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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變

作者:杏遙未晚

文案

一朝受冤,桑夜逃亡半年,以為接下來的生活便是顛沛流離,暗無天日。

但她卻沒有料到,事情並非如此,因為她不小心被一個奇怪的地方收留了……

這個地方的主人是一個十分囂張的瞎子。他很懶,頑固不化,過分自負,說話難聽,還總讓人伺候。如果說他有什麽優點,大概就是他……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會讀心的女主x目盲毒舌男主,治愈文。

此文1V1,結局HE。

內容標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桑夜 ┃ 配角:莫期,藺燭雪,卿藍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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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歸(一)

冬雪,臨城,破廟。

嚴冬凍人,廟中的人皆穿著殘破袍子,身上裹著自四處撿來的破布,臉上頭上盡是土灰,神色木然。他們都是自各國逃入臨城避戰之人,無家可歸,身無長物。

但人群之中,卻有例外。

廟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來了約莫數十人,又是好心人給廟中無家可歸之人送了饅頭來,廟中人們早已餓得沒了人貌,紛紛迎上大門口開始爭搶起來,卻唯有一人靜坐在墻角,長發蓬亂,穿著單薄衣裳,渾身土灰,正低頭數著從眼前爬過的蟲蟻。

那是一名女子,形容狼狽,滿面皆是倦色,只一雙眼大睜著,眸中清明一片。

她擡目看著爭搶的人群,輕輕蹙了眉尖。

但凡淪落到這廟中的人,沒有誰不是走投無路,沒有誰不倦,沒有誰不餓。可是她爭搶不動了,她在廟中住了一個月,爭了七回糧食,起初她爭不到,每每只能餓肚子,後來她開始爭搶旁人落在地上的殘屑,一直到前一次,她終於從人群中搶到了一碗粥,卻是被人給打翻在地。她看著那些人如餓鬼一般趴在地上將粥和著泥和茅草塞進口中,藏匿心中許久的恐懼和絕望終於又升了起來。

搶粥的時候她傷了腿,所以如今無法再去與那些人爭搶食物,她知道自己或許會餓死在這裏。廟中餓死的人不少,每天都有許多人失去氣息被擡出去,仍在城外挖出來的土溝裏,姓甚名誰也無人過問。

女子自面前的人群臉上掃過,目中閃過一絲猶豫。

她不該死,至少不該死在這裏,死在當下。

大仇未報,該死的人還未死,她便不能死。

她埋了頭,小心翼翼自袖中掏出一個被白布包裹著的東西來,又動作極輕的將其一點一點打開,白布中包著的簪子才終於露出全貌來。那是一支玉簪,成色極好,做工細致無匹,一看便是價值連城之物。她盯了那玉簪極久,最後終於閉目輕笑一聲,將其緊緊捏在了掌中。

用這個東西,或許還能夠和人換些吃的。現在她腿傷著,哪裏也去不了,會用這東西換吃的,也是迫不得已。

只是不知道當初贈她玉簪的人若是知曉她以玉簪來換幾個饅頭,不知會作何種想法。

總歸不會是疼惜便是了。

一個幹瘦□□著上身的年輕男子奪了兩個饅頭坐回了女子的面前,正狼吞虎咽,女子朝那人挪了挪,正要開口以玉簪換他手中的饅頭,卻忽的聽不遠處一人道:“諸位,今日的東西都已經發完了,百裏念便告辭了。”說話的正是來廟裏給他們發饅頭的男子,他看來三四十歲,滿臉絡腮胡子,穿了一身與旁人不同的怪異衫子,袖子一長一短,看來十分滑稽,只是女子聞聲朝他看去,卻是驟然怔住了動作。

百裏念說完這句,轉身便要離開,女子依舊怔怔看著,似是不敢相信。

直到叫百裏念的人快要走出破廟,女子才忽的喊道:“百裏老爺留步!”

百裏念腳步一頓,回頭不解的朝廟中看來,找了一會兒才將視線落在女子的身上。

女子見此情形,收了手裏的簪子,咬牙扶墻站起身往百裏念走去。她的步子極慢,右腿還有傷,不過走了兩步便因身體不穩重重倒在了地上。百裏念皺眉上前將女子扶起,遲疑道:“姑娘?”

女子人還倒在地上,但手卻已經緊緊抓住了百裏念的胳膊,像是不願再松開。

“姑娘認識我?”百裏念凝著神色再問。

女子擡起頭來,雙眸定定看著百裏念,她一字字道:“求百裏老爺讓我進不歸樓。”她這話說得輕,周圍人多,但卻只有百裏念一人聽得明白。

百裏念臉色驟變,一時未有反應,直到聽那女子再說了一遍,他才扶起女子,對她拱手道:“不知姑娘姓名?”

“桑夜。”

桑夜,堯國原尚書之女,大將軍莫期未過門的妻子,原是錦衣玉食自小被人寵著的靳城第一才女,但在半年之前,堯國尚書因謀反之罪而被滿門抄斬,尚書桑家上下唯有一人逃脫了這死劫,那便是桑夜。

沒有人知道她一個女子是如何逃過死劫的,眾人只知道大將軍莫期追殺了她整整半年,卻都未能將她給捉住,也沒人知道後來她逃到了哪裏。但現在百裏念知道了。

百裏念將桑夜接到了臨城一處客棧之中,請她好好吃了一頓,又請了大夫替她看腿上,讓她沐浴換衣,這才重新觀察起了她來。

靳城第一才女,也是難得的美人,桑夜換好衣服之後,百裏念險些沒有將她給認出來。

“你當真要入不歸樓?”百裏念認真問面前的女子道。

桑夜未有絲毫猶豫:“我一路被莫期追殺而來,便是為了入不歸樓。”

既是如此,百裏念也無話可說。

又在臨城住了幾人,一直到桑夜腿傷大好,可以自己行走之後,百裏念終於帶著與之前在廟中完全不同的桑夜出了臨城。往臨城東去一百裏之後,兩人到了山林中一處高墻之前。

墻高十丈,聳於林中,如屏障,將其後的一切與桑夜兩人隔離開來。而高墻的中間有一扇石門,石門沈重無比,若非萬鈞之力不可開。

桑夜擡眼看著這高墻,幽幽問道:“裏面,就是不歸樓?”

“不錯,姑娘要入不歸樓,卻不是我一人答應便是,我須得入樓請示樓主,再作定奪。”百裏念道。

桑夜點頭:“我在此等候便是。”

有了桑夜這一句話,百裏念笑了笑,當即往不歸樓那石門處走去,一面走一面高聲道:“樓主,百裏念回來了!”隨著他的話,石門應聲而開,他拂袖進門,石門卻未再閉合。桑夜看著百裏念一步步走入門中,石門之後仍是樹木,但樹木之後卻隱隱可見一座高樓。樓有二層,檐角高聳,石獸鎮之,看來肅穆且寧和。

桑夜遠遠看著那樓閣,知道自己的目的,就在眼前了。

片刻之後,樓門再度開啟,百裏念自其中匆匆走出。

樓中另有一道男子聲音傳來:“不歸樓能容天下不能容之人,桑姑娘能夠找到這裏,也算得上有心,只是你可知進這樓的規矩?”

“桑夜知曉。”桑夜心神一定,“凡入樓者,便算是與外界劃清了界線,此後外人再不得欺我辱我負我殺我,但我——也不得再出不歸樓,踏入這外界半步。”

這些桑夜心中都清楚,但她也清楚她必須進不歸樓。

進樓,卻是為了有朝一日出樓,能夠叫當初欺她辱她負她之人付出代價!

“你發誓。”

“我發誓,此生再不踏出不歸樓一步,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既然清楚,那麽桑姑娘請進來吧。”

桑夜便是在等這一句話。她看了站在樓外大門口的百裏念一眼,淺淺一笑,步步走入了不歸樓。

有些誓言,並無當真的必要。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求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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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從千年後穿越來的女主x從三十年前穿越來的開國皇帝大人】

這是一對穿越者相互把對方當成小屁孩來看的CP。

將軍家的大小姐寧袖兒八歲的身體裏,住著的是一個來自現代的靈魂。

當朝國師司焉八歲的身體裏,住著的是三十年前開國皇帝的靈魂。

所以不明真相的寧袖兒一直覺得這位小國師很怪,放到現代,他就是個中二病晚期,所以她要拯救中二兒童的智商。

而國師大人也覺得寧袖兒很怪,因為她總是用憐愛的眼神看著他,告訴他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不歸(二)

“這裏就是你的房間。”百裏念帶著桑夜走進樓中,直接便上了二樓,他指著最靠近樓梯口的一處屋子對桑夜道。

一路從那一排房間外面走過去,桑夜低著頭,小心打量著面前的一切。

不歸樓說是樓,但卻並非真的是樓,這裏更像是一處客棧,外面是小樓,裏面卻還有一處後院,小樓中分兩層,分別有十六間房,但卻有許多房間是空著的,而後院中還有著三個房間,三個房間裏都住上了人。

傳聞說,不歸樓收的都是這世上走投無路的人,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有著難以言說的故事,他們或是身負國仇家恨,或是看盡世間人情冷暖,他們留在不歸樓裏,便是打算同這世間劃清界限再無交集,從此再不踏出不歸樓一步。

但桑夜來到這裏,卻並不是作了這種打算。

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在樓中尋人。

不歸樓收天下間最不能容之人,被世人所不能容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自身太強,一種是身份地位太過敏感,而不管是哪一種人,都是桑夜所需要的。在這世間,桑夜有一個想殺卻殺不了的人,只有不歸樓當中的人才能夠助她。

“那邊是廚房……從旁邊的門走進去就是後院,院中住著三個人,最外面那間住的就是咱不歸樓的樓主了,你最好小心些,平時沒事別去那邊晃,樓主那人可不怎麽有趣。”百裏念依舊喋喋不休的說著,但見桑夜停住了腳步,便也跟著停了下來,耐心道:“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桑夜點頭,朝通往後院的那道門看過去:“樓主……便是之前同我說話的那個人?”

男子沒忍住笑了一聲,道:“每個剛來的人都對樓主很是好奇,但日子久了就沒這興趣了,反之,你或許會厭惡他也不一定。”

“這是何意?”桑夜不解。

男子但笑不語,接著又道:“對了,我的名字叫百裏念,你是知道的,我是這不歸樓裏面的管家,樓主的貼身護衛,不歸樓其他人都不方便出樓,所以我也負責偶爾出去替樓中人置辦些東西。”

桑夜點了點頭:“百裏總管。”

百裏念被這一聲嚇了一跳,連忙道:“可別這麽說,管家不過是叫著玩的稱呼,老爺什麽的也別叫了,因為這不歸樓所有的飯菜都是我在做而已,而貼身護衛嘛,嘿,樓主沒我還當真不行。”他招了招手讓桑夜來到自己身旁,接著才道:“別說這個了,我帶你繼續去看其他地方吧,也讓你認識認識樓中的人。”

桑夜答了一聲,在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間之後,隨即同百裏念一起往二樓的另幾個房間走去。不歸樓很是冷清,所有的房門都緊緊地閉著,樓中只聽得到桑夜和百裏念二人的腳步聲,就像整個樓裏只有他們二人一樣。

沒走幾步,百裏念指著桑夜隔壁的那個房間小聲道:“這裏面住著的人叫做聶紅棠,現在她怕是還睡著,我們便不去打招呼了。”

桑夜朝房門看去,沒有說話。

聶紅棠,名動天下的美人,十年內先後成為三位皇帝的寵妃,幾乎是因為她的關系亡了兩個國家,只要提到這個名字,眾人便能夠想到“狐貍精”三字。她是個傳奇般的女子,但卻並不是桑夜來到不歸樓想要找的人。

又走了幾步,兩人在一間門口掛了一串鈴鐺的房間前停了步。百裏念小聲道:“這房間裏住著個打鐵的,叫葉荇,他這人閑著的時候挺有意思,只是他打鐵的時候你別靠近他就行了。”

葉荇這名字也是十分響亮的,桑夜心中清清楚楚的明白,那個人絕非一個“打鐵的”那麽簡單,那是當今最著名的鑄劍師的名字,但也因為對鑄劍太過癡迷,他甚至為了造出一把自己認為天下第一的劍而毒死了全家上下,用他們的血來祭自己的劍。在這之後,他又去了幾處地方,用許多人的血餵了自己的劍。沒人知曉他那把所謂“天下第一”的劍是否已經鑄成,眾人只知道最後他抱著那把劍逃到了不歸樓當中。

但這也不是桑夜要找的人。

見百裏念接著往前走去,似要為她介紹下一個人,桑夜忽的停住腳步,站定了身子道:“不知可否向你打聽一個人?”

百裏念來了興致,挑起眉角道:“你問問看。”

“我聽說五年前,有位大盜奪得了前朝留下的寶藏。”桑夜緊緊盯著百裏念的雙眼,靜靜道:“只是在得到財寶之後,那名大盜便消失了蹤跡。我想知道,那名大盜是不是到了不歸樓來?”在桑夜看來,能夠躲過天下人的眼睛,容下那名大盜的,恐怕也只有不歸樓了。

哪知聽了桑夜的問話,百裏念卻是忍不住笑了一聲,搖頭道:“桑夜姑娘想錯了,這不歸樓裏面,還真沒什麽大盜。”

桑夜也不著急,聽罷只幽幽反問了一句:“當真?”

“呃……”百裏念撓頭,連連道:“姑娘還是別問下去了,這事兒我不能說。”他退了兩步,這時候桑夜卻進了兩步。在百裏念手還沒收回之際,桑夜探出右手來,竟是抓住了百裏念的手腕。

桑夜看到了一幅畫面,一副看起來很是美妙的畫面。百裏念坐在一處極為雅致的閣樓當中,擁著一名絕美的女子,那女子正替他斟著酒,兩人有說有笑,煞是羨人。

自幼時起桑夜就有一種旁人都沒有的能力,她只要觸碰了旁人的手,就能夠看到對方心中埋藏最深的念想。

看到這畫面之後,桑夜收回了手,心中輕輕嘆了一聲。用這個能力,果然沒辦法找出那個大盜,不過桑夜卻是十分確定那大盜就在不歸樓中,想要找到他,只得另想辦法了。

桑夜十分確信,只要有了那些財寶,她就有能力與自己的仇人一鬥。

百裏念不了解桑葉的想法,他只是摸著自己剛剛被桑夜抓過的右手,臉色變了好幾變,最後那藏在絡腮胡子下面的臉頰竟是泛起了微紅:“桑夜姑娘啊,我可是被你嚇得不輕。”

桑夜沒什麽反應,只道了一句抱歉,百裏念似乎未曾太多接觸過女子,此時顯得手足無措,連路也沒法假裝平靜的給桑夜帶了,他嘆了一聲 ,朝桑夜道:“桑夜姑娘,你先休息一會兒,也快到晌午了,我去給你端些吃的來。”

百裏念走後,桑夜獨自一人在二樓的一排房間外轉了一圈,但所有房間都關著,桑夜什麽都看不到,便只得回了自己的住處。在那之後,桑夜便算是在不歸樓裏面住了下來。這一住,就是五天。在這五天當中,桑夜發覺不歸樓的眾人幾乎都是足不出戶的,平日裏吃飯也是由百裏念挨著一家一家將飯菜端過來,而這五天當中,除了百裏念之外桑夜唯一見到的一個人就是一個白須白發的瘋老頭,他每日攀在不歸樓屋梁上坐著,看到桑夜出門就會咧嘴開始傻笑。

而每次到了晚上,樓中某處的房間當中就會傳出一陣琴聲,那聲音低沈婉轉,每個音調都是淒然,每每聽得桑夜想到從前的日子,都叫她恨不能出門將那琴給折成兩半。

又是夜晚,桑夜聽著琴聲無法入睡,便起了身來,摸索著往樓下走去。

不歸樓夜晚也會點亮幾盞燈,桑夜便借著微弱的燈光出了屋子。那琴聲還響著,桑夜思索了片刻,打算憑著這聲音去看看彈琴的人究竟是誰。走下樓之後,桑夜在一樓盡頭處一個房間外面停了步。

那是唯一點著燈的屋子,從印在門窗上的影子可以看出屋內彈琴的應是一名男子。桑夜猶豫了片刻,卻沒有去敲開那扇門。

“嘿嘿。”就在桑夜遲疑之時,身後忽的傳來一個聲音。

桑夜猛然回身,正見那平日裏坐在房梁上的瘋老頭此時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正摸著下巴瞇眼笑著。桑夜有些戒備的退了一步,卻見那老者朝自己伸出手來,桑夜也沒看清老者究竟是如何動作的,就覺得自己發間一松,長發竟是盡數散落了下來淩亂披在了身後。那老者竟是奪了桑夜的簪子,轉身便朝後面逃去。

桑夜也顧不得那彈琴的人,當即朝後院追了過去,只是她來到後院的時候,那老者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站在院內任由月光打在身上,桑夜無奈的喘了一口氣,笑自己太過大驚小怪,那簪子被奪了,明日換一支便是,又何必在意那簪子是誰所送的。如今那送簪子的人已經成了她不共戴天的仇人,難道她還要真的從那怪老頭手裏將簪子搶回來不成。

她咬了下唇,打算回自己房間,卻沒料到剛轉身,她就聽一個清越聲音道:“阿念,你走這麽急做什麽?”

桑夜頓住身子,轉頭看去,卻見後院的一棵樹下正端端站著一個人,那是一個年輕男子,長了一副清秀面容,月光下桑夜也分不清他穿的到底是青衣還是白衣,桑夜只見得他朝著自己所站這處望來,視線卻又像是穿過了自己一般。

看著這人,桑夜輕輕皺起了眉。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因為劇情需要出來了好多人哈(⊙_⊙)不過現在大家可以無視他們,完全不用記住……因為以後會挨個攻略的……繼續求留言……有留言的話即使我寫崩了也能夠及時將我扭轉回來,不然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其實自己寫崩了……_(:з」∠)_

☆、不歸(三)

像是因為等了半晌沒有得到回應,那男子又往前走了一步,低聲問道:“阿念?”

桑夜沈默著後退,她並不清楚站在面前的究竟是什麽人,但既然是不歸樓的人,應當也不是什麽簡單人物。而正當她想了片刻打算開口之時,那男子又說了話:“阿念,為何不說話?”

聽到這一句,桑夜霎時明白了過來。

眼前的男子是個瞎子,所以方才他看著桑夜的時候,桑夜才會覺得那男子雖然在看她,卻又並沒有看到她。

久久沒有聽到桑夜的回應,男子終於有些不耐了,他摸索著往前走,但卻很是不幸的摸錯了方向,桑夜只聽得一聲悶響,那男子便撞在了旁邊的樹上。他按著額頭蹙起了眉,不知道往哪個方向開口道:“在旁邊看戲很有意思?”

桑夜看著這情景,不覺也上揚了唇角。她走到那人的旁邊,小心扶著他的胳膊,道:“你要找的人可是百裏念?”她所知道的這樓中名字裏有個“念”字的也就只有百裏念了。那男子在聽到了桑夜的聲音之後,當即怔住,微微將頭偏向桑夜這方,他遲疑道:“聽你的聲音,你是新來的那個桑夜?”

“嗯,我叫桑夜。”

男子揚眉,當即道:“當朝尚書家的女兒,原本要嫁給大將軍莫期,卻因為謀反之罪而被莫期追殺,最後不得已逃到不歸樓裏來的那個女子?”

聽著男子的話,桑夜的神色微微變了變,太多不願回憶的東西掠過腦中,甚至只要聽到那個名字她就覺得渾身不適,仿佛半年前的血恨又重現在了當前。

然男子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輕笑一聲,又道:“言語少心機深,莫期要殺你不是沒有理由。”

“公子何出此言?”桑夜緊咬著下唇道。

男子哂笑道:“你本不該進不歸樓。”

只聽這些話,桑夜便知道自己與這人已沒有更多要說的了,她直接開口阻止了那人再說下去:“不知公子的房間在哪裏,你雙目無法視物,我先送你回房吧。”她須得忍,不論到何時何種境地,她都不能夠叫人看出自己的不甘來。

男子“嗯”了一聲,道:“這院中最裏面的一間房。”

桑夜依言朝院中角落看去,果然看到了那藏在大樹陰影中的房間,房中並未亮燈,顯然也是因為這男子眼盲並不需要點燈。而在看到那房間的一剎,桑夜也記起了來不歸樓第一天時百裏念對她說過的話。

“從旁邊的門走進去就是後院,院中住著三個人,最外面那間住的就是咱不歸樓的樓主了,你最好小心些,平時沒事別去那邊晃,樓主那人可不怎麽有趣。”

看來面前的男子應該就是不歸樓的樓主了,在這幾天裏,桑夜曾經跟百裏念打聽過他的名字,他叫藺燭雪,百裏念一再強調他是個“不太有趣”的人。

百裏念的確沒有說錯。

“扶我回去。”藺燭雪皮囊不錯,但說話卻永遠帶著三分脾氣。

桑夜看著他朝自己探出的手,在心中一嘆之後低聲問道:“當真要我扶你?”

藺燭雪反問:“不願扶?”

桑夜沒有說話,伸手握住了藺燭雪的手腕。

只要被桑夜觸碰到了肢體,就會被她看到心裏面最強烈的願望,既然藺燭雪想讓她看,她自然也不會客氣。然而就在兩手相觸的瞬間,桑夜卻是怔住了。

頓在原地許久,藺燭雪也不耐了起來,他摸索著碰了碰桑夜的手臂,催促道:“怎麽不走了?”

桑夜有些詫異的擡眼去看藺燭雪,輕輕搖頭,但想到對方看不到自己的動作,桑夜只得隨口找了一句話來說,以掩蓋自己此時的異樣:“我在看不歸樓的樓主與旁人究竟有哪些不同。”

“可看出來了些什麽?”一面被桑夜扶著往前走,藺燭雪一面問。

桑夜道:“的確有些不大一樣。”

藺燭雪笑問:“何處?”

“你大概不知道,你很漂亮,比姑娘還漂亮。”桑夜特地咬重了“姑娘”兩個字,不過這幾句話的功夫,她便已經將藺燭雪給帶到了他房間的門口。松開手來,桑夜對藺燭雪道:“我就先回房了。”

藺燭雪臉上笑意霎時斂去,眉間稍帶了些鋒芒,他低聲道:“桑夜姑娘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夜裏不大太平,今後最好不要在入夜之後出房門了。”

桑夜答應了一聲,轉身離開院子回到了小樓中。

一直到走進樓裏,桑夜才終於長長吐了一口氣,將後背抵在了墻上。她的額間微有些細汗,臉色也並不算得上好看,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剛才與藺燭雪的觸碰。

她生來便有著不同尋常的地方,她不能夠觸碰旁人的身體,只要一碰到,便能夠看到旁人心中的願望。因為這個,從前的桑夜極為懼怕與別人接觸,但在出了事之後,桑夜開始利用自己的這個能力覆仇,不斷地接觸別人,以滿足別人的需求為條件讓別人助她一臂之力。她從未將自己這種特別的能力告訴過任何人,而這個能力也一直存在並影響著她,一直到剛才——

她觸碰了藺燭雪之後,卻是什麽都看不到。

因為那人是目盲,所以無法看到,還是他當真什麽都沒有想?

桑夜低頭看著足下地面繁覆的紋路,心中作了打算。不管是因為什麽,無法看到藺燭雪的願望,便無法抓住對方的弱點,若是最後找到了寶藏,自己不得不對付這個人,恐怕還得多下一番功夫才行。

最後看了一眼身後已經安靜下來一個人也沒有的院子,桑夜返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當中。

第二天一早,桑夜等著百裏念像往常一樣端著吃的來敲門,不想卻是等來了另一個消息。聽到急促的敲門之後,桑夜打開門,看到了百裏念苦著的一張臉,他朝桑夜嘆道:“桑夜姑娘,樓中好像出了些事,現在樓主正讓所有人都到院中去,姑娘你跟我來。”

聽到百裏念的說法,桑夜沈默之後點頭答應下來,很快隨百裏念到了後院當中。

來到不歸樓好幾天了,桑夜也未曾認真看過這小院,而昨日夜晚也看不太清,一直到現在桑夜才算是真正看清了這院子的全貌。這裏並不像看起來那麽小,它四周隔著極高的圍墻,將不歸樓與外界整個分隔開來,桑夜環顧一周,才算是好不容易從墻外看到了一株冒出頭來的樹木。若這樣的環境,恐怕就是武功高強的人也難以翻墻而入,而這應該也是不歸樓能夠在這世間立足那麽久的原因。

不歸樓有無人可越的高墻,有無人可破的陣法,外人想要進入其中,實在是難之又難。

走到昨日見著藺燭雪的大樹旁邊,桑夜才註意到樹下的石桌旁已經坐了好幾個人,一個以輕紗蒙著面的女子,一個上了年紀卻仍舊將下巴替得光潔連一絲胡茬也不見的男子,一個面色冷肅的幹瘦中年,還有之前桑夜曾經見過的瘋老頭。那瘋老頭正托著頭坐在石桌上面,毛躁的灰白發間正別著一根翠色的玉簪。那是桑夜昨夜被奪走的簪子。

桑夜心中突突跳了下,似是不經意的往那老者靠過去,想伺機將簪子搶回來。但這時候不歸樓的樓主,那個叫做藺燭雪的目盲男子也被百裏念給扶著走出了屋子,桑夜動作一頓,遲疑著往藺燭雪看了過去。

藺燭雪的額上還有昨天撞樹上留下的紅印,他仿佛並未發覺,只到了眾人面前由百裏念扶著坐下,朝桌上伸手探去。只是他這一探卻是碰到了正大喇喇躺在其上的瘋老頭的大腿,他皺眉問旁邊的百裏念:“這是什麽?”

百裏念尷尬的笑笑,將瘋老頭給推下石桌道:“邱先生你先到那邊去坐會兒。”

姓邱的瘋老頭笑了兩聲,幹脆爬到了樹上去,只是桑夜剛剛才靠近那老頭,差點就奪回了簪子,這時候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老頭戴著自己的簪子跳上了樹。

這時藺燭雪又低咳了一聲道:“茶呢?”

百裏念應了一聲,又從屋裏端了茶過來,藺燭雪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仍舊沒有開口。倒是坐在旁邊的幹瘦中年男子先問了出來:“到底有什麽事非要將我們叫到這裏來說?”

藺燭雪輕笑一聲,聽出了說話人的聲音:“葉荇,你若是煩了我這不歸樓,我大可將你扔出去,反正這天下想將你大卸八塊的人也不少。”

葉荇輕哧一聲,似乎對藺燭雪這種威脅也聽得習慣了,既沒生氣也沒變臉色,只幽幽看他一眼後閉了嘴。

見沒人再說話了,藺燭雪便對百裏念道:“人可是到齊了?”

“還沒,少了老夫人、卿之和宋晏。”

聽到百裏念口中的宋晏二字,桑夜不動聲色的埋下了頭,盡量不讓旁人看出自己神色的變化。宋晏乃是當朝皇上的親兄弟,本是順位太子,卻因諸多原因受人迫害,這天下人都當宋晏已經死了,卻不知道原來他竟也是到了不歸樓當中。桑夜來不歸樓的目的只是找那前朝的寶藏,卻沒有料到竟能遇上這人。

就在桑夜心中百轉千回的當口,藺燭雪也終於再次開了口:“那三個人沒來也行,我便將事情直說了。”他話語在這中間頓了片刻,緊接著道:“今早百裏念在廚房發現了一個行蹤詭秘的人,不過他沒能將其抓住。那人是突然之間出現的,也就是說就在昨夜,有個外人闖進了我們不歸樓。”

“不歸樓的陣法是先人布下的,這天下還沒有能夠單獨破陣的人,那人能夠闖進樓裏,肯定是有人在樓中接應,故意放他進來。我想知道,這個人是誰?”

藺燭雪此話一出,所有人皆是無言。

桑夜不明白這件事到底有多嚴重,但見得眾人神色冷肅,自然也沈下了心來。

驀地,那面紗蒙面的女子也開了口,聲音有些低沈,卻是醇美動聽:“說那人是昨晚給放進來的,那就看看昨晚誰出了門不就行了?”

藺燭雪聞言不覺笑了一聲,拖著聲音道:“說得不錯,昨晚我倒是的確在院中遇上了一個精神不錯半夜出來賞月的人。”

桑夜在心底嘆了口氣,昨夜在院中遇上藺燭雪的人,自然就是她了,只是也不知這事自己究竟說不說得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的人物!依舊!很多!並且依舊可以無視他們……讓我們一起把視線轉向男主→

沒錯,這只樓主就是男主……雖然樓主兩個字有點讓人出戲……

想寫一只高冷毒舌男主,結果寫著寫著就覺得他一點都不高冷,相反還差點變成了傲嬌小天使……於是我倒回來把男主的臺詞全!部!改!了!一!遍!還好男主話少!

☆、不歸(四)

本以為自己的名字馬上就會從藺燭雪的口中說出來了,誰想下一刻藺燭雪卻是忽的沈沈道:“邱先生,百裏念說昨夜曾經在我院中見過你,可是?”

瘋老頭嘿嘿笑了兩聲,突地撒手從樹上直直落了下來,正好落在眾人中間,他站得很穩,其身手自是不凡,而有這種身手的人全天下也沒有幾個。環顧了周圍的人一眼,瘋老頭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又擡手指向桑夜:“她……她要追我……”

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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