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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如囈語亦真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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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母女連心的緣故,上官燕看著朱綃綃有種莫名的親切感,腳步便頻頻移到清雲居去。少不得要提到歐陽明日,也少不得不小心說出他的藏身之處。歐陽明日的藏身之所,只有臭豆腐、邊疆老人和司馬夫婦四人知曉,朱綃綃是第五個。她心中既想知道他在哪裏又不想知道。但不論想與不想,還是由自己的娘親告訴的她。

輾轉反側幾天,心亂如麻,朱綃綃仍想不出該不該去見他。不去的理由是,歐陽明日只是一味地拒絕她,他的每一個笑容都帶給她希望,卻又在剎那間轉過身,將她推入失望的深淵,只差沒到了絕望的地步。去的理由是,她是在想他。

思緒萬千的夜晚,她多次踢掉輕薄的鴛鴦被。夜半更深,總會有一雙手為她重新蓋上被子。那雙如鬼魅的手,無聲無跡。走後,總會帶動床沿白玉吊墜的晃動,留下清冷桃香。

地下密道,暗而無光,窄而長,幽長不見盡頭。順著墻壁走下石階,便可進入一間密室。朱綃綃還是來找他了。

密室內,一根扁狀紅燭照亮一角,照亮裏面的人。

密室的門一點點打開,歐陽明日的目光一點點略向門外,直至對上朱綃綃的眼睛,才震驚地移開目光,繼續看手中的書:“你竟找到了的這兒。”

“是燕姐姐告訴我的。”朱綃綃徐徐挪了過來。

“燕姐姐?”歐陽明日擡眼,可笑地,“她可是你的母親。”

昏黃的蠟燭照在朱綃綃臉上,憂傷得不覆往日面容,仿佛一夜成長:“明日哥哥,你可以說簾兒任性,簾兒自私,簾兒不孝,可簾兒從未忘記過自己在做什麽,那就是等,”從十年前等到十年後,再從十年後等到他點頭。

“你拋棄了寵愛你的父母,也拋棄了需要你去寵去愛的弟弟,甚至拋棄了全世界,拋棄了自己的身份,只為了這麽一個字,值得嗎?”

“若不值得,就不會這麽做了。”

“你該為你娘想想,”幽暗燭光籠罩著他黑色的眸,“找不到你,將會是她一生的遺憾。”翻動手中的書,才發現已到了最後一頁。

“可是我太自私,親人和明日哥哥,我只能選其一,而可以輕易得到的,往往是不被珍惜的,被認為是不重要,”朱綃綃道,睫毛無規則地顫動,“明日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還愛著我娘?”

曾經,現在,不知何時,上官燕這個名字再也觸動不了他的心扉,變得只是三個再普通不過的文字。對於這個問題,歐陽明日只是自嘲地笑笑:“若真要回答,我所說的,也不會是真話。”

他的目光略向密室的一角,那裏陳列著許許多多酒壇子,有大有小,疊了好幾層。

朱綃綃順著他的目光瞧見那些酒壇,順勢端了壇較小的放在桌子上,表情交錯,如風雲變化:“這個密室竟藏起了酒,成了酒窖?”

歐陽明日將書翻攏,一如既往地:“這些都是在這裏藏了十年的酒,不陳也不新。簾兒,當日你囑托我下次來時為你備好酒,這些便是我為你備的。曾錯失了無數次機會,今日你我拋開一切,不談別的,只碰杯對飲千杯可好?”

朱綃綃有些不明所以,依舊從了他的意,道:“好!”不醉不歸。

揭開層層蓋子,酒香撲鼻,雖僅藏了十年,這麽一嗅,仿佛竟要醉了。歐陽明日從未試驗過自己的酒量究竟有多深。他常喝酒,卻從來不多喝,是以從沒有醉過。

他也從不會在人前失了自己的形象,就是吃飯,每個小小的細節,都謹慎小心地對待。每一個握筷的動作,都如同畫中的人。

然而這一次,通通變了。他失了形象,也喝醉了。桌上本就倒置著酒杯,十杯中,朱綃綃只夠喝到一杯。另九杯,全讓他喝了去。

他喝得瘋狂般,數杯齊吞,仿佛要把自己硬生生從清醒灌醉,仿佛要把人一輩子所有苦水盡數咽下,然後消滅。

朱綃綃傻了,索性放下杯子,怔怔看著他。她不明白,既是對飲千杯,為何又要一人獨飲?但隨即她又明白了,明日哥哥,或許是要踐行酒後吐真言的真諦。

歐陽明日臉色泛紅,有些坐將不住,起身,卻被朱綃綃扶住,踉蹌了幾步,兩人一起跌坐到地上,可謂狼狽。

酒香濃烈,但再濃烈,也掩蓋不住他身上帶有的清冷寧靜的桃香。

歐陽明日只敢在她面前放下他的架子,丟失他的形象。

“簾兒——你娘,她是個好女子,我曾深深為她著迷,我愛他……”喝醉後,口中呢喃,如夢中囈語。他說出這話,什麽事也沒有,但對於朱綃綃,卻是當頭一棒。好在他愛的是上官燕,不是別人。他與上官燕,盡管不是戀人,但也是相識多年的生死之交,況且上官燕還是江湖上頂級的美貌與武功並兼的女神龍,攜了鳳血劍獨闖江湖。而朱綃綃,短短半月中出現在他的生命裏,什麽也算不上。

歐陽明日閉著雙目,遠山眉間鮮紅欲滴的朱砂仿佛一雙眼,可以目空一切,訴說著一個人一世的辛酸與悲涼:“她常常不開心,她常常滿目愁容,是我爹當初作惡太多,奪走了她的快樂,於是我便發誓,要一輩子守護她,哪怕犧牲一切,只要換得她真心笑,足以。”

盡管這裏別無他人,朱綃綃還是勉力擠出一個笑來,深情如爹爹,專情如明日哥哥,娘親當真幸福。

歐陽明日忽緊張地抓住她的衣袖,此時的他像極了孩子在父母懷中撒嬌,別樣的可愛,“但……但那都是之前了……”

朱綃綃黯淡的眸子聽到這句話時出現了光彩,忙問:“明日哥哥,什麽,什麽之前?”盡管他很有可能聽不到她說話,她還是問了。

“關於上官燕的一切,我早已忘得差不多……我愛她是從前,我發誓一輩子守護她亦是從前……而現在,我才發現,當初全心全意許下的諾言,竟如此不堪一擊,如此容易被遺忘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只因我遇上了一個懂得默默守護我,也更需要我去守護的人。”

朱綃綃的眼前漸變模糊,看不清面前的人,任由他靠入自己懷中,“那個人……可是簾兒?”

久久沒有應答,只聽見勻稱安寧的呼吸聲,他睡熟了。朱綃綃卻心潮澎湃,眼角也澎湃。她不是大家閨秀,但她覺得最近著實越來越像真正的豬小姐了,只因一個人的幾句話,便會哭不停,淚不止,她早已不再是從前的司馬簾。畢竟已經長大,畢竟已為□□。

“明日哥哥,為什麽不在清醒的時候說這些?為什麽偏要把自己灌醉才肯說真話?”

“你知不知道,你說你忘了對我娘立下的誓言,我聽了很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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