉移了話題,“在洗衣服?”

司馬簾點頭:“是啊,那天你的衣服都濕透了,我就為你洗了洗。可是昨晚風大,又下雨,將晾著的衣服都吹倒了,我只好再洗一遍。”

歐陽明日一驚,指著身上穿的素衣,“那我這一身,是誰換上的?”

司馬簾緩緩道:“這裏除了我們兩個,還能有誰?”看了看他,“有什麽不對嗎?娘親與爹爹他們也經常這樣子的呀。”

“……”歐陽明日喉嚨有些堵塞,又是半晌,道:“衣服已經破了,不洗也罷。”將輪椅掉了個頭,“回屋吧。”

月明星稀,窗外流星閃過,在夜空劃出一條光亮。司馬簾看到流星,馬上披上外衣向外走去。筆直的回廊盡頭,坐著一個孤單的身影,正擡頭仰望。

司馬簾一喜,上前道:“明日哥哥,可是在賞流星?”

歐陽明日從深思中回往過來:“難得下一回流星,又無心睡覺,便出來走走。你呢?也睡不著嗎?”

“是啊,每次等你醒來都是一件痛苦的事,而當你醒來後,別提我有多高興,今晚就高興地睡不著了,而且我聽說對著流星許願可以夢想成真,所以想來試試。”

他笑看她一眼,就像笑著看一個想法很天真的人。

一聲尖叫:“流星又來了,快閉上眼!”說著手已抱在一起。歐陽明日卻沒有閉眼,他只有一個動作,看著她。在她睜開眼後,又將頭別向遠方,道:“許了這麽久,定有不少心願吧。”

她沈思未幾:“不多不少,剛好三願。一願吾親盡如意,二願明日一世安,三願與君長相守。”

良久,他笑道:“巧了,明日哥哥的三願也差不多如此。”

她樂得好奇:“倒是說說看。”

“一願親友安康,二願簾兒無憂,三願同伊蹉跎。”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司馬簾背著鋤頭外出,說是去種地,歐陽明日表示可以同去,畢竟曾坐著生活了二十多年,有些平常殘疾人做不到的事他還是可以做到,但司馬簾一本正經地對他說,他腿傷未愈,需要休養,硬是不讓他去。

獨自呆在屋中,忽然意有所極,即興提起畫筆在宣紙前揮灑墨水,不多久,圓潤笑臉躍然紙上,如陽光燦爛無暇,看著笑臉,他的嘴角隨之勾出一抹笑意。這種感覺溫暖如初,不似現在辛酸。笑意忽然消湮,四處靜謐,耳邊的聲響不停歇,頓時天旋地轉。一個不留神,手已撐在了桌案上,本也倒沒什麽,只是剛好撐在了那未幹的墨水上。畫了一半的畫像,糊了。他倒也不氣餒,收起宣紙,再攤出一張新的,重新一筆一筆描繪。

他在作畫,就像躺進了溫柔鄉,連有人走近他的屋子,都無知覺。待有知覺,那人已近至他對面,只隔了張桌案。眼神從溫柔變得警醒:“閣下何人?為何出現在這裏?”

那人做了個揖,彬彬有禮,看著不叫人厭:“在下趙鴻宇,見過賽華佗?”

見來人有些坦誠,他也變得有禮:“趙鴻宇?莫非是飛騏山莊的少莊主?”

來人連連搖頭:“家父已過世,在下這少莊主怕是做不成了,但是莊主我又不想當,只好逃出來,任山莊群龍無首,”雙手一攤,“誰愛當誰去當。”

他淡淡的,淺笑依舊:“趙公子這麽做,未免對不起先人。”

趙鴻宇看著他:“歐陽公子,你倒是愛管閑事。”

他緩緩道:“在下只是就事論事,陳述事實而已。”

趙鴻宇一臉戲謔:“那你跟同你一起的姑娘怎麽回事?你喜歡她,卻不占有她。”

他面上溫和,卻帶了十足的鄙夷:“此等閑事中之閑事,就不必勞煩堂堂少莊主管了。”

趙鴻宇不依不撓:“我也是在陳述事實。”

他始變得嚴峻:“趙公子光臨寒舍究竟所為何事?若是只講廢話,請回。”

趙鴻宇索性坐將下來:“作為主人待客,何必那麽急性子,我還有很多話想同你聊。”

歐陽明日懶得看他:“請快些說。”

“首先我想問,”他的神情漸變嚴峻,“我爹是怎麽死的?有人傳言說他是失足墜崖而死,但我爹是何等精明謹慎,又怎麽會這麽不小心,我不相信。”

他終於看他:“所以你認為我會知曉?當日我身受重傷,已記不太清,若令尊真實被人害死,恐與朱莊主脫不了幹系。”

趙鴻宇瞪大眼睛:“家父與之無冤無仇,他又為何要加害於他?”

“這或許是個誤會,聽簾兒說過,朱莊主誤以為愛女朱綃綃是被飛騏山莊所害,才因此對令尊恨之入骨。”

“荒唐!”趙鴻宇怒極,“他女兒失蹤就找我爹的責任,如今他女兒死了還怪罪於我爹,這朱向離不過是睜眼的瞎子,分不清是非黑白。”

歐陽明日正了正身子:“趙公子,在下之所以告知此事,只是不想你活得不明不白,但我同時希望不管這一切是否是誤會,你都可以放下仇恨,理智對待此事,畢竟是令尊不對在先。”

趙鴻宇側目,“原來你什麽都知道,的確是我爹不對在先。石東升以縹緲琴誘我爹為他辦事,他竟真被誘了去,為達目的連肖淩月這個好用又忠心的手下都願舍棄。還有與天麟山莊的聯姻,實是為了掩人耳目,連朱向離也被算計了進去。事到如今,我也只好怪石東升了。”

“石莊主,已有了應有的報應,”歐陽明日一面翻看著一本書,封面無字,嶄新,看似很有趣,“若在下沒猜錯,他此時應全身癱瘓,不能下床了。”

“這是我也正要同你說。”趙鴻宇頓時來了精神,欣喜道:“本來我假意投奔楓林山莊,是想找機會報覆,沒想到我還沒開始行動,石東升自己卻癱瘓了。他們見我習過醫,讓我給他瞧了瞧,我這才發現他是筋脈皆斷,不知是哪位高手可以近他的挑斷他的筋脈而他自己卻渾然不知?”毫不客氣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自顧自飲盡,“那時候我胡亂對他們說是莊主自己積怨太多才遭此毒果,當下便被石夫人轟出山莊,”思索片刻,“如今想來,那位高手只能是才智無雙的賽華佗了。”

“過獎,”歐陽明日語調悠悠,“為唯恐他日後再為惡,我只好以解開他受封的筋脈為由讓他終身無法練武,他雖一時感到暢快,但這種暢快維持不了多久。”

趙鴻宇似看著十分喜愛的壞人一樣看著他:“石東升的三房前幾日誕下一個男孩,若是那孩子成人後知道今日之事,你就不擔心他來找你報父仇?”

他很快答道:“那就等他長大後再說,只怕到時候世上已找不到他的仇人。”

“此話是何意?”

“……”

“為什麽不肯說?你可有什麽難言之隱?”

“沒有。”

“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算了,”趙鴻宇只好作罷,“這樣吧,你替我整治了石東升,又告知了我爹之事,算是幫了我兩個大忙,我先在此謝兩謝。若是你只幫了我一個忙,我便答應為你辦一件我辦得到的事,可你幫了我兩個忙,所以我允諾無條件為你做任何一件事,如何?”見對方無回應,“賽華佗沒有要在下為你做的事情?”無回應,“想必是還沒想好,不如想好後到水芙樓找我吧,趙某先告辭了。”

一個人的獨角戲唱了半天,趙鴻宇心中只覺郁悶,郁悶地快燒出一團火來。轉身走了五步,又轉了回來道:“方才你說簾兒?是一直在你身邊的那位?倒是個有意思的姑娘。”

歐陽明日將目光移開封面無字的書,終於開了口:“你見過她?”

“何止見過,我還同她說過話,其實我一早就發現用花轎擡進我家門的朱家小姐是假冒的。直至前兩日我又見她蒙著面紗在四方城周邊四處問藥,許是為了你的腿傷。起初我並未認出來,只覺得背影熟悉,後來才意識到,她就是那個假的朱綃綃,我便跟著她尋到了這兒。”說話間,眼睛蕩了璀璨的星河,呵呵笑著,“我看她對你一心一意,你若不抓緊,小心被人搶了去。”

歐陽明日面色黯淡,無視他的話語:“你說你願無條件為我做任何一件事?現下我有個忙想要你幫。”

趙鴻宇喜出望外,倒是個特別的人:“真的?是什麽忙?”

歐陽明日擡頭:“一月之後再來這裏,你自會知曉。”

這一天,趙鴻宇在司馬簾回來之前是黯黯而回,原以為傳說中的歐陽明日抱得美人歸應是喜上眉梢,沒想到與他交談之間竟是從頭至尾面如死灰。

臨走前,歐陽明日叫住他,向他提起飛騏山莊基業毀於一旦甚是可惜的問題。他表示:“習醫學蠱方面我有興趣,但要我做莊主,實在不可能。城內有個歐陽山莊正招奇兵和先生,聽說是你托人經營的?不如兩全一下,我們兩山莊合並,一來不覺得可惜,二來擴充各自實力。順便將兩莊名字也合並,叫……叫驥陽山莊,”看向他,“如何?”

這句話歐陽明日很中意,順水推舟,便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後來回過來看覺得趙鴻宇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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