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建材老板告訴程黎平，黎城人喜歡用實材，也就是原材，主要是指原木。別的地方都喜歡用杉木、紅松、水曲柳之類的，可黎城人偏偏喜歡本地產的實心桃木。“現在哪兒還有實心桃木啊，”建材老板神神秘秘的說，“都是冒充的，成本低，賣的價錢高，這樣利潤才來得快。”

程黎平有點驚訝，笑著說道：“這不成欺詐了嗎？”

建材老板說：“不算欺詐，他們都不懂的。別說現在很難找到實心桃木，就算真的有，他們也用不起。為啥呢，原因很簡單，太貴。”

緊接著，建材老板又說起來彩色水泥怎麽選，什麽價格比較合適，覆合地板選哪個品牌，它有什麽優缺點，人造大理石和玻璃鋼要用在什麽地方，從蘇徐市哪家建材中心批量購買才劃算……程黎平聽的一個頭兩個大，又不能馬虎從事，只得一板一眼的全部記下來，拿回去自己慢慢琢磨。

記著記著，程黎平就想起了老程叔，他是搞工程的，如果沒有去世的話，可能會幫自己很大的忙。轉念一想，老程叔走了，老程嬸還在，還有亞亞，可能也懂一些門道，便拿起手機給她打了個電話。

聽到程黎平的聲音，亞亞很激動，笑著說：“平哥，你是不是要請我喝喜酒了？”

程黎平楞了楞，說：“喝什麽喜酒？”

亞亞說：“我聽你媽說的，你不是找了個天仙一樣的女朋友嗎，比咱村裏所有女孩都漂亮。”

程黎平尷尬的笑笑，說：“是找了個，不過還沒那麽快。那啥，你現在在省城幹什麽？”

亞亞說：“行政助理，打打雜，一個月兩千來塊錢，挺枯燥的，沒啥意思。”

程黎平突然想到老程嬸，如果亞亞真的回來幫自己的忙，那豈不是要剩下老程嬸一個人在省城孤苦伶仃？不行，不能這麽做，太自私了。程黎平果斷的轉換話題，說：“其實是這樣，前段時間我去廣西辦點事，碰到紅彬了。”

亞亞的語氣急促起來，道：“遇見我哥啦？他現在怎麽樣，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像警察說的那樣？”

程黎平故作輕松的說：“他在做生意，類似於賭場那種，國內不合法，境外卻沒太大問題，你跟你媽說一聲，他過的挺好，別太擔心。”

亞亞嘆了口氣，說：“我媽想起來我哥就掉眼淚，勸也勸不住。”

程黎平沒辦法勸解，他能夠想象得到前幾年自己離家的時候，爸媽也是這樣思念自己的。骨肉連心，血緣關系，這種東西很難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消退。跟亞亞又說了會閑話，程黎平掛掉電話，決定去建築工地找幾個懂行的人。他們忙活在第一線，經驗肯定比任何人都足。

其實程黎平最應該要找的不是建築工人，而是裝修工人。雖然同屬於建築行業，但隔行如隔山，建築工人未必明白裝修工人的活是怎麽幹的。可是程黎平也有自己的考慮，裝修工人幹的久了，難免會變得不怎麽牢靠，從建築的角度去考慮裝修問題，這叫旁觀者清，或許會收到奇效。

老爸有一句話說的很在理兒，譚書記上任後，黎城到處都在蓋新樓，以至於除了城西地塊，其它幾個方位工地密布。程黎平找了兩個年紀略微大點的師傅，差不多跟自己的老爸同齡，在工地幹的活沒有青壯年多，一向不受工頭的青睞。又找了一個機靈點的年輕人，大約只有二十出頭，準備讓他負責宣傳和聯系客戶。沒想到小夥子倆眼一瞪，說一個月給我開多少錢？

程黎平說：“底薪三千，提成10個點。”

年輕人說：“幾個錢，你說個數。”

程黎平說：“公司剛起步，暫時不確定。”

年輕人撇撇嘴，說：“我在工地一天就是三百塊，月工資差不多一萬塊了。而且，不交稅，大哥，你另外找人去吧。”

程黎平無可奈何，只能打自己飯店員工的主意。很快，程黎平盯上了丁二。丁二一聽，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說：“那不行，程哥，別的我都聽你的，但這事兒不行，我想開4s店，不是裝修公司。”

程黎平說：“只是過渡，先鍛煉鍛煉。”

丁二畢竟還年輕，有點畏首畏尾，繼續說：“我怕幹不好，還是在飯店比較習慣。”

劉衛國板著臉說：“一點闖勁都沒有，開什麽4s店。”

丁二不敢跟劉衛國頂嘴，只能悶悶不樂的點點頭。程黎平笑著說：“放心吧，不會委屈了你。幹的好了，以後裝修公司你就是個人入股，百分之五的幹股。”

丁二還是不開心，耷拉著腦袋不說話。程黎平也不管他，自行出去找合適的門面房子。他給自己的定位是白手起家，雖然飯店賬面上已經有了不少錢，可那是大夥兒的，不能隨意動用。所以程黎平決定賣掉那輛凱美瑞，一部分用作公司運營費用，另一部分買輛運貨的機動三輪車。

裝修公司租賃的房子在萬通市場附近，是一個社區的臨街門店，店鋪不大，租金卻不便宜，每月將近三千塊錢。程黎平原本還想砍砍價，結果房東一句話把他噎回去了。房東說：“別人已經看過了，一個月給四千，我看他不正派，所以沒租。”

程黎平說：“誰來看的？”

房東說：“一個姓武的，叫什麽武哥。”

程黎平樂了，人家烏鴉也盯上裝修了，看來這行業有前途。得了，二話沒說，預付半年房租，簽定合同，就等工商部門那邊下來手續了。

可惜，政務部門辦事拖沓的作風又一次體現出來。

程黎平之前沒有納稅記錄，信用指數過低。再加上租賃的門面面積過小，實繳註冊資金不到位，業務範圍不明確等等，直過了半個月，營業執照都沒批發下來。程黎平給工商所所長打了好幾個電話，所長語焉不詳，一再說他們也沒有辦法，要嚴格按照國家章程辦事。程黎平以為他是想撈點好處，便主動提出一起吃個飯，增進增進感情。結果人家所長就是不給面子，說譚書記要求全體公務員嚴於律己，決不能違規接受私人宴請。

程黎平這回可真急了，車子都賣了，租金也交了，執照下不來，業務怎麽開展？真要硬著頭皮去接生意，扭頭就是一個非法經營的罪名，肯定要虧的只剩下底褲。

劉衛國說：“你惡名在外，小小的工商所長肯定不敢難為你，搞不好又是王家兄弟從中作梗。”

程黎平說：“不至於吧，王家兄弟都是幹大事的人，我開個小公司，他們怎麽會知道？”

劉衛國說：“不怕賊上門，就怕賊惦記。咱們弄得人家丟盡面子，人家使點關系刁難刁難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反正你註冊資金沒到位，人家是按照法律法規辦事，也沒胡來，到哪兒你也說不過去。”

程黎平束手無策，只能認栽，想想林興發在南寧說的那番話，還真是說到了點子上。最終還是劉衛國征詢了大家的意見，從飯店賬面上抽了十萬塊錢，拿給了程黎平。程黎平把註冊資金不足之後，工商所那邊依然不給通過，說這批申報的執照已經提交上去了，安心等下一批吧。

程黎平火冒三丈，一個電話打給杜德仲。杜德仲也很為難，說我是主管公安、消防的副市長，管不到工商這一塊。而且工商系統屬於國務院直屬機構，黎城雖是縣級市，工商局卻歸省工商局垂直管理，實在說不上話。

程黎平這才真正明白小老百姓的難處，可是這一次他連報覆都找不到對象，沒有實實在在的證據，總不能再把王智浜收拾一頓吧。

喝了頓悶酒，程黎平居然想到一個好辦法，那就是掛靠在別人的公司名下，重新開設分公司。有人刻意給他添堵，所以黎城本地的公司他根本沒有考慮，而是叫上劉衛國開車直奔蘇徐市。蘇徐市經濟比較發達，在周圍是明星級的大城市，裝修工程類的企業比比皆是。程黎平在黎城混的響亮，在這邊卻使不上力，忙活了一個禮拜，才找到一個小型裝修公司，達成了合作協議。

帶著這家公司的營業執照、公司代碼證、稅務登記證等一系列證件的覆印件，程黎平重新回到黎城，向工商部門提交了註冊申請。這一次沒有受到任何刁難，因為所有流程都合規合法，工商那邊也怕程黎平這個不安分的家夥把事情鬧大，痛痛快快的通知程黎平回去等待，一周後來領營業執照。

執照到手，業務就算正兒八經開展起來了。程黎平首先爭取的客戶就是程家村的原住村民。在譚書記的感染下，他們都要了程家村的新房子，有同村的老關系在，相信他們會給程黎平一個面子。果不其然，住在程黎平家附近的幾戶村民率先拍板，裝修工作就交給程黎平的公司來做，雖然每家的裝修標準都是十五萬以下，但也算初步開了張，是個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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