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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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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轉轉兜兜到了夜晚,一日之間發生了這樣多的事,皇帝再怎麽裝著沒事,也難免被影響,分了獵物,命人下去烤,便也就回了營帳休息。皇後也被弄得疲憊不堪,老早就休息了。

繁星絢爛,牛乳似的光帶橫在夜空之中,倒是有了幾分說不出的瑰麗。阿翎和顧熹微坐在營帳外,秋日霜露重,在野外也冷,兩人雙雙抱了手爐,安安靜靜的坐在一起。

夏侯轅配來的藥一塗上去,就跟鹽水潑來一樣,疼得阿翎哭爹喊娘的,四肢就跟那沒死透的鴨子般一跳一跳的,嚴重幹擾了顧熹微。蕭清晏一手抓了她雙手,一手按了她雙腿,顧熹微趁機給她上藥。好容易上完了藥,阿翎痛得冷汗涔涔,少不了又要跟某人求抱抱求安慰。

轉頭看著阿翎的臉,顧熹微哼了兩聲,說:“我瞧你福氣倒是好,蕭家大哥從來就沒嫌棄過你。我估計要是你毀容了,他還得將你帶回去好吃好喝的供著。”

“什麽叫供著?我沒有他供著難道就餓死了?”阿翎伸手摸著臉上的傷,碰觸一下就是鉆心的疼痛,“其實你曉得,我本是不願的。”

顧熹微眼中光輝仿佛耿耿星河,屈指彈在她腦門上:“你就是個不知足的,蕭家大哥怎麽不好了。從小就頂著京中數一數二美男子的名號,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不曉得多少女子想嫁都來不及,你還嫌什麽?”

阿翎默默的幹笑了幾聲,半晌後,才低聲開口:“我跟他差了十歲不說,我總覺得,不是我自己選擇的,好像是不好。後來麽,我發覺,他大抵是比我還了解我的。”

“其實我還羨慕得緊呢。”顧熹微長長嘆一聲,手指刮著阿翎面皮,“你自小就知道自己夫婿會是誰了,我到現在還不曉得呢。”說到這裏,小臉上漫上一層紅暈,聲音也低了下來,“實則,咱們這些生在富貴人家的,尋常女人間的爭鬥看多了,倒還有幾分希冀能嫁給走卒販夫,只要他疼我,不納妾,我們長長久久廝守一生,來日生一窩小的……”她愈說聲兒愈小,到後來已然聽不清了。

“貧賤夫妻百事哀,說什麽嫁給走卒販夫,那是你從沒吃過生存的苦。”阿翎自詡在這方面,腦子比這小丫頭清醒多了。沒有銀錢,溫飽尚且無法解決,哪裏來的花前月下?“何況你這身份,丞相孫女,皇後侄女,兵部尚書之女,母親是楊家的閨女,巴結你的怕是比巴結我的還多。”

顧熹微小嘴一撅:“說還不許我說了麽?”手指頭在地上劃了幾下,“我母親以前與我說過楊家的盛況,‘楊女天家婦,楊郎輔國主’。可惜現在倒沒有這些盛況了。”

阿翎聞言,忙閉口不言。莫說現在沒有這種盛況,皇帝不肯叫楊家閨女入宮為妃,楊家在前朝也沒有誰身居要職的,不免叫人覺得皇帝是要對楊家開刀了。

“大齊先帝皇後那樣厲害的人,如今的齊皇又怎麽可能放個看不清的人在跟前?”黑暗中傳來一個低沈儒雅的男聲,叫阿翎一驚,忙不疊把紗巾覆在臉上,來人身材高大仿佛鐵塔,一看就知道是伊雷。兩女忙起身行禮:“伊雷王子。”

“不必多禮。”他一面說著,一面托著阿翎手肘,“王姬這樣子,倒是有幾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朦朦朧朧的,這雙眼睛倒是好看,比草原上的星星都好看。”

被這樣調戲,阿翎忙掙開他,退了一步:“王子失禮了。阿翎是蕭家未過門的媳婦,還請王子尊重些。”

“我一直是尊重你的。”伊雷負手而立,在夜色中,那雙眼睛好像野狼般,閃著說不出的光輝,“若我不尊重你,現在我就去向皇帝說,我要你跟我回戈雅,你說齊皇會不會答應?”見阿翎不說話,他笑得爽朗,“我雖不知你為何蒙面,但你這模樣,真叫我喜歡。”

阿翎幹澀的笑著,腹誹道:這些男人是不是都心理變態啊?喜歡若即若離的?顧熹微各看了雙方一眼,輕輕咳了一聲:“不知伊雷王子深夜來訪,可有事?”

伊雷目光轉向顧熹微,笑道:“我瞧你眉眼間與皇後相像,想來是顧家人吧?聽你那話,你母親是楊家的人?”

“是又如何?”上回伊雷跟蕭清晏打起來的事,顧熹微可沒忘,旁的先不說,光是搶人妻子的事,顧熹微就不齒得很,語氣也沒有那樣恭順,輕諷道:“想不到王子遠在戈雅,竟然能知道我們大齊的事,先帝皇後駕崩的時候,王子還沒出生吧?”

伊雷一點不管她話中的諷刺,笑著轉向阿翎,潔白的牙齒倒頗有幾分魅力:“我再不濟,總是聽父親說起過的。那樣心性的女子,若為男兒,前途不可限量。”又低聲道,“王姬的姨母長樂帝姬,可是先帝皇後逼死的。此仇,父親永世難忘。”

阿翎渾身一顫:“你胡說!”

“王姬如若不信,大可以去問問純儀帝姬,或是齊皇,看他們,誰不知道這件事。”伊雷微笑,看著阿翎一雙眸子中湧出覆雜的情緒,握指成拳,抵在唇邊輕笑,“都是前塵往事了,果果做什麽那樣在意?”

是,都是前塵往事了,與阿翎也沒有什麽幹系。收起心緒,阿翎老大不客氣:“王子自重,‘果果’二字,不是王子該叫的。”

伊雷只是笑著,目光落在阿翎的面紗上:“今日我們不在,聽說隨駕的長安帝姬病重?我並非傻子,倒也猜得到些。”說到這裏,聲音愈發溫柔起來,“有人遷怒了你,是不是?”

“與王子無關。”阿翎退了一步,盡量離伊雷遠一點。

伊雷也不惱,笑道:“我今日一直沒能得閑,現在才抽身來,王姬便這樣冷淡?可傷了伊雷的心。”說到這裏,他忽然又笑得更濃,“我們草原上,最烈的馬素來是最為勇士所喜愛的。伊雷如今倒是愈發喜歡王姬了,在回戈雅之前,定是要將王姬征服的。”

“我不是物件,更不是烈馬。”阿翎簡直想把他腦袋打開,看看他腦回路怎麽長的,“大齊的女子,雖是不及草原上的剽悍,卻也絕不是什麽軟性子好拿捏的。”

“聽聞過漢人的貞潔烈女,只是我們草原上並不在乎這些。哪怕是王姬身子都給了他,我也要叫你死心塌地的隨我回去的。”

顧熹微騰地站起來:“王子慎言,翎姐兒還未出嫁,這般壞姑娘名節,未免非君子所為。”她柳眉倒豎的模樣,襯得原本就嬌美的臉龐多了幾分說不出的美,伊雷眼中仿佛有驚艷,臉上的笑容還是儒雅,學著漢人行了個拱手禮:“今日的事,若是王姬有所托,伊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說罷,轉身而去,留下咬著牙的顧熹微和阿翎二人。

待人去了,顧熹微才坐下罵道:“我竟是不知,堂堂一國王子,竟然如此無賴!難道他們要回去了,還要將你帶上?蕭家哥兒非得死給他看不可。”

“你才死給他看!”阿翎道,“男兒誰跟你尋死覓活?”看著伊雷消失的方向,“走一步看一步吧,說不準還能有轉圜的餘地。”

顧熹微悻悻的點頭,看著蒼茫的夜色,忽然心情就有幾分沈重了。

當夜無話,到了次日清晨,因著長安身子太弱無法動身回京,故此倒也是多逗留幾日。京外景色宜人,不少大臣便結伴游玩。從溫寧出嫁後,陸昭儀見女兒的次數就少了,母女倆說些體己話,倒也無人打擾。

等阿翎和顧熹微到了帳中,見長安還在沈睡,一臉菜色的夏侯轅守在床前。後者見妹妹來了,差點就蹦起來埋胸求安慰,阿翎早有防備,閃身躲在一旁,夏侯轅被顧熹微嫌棄的看了一眼,慵懶一笑,把顧熹微順手撈在懷裏,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熹微妹妹,我好累好傷心。”

顧熹微這麽大了從沒被父兄之外的男人抱過,一時臉兒就跟火燒似的,伸手就在夏侯轅肋下的嫩肉上狠狠一擰,某人立即誇張的怪叫一聲彈開了。床上卻傳來“咯咯”的笑聲,原本在沈睡的長安捂著小肚子,笑得不亦樂乎。

夏侯轅板著臉坐回床邊:“你這丫頭,叫你起來吃藥就給我裝睡,你趕緊好了,阿轅哥哥我也好回去好好睡一覺是不?”

長安這才意識到露了餡,小臉紅紅的,惶恐的縮起了身子:“不要不要……平安不喜歡吃藥,不吃。”

顧熹微剛被非禮了,現在又氣又惱,再聽到是為了叫裝睡的長安裝不下去,這回更是火大了。夏侯轅一副慵懶的樣子,完全沒意識到捅了馬蜂窩。只見顧熹微慢慢的站在夏侯轅身後,柔聲道:“平安,不吃藥可不成。”一面說,水蔥似的手指一面就那麽在夏侯轅背上狠狠的擰著,阿翎在一旁看著小哥哥身後的衣服起了一團團的褶皺,在心中暗自給他點了只蠟。

長安莫名其妙的看著表哥如常的坐著,但一張妖孽的俊臉已經憋成了紫紅色,顧家姐姐站在他身後,笑容盈盈的樣子,卻是說一句話表情猙獰一下。

想不通的長安扭著尚且虛弱的小身子,拱進了夏侯轅懷中:“平安最喜歡阿轅哥哥了,要是阿轅哥哥不拿小針紮平安,平安就更喜歡阿轅哥哥了。”

拿小針紮她?阿翎頓時震驚,加入了顧熹微蹂躪他的行列:“二哥哥,你怎能用小針紮平安?”

夏侯轅有潔癖,雖說長安軟乎乎的,抱著也舒服,但潔癖患者就是潔癖患者,是不會碰別人的,也不會讓別人碰的。當下猛地起身將平安塞到阿翎懷中,順手抓了顧熹微肆虐的小爪子,一只手捏著妹妹的下巴,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起:“果果,你知道什麽叫長幼有序嗎?”又斜眼瞅了長安一眼,“你母妃都同求我用小針紮你,我能怎麽辦?”

“阿轅哥哥騙人!”長安怯生生的,“母妃可疼平安了,才不會呢。”說著,將藕節似的小臂伸出來給兩女看,“顧姐姐看,好疼呢。”又看著阿翎,“元熙姐姐,你為什麽要蒙著臉?”

阿翎楞了楞,摸著臉上的輕紗,笑道:“還不是你那三姐姐,用簪子給我開了一道口子呢。”

長安光潔白皙的小臂上的確有一個紅點,在雪白的肌膚上看著突兀得很。顧熹微掙了一會兒沒掙開,小嘴猛地啃在夏侯轅手上,疼得這比她倆都高了半個腦袋的小男子漢猛地甩開,低聲道:“熹微妹妹,你這樣以後可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卻也不要你過問的。”顧熹微冷笑道,又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來,“登徒浪子。”

夏侯轅笑道:“你原來是惱我這個。”又對阿翎拋了個媚眼,笑說,“果果現在就當個證人吧,要是以後熹微妹子因為這件事沒能嫁出去,我八擡大轎把她擡回來給你當嫂子。”

“哦。”阿翎強忍著笑意,心說你是早就對顧熹微有意思了吧,堂堂潔癖患者,怎麽會主動去抱一個女孩子?

原本正在傷感自家親姐這樣過分的長安莫名其妙的看這三人,忽然拍手笑道:“阿轅哥哥以後要娶顧姐姐嗎?母妃說,女孩子嫁給別人就要永遠在一起了,要不,平安也嫁給阿轅哥哥吧,到時候咱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說著,笑瞇瞇的指了三人。

顧熹微臊得厲害,小臉都快滴出血來,跺跺腳,氣惱道:“你們兄妹都不是好人!”又看著長安,“可別嫁給他,這樣沒正經的,以後只能誤了你。”說罷,也不聽要說什麽,飛也似的逃了。

長安楞了楞,轉頭就見夏侯轅端了藥來,賣萌無效後,還是只能乖乖喝了,又摸著阿翎的臉,感覺到那傷痕的突兀,小臉一皺:“元熙姐姐,三姐姐還會回來麽?平安醒來就沒有見到她了……平安不想三姐姐回來,她打平安,上次一巴掌打到平安臉上,好疼。”

阿翎不覺靜默,莊和鬧成了這模樣,就算是想跟沒事人一樣回來也是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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