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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家就發現祖母和嬸嬸忙裏忙外的,原來姑姑一家來了。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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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春天的薰風席卷的細碎雪片,飄滿了整個庭院……

芳歲姐姐一動不動的註視著眼前不自然的雪,慢慢的,慢慢的扶著門框跌坐了下去:“所以我不能開門……我知道這家夥的個性,他一定會這樣說的,所以決不能開門……”

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傻事,我呆看著門外的雪花,耳中傳來芳歲姐姐越說越低的破碎聲音:“我知道他就在門外,看不見也好,自私的不管他的辛苦也好,至少我知道他在門外,就在我身邊……”

原來我根本不了解待雪庵傳說的真相!難怪冰鰭會講“不用擔心,不然反而會做傻事”——我是那麽喜歡這平凡但美麗的故事,可我從來就沒有讀懂過它真正的含義!終結了這個傳說的人,是我!

我從來……就沒有像此刻這樣討厭過自己!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可自以為是的我卻還對芳歲姐姐說著“相信我啊”;明明應該對自己造成的結果負責,可現在的我,卻連一句“對不起”都說不出口!

我走近門邊,卻無法表達自己的悔恨,溫暖的春風卷著雪片撲打打在我臉上,奇怪的是那不是冰雪那尖銳冰冷的觸感,相反像沒有重量的空氣與風一樣輕柔。

我下意識的接住了一片雪花,微涼的雪棲息下來,但它並沒有在我掌心融化,借著燈光,我仔細的辨認著——原來那不是雪啊!我擡起頭看向那雪片飛來之處——只是一瞬間,花雪就已經積滿了梨樹那蒼黑的枝幹了。為什麽我一直覺得它們沈重呢,微藍的夜色裏,眨眼間盛開的素白花朵無休止的飛舞著,帶著暗淡的青影,比雪更自由,比雪更輕盈……

“不是雪,梨花……開了……”懷著亂絮一樣的心情,我聽見自己茫然的低語。

芳歲姐姐慢慢的擡起頭看向我這邊,燈光照亮了她腮邊的淚水,這麽長時間以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哭泣。並不去擦拭眼淚,芳歲姐姐的指尖下意識的攏著堆積在手邊的梨花:“明明早就猜到了,可是只要沒有確定的答案,就可以繼續無視這結果,所以不能哭,好像一哭一切就結束了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不知道說什麽好,我只能拼命重覆著這毫無疑義的語言符號。

芳歲姐姐長久的註視著我,眼睛裏有著我無法了解的神色,突然之間她微笑了起來,那麽淒切,卻又那麽溫柔——“可是沒有辦法啊……因為……春天已經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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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奇譚之二·月

(更新時間:2003-5-6 20:15:00 本章字數:8953)

為什麽……我會在這個地方呢?

感覺到微硬的座位傳來的有節奏的晃動,聽著耳中傳來的機械的喀噠聲,我微微的睜開眼睛,明艷的光線被一排規整的方框拘束著,隨著晃動的節奏在我視野中忽上忽下……

隨之而來的是腦後微微的鈍痛,我撫摸著腦袋困惑的嘟噥著:“這到底是哪裏啊?”

“電車。”聲音從我的前方傳來。我吃驚的擡起頭,卻更吃驚的立刻坐直身體——我對面那排規整方框裏的蔚藍色光線下,是一行萌蔥色的椅子,一個大型人偶娃娃似的少女,坐在那像透過嫩葉所看見的明亮陽光似的薄綠裏。只能用“太漂亮了”來形容她吧:五官洋溢著些微的西洋風情,但是長長的純黑直發和深不見底的眼睛卻是典型的東方式的美。

“電車……”重覆著她的話,我環顧著不太寬敞的空間,怎麽看也是漆成微妙淡青色的車廂。在我眼中晃動的那排長方形的光斑原來是車窗,通透的映出早春那玻璃一樣薄脆的天空。環境很親切呢,可惜這裏只有這個漂亮的人偶美少女一個人,未免太冷清了一點。“原來是電車啊……”我放心的笑了,可下一秒就覺得不對,“可是這裏從來就沒有電車啊?”

“沒有嗎?”那個美少女微微擡起臉看著我,她身上層層疊疊的白蕾絲裙子強調了某種高貴的沈重感,反而讓人覺得她好像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似的,不過那閃動著的大眼睛卻和她的語調一樣鮮明:“那麽,這裏是哪裏呢?”

“不就是……”突然間我無法回答她的問題,這座城市……叫什麽呢?像記了重要事情的便箋,被不經意的丟在什麽地方的一樣,這一直存在於我大腦中最熟悉的地方的最熟悉的名稱,找不到了!

為了幫助自己回憶,我轉身跪在座位上眺望車窗外的景色,清脆的光線一下子灌進我眼中——原來是這麽美麗的地方啊!一直延伸向天邊的平坦田地上,植物剛剛萌生的綠色甜蜜而清新,金色的菜花像織物上鮮亮的斜紋;田地上散布著深綠色喬木,像從玩耍的孩童手裏掉落下來一樣,以充滿自由的節奏感散布著,由稀疏漸漸變得茂盛,掩映著遠處房舍五顏六色的屋頂。

更加奇妙的是無數散布在田野上的巨大白色煙囪,高聳入雲的頂端彌漫著盛夏的高積雲形狀的煙氣,與其說是煙還不如說是豐厚的水汽,像棉花糖一樣完全沒有汙濁的感覺。從慢慢滑過眼前的煙囪間,我擡頭看向綺麗的天空,雖然沒有雲彩,但每座煙囪的銀燦燦水汽都形成一片小小的雲山……

“好漂亮……我一直住在這樣的地方嗎!”我拖長了聲音驚嘆起來。

“很漂亮嗎?”美麗的旅伴冷淡的回應著,“從我這裏只能看見天空。”

我從座位上跳下來走到她面前:“只要站起來就可以看到了!這麽長的旅途一直這麽坐著多乏味啊!”可是我的話卻突然引發了自己的疑問:“是怎樣的旅途啊……我坐在電車上是想到哪裏去呢?”歪著頭努力想了一下,但腦中完全沒有這件事的概念,所以再想下去也是浪費時間吧,我彎下腰看著旅伴:“這輛車要開往那裏啊?”

“不知道。”漂亮的旅伴還是面無表情,讓人覺得好像她身體裏面有什麽地方壞掉了一樣。

“這樣啊……”聽出她好像不太想說話,我有些尷尬地摸著後腦勺回到座位上,轉頭看著窗外,電車正在轉彎,所以可以看見前方的車廂,漆成了像彩虹一樣顏色的車廂在鐵軌上拉起一條流暢的弧線,從車外看一定更美吧——漂浮在泛著金色浪濤的青蔥大海上,白石巨柱間的彩虹。

可是如果沒有人說話的話,就算沿途景色再美,旅途也是單調的,轉回眼來偷偷地看著旅伴,她還是一動不動的坐著,我再一次擺出笑容,不死心的找她搭話:“吶……你叫什麽名字?”

“那麽你呢?你叫什麽名字?”旅伴那明凈的眼睛近乎苛責的註視著我。

“我叫……”這一刻,我才真正地意識到不對——我還是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可是就像無法回答住慣了的城市之名一樣,對於自己名字,我的腦海裏完全沒有一絲痕跡!

雖然離切實的恐懼感還有一段距離,但我確實感到了這件事的蹊蹺!在美麗卻完全陌生的景色裏,我坐在除了人偶般的美少女之外,就再不見其他的乘客的電車上,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坐在這兒,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也不知道這電車要開向什麽地方……

窗外奇妙的景致帶來的興奮感瞬間冷卻下來,我一下子起身,卻因為突如其來的晃動而差點跌了一跤,電車猛烈的前後移動了一下,突然發出嘹亮的汽笛聲停了下來。

“到站了。”旅伴說著卻動也不動。我懷疑的把目光投向窗外,車門是打開了,可完全不見車站的影子。不過既然到站就下車吧,我站起來,可旅伴卻還是沒有任何動作,我疑惑的問:“不下車嗎?”

旅伴好像很吃力似的,慢慢的搖了搖頭。

“這裏不是終點站啊!麻煩了……我該在那裏下車呢?”我求助旅伴,“你要在哪站下呢?”

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我的旅伴冷冷的回答:“哪裏也不去,我沒有辦法下車。”

“啊?”就在我摸不著頭腦的時候,氣壓式的車門嗤的一聲關上了,我不由得更大聲的抱怨起來,“什麽嘛!停車時間已經結束啦!”

旅伴靜靜的看著我:“你不是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嗎?這樣就算下車也沒有意義吧。”

她這樣說也有道理,老實的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下來,我突然恍然大悟:“噢!你也是因為記不起自己的名字才不下車的啊!”

旅伴把頭轉向另一邊不看著我:“不完全。”就在這個時候,流暢的西洋音樂突然間灌滿了整個車廂。我最怕聽這種曲子了,就好像抓住個不相幹的人立刻拼命傾訴一樣嘮叨個不停,卻偏偏又全是無關緊要的問題,紛繁的在人耳邊啰嗦著,讓人怎麽努力也抓不住重點。

“車內廣播嗎?好吵啊!”我不滿的大喊起來。音樂立刻停住了。

旅伴的眼神裏流露出不屑的神色:“是天鵝湖。”

“是嗎?”我尷尬的笑了起來,“欣賞音樂什麽的,我完全不行呢!你好像很喜歡的樣子?”

“我就是天鵝。”旅伴說得非常幹脆,不過這樣的話從她的嘴裏說出來一點也不覺得突兀,因為穿著繁覆蕾絲裙子的她,看起來就像一只高貴的天鵝。我正想表示讚同,旅伴卻突然加了一句:“不過應該講曾經是,曾經在舞臺上。”

“咦?”我迷惑不解的註視著面前的天鵝少女,因為她太漂亮了,剛剛我覺得不好意思一直沒敢盯著她看,這可以說是我第一次這樣長久的看她:難怪了……難怪她說自己“曾經是天鵝”,難怪我從一開始就覺得她好像有點不對勁,好像身體有什麽地方壞掉一樣——原來,她沒有腳呢!

那蕾絲裙子不是很短的式樣,大約是到腳踝的長度吧,可是那裙擺纖巧的花邊虛幻的下垂著,繁覆的衣襟下完全感覺不到人體的存在感;什麽也沒有,那重重疊疊的裙子下面,什麽也沒有……

沒有腳的話,就沒有辦法像天鵝一樣起舞了吧;沒有腳的話,就沒法走下電車了吧。

看看窗外異樣的景色,又看看眼前異樣的旅伴,我大體猜到,這是怎樣的電車了……

“你不害怕嗎?”旅伴深黑的眼睛註視著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摸了摸後腦勺:“怎麽說呢,也許……我在你眼睛裏的樣子更加糟糕吧?”看著旅伴眼睛裏明顯的驚訝的波動,我連忙擺出了拜托了的姿勢:“拜托啊!如果很難看的話就別講了!”

這一刻,旅伴的眼睛裏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影:“沒有呢,你還好,什麽也沒缺。”

這時,一直平緩行駛著的電車又開始慢慢減速,看來下一站就要到了,窗外的天色不知什麽時候暗了下來,淡淡的藍紫色籠罩在無垠的青蔥田野上,而那些巨大的白色煙囪則隱隱約約的放射出柔和的熒光。我努力的向電車行使的方向看去,一成不變的景色像透視法的範例圖一樣;在無限遠的地平線方向,僵硬的巨大黃色發光體微微的探出了頭,緩緩的上升著,最初只是像一片褪了色的金箔,但很快就像暗淡的金冠一樣鑲嵌在地平線上,就算僅僅看到一小部分,我也完全可以想象出它整體的巨大量感。

散布著陰翳,蒙了灰塵似的黃色球體——那是月亮!電車正在向那大到無法想象的月亮駛去……

“這麽大,好像都有點惡心了呢!我可不想到那種月亮上去啊……”我打了個寒顫不敢再看,縮起肩膀轉身坐定,點點頭增加自己的信心,“不管了,下一站就下車。”

“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下車幹什麽,下錯站怎麽辦。”旅伴冷冷的表示反對,“反正明天這輛車又會從月亮上下來的。只要一直坐在車上,就有足夠的時間想自己究竟是誰了,想起來再下車也不遲。”

那可不符合我的習慣!我也不太有耐心忍受旅伴的態度了:“那就一直坐在車上一圈一圈的轉嗎?我才不要!說不定恰巧就下對了站,說不定一下車就立刻想起自己的名字了呢!”

“我好心讓你進入我的電車你還有什麽意見嗎?”旅伴明顯的不滿了,“這麽急著幹什麽!”

我大喊起來:“當然著急,因為有人在等我啊!”

有人在等我……這脫口而出的話讓某件重要的事情突然掠過我的腦際,就像呼嘯而過的風一樣,雖然什麽也沒有留下,但卻徹底的翻動了我沈澱的思緒——應該有人在等我的!雖然我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但那應該是非常重要的人,他一定會因為我突然消失而著急的,他一定還在等我!

旅伴還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態度:“那有什麽用,傻瓜!”

“是你自己不敢下車也不能下車吧!我和你可不一樣,不但著急,而且隨時都能走!”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旅伴那深黯的眼睛一動不動的凝視著我,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只是靜靜的,註視著我……

想要開口為自己無心的惡意道歉,然而這個時候,電車猛烈的晃動著,停了下來。

又到站了!有了上次的經驗,我知道在這輛車停泊的時間裏必須分秒必爭。

我起身向車門口跑了兩步,可是……我要這樣離開嗎?

——是你自己不敢下車也不能下車吧!

——我和你可不一樣!

我說了,殘酷的話呢……對著曾經像天鵝一樣起舞,如今卻失去了雙腿的人說出了這樣的話,然後就不管不顧的下車嗎?怎樣也同行了一段啊,我要在這樣的情況下下車嗎?在這麽糟糕的情況下……

好像只是猶豫了一會兒,車門卻已經發出悠長的聲音關閉了。看著還站在電車的過道裏的我,旅伴發出尖銳的嘲笑:“你也沒膽量啊。”

並不回答她的話,我低著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沈默了片刻之後,我鼓足勇氣註視著她的眼睛:“……一起下車吧……下一站……”

旅伴毫不留情的冷笑起來:“我的樣子要怎麽下車?”

“我背你啊!”我很努力的笑著,“太遠是不行啦,不過走到車門口還是可以的。”

“我為什麽要下車?”旅伴的聲音出現了焦躁的波動,“你說得沒錯,我和你不同,沒有人等我,我也沒法再變成天鵝了,所以沒必要下車。”

“可是……”我沒法回答她的話,只能費力的摸著已經完全不痛了的後腦勺,“可是……總覺得下了車,就會有好事情發生的。而且如果我下車的話,你不就一個人呆在電車裏了嗎?”

“你就這樣說服我嗎?完全沒有說服力啊!”旅伴毫不留情的說,被這麽直接的批評,我一時想不出該回答什麽才好,只能呆呆得看著她那驕傲的臉;可突然間,那麽意外的,旅伴笑了:“傻瓜——”

她第一次笑呢,天鵝的話,果然還是開心的樣子最好看了!雖然有再次被嘲笑的危險,但旅伴的笑容還是讓我忍不住脫口而出:“這種情形很像是那個什麽呢……那個銀河鐵道?”

“不是《春天與修羅》嗎?”旅伴的回答竟然出乎意料的活潑。

我更加來了精神:“我還是比較喜歡這一首——不怕風,不怕雨,不怕嚴寒和酷暑……”

“很笨呢!”旅伴拖長了聲音取笑我,“是啊——很笨呢!”故意學著她的腔調,我在座位上伸展身體伸了個懶腰,大聲笑起來。

感覺到電車又在慢慢減速,我興奮的起身去看窗外的景色,天空已經完全暗淡下來了,沒有星星,現出一半身影的巨大月亮只是自顧自的發著光,什麽也沒照亮;白色的煙囪象螢石的結晶體,懸浮在天與地的黑暗間,散發著微弱的柔光,連不停彌漫而出的白霧也籠罩上了淡淡的光暈。電車像五色的霓虹燈,慢慢的穿過那些越變越小的瑩白發光體,朝向月亮的方向,發出即將停車的奇妙汽笛聲……

“很快就可以下車了!”我歡呼著回過頭來,卻看見旅伴眼睛裏一閃而逝的微妙光芒。

似乎不願意被我捉摸出她表情的含義,旅伴並不說話,只是向我張開兩手,這是我看過的她最大幅度的動作——決定和我一起下車了嗎,她在示意我背她!

雖然自己力氣不能算很大,但好在旅伴格外的輕盈,就在我背起她這一刻,從耳後近距離內傳來了她聲音,那動聽的聲音裏第一次摻雜了這麽多情感的微粒,所以聽起來微微有些陌生:“我呢……是和哥哥一起在摩托車上的。記得哥哥說要一起走,可是不知怎麽的,我卻一個人到了這裏……”

哥哥?為什麽聽起來這麽親切呢?難道……我也有哥哥,或者,有同樣血緣牽絆的親人……

“很羨慕呢!我可什麽也想不起來!”我嘆了口氣向即將打開的門邊走去,“還說沒人等你呢,你哥哥一定也很著急了,你還真沈得住氣。”

“哥哥根本不想見我。”旅伴好像長長的嘆了口氣,可是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氣息,我連忙反駁她:“怎麽可能!”

“因為對於哥哥來講,我是他的罪。因為這個樣子的我,不能變成天鵝的我,是哥哥造成的。”伴著旅伴悲傷的語聲,我只覺得耳後一片冰冷,掌心那白蕾絲裙子的觸感逐漸僵硬。一瞬間,徹骨的冰涼劃過了我整個脊背,旅伴的身體突然沈重起來,越來越重,越來越冷,我好像背著一塊巨大的冰。

“餵……你要幹什麽!”我慌亂的轉身想確定發生了什麽。

“我等了很久了,終於有人來到這個世界裏!”意外冷酷的語調響在我耳邊,“忘了告訴你,這個世界是我創造的,同時又囚禁了我,只有你留下來……我,才能下車……”

“我可不要做你的替身!”我大喊著,掙紮著想把她從背後甩下來,可是身後只有冰冷沈重的感覺,卻沒有另一個人的存在感,她好像已經融入了我的身體了!

旅伴變得陌生的聲音直接響在我腦際:“從今後,就讓我住在你的軀殼裏吧,這樣我就有腿了,哥哥也就不會內疚,不會再躲著我了……”

電車劇烈搖晃後使本來就不能保持平衡的我跌倒在門口,車門在我眼前慢慢的打開了,眼前是深淵般的黑暗,我大喊起來:“你也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吧!就算得到我的身體有什麽用?我不會跳舞,也完全不像天鵝!這樣你不就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嗎?變成和你哥哥完全不相幹的陌生人!”

“哥哥一定能認出我來,因為他是我的哥哥!”這麽不講理的話,旅伴也講得這麽理直氣壯。不過,她說得沒錯呢——即使肉體灰飛煙滅,血緣的牽絆仍然存在啊!在這駛向月亮的電車上,之所以會想不起來自己是誰,是因為我一定還不夠堅信這牽絆吧。無法回到自己的世界,一定是對沒有用力握緊這種牽絆的我的懲罰!

意識逐漸模糊,記憶卻越來越清晰……

“這個月世界很美麗呢,所以你應該也不是壞人吧……”我努力的保持著最後的清醒,“你已經決定要這麽做了嗎?那請你記住從今天起你就不僅僅是別人的妹妹了,你還要做一個姐姐……”

——昏暗的路燈下,視野並不良好的彎道上,沒有任何聲音,但一輛摩托車突然從轉彎口出現,迎面疾駛而來……

——實在太突然了,完全沒有征兆,憑空出現的摩托車……

“雖然沒有這樣說的立場,可是——請好好照顧他,我做得不夠好的部分也請你幫我完成……”

——面對著逼近的車子,這一瞬間,我想到的是自己逃走,完全沒有顧及到身邊的人,那個人……

——被摩托車撞上的一瞬間,那個人在呼喊著什麽。他那麽焦急的,在叫我的名字,他叫我作……

“從今後你的名字就是火翼,你的弟弟,叫做冰鰭……”記憶的線終於連接上了,說出最後的話語,逐漸失去意識的我向那深不見底黑暗中墮去……

“火翼,火翼!”從濃稠的黑暗裏,突然傳來了熟悉的呼喊聲,和我被摩托車撞上的那一刻的呼喊一模一樣,仿佛時間並沒有流逝,讓人覺得剛剛那段漫長旅途像失敗的騙局一樣荒誕。

是在叫我嗎?我不是已經代替那個天鵝美少女,像傻瓜一樣坐著電車去月亮上了嗎?可是為什麽耳中還傳來冰鰭的呼喊聲呢?

“她一直不醒你們就一直不放我走嗎!”陌生的聲音隨之響起。

“你不懂得要對自己做出的事情負責嗎?渾蛋!”這種粗魯的腔調,看也不用看,是醍醐啊!

“不對的是這個人吧!平時迎面有東西的時候都能一下子穿過去的,偏偏就撞傷她?”這個陌生的聲音也毫不示弱。

“你這幽靈每天都在這個彎道出沒,驚嚇善良市民,還這麽嘴硬!”醍醐毫無節制的聲音像炸雷一樣響在耳邊,驚得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啊!火翼醒了!”冰鰭見我醒來,長長的松了口氣,他解釋的聲音還有些不穩,“你被幽靈摩托車撞了呢!如果不是醍醐在抓住了那個家夥,我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請不要幽靈幽靈的講個沒完!誰是幽靈啊!”我把頭轉向這個陌生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個看起來好像有點眼熟的年輕人很不情願的瞪著冰鰭,他的身體有一種不確定的波動感,一看就不是實體;可是他的態度卻完全不知道收斂,那語氣與其說是申辯,不如說是威脅:“我只是每天睡著之後都做騎摩托車出門的夢而已,現在一定也是做夢!”

“做夢?那你說現在你的摩托車上哪兒去了?你是生靈啊!生靈!”醍醐一副撩打架的口氣,看起來和這表情不善的年輕人真是一路的角色。

“生靈嗎?”我迷惑的擡頭看看周圍的景象——視線不良的彎道街角,很快就要報廢的路燈吞吞吐吐的放射著昏黃的光,就好像暗淡的月亮一樣。那個生靈坐在醍醐的對面,打扮相當不平凡,尤其刺眼的是耳朵上那一排白石耳環,形狀就好像一個個煙囪一樣。突然覺得好像在那裏看過同樣的東西,我瞇起眼睛盯著那排誇張的裝飾品,卻惹來了那個生靈惡狠狠的瞪視。我慌忙移開視線,卻因為嚇了一跳而恍然大悟:這些和我在那古怪的電車上看見的月世界裏的煙囪一模一樣呢!

“有人抱怨說,這邊街角經常有輛速度快得不得了的摩托車,朝人直沖過來,在撞到的時候卻一下子消失了!醍醐覺得有趣硬拉我們來看,沒想到碰上這種事!”冰鰭說著,表情突然難看起來,“不過你也適可而止吧!看著車子撞過來都不知道讓一下嗎?而且哪有被幽靈摩托車撞昏的笨蛋啊!”

原來不是撞向冰鰭的嗎……頓時覺得少了點罪惡感,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見冰鰭好像碰上什麽怪東西似的表情,我連忙收起笑容開始分辯:“可是實際上是坐在電車上的美少女把我帶走的!她原本是跳什麽天鵝湖的,可能坐她哥哥的摩托車時摔壞了腿,本來她讓我代替她留在電車上,自己來取代我的,不知道為什麽最後居然放我回來了。不過她幻想出來的世界還真漂亮啊!”

“這究竟是在說什麽啊!你被撞出臆想癥了嗎?”冰鰭更加來火了,“不要編這種離譜的借口!”

“是真的!”

“什麽美少女!那麽她是什麽人?叫什麽名字?你說啊!”

“她叫做卯都!”我脫口而出,為什麽……我會知道她的名字呢?而且還是這麽奇怪的名字:卯都——兔子的城市,月的世界……

“她叫,卯都!”那個生靈身影曲扭著,突然一下子閃到我面前,“兔子的城市那個嗎?”

“沒錯,就是那種奇怪的名字……”註視著目瞪口呆的生靈,我的表情可能也不比他好多少:“你也是騎摩托車的,總不會……你就是,卯都的哥哥吧!”

“我才不是卯都的哥哥!”生靈大喊起來,“我那裏配做她的哥哥!說要帶她離開老是吵架的混賬爹媽的,可是我反而把她害得更慘!就在這個彎道車子翻了……卯都一直昏迷著沒有醒,還是昏迷比較好吧,原本是天鵝湖的主角……可現在她的腿完全不能動了……”

那我碰見的卯都也是生靈了,之所以她坐著空想的電車在一個人的月世界裏轉圈,是因為她一直昏迷著;之所以她的靈體沒有腿不完全,是因為她無法感覺受傷麻痹的腿的存在!

“所以你後悔的心化成了執念,以至於變成生靈每夜重覆通過彎道口?”醍醐不耐煩地搔著短到不能在短的頭發,“為什麽做這種多餘的事情,你是白癡啊!”

“可是我能做什麽!”生靈也怒吼起來,可他氣勢十足的尾音卻消失喉間,轉化為嘶啞的低語,“我的確是個沒用的白癡,卯都一定很死我了,她一定……再也不想見我了……”

“不是的!”我不假思索的伸手想抓住面前的生靈,可是指尖卻一下子從他身體裏穿了過去,這虛無的接觸卻是那本已消失的的記憶瞬間清晰起來——那是在月世界的電車上那最後的時刻……

——還是不行,我不能對你做這種事。哥哥跟你一樣是笨蛋,如果我這樣做,他一定會生氣的。

——不過沒關系了,因為你已經想起自己是誰了,而我,也想起來了……

——我叫做卯都。兔子的城市,月的世界:這是哥哥為我取的,珍貴的名字。

——所以,請你替我對哥哥說……

呼應著漸漸變得清晰的記憶,我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說:“那不是哥哥的錯,我一點也不恨哥哥;所以,哥哥也不要討厭我。我很寂寞,如果哥哥不來帶我走的話,我是無法離開月的世界的……”

註視著年輕的生靈那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微笑起來:“卯都她要我說:哥哥,請你來看我。”

再次看見這對兄妹是不久以後的事情。春日的午後,在灑滿陽光的廣場草坪上,那個騎摩托車,帶著成排耳環的的“前生靈”,正一心一意的幫著像天鵝一樣高貴的少女做物理恢覆,扶著輪椅的少女雖然腳步還很蹣跚,但行走間已經依稀可以看出那輕盈的姿態了,很快她就能恢覆成為那最美的天鵝了吧!這對兄妹,居然專心到連我和冰鰭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也沒有發現!

“你看,我沒有胡說吧!”我得意洋洋的說,“不過真薄情呢,完全忘了我們自顧自的開心!”

冰鰭看了那對兄妹一眼,故意攤開兩手搖了搖頭:“可是沒有辦法啊,因為,春天已經來了呢!”

未到本人書面允許的前提下,請勿轉載與刊登。

如月奇譚之三·花

(更新時間:2003-5-6 20:15:00 本章字數:9192)

“你要幹什麽!我絕對絕對不會答應這種事的!”陌生的教學樓的那一側,傳來小我一個月的堂弟——冰鰭的哀號聲。

今天是香川省中和我同冰鰭就讀的香大附中兩校聯歡的日子,簡單來講就是平日倍受壓抑的學生無法無天玩鬧的日子。說起來我和冰鰭雖然挺期待的,但心裏總有些惴惴:因為這每年春天輪流在兩校舉行的聯誼活動,這次是省中校內辦,而聽在那裏念書的醍醐講,和建校幾十年的香大附比起來,有著百年以上歷史的省中校園內更是“藏龍臥虎”。“省香中的七大怪談嗎?那未免太少了吧,如果有耐心的話七十個也講得出來啊!”醍醐一副得意的口氣,真不知道這種事情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我和冰鰭可不想聽什麽怪談,只希望能平靜有快樂的度過這難得的一天,因為這樣人聲鼎沸,又不是人人都互相認識熱鬧場面,最容易混進那些家夥了——那些特別喜歡粘著我和冰鰭的彼岸世界的家夥,因為看得見他們的樣子,聽得見他們的聲音,就無視本人的意志把我和冰鰭當成有趣的“同伴”。

不過讓我擔心的還不只是這個,更糟糕的是冰鰭是個在自己房間裏都會迷路的超級大路癡,每次都得我提心吊膽的把他從奇怪的地方領回來,而兩校聯歡這麽混亂的時候,我偏偏身負課本劇服裝師的重責,說白了就是替戲劇小組的同學縫衣服;而冰鰭則是籃球隊的候補隊員,基本上就是坐冷板凳,我們兩個差不多是沒什麽機會碰見的。

“我把冰鰭交給你了!”我鄭重的請求身為省中籃球隊先發球員的醍醐。算是我們家鄰居的他,雖然是個討的厭家夥,但因為從小生長在砂想寺裏的關系,醍醐對付彼岸世界的家夥們很有他強硬的手腕,是目前唯一能依靠的對象。事實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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