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又逢七月初七乞巧日。

榮寧街打清晨開始就特別熱鬧，今日是榮國府長房嫡長孫賈璉迎娶王家嫡女王熙鳳的日子。

亞爾林一房搬出榮國府的日子定在八月初九。不過在此之前，賈政和王夫人已經從榮僖堂後的院子裏搬了出去，暫居在賈代善晚年靜養的梨香院中。這梨香院單開了道門通往府外，倒是方便二房為搬遷做準備。

亞爾林和李紈還是住在他們的院子裏。賈政夫妻搬走概因正院都是由當家主人住，亞爾林夫妻倒是沒這麽麻煩，不用在短時間內就搬兩次院子。

至於賈元春和賈寶玉，自還是跟著賈史氏。

兩房分家後，賈史氏就提出讓賈寶玉留下由她繼續教養。賈赦對此無可無不可，不過是一個侄兒，他也不是養不起。官中意外的有那麽多錢財，讓他難得對賈政夫妻的觀念有所改變。對賈寶玉這個米分雕玉琢的侄兒，自也願意給予更多。

再說賈寶玉的用度超過份例的都是由賈史氏從自己的體己中出，即便已經分家，賈赦也知道自家母親的體己肯定大部分都是要留給二房的。他也有自家祖母留下的嫁妝體己，才不眼饞賈史氏的。

但賈赦同意，王夫人卻不願意。好不容易能親自教養賈寶玉，她哪會由著他繼續被老太太給寵壞。老太太教養女孩確實不錯，不管是她怎麽都看不順眼的賈敏，還是現在的賈元春，在京城都算得上是出類拔萃的閨秀。

可老太太教養的賈政呢？不過是個自詡為讀書人的“假正經”罷了！

王夫人不得不慶幸，當初生賈珠的時候，大房的賈瑚養在老太太身前，才沒將賈珠抱過去。後來賈瑚沒了，賈珠也差不多快到搬去外院。而賈璉，雖然名義上老太太養著，實際上卻是在她這個二嬸身邊更多。要不養著賈璉的同時，老太太哪有那個精力還教養賈元春。

幸好王夫人與賈政的夫妻關系不過是相敬如賓，但賈政這麽個迂腐書生還是很尊重她這個嫡妻的。在聽了她的委婉勸說，又從亞爾林那裏知道整個二房都搬出去是聖人的意思後，也只能花了一番心思將賈史氏給勸服。

對二房一家，包括自出生就讓自己覺得他有大造化的寶貝孫子都要搬出去，賈史氏是不舍的。但她畢竟不是真的那種只管後宅的老太太，在賈代善去世後，賈家不少關於朝堂的事都是她這個老太太做主。

事已成定局，她除了想著那些體己補貼寶貝孫子，還有讓她安排的人跟著孫子一起去真聖公府外，就是忙著籠絡大房一邊了。以往大房的庶女賈迎春不過是她給賈寶玉養的玩伴，平時都是奶嬤嬤和丫環們負責，她不過是想起來說上一兩句。

現在不同了，賈迎春雖然是庶女，卻是大房這一代唯一的女兒。一等將軍的庶女雖說要嫁到一二品大官家的嫡子不大可能，但要和三四品官員結親，這身份足夠了。要是再將迎春記到邢夫人名下，那身份方面就更不差什麽。

今後要更多的靠著大房的老太太，打算待二房搬出去後，再跟賈赦說賈迎春的嫡庶問題。

除了賈迎春方面，更能讓賈史氏表現慈愛的就是賈璉的婚事了。當初賈璉的婚事是她和王夫人一同定下的，王熙鳳也算得上是賈史氏看著長大的女孩子。賈史氏就喜歡聰慧活潑的女孩兒，太過貞靜的像李紈那樣賢淑的，不得她心。

王熙鳳就不錯，會說話，性格也活潑直率，是孫媳婦的好人選。再加上這王熙鳳一心和王夫人好，就算她進門了，也不用擔心大房將二房給打壓下去。

現在嘛，二房就要搬出去，王熙鳳進門就成為榮國府的當家夫人。邢夫人小門小戶出身，只知道扣錢，實在上不得臺面。即便是兩房已經分家的現在，也是賈史氏總理著家事，偶爾讓邢王兩位夫人幫著打理罷了。

不管賈史氏有什麽打算，邢夫人又有什麽不滿，賈赦是很滿意的。住進了早就封存的榮僖堂，成了當家作主的榮國府老爺，兒子也捐了個五品官職在身，即將娶妻。

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抱上孫子。

再有惹人厭的老二一家下個月就要搬出去，人生實在是太美好。

坐在主位上的賈赦，笑容滿面的接受新人的叩拜。眼角掃過不遠處幫著招待賓客的亞爾林，臉上的笑容更深。

雖說這個侄子自幼在讀書方面打壓他的兒子，又頂了他瑚兒的榮國府嫡長孫之名。但他不得不說，他這侄兒實在是個好的。要不是他這好侄兒得封了個爵位，說不得到他死都不可能成為榮國府真正的掌權者。

現在這樣很好，雖說比起二房他們大房就此沒落下去，崛起的可能都在賈璉和王熙鳳的孩子身上。但——胸無大志的賈赦大老爺，對此很滿意。

王熙鳳很快就適應了她的新媳婦生活。榮國府對她來說並不陌生，三朝回門後，賈史氏更是將府裏的事都交給了她，賬本庫房鑰匙還有對牌沒一個漏下。再加上與賈璉青梅竹馬，夫妻新婚感情深厚，在榮國府簡直可謂如魚得水。

對此王夫人很是感概。對於王熙鳳，要說她一點疼愛都沒有，那是騙人的。但將王熙鳳與她的三個子女放在同一個天枰上，哪邊更重要根本不用多思考一下。

當初她會隨著賈史氏的提議往王家做媒，不正是想讓大房多一個跟她一條心的兒媳婦麽。不管怎麽說，她這個二房太太管著榮國府總歸不是什麽名正言順的事。王熙鳳進門後，她可以將那些吃力不討好的管家差事指給王熙鳳，關鍵的還是掌控在她手裏，等於這榮國府還是在她手裏。

可現在，這一切安排都沒必要了。

看著王熙鳳和賈璉夫妻和睦，王夫人也很滿意。王熙鳳總歸是她娘家侄女，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她能一生順遂，生活安康。

不管是以前那個木訥佛口蛇心的她，還是現在這個將一切放開寬容豁達的她，都是她本人。若是可以，她自是願意做現在這樣眾人都打心裏敬重的管家太太，但以前她這般慈和，根本就撐不起這個家。

賈政就是個沒用的，整個二房只能靠她這個太太。

如今好了，有賈珠，她真的不用再操心了。

王夫人打算得很好，待搬到真聖公府後，管家的事兒就都交給珠兒媳婦李紈負責，她就好好教養賈寶玉就是。如是賈蘭那裏李紈實在是忙不過來，也可以在管家的時候將賈蘭暫時放在她這裏。

總歸賈寶玉和賈蘭這對叔侄相差也不過一歲，一起教養也沒什麽不行。

王夫人喜滋滋的規劃著未來生活，順帶安排下人打包收拾行李，卻沒想到亞爾林會在這時找她有事。

“什麽，珠兒你的意思是我們離府什麽下人都不帶？！”王夫人驚訝的看著亞爾林。

“府裏這些下人是個什麽德行，母親你再清楚不過。”亞爾林冷笑一下，“與其將這些祖宗弄回去，不如幹脆不要。”不待王夫人開口，他繼續說，“何況這些人裏，說不定就是誰的眼線。所以母親，除了你和宮裁的配方，兒子真不想再要其他下人，寧願找人牙子來買，或者從莊子的家生子裏提。”

王夫人聽著亞爾林的話，忍不住苦笑起來：“珠兒你說的，我不是沒有想過。只是那真聖公府和這榮國府差不多大，要是下人不夠，哪裏照顧得過來。我想的是，有眼線就有吧，這些人先將就用著，等緩過來了，再重新找些人來調／教，能夠上手了，再找借口將這些人給放出府去。”

“真聖公府算上蘭兒一共也就不過七個主子，不行就只先收拾三個院子出來，其他院子都先空著，人手夠了再慢慢拾掇出來。”亞爾林是堅決不願意這些比主子還像主子的下人進他的真聖公府，還有那些在賈寶玉身邊養得跟副小姐一樣的丫環們，更是不需要。

男孩子還是不要太過嬌慣的好，多吃點苦，才能明白身為男人的職責。

這點絕不是亞爾林看不慣賈寶玉什麽的，而是他的經驗之談。若沒有當初的那麽多苦難和折磨，也不會造就一位白魔法聖出來。

說起來，亞爾林更是不明白賈史氏到底是真的愛賈寶玉還是一點都不喜歡他。要是真心為一個孩子著想，自然也得為他的未來著想。按照大慶朝的律例，賈寶玉就算是銜玉而生，也不過是賈政的嫡次子。榮國府是大房的，二房的大部分也該由他這位嫡長子來繼承。

若是這賈寶玉還不努力上進，而變成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知跟長輩撒嬌和丫環廝混的公子哥兒，還能有什麽前程？要不是賈珠變成了他，到他們二房分家的時候，說不得這賈寶玉連做個富家翁的財產都分不到，到時候怎麽辦，去街上要飯麽？！

王夫人聞言有些心動，卻還是有些遲疑：“這樣，老太太和老爺都不能答應吧？”

“母親何必顧忌太多。”亞爾林微微瞇眼，“若是老太太和老爺這般說了，你就直接說，那是聖人賜下的真聖公府邸，要是都用從榮國府過去的下人，不是變成另一個榮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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