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事已至此，賈史氏作為榮國府的最高掌權人，自也不能降低身份的去與兒子的一個姨娘計較。通常賈史氏都是將她當做不存在罷了，反正兒子的姨娘想要晨昏定省也沒這個資格。

趙姨娘飛上枝頭也沒能變鳳凰，三月初三上巳節更是生下了一個姑娘，賈史氏也只是聽過一耳朵就忘。

即便大部分嫡母都會選擇將嫡母養好，長大後嫁出去聯姻給嫡出的兄弟做助力，賈史氏卻並非如此。對她來說，凡是不是她腸子裏爬出來的小主子，那就是讓她深惡痛絕的存在。

對於自己的兒子，她希望他們能夠多子多福，但對庶出的孫子和孫女也不會多期待。大房的賈琮如此，如今二房的賈探春同樣如此。

只賈史氏沒想到，趙姨娘竟妄想將她生的丫頭片子和涎玉而生的寶玉比！不光在二房院子裏從言語裏表現出不滿，更是利用她家生子的身份將寶玉抓周的毯子上放了開了蓋的胭脂，將寶玉的抓周禮給破壞了！

寶玉愛紅的這點小毛病，賈史氏一直是知道的，寶玉身邊的奶嬤嬤李嬤嬤私底下會與她說道一下。只她覺得，寶玉還小又生而不凡，小時候有些不同於常人的愛好也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賈史氏知道兒子賈政的性子，這種事她從來都是留心瞞著他的，偏偏趙姨娘居然在寶玉的抓周禮上將這事給捅了出來，叫賈史氏怎麽心裏不恨！

對賈史氏的話，賈政雖然相信卻打心裏不願接受。

他後院裏就三個女人，王夫人和周姨娘都不得他心，只有一個趙姨娘容顏艷麗，頗得他喜。如果這次寶玉的事真是趙姨娘所為，作為寶玉的父親，二房的男主人，他必定得對趙姨娘做出處理。而這種處理，是讓身為男人的他放棄福利。

想著日後就要跟王夫人與周姨娘朝夕相處，賈政皺眉。

不是說王夫人與周姨娘顏色不好，只是上了年紀的人怎麽都不能與青蔥少年比。趙姨娘雖已不是少女，卻比那兩人小上十來二十歲。

賈政的反應讓賈史氏蹙眉，隨後冷笑起來。也不知道她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孽，才會有賈赦和賈政這兩個兒子。她出生於保齡侯府，是保齡侯的嫡女。長大後嫁進了公府，做了公府夫人。或許是早年太過順風順水，所以才會在子嗣的問題上遭了麻煩。

賈赦就不說了，生下來就被婆婆賈源太太給抱了過去，小時候被養得與她不太親近不說，還被寵成了紈絝。賈政呢？這個兒子倒是在她身邊養著，也是按照她的期許長大的，但最後卻長成了一個只會讀死書的性子。

賈史氏一生三個子女，就沒一個不讓她操心的。賈敏倒是才氣不凡，但畢竟是個女兒身。雖說沒進宮做皇妃，但也嫁了個好夫君。只年過三十才在不久前生下個女兒，更是因為生這個女兒遭了大罪，如今都快兩個月了，還躺在床上養著。

雖說兩個兒子的性格讓她能夠更好的掌控榮國府，但如此下去，榮國府根本就看不到未來。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想著搭上大皇子的路子。從龍之功是最大的功勞，只要甄貴妃一系之後有一位皇子能夠上位，再加上賈珠的崛起，榮國府就會再次在京城屹立起來！

賈珠是賈寶玉的嫡兄，今日這事如是不能完美解決，必定會在他心裏留下印記。在賈寶玉長成之前，賈珠就是榮國府的依靠。雖說賈珠不太好控制，尤其是在病愈之後，與她的關系好似也越來越疏遠，但只要他還姓“賈”，他就不可能做出對榮國府不好的事來。

其實如果可以，賈史氏也不想這樣累。若是當初賈代善能對她多一些關心，不曾常年在外難得回京一次就要添上幾個房裏人的話，她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嫁給賈代善多年生不出孩子並不是她的錯，沒有丈夫，她一個人怎麽生！

是以為了保證她自己以及未來孩子的利益，她只能對賈代善後院的女人出手，讓她們要麽生不出孩子，要麽生的就只能是女兒。

如是賈赦小時候沒有被她婆婆養得和她離心，她也不會想著要讓與她更親近的賈政繼承榮國府。如是賈赦和賈政兩個兒子能有出息一些，她也不用如此殫精竭慮，為了榮國府的未來想進辦法。

在賈史氏的心裏，她從來沒有錯，她受到的都是委屈。

“政兒，趙姨娘做出這種事攸關不小！”賈史氏嚴肅的看著賈政，“寶玉涎玉而生，關註他的人本就不少，今日抓周這事一出，別人要怎麽看？”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得緩慢，讓賈政壓力大增，“我在私底下謀劃的事，政兒你都清楚。這些人會同意榮國府加入進去，靠的並不是你或者老大！”

“榮國府如今在朝堂上並無力量，在京城更是已經末落到二流的位置，你認為他們憑什麽看重我們，讓我們加入？”賈史氏冷笑，“除了我們隸屬於四王八公一員，能夠順便帶動他們外，這其中未必沒有寶玉的原因。寶玉涎玉而生，是祥瑞，更是吉兆！”

“有祥瑞與吉兆，這事能成的可能性才更高！”

賈政恍然大悟，臉上的表情再次變換不已，最後在堅定上定格下來。他躬身施禮，嘴裏說道：“政兒多謝母親提點。母親請安心，這次的事，我必然會處理好。”

“嗯，可不能讓王氏和珠兒與你離心。”賈史氏頷首，“王氏背後有王子騰，珠兒是名列前茅的舉人，三年後說不得能跟他林姑父一般高中，到時候我們榮國府也可以對外說是書香世家。”

“是，母親！”賈政為賈史氏的話而興奮。

榮國府對外雖說一直說是詩書傳家的仁善之家，但實際上卻是武勳出身。幾代傳下來，除了賈代儒那個秀才外，直到賈珠這輩兒才出了個舉人。詩書傳家與書香世家的差別不是一點半點，作為一個愛讀書的人，賈政對成為書香世家的人，不是一點半點的期待。

賈政告別賈史氏氣勢洶洶往榮僖堂後側方的院子大步走去，亞爾林也將放出去的精神感知收了回來。本來他是想確定一下賈史氏和賈政對今日的事有什麽看法的，沒想到居然見到了這一幕。

對於王夫人將賈寶玉抓到胭脂一事推到趙姨娘身上亞爾林並未覺得有什麽，雖說對於女人為難女人這點他仍然不能很好的接受，但這個世界的規矩就是這樣。他頂多只能要求自己和與他親近的人，對於其他人，也只能旁觀。

更何況這趙姨娘如果知道這個辦法的，一定會想辦法去做。她既然能在今日大吵大鬧，這樣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正是因為這樣，賈史氏才對賴嬤嬤查到的事深信不疑。

誰又能想到，這是王夫人親手安排的呢？王夫人雖說並不是什麽好人，但她對子女的心賈史氏都是看在眼裏的。就算懷疑賈政，賈史氏也不會懷疑到她身上來。

只不過，賈史氏對賈政說的那番話讓亞爾林的危機感再次加重。

雖說他覺得那些人看在賈寶玉的份上拉攏榮國府的原因讓他嗤之以鼻，但這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大慶朝的人一邊嘴裏說著“子不語怪力亂神”，一邊又是求神拜佛的從不間斷。

京城周圍的寺廟和尼姑庵，香火可都很不錯！

只是，他還是覺得，那些人會早上榮國府是因為早年兩任榮國公在軍營裏留下的人脈。以及，榮國府作為四王八公與金陵四大家族的紐帶。賈家目前雖然除了賈珠就沒一個出息的男人，但這麽幾代的聯姻下來，姻親關系也是極其龐大的。

“累了吧？”正在亞爾林思考的時候，一雙芊芊素手伸來，在他兩遍太陽穴上輕輕按揉著，讓他忍不住舒服的呻／吟出聲。

“宮裁的這手越來越厲害了。”亞爾林輕笑著說。

“這是誰害的？”嬌媚地瞪了他一眼，李紈輕聲埋怨著，“有一個看書不要命的夫君，我這個做妻子的還能怎麽樣？”

“我今兒可沒看書，宮裁。”

“是沒看書，但今日的男賓，都是大爺你送走的吧？”李紈不滿的說，“老爺也是，明明知道你大病初愈，身體還得好好將養，又讓你勞心勞力！”

“老爺畢竟是老爺。”亞爾林淡淡的說，握住李紈停下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我不是還有宮裁你和太太麽，有你們，我很放心。”

李紈的手指僵了下，隨後仿若沒什麽發生過的說道：“就算是有我和太太，大爺也得自己註意才是。”她頓了下，才遲疑的開口，“還有今兒這事，會對大爺謀劃的事有影響麽？”

她是知道亞爾林有著自己的打算的，至於這打算是什麽，她並不大清楚。不過對亞爾林她和王夫人一樣是信心滿滿，白虎街兩間鋪子的事她也知道，雖說亞爾林沒有將盈利都給她，但卻承諾每個月都拿五萬兩銀子給她添置私產。

“反正這東西給了你，以後還不是我們孩子的，有什麽關系？”

亞爾林的這句話說起來很簡單，但能像他一般不看重錢財的男人，真心不多。打女方嫁妝主意的婆家，也不是沒有。王夫人看她不順眼，不也有她嫁妝淺薄的原因麽。

雖說李紈並不覺得自己嫁妝淺薄，那些孤本字畫的價值她很清楚。但價值再高，碰不上識貨的買家，那就什麽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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