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人為。”

程黎平最後這樣一字一句的說道。對方實力很強，可他們也不是軟柿子。論資金，他們手上掌握了一百多億。論人力，紅島上歷經戰火洗禮的兄弟不比任何人差。況且他們還有一位外國籍的記者海瑟琳，隨時都可以向外界傳達他們的聲音。那些人官商勾結為非作歹，自然不敢讓這一切大白於天下。

劉衛國點點頭，道：“我去找姓杜的談談。”

程黎平道：“小心一點，他現在是政客，不是警察了。”

劉衛國笑道：“他敢打我的主意，我就要他的性命。別的沒把握，玉石俱焚還是有信心的。”

程黎平自然也有自己的計劃，既然這一切跟譚家霖有關，再加上程家新村居民樓倒塌這樣的重大事故，程黎平也不打算再給他留情面。一個加密電話打給紅島那邊，胡鬧等人馬上登入中國的門戶網站和論壇，開始了偉大的灌水生涯。從程家村強拆，到前任市長孫興被殺事件，再到王智浜集團覆滅，最後一直延伸到程家新村和濱河小區居民樓的倒塌。一件件一樁樁，每一件都看似跟譚家霖毫無關聯，但細細思索一下，這一切又都有譚家霖和一建集團的影子。

帖子發出去後，短短的半個小時，就被頂到了一千多層。胡鬧統計了一下閱讀量，也達到了驚人的兩百多萬人次。可正當他們欣喜雀躍時，卻收到系統郵箱的一封短信，說他們因為違反了某某規定，帖子被強制刪除，此賬號也被強制關閉等等。

而大金五那邊則反饋說，內地警方正在追索他們的發帖地址，搞不好很快就要跨省追捕了。胡鬧不屑的揉了揉鼻子，道：“有本事就來，紅島上的子彈多的是。來一對打一雙，一點不含糊。”

丁二道：“別麻痹大意，程哥和劉哥都不在，我們也不能妄動幹戈。對了，九爺呢，去把他老人家請過來。”

胡鬧道：“他正安排人裝配武器呢。”

丁二道：“去派人請他過來。程哥安排這件事，自然很緊急。”

九爺過來後，把前因後果一打聽，頓時哈哈笑道：“小程這一招使的漂亮。先占據輿論陣地，讓對方陣腳大亂。陣腳亂了，做事就會露馬腳，很多事情也就會落入高層的眼裏。好了，這事兒我老頭子來操刀，你們幾個，都聽我的使喚。”

九爺是個老狐貍，當即將他們發的帖子翻譯成了英文，在非死不可之類的社交軟件上長篇累牘的發布出去。除此之外，新加坡、馬來西亞等華人居多的社交網絡上也大面積覆蓋。至於內地賬號被封的問題，那更好解決，隨便找了一個網絡工作室，不停的變幻ip地址，就能繼續註冊發帖了。

內地警方緊急出動，當天就突襲了那家網絡工作室，抓走了十幾個刷量的水軍積極分子。可有些發帖人位於境外，內地警方的公函發過去，人家直接不買賬，推說一句“言論自由”就完事了。

蘇徐輿情研究辦公室很快就將這一異常現象遞交給了文開樹。文開樹靜靜的看了一遍，扭頭向自己的秘書問道：“小譚這幾天情況怎麽樣，還算踏實穩重嗎？”

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不茍言笑的應道：“表現不錯，心總算靜下來了。”

“嗯，把他叫來吧。”文開樹道。

半小時後，正在黨校上課的譚家霖被一輛奧迪公用車接到了文開樹的辦公室。文書記權當沒有看見譚家霖，一直低著頭處理面前的文件。外人在這裏，譚家霖也不敢多開口，只能安安靜靜的站著。

等到文開樹把眼前的公務處理完畢，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七點多鐘。從下午三點到這裏，譚家霖就那樣幹巴巴的站了四個小時，兩條腿都站麻了。文開樹使了個眼色，秘書會意，轉身離開了辦公室，並輕輕的關上了門。

文開樹把輿情辦公室整理出來的資料摔在譚家霖面前，面無表情的問道：“這上面的事情，你都知道嗎？”

譚家霖隨便翻了幾頁，頓時滿頭大汗，硬著頭皮回答道：“這都是謠言，惡意中傷。”

文開樹道：“是嗎，那誰跟你有敵對關系，需要中傷你呢？”

譚家霖張口結舌，一句話也答不上來。中傷一個官員，是需要動機的。要麽扳倒他，自己可以取而代之。要麽他得罪了很多人，別人想除之而後快。可黎城那邊沒有人能對自己的地位形成威脅，自然也就沒人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所以就只剩下了後面那一項。但承認了後者，那就意味著帖子裏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就算不是事實，那也差不離了。

譚家霖不願意冒這種風險，哪怕舅舅心裏已經認定了，只要自己不承認，那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要知道身為封疆大吏，舅舅也想繼續高升，在高層那裏，還有人對他的位置虎視眈眈。倘若有人借助自己的問題攻擊舅舅，那一切就麻煩大了。

文開樹冷冷的道：“你坦不坦白，我也不在乎，只要查一查跟你相關的那些人的銀行賬號，我就心裏有數了。”

譚家霖手腳冰冷，顫著聲音道：“舅舅，我也是想讓黎城發展的更好。”

“那就讓一百多黎城的市民死於非命？”文開樹聲色俱厲的訓斥道，“那你就引進一建集團，讓他們在黎城興建豆腐渣工程？城東塌陷區決堤，倘若沒有部隊官兵的協助，一旦沖垮沱河，洪水進入蘇徐，你知道會釀成多大的災難嗎？蘇徐七百萬人口，將會因為你的個人私念面臨死亡的威脅！”

譚家霖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再說。文開樹緩了口氣，道：“你想更進一步，這個心情我理解，可是做人做事要腳踏實地，才能站的安穩。做出了成就，上頭自然能看到，追求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有什麽用處呢？你們那個煤炭電子交易中心，宣傳的時候不是說要讓它成為中國的大宗商品交易首選地麽，現在呢，一天的成交額只有幾千萬，說出去都不夠丟人的。家霖，身在你這個位置上，做出這樣的事，往小了說是鬧笑話，往大了說是犯罪，要判刑問罪的。”

譚家霖咬了咬牙，低聲道：“我錯了。”

文開樹嘆了口氣，道：“你確實錯了，在基層待的時間太短了。如果我沒記錯，你離開大學就去當了團委的領導，然後到地方上出任副職，根本沒經過村鎮辦事處級別的歷練。每個階層的幹部同事，都有睿智之人，別小瞧了他們。”

說完這些，文開樹揮了揮手，示意譚家霖回黨校去吧。譚家霖走出文書記的辦公室，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濕透了。站在外面的人依然是文書記的秘書，他溫和的拍拍譚家霖的肩膀，道：“文書記也有壓力，今天上午，京城已經來電話詢問這件事了。小譚啊，以後做事要記住，要麽耐心細致，把事情做到完美無缺，要麽就幹脆不做，用政治智慧去解決一切困難。”

譚家霖皺了皺眉頭，似乎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文書記的秘書也沒有解釋的意思，把他送上車就回去了。回到辦公室，文書記道：“這孩子還有希望嗎？”

秘書沒回答，過了一會才緩緩的搖了搖頭，道：“事情太大，恐怕蓋不住。”

文開樹點頭道：“那就走程序吧，以後再找機會。”

當天下午，蘇徐市紀檢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布通知，黎城區委書記譚家霖因工作出現重大失誤，暫時被調離領導崗位。後續任用，由組織研究決定。黎城區區長朱家營，因貪汙受賄被雙規，據悉其賬戶資產加上不動產等財物，共超過兩億元。蘇徐市組織部同時任命杜德仲同志出任黎城區委書記，孫興業擔任黎城區區長一職。

消息一出，嘩然大驚。朱家營本來就沒有什麽歸屬感，被拿掉了也就過去了。可譚家霖在市民心目中的形象一向很高大，他被拿掉實在讓人難以接受。很多老年人甚至打電話給蘇徐信訪處替譚家霖喊冤，說譚家霖懲處欺負人的城管局，還打擊全市的流氓小混混，對老百姓有大功勞，怎麽能把這樣的好官給撤了呢。

信訪處的工作人員耐心的說：“譚書記在抗災期間工作上出了失誤，上級領導自然要讓他停職檢查。老人家，咱們黨的原則就是這樣的，有功要表彰，有錯要懲罰，沒有人能例外。”

但懂行的人卻不這麽認為，因為紀檢委給出的理由實在太含糊。所謂重大失誤，指的到底是什麽，是城東塌陷區的決堤，還是居民樓的倒塌，再或者是造成了那麽重大的人員傷亡？既然上頭說的不明確，那說明根本就沒人想治譚家霖的罪，也就是說，過段時間他就可以卷土重來，重回領導崗位。

杜德仲升任一地主官，可是他的心情卻一點都不興奮，反而壓力重重。這些事情的原委，劉衛國已經找過他了，站在一個老警察的角度，他也知道劉衛國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可是他能怎麽辦呢，向上級舉報譚家霖，只會給人留下一個落井下石的印象。瞞而不報，又對不起黨和組織的信任。

左右為難的杜德仲只能來到第一公墓，在秘書伍易凱的墓碑前發發呆。伍易凱壯烈犧牲時，年僅二十七歲，他是家中獨子，也是清華大學本碩連讀的高材生。

可是，這就是命運。命運對很多人都不公平，但他不接受任何反駁或質疑。因為他是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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