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紅彬低聲道：“怎麽回事？”

劉衛國嘆了口氣，道：“其實，香港還算公平公正，否則就不會出現這個場面。”

小袁點了點頭，下意識的看向亞亞。亞亞胳膊上受了傷，但血早就止住了。程嬸抹了抹眼淚，道：“老天爺不讓好人活麽？在黎城拆我們的家，這裏開個店也不安生……”

程紅彬咬牙道：“媽，你放心，今天欺負咱們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程黎平勸慰道：“嬸子，他們只是在欺負咱們是外鄉人。不過你被擔心，你看看外面，現在多少市民在幫咱們說話。”

亞亞也搖著程嬸的胳膊，道：“媽，別害怕，哥哥和平哥都在這裏，不會有事的。”

程嬸還沒說話，外頭突然傳來雷鳴一般的吼叫聲。劉衛國下去看了一會，回來道：“議員和分局探長都引咎辭職了。”

程黎平點點頭，低聲道：“把人手都調回來吧，應該是小鴉洲島的事情暴露了。”

程黎平帶著何勇跟程紅彬等人大破小鴉洲島時，劉衛國並沒有參與。但後來何勇跟他說了這件事，所以他也知道其中的詳情。聽程黎平這麽一說，劉衛國抿了抿嘴唇，道：“那些人能在島上盤踞多年，背後肯定有人罩著。越南那邊的官員占一部分，香港這邊的大佬和官員，恐怕也脫不開關系。”

程黎平點點頭，他正是想到了這一節，所以才叮囑程紅彬不要出手。暫時站在弱勢的一方，能夠吸引普通市民的關註，也就意味著他們是安全的。

外面的局勢絲毫沒有緩解的跡象，程黎平等人也無法安然離開。有些機靈的記者鉆進花店，打算采訪程嬸和亞亞，卻被怒發沖冠的程紅彬和小袁給攔住了。劉衛國幫著把記者哄下樓梯，突然看了程紅彬一眼，道：“都說狡兔三窟，你在香港應該還有別的藏身處吧？”

程紅彬遲疑片刻，道：“在鄉下，很偏僻。”

程嬸緊緊抓著亞亞的手，道：“我們去鄉下，紅彬，平娃，大家都一起去，鄉下安全。”程紅彬知道老媽這回是真的嚇到了，心裏的憤恨幾乎到了極致，若非掛念著媽媽和妹妹的安全，早就豁出去跟他們拼命了。程黎平微笑著點頭道：“好，程嬸，聽你的，大家都去。”

一直到了深夜，外面喧囂的市民才慢慢散離。不過花店的門口，一群記者和警察、官員還在那裏等候著。程黎平準備了一套說辭，教了程嬸和亞亞兩遍，讓她們兩個人先行下去。程紅彬不放心，急匆匆的想要跟上，卻被劉衛國一把拉住了手臂。

“你冷靜一點，跟上去是害了她們。”劉衛國冷峻的說道。

程嬸和亞亞一邊下樓一邊向程紅彬所在的位置張望。程紅彬肝腸寸斷，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等程嬸和亞亞走到花店門口，又是一輪密集的閃光燈亮了起來。幾個記者異口同聲的問道：“兩位女士，請問這些幫派成員是什麽來路，為什麽要跟你們過不去？”

程嬸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亞亞擦擦臉上的眼淚，道：“我們在這裏賣花的，跟他們素不相識，哪裏知道因為什麽呢。”

又有記者問：“這位女士，是你們的親人跟他們有仇麽？”

亞亞不說話，扶著程嬸往外走。又一個男記者擠上來，話筒卻對向了程嬸：“女士，屯門區議員和探長都因為今晚的事情引咎辭職了，請問你對香港的法治有什麽看法？”

程嬸突然停下腳步，兩行眼淚緩緩流下，一字一句慢慢的說：“我沒有什麽看法，我對這裏很失望，明天早上，我們就離開香港。”

剛想湊上來表達歉意的官員和警員都楞住了，把一對老實巴交的母女逼的離開香港，這回再有能耐的評論員，也無法洗刷香港今夜的恥辱。程嬸和亞亞走了，在眾人的凝望下向遠處走去。路燈下的身影越來越長，越來越顯得瘦弱而蕭索。終於，這對母女消失於街角，再也看不到了。

程黎平很放心讓她們兩個先行離去，因為丁二和胡鬧帶著十幾個兄弟，早就在附近的道路上安頓好了。只要有人對程嬸和亞亞不利，他們就可以先下手為強。程黎平下了死命令，必要的時候，允許他們采用最極端的方式應對一切突發情況。

等程嬸和亞亞平安回到程紅彬的住處，程黎平和劉衛國等人才從二樓走下來。程黎平婉拒了多家記者的采訪，匆匆走了。劉衛國一直是一張面無表情的死人臉，記者湊上去還沒開口，看到他的神情便自覺的放棄了。程紅彬和小袁眼睛裏帶著血絲，那表情分分鐘想吃人，連警員都不想靠近，更不必說記者了。

回到住處，程黎平馬上召集眾人開會。劉衛國帶著胡鬧取來一個大皮箱，裏頭是一堆槍支彈藥。將這些東西分發下去，程黎平靜心靜氣的說道：“在香港這個地方，本來是不想惹什麽麻煩出來的。可是麻煩找到我們頭上，我們也沒有避而不占的道理。那誰，蔡牙石，張陽，你們兩個年紀還小，不適合參加這樣的戰鬥。現在我給你們一個任務，明天早上四點鐘，開車帶程嬸和亞亞離開屯門，去這張紙條上所寫的地方。記住，要嚴格保密，如果程嬸和亞亞有什麽意外，你們兩個也不用再回來了。”

兩個十五六歲的小孩都撇了撇嘴，似乎很不樂意程黎平不給他們安排戰鬥任務。劉衛國板著臉，道：“執行命令，別挑三揀四。”

兩個小孩條件反射一般雙腳並攏，向劉衛國敬了個禮，道：“是！”

“胡鬧，你帶幾個人明天去屯門海灣一帶，監視小鴉洲島方向，看看有哪些可疑的人過來。如果有機會，抓兩個活口問一下口供。”劉衛國吩咐道。

胡鬧點頭答應了。

“丁二，你帶人繼續潛伏在花店附近吧。那些人還會過來的，小心一點，弄清楚他們的來路，查查背後都有哪些人。”劉衛國繼續說道。

丁二摸了摸手裏的短槍和彈匣，表情嚴肅的點了點頭。

“剩下的幾個人，你們就跟我一起吧。從明天開始，我們鬧一鬧香江。”

另外幾個小子喜氣洋洋的答應了，看來跟劉衛國並肩戰鬥，是他們一直以來的夢想。程紅彬急眼了，道：“劉哥，我和小袁呢？”

劉衛國頭也不擡，道：“問你平哥。”

程紅彬馬上把目光轉向了程黎平。程黎平沈吟了一下，道：“蔡牙石，張陽，明天把你們阮哥也帶上吧。他傷勢還沒好，不能冒險。”

倆小子答應了，各自回去準備了。程黎平這才盯著程紅彬的眼睛，道：“紅彬，知道忠義堂嗎？”

程紅彬點點頭，道：“知道，香江最強的幫會。”

程黎平道：“我懷疑小鴉洲島那批人，跟他們有關系。所以，從明天開始，我要對他們動手了。”

程紅彬毫不猶豫的說道：“算我一個。這回老子要讓他們看看死是怎麽寫的。”

程黎平面無表情的說：“鬧大了，可脫不開身。”他沒有說的很直白，畢竟香港有香港的法律，真鬧出幾條人命來，到時候被警方給抓了，照樣會判處死刑。

程紅彬面帶嘲諷，冷笑道：“老子滅那批毒販子，也是給香港警方幫忙。現在他們欺負到我老娘妹妹頭上，那群警察竟然無動於衷。這口氣，我咽不下去，誰他媽想動我，拿命來見！”

看著程紅彬殺氣騰騰的臉，程黎平忍不住默默的嘆了口氣。小袁也板起了臉，道：“程哥，也算我一個。”他一向話不多，不過既然主動要求了，想必也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主意。程黎平又思考了一會，慢慢點了點頭，道：“記住我一句話，不要亂殺無辜，每個人都要好好活著。”

眾人異口同聲的答應了，這才各自散去。程黎平走到院子裏，在石桌前坐定，點燃一根香煙，慢慢的抽起來。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因為殺戮一起，就難以再回頭了。可是回想在黎城的日子，除掉魯大彪，跟王家的人火並，再到跟六叔明爭暗鬥，每一個腳印都踩著血和淚。想要活的不平凡，這條路早就已經註定了。

淩晨四點，蔡牙石和張陽率先行動，開著一輛黑色的日系車走了。車上載著程嬸和亞亞，還有傷勢未愈的阮光初。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劉衛國特地給了這倆半大的孩子四支手槍。至於彈匣，足足給了十二個。

看著這輛車子慢慢走遠，程紅彬鐵青著臉走了回來。在程黎平對面一屁股坐定，程紅彬紅著眼眶低聲道：“平哥，我後悔了。”

程黎平自然知道程紅彬後悔的是什麽。倘若他也曾好好讀書，或許就能讀一個好大學，然後安心成家，過上普普通通的市民生活。或許他的父親就不會因為拆遷而死，他的媽媽和妹妹也不會因為受他的牽累顛沛流離，朝不保夕。可是，世上哪裏有後悔藥，又有什麽事可以推倒重來呢？

程黎平也曾後悔過，他相信劉衛國也曾後悔過。活在這世上的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後悔的時候。可是，每個人都無法讓往事變成自己最想看到的那副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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