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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家就發現祖母和嬸嬸忙裏忙外的,原來姑姑一家來了。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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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身體……

總是那麽草率的叫著“過來”,從來沒想過給它取個像樣的名字;寵溺的把自己的食物省給它,卻捉弄它,只是把它當成珍貴的玩具,這就是我的紅葉……我惶惑的捂住面孔——怎麽會忘記呢?這不久前的悲傷回憶,就像被偷走卻又意外的歸來一樣,如此清晰的呈現在我的面前!

可是曉依舊無法接受冰鰭的說辭,他狂暴的拉起對方的前襟:“怎麽連你也這麽說!什麽貓!紅葉他是人啊!他是人!”

冰鰭註視著曉的眼睛,冷冷的掰開他的手指:“那麽你還記得你臨走的那一天,我們為什麽要吵架嗎?你還記得火翼當時為什麽要哭嗎?”

曉的瞳孔瞬間收縮,他惶惑而無所適從的註視空出來的雙手。冰鰭從容的整理著亂掉的衣襟,聲音裏有不著痕跡的尖銳:“因為那一天,渾身濕透的你和貓的屍體一起被人從井裏撈上來!一定是你亂爬那顆枇杷樹,害得在樹上的貓也跌進了井裏!”

“不是的!”曉激烈的搖動他硬質的紅發,大聲否認著。就因為始終無法原諒自己害死那無辜的貓咪,所以他才會在潛意識裏把貓偷換成人的形象吧;可為什麽我連也能看見名叫紅葉的少年的身影呢?

無視曉的痛苦,冰鰭上前一步:“那麽你說真相是什麽?你說啊!”

“紅葉他是人!”曉爆發似的大喊著,依然在固執的堅持。他丟開冰鰭刺骨的目光,俯身抓起盛放骨殖的的腐朽錦袋,“你們休想騙我……這個……這個怎麽可能是紅葉!”

從殘絲的縫隙裏,慘白的屍骨紛亂的墜落下來,卻曳起了一道金青色的光芒——我和冰鰭的動作在一時間停住了——再一次出現了,那站姿冷傲的修長身影……

從冰鰭的表情裏可以看出,他也那麽矛盾的感覺到這個陌生少年的容顏竟然似曾相識,尤其是那閃耀著金青色薄光的妖瞳。然而緊緊握著錦袋的曉卻似乎不能明了我們態度變化的原因,只是一味的大喊:“怎麽了!說話啊,你們!”

原來,曉已經看不見那個人了……

“雖然亂爬那棵樹掉進井裏是他自找的,但這樣的結果卻是我自願的。”被曉稱為紅葉的貓少年的幻影用那並不寬厚卻很低沈的聲音,“因為掉進井裏的東西就是龍神的祭品,他必須得到一件祭品,不管是曉,還是我。”

“為什麽……”我註視著貓少年那坦然的冷漠臉龐,“這是為什麽?”

“因為即使你們也沒能看見真正的我。”貓少年緩緩的卻那麽高傲的低下了頭,“除了……曉。”

除了曉嗎?難怪五年前的它會出現在我家的薔薇架下,因為他想尋找到可以看見真正的自己的人!難怪它總是抱著戒備接近我,用冷漠的表情說我的眼睛那麽沒用,因為徒然擁有可以看透彼岸世界能力的我和冰鰭,還比不上直視真相的曉那單純的直覺!

不想讓唯一一個知道真正自己的人死去,這就是那個高傲的妖靈少年最徹底最單純的念頭!

可是現在那個他用生命換回來的人已經看不見他了!曉焦躁的呼喊著我和冰鰭的名字,不明白我們為什麽瞬間沈默下來,他並不擁有可以看見早已不屬於這世界的人的眼睛……

“我把自己獻給龍神了,加上……你們和我在一起的記憶。”貓少年緩緩的搖著頭,額前蕩動著絲絲的黑發,“可是你們為什麽要想起來呢?你們的思念會拘住我,而我已經不能再見你們了!”

如泣如訴的貓叫在少年語聲的間歇裏,突然的流瀉出來,像急切的弦聲那樣責備和催促著什麽,一瞬間,前所未見得驚訝表情彌漫過貓少年那波瀾不驚的面龐,窒息般的低語從那蒼白的喉間散逸出來:“龍……神!”瞬間,紅葉的身體放射出強烈的金綠光芒,仿佛陰影被正午的陽光吞噬一樣,光線自由的穿透了那金青水晶般的修長身影!

變透明了!我和冰鰭都非常清楚:這是死靈消失的先兆——難道震怒的龍神在懲罰他不忠的仆從!

“紅葉!”冰鰭和我的驚呼同時響起,我們伸出手徒勞的挽留少年消失中的身影,然而這一刻的曉卻意外的丟下遺骨,借著枇杷樹下垂的枝條飛身躍上墻頭!

那令人目不暇接的矯健動作裏,曉把手臂伸向掩藏在茂密的枝條和青色的果實間的黑影,就從那裏,傳來令人心痛的細弱的貓叫聲!我找了足足兩天也沒有找到的貓咪,就這樣被曉輕易的確定了位置。與其說曉得知覺過人的敏銳;還不如說,那只貓就是在等待著曉得到來!

枇杷樹的枝葉一陣亂響,曉的身影一沈,驀然消失在我和冰鰭的眼中!

“會跌進井裏去!”冰鰭首先反應過來,轉頭跑向通往井邊的院門。難道,是龍神的怒火嗎?那陰暗的怒火已經蔓延到曉的身上了嗎?他想利用曉心靈的罅隙,以貓的誘餌探囊取物般的釣取曉的生命!追著冰鰭,我跑向墻外的井邊……

神啊……請不要再責怪他們!你的懲罰已經足夠嚴厲了,因為他們最重要的人,已經再也無法見到了啊……

“那麽,就叫你小黑吧!”房間裏傳來曉興高采烈的語聲,身邊的冰鰭不屑的哼了一聲:“曉著家夥就能確定我們一定肯把這只貓送給他嗎?”

我微微的笑了起來——那時,看見曉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裏,我的一顆心幾乎沈了下去,可是映入的卻是這樣的畫面——靠著井欄,膚色黝黑的曉露出白亮的牙齒,一手比著勝利的姿勢,在他另一只手裏,躺著一只小小的貓咪。

那可能是剛離開母親不久的貓咪的幼子吧——黑色的短毛,驕傲的神態,還有,那輝映著金青色薄光的,似曾相識的幽深眼睛……

這是你的安排嗎?你一直在等待他們重逢的那一天吧——原來是這麽的溫柔啊,獨自一個人居住在千尋之井深處的,寂寞的龍神……

我轉頭看著冰鰭,他的視線正越過薔薇緋紅的花影,悄然落在幽暗的庭院一角那株纖細的紅楓上;帶著新翻痕跡的泥土表面,撫子,雪之下輕輕的搖曳著。眩目的陽光使我瞇起了眼睛。

初夏的正午還在堂皇而寂寞的燃燒著,照不到光線的房間內,不斷的傳來曉活力十足的聲音:“就這樣決定了,小黑這個名字最棒了!你說對不對啊,紅葉……”這個呼喚在下一秒變成了迷惑的自言自語,“我這是……在叫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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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月旅館怪奇談(更新時間:2003-5-6 20:10:00 本章字數:13919)

表姑奶奶的行事作風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以前祖父還在世的時候她就一直沒和我們聯絡,說起來兩家都快有幾十年沒來往了,可就在不久前她突然打來電話邀我們去吃喜酒。這大喜的事我們總要備辦賀禮吧,可是表姑奶奶卻連半個字也沒提到新郎新娘的事,更奇怪的是她讓我們小輩能去的都要去,卻偏偏不請我祖母。

當時我和小我一個月的堂弟冰鰭的中考成績剛放榜,升上本校高中是沒問題的,家裏人早就準備帶我們出去散散心了。恰巧表姑奶奶住在風景如畫的水鄉烏雀鎮,家裏又世代經營民居旅館,到她那裏去放松一下再合適不過了。這回就由爸爸帶我和冰鰭去——因為祖母沒被邀請,媽媽和嬸嬸自然也不能去;重華叔叔更是一個勁的詛咒醫院裏工作太忙,對在大學裏教書而有假期的爸爸羨慕不已。

冰鰭卻連聲說這件事情蹊蹺,今年有個閏月,所以表姑奶奶說的婚期恰巧在端午前後,誰會選在這個時候結婚啊!我可一點也不在意他的話——烏雀鎮是著名的蜜月旅行勝地,一年四季都聚集著來自各地的游客,有的還是專門趕來這裏舉行具有水鄉風情的婚禮呢!我啊,最喜歡看漂亮的新娘子了!

烏雀鎮果然名不虛傳。我們坐著烏篷船進入鎮子裏,兩條小河一橫一豎穿過整個小鎮,它們相交的“十字路口”就是鎮中心的繁華地帶,表姑奶奶家的民居旅館“柘房”就在這個位置,兩面臨水,市口好得不得了。

從“柘房”專屬的水碼頭上了岸,迎接我們的是一個高大硬朗的白發老先生。看著他輕而易舉的把行李箱扛進屋裏,我和冰鰭暗暗猜測:恐怕現在城裏的不少小夥子都沒他身板結實。

一開始我們以為他就是老板,沒想到他只是“當家的”,也就是大廚師。原來“柘房”的老板很久以前就過世了,管事的是老板娘,也就是表姑奶奶。本來大當家是不該出來招呼客人的,可即使現在是淡季,但還是有不少來這裏度蜜月的客人,因為表姑奶奶的子女們都在城裏工作,現在幫忙店裏的也就只有她放暑假的孫女“麝生”而已,人手嚴重不足。我們不是外人,也就不必那麽講究禮節了。

難怪我和冰鰭一來就覺得好奇怪——這裏完全沒有即將舉行婚禮的熱鬧氣氛,原來是因為店裏忙不過來才一切從簡的吧。不過看見我爸爸送上的賀禮的時候,大當家著實的驚訝了一陣。我實在不知道他有什麽可吃驚的——奶奶親手做的象征夫妻和合的通草荷花和合歡,砂想寺的石榴蒔繪妝奩套盒,若藻家的百子登科香川錦等等,雖然不那麽貴重,但都是送給新婚夫婦的應景禮物。我和冰鰭還按照家裏交待好了地背了好多的吉利話,可是大當家的支吾了半天也沒搭我們的腔,只是說讓我們把禮物直接送到老板娘那裏去。

“你不覺的奇怪嗎,火翼?”趁著爸爸到裏屋去見表姑奶奶的當兒,冰鰭湊近我耳邊說,“聽這個大當家的說,這裏就只有表姑奶奶和她的孫女,要結婚的到底是誰啊?”

“誰知道!”我滿不在乎的說,表姑奶奶是祖父的表妹吧,祖父那邊的親戚總是那麽古怪!誰讓很早以前就已經過世的祖父他自己就是個怪人呢?更糟糕的是我和冰鰭盡得祖父的真傳,總是碰上各種各樣的怪事。

正說著話,爸爸出來了,他一臉迷惑的表情:“那個……冰鰭跟我來,你表姑奶奶想見你,至於火翼……你就自己去玩吧。”

這算什麽話!太瞧不起人了吧!冰鰭為難的看了我一眼,好像要說什麽。我理也不理他,一腳踢開面前的行李:“有什麽了不起!我才不希罕見她呢!”

丟開爸爸罵我沒禮貌的聲音,我氣沖沖的跑出客廳,沿著“柘房”古舊的走廊漫無目的的走著。後院的竈間飄來飯菜的香味,看來已經接近黃昏時分了。大當家正為游山玩水歸來的客人們準備晚飯吧,實在無事可做,又很好奇究竟誰要結婚,我決定去找他問個明白。就在我在這座陌生的建築裏摸索著尋找通往竈間的路的時候,昏暗的走廊拐角處,一截紅色的衣袖一閃而過。

那是新娘的嫁衣嗎?好漂亮的柘榴色啊!還繡著那麽精美的折枝花樣,穿著這衣服的一定是新娘子!我喜出望外的追著那抹紅色跑了起來。

可是跑到走廊盡頭的時候,我不得不停住了腳步——那是一條死路啊!明明沒路可走了,可哪裏都看不見紅衣新娘的身影,她究竟上哪裏去了?我狐疑的四下張望,卻瞥見一道鮮紅的細線筆直的畫在我的腳背上——我是幾時受傷的?完全不痛啊!

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後退一步,猩紅的細線從腳背上消失了,卻拉直在黑沈沈的地板上,像不停滲出鮮血的傷口。這傷口一直延伸到光滑的木板壁上,我定睛一看才定下神來,拍拍胸口——嚇人一跳,原來那是從一扇對開大門的門縫裏透出的光啊!

順手推開房門,從朝西的窗口射入的夕陽正將濃艷的紅色塗滿了整個房間,不過我並沒有感到夕照有多麽刺眼,因為一道人影著好遮住了我面前的光線。雖然只能看見剪影,但嬌媚的側面輪廓和拿著團扇,憑窗遠眺的婀娜體態,一看就是個美麗的年輕女子。

原來這裏有人啊!“對不起!對不起!”我連聲道歉準備退出房間,可是念頭一轉——她總不會就是剛剛那個新娘子吧!我偏過頭瞇起眼睛,努力想看清她的臉:“姐姐你要做新娘子嗎?”

“哦?你這是求婚嗎?”倚著窗戶的美人慢慢的轉過身來。因為天熱,她松開斜襟上衣的紐扣,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扇子,懶洋洋的靠在窗臺上,“有這份心是很好啦,可是我對小孩子沒興趣!”

我這才看清了她穿的不是什麽紅嫁衣,而是水鄉特有的藍布紮染衣褲,那和店名相應的柘榴花紋表示這十有八九是“柘房”女侍的制服。此刻客人們還沒回來,正是女侍忙裏偷閑歇一會兒的時間;再仔細看看這個房間的陳設,靠墻的鏡臺和櫥櫃,也正是女侍更衣室的風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眼前的美人可能就是表姑奶奶的孫女——麝生。

我連忙賠禮道歉:“是麝生姐姐吧……真不好意思……我……”

“哦?你認識我?這麽說你是香川家來的了?”麝生姐姐站了起來,她的個子挺高挑的,身材又很好,走起路來裊裊娜娜,可是即使走到我面前她也不停下來,只是彎下腰來瞇著眼睛看我,我可不習慣別人的氣息吹拂在臉上的感覺,忍不住後退一步:“幹什麽!”

麝生姐姐發出了嘲諷的輕笑:“什麽嘛,仔細看原來是女孩子啊!”

這個姐姐的行為還真是古怪,居然連男孩子和女孩子也要仔細看嗎?不過麝生姐姐完全不顧我疑惑的表情:“這麽說你是我遠房妹妹了,你的弟弟呢?”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麝生姐姐指的是誰,因為我和冰鰭總是碰上奇怪的事,祖父便替我們取了象征強大幻獸的乳名,並按照香川的舊俗將我們隱藏性別來教養,尤其不允許我們在來歷不明的陌生人面前以姐弟相稱,只讓我們叫對方的“火翼”和“冰鰭”。

可是,麝生姐姐也不能算來歷不明的陌生人吧……我點了點頭:“冰鰭在表姑奶奶那裏。”

一瞬間,麝生姐姐臉上閃過了難以形容的表情,我並不了解這個表情的含義,只是接著說:“表姑奶奶叫我們來吃喜酒呢,姐姐你就是新娘子嗎?”

“快別提了!”麝生姐姐的聲音突然間大了起來,她激烈的撥動長發,“新娘子?大學一放假我就得回來這裏照顧這種老掉牙的店,連找男朋友的空都沒有,還新娘子!”

雖然有點被她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到,但我還是不死心,壓低了聲音問道:“那麽……新娘子到底是誰啊?”

我的視野一下子被麝生姐姐那張美麗的臉給占滿了,她湊近我,細長的眉毛極有氣勢的挑起:“小孩子,問那麽多幹什麽!”說完她便直起腰,丟開我走向櫃櫥,順手拿出了一套女侍的服裝扔過來:“你來的正好!我要到頭橋的酒坊去,你換了衣服馬上去澆一下院子,再剪點花回來把那些舊的換掉!別告訴我你連這個也不會!”我可是客人啊!懷裏捧著土布衣服,我一時間張口結舌。

麝生姐姐連珠炮似的布置完工作便向屋外走,我連忙轉身想追上她,可是就在轉身回頭之際,一道眩目的光包圍了我……

強光裏,室內的一切變成了黑白底片般的視覺效果,我看見了糾纏懸掛在家具上,遍布整個房間的無數漆黑細絲,剛剛,我並沒有看見屋內有這麽多白色絲線啊……

“別站在哪裏!”麝生姐姐責備的低斥著,一把將我拖開,霎時間,黑白底片的幻覺消失了,房間又恢覆了平常的樣子。我驚魂未定的看著麝生姐姐,她卻不耐煩的皺起了眉頭:“不可以站在鏡子反射的太陽光裏,特別是傍晚的時候!”

難道……麝生姐姐也能看見那如同黑白底片般的景象嗎?我以為只有我和冰鰭才會碰上這樣的怪事的!我頓時感到有些親切:“麝生姐姐,為什麽不能站在哪裏?你知道為什麽吧?”

麝生姐姐居高臨下的看了我一會兒,慢慢的轉過了頭:“這是我們這裏自古流傳的規矩,這裏有各種各樣的規矩,聽起來很好笑吧,可是……要在這裏生活,就得學會遵守這個……”

我並不太明白麝生姐姐話裏的意思,只是被她那忽然間變得的艷麗而神秘的表情奪去了心神……

就在我換上不合身的女侍服裝,狼狽不堪的提著水桶和竹舀澆灑庭園的時候,冰鰭在掛竹簾的邊門口出現了,雖然他也穿著染了柘榴紋的衣服,但一看就是那種為客人準備的又輕又涼爽的絲質料。我的臉色立刻陰沈下來,丟開手裏的竹舀:“就算這裏做主的是老板娘吧,也不能不公平到這個份上!憑什麽你就是貴人公子,我就是奴才丫頭!”

若是平時,嘴巴惡毒的冰鰭一定會反駁回來了,可今天他好像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不但沒有搭我的腔,還走過來接過我手裏沈甸甸的水桶:“我來幫你澆花吧……”

“居然這麽勤快……難不成老板娘要招贅你做孫女婿,讓你繼承店子?”我話裏帶刺,冰鰭的臉立刻紅了,他舉起竹舀正要發作,但還是收回了手,故意避過話頭。我心裏更不舒服了,嘀嘀咕咕的拿過竹剪刀去剪長在河堤邊的梔子花。然而這一刻,我的註意力被一個奮力掙紮著的小黑點吸引了過去——我還在想烏豆怎麽會動,仔細一看原來是只落在蜘蛛網裏的小甲蟲。

“咦?是螢火蟲啊!白天看起來一點也不起眼呢!”冰鰭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過來,他指著正向小甲蟲迅速逼近的八腳將軍,“正好看看蜘蛛是怎麽把它吃掉的!”

我一聽心頭火起,伸出竹剪刀一下挑破了蛛網,獲得自由的螢火蟲用力振動笨重的翅膀飛了起來,好在蜘蛛在網破的那一瞬間就不知道掉到什麽地方去了,不然可能已經被我賭氣踩死了吧。

這時,冰鰭指著我的衣服低聲提醒:“那個……火翼,蜘蛛網沾到身上了!”我怕蜘蛛爬到身上,連忙去拍衣服,可沾到身上的蜘蛛網意外的多,而且粘性又強,竟然越拍粘的越緊!我頓時手忙腳亂,本來天就熱,這一急我又要出一頭汗。

“不要動!”女孩子嬌媚的聲音從梔子花下傳來,那裏正是河堤上“柘房”的水碼頭,只見麝生姐姐丟下作為代步工具的小船的單槳,一手提著個看起來很重的酒壇,輕輕巧巧的走上岸來。她將酒壇放在我身邊,打開紅紙的封印,一股奇特的酒香立刻混入梔子花香裏飄滿了整個院子。麝生姐姐伸出右手小指在酒壇子裏沾了一下,在左手心畫了幾筆,然後輕輕拍了拍我的衣服,剛剛讓我一籌莫展的蜘蛛網竟然應聲而落!

“不要濫好心破壞了這裏的規矩!”麝生姐姐拍掉手上的殘灰,“沒讓你做的事最好一件也不要做,沒讓你去的地方最好一處也不要去!”她見我並沒有引以為戒的樣子,便揚起了一邊的眉毛,指向庭園的一角,那裏有一間小小的別院,爬滿柔曼的夕顏花,麝生姐姐做了個威脅的鬼臉,“比如那個地方,敢去的話,有你的好看!”

站在一邊的冰鰭發出了驚訝的聲音,麝生姐姐這才註意到他的存在,出乎意料的,她換了笑臉,伸手去揉了揉冰鰭的微帶茶色頭發:“這個就是弟弟了?長得果然好可愛啊!”

嚇了一大跳的冰鰭反射性的掩住被弄亂的額發,呆呆的看著這位強勢的美人。而麝生姐姐則輕松的提著那一大壇香味奇特的酒,搖搖曳曳的回屋裏去了。

可能因為要招呼客人,晚飯的時候表姑奶奶和麝生姐姐都沒露面,可是居然連冰鰭也不知上哪裏去了。我捧著飯碗,偷偷的看著桌上其他人,陪我們一起吃飯的大當家丟下一句“你們家小少爺和老板娘在一起”。爸爸簡直摸不著頭腦,問老板娘既然用不接待客人,為什麽不能和我們一起吃飯呢?大當家顯然覺得爸爸這個問題問得很沒道理,理所當然的說:“老板娘她不能見我!”

老板娘不能和大當家照面嗎?這個店的規矩未免太古怪了吧——論是主人,在這麽尷尬的時節請人喝喜酒,而且客人來了半天也沒動靜;論是親戚,卻這麽久也不打個照面,連話也沒有一句;論是長輩,哪有把人家孫子那麽親熱的帶過去,卻把人家兒子和孫女晾在一邊!

不過說實話大當家的烹調手藝還真是不錯,就算我一肚子不高興也還是多吃了幾碗。因為貪吃超出了飯量,到了夜裏可就睡不著了,我只好出來散散步——天色已晚,客房也都熄了燈。不明不暗的月色裏,我依稀看見兩道人影穿過垂著夕顏花的竹編拱門,並肩向我所在的後院走來。

那可能是這裏的客人吧——我分辨出其中一個人穿著“柘房”客人的衣服。來這裏的大都是夫婦或情侶,打擾他們可是很失禮的。我匆匆避讓到邊門方向,可就在這時候,主屋裏透出的光照亮了那個穿客服的人的臉,不看倒好,一看我大驚失色——那個人,居然是冰鰭!

立刻躲到陰影裏,我仔細辨認冰鰭身邊的人究竟是誰。那人明顯是個女孩子,肩膀到後頸一帶的線條非常利落,不是盤了頭就是剪著短發;因為她個頭比冰鰭略矮些,可見不是麝生姐姐。借著恰巧從河面搖過來的夜行船的燈光,我看清那個人穿鮮艷的柘榴色短襖,寬寬的袖口上滾著花紋繁覆的寬邊,同色的長裙在夜風裏輕輕蕩漾著,裙擺上的折枝花樣栩栩如生——這,不就是我傍晚是在走廊上看見的新娘嫁衣嗎?

那個身份不明,從未露面的新娘子,竟然和冰鰭在一起!她究竟是表姑奶奶家的什麽人?和冰鰭是故友,還是新知?不管怎樣都不是件尋常事啊!表姑奶奶知道嗎?爸爸,他知道嗎?這時候,冰鰭已經帶著新娘繞過一棵桂樹,消失在我的視線裏。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和不安,我連忙躡手躡腳的跟了上去。

然而轉過樹叢,冰鰭和新娘的背影居然不見了!臨水的後院非常暗,我只能借著主屋客房的一點燈光辨認眼前的道路,根本沒有餘力去找冰鰭他們在哪裏。夜風吹動樹木的沙沙聲和蟲聲混在一起,越發顯得夜深人靜,我正後悔不該冒冒失失跟上來,偏偏主屋最後一盞燈也毫不留情的熄滅了!

明知道這種狀態沒法找人,可就這樣空手回去我又實在不甘心。猶豫著再三徘徊,我順手拂起了幾枝柳條,一點微紅的燈光忽然間搖曳著浮現在眼中。

那是溫暖的粉紅色,顯然是透過紗帳射出的柔光,很像婚房的氣氛。那個方向的是後花園裏的別院吧,麝生姐姐曾經禁止我去那裏,難道……是因為這裏就是那個神秘新娘的婚房?

總不會冰鰭也在那裏吧?他怎麽能去新房呢?就算是暖床禮他也過了年紀啊!一想到這裏我也顧不得太多,立刻加快腳步向那間別院跑去。

掩映在夕顏纖巧素凈的花影間的,的確是貼了大紅雙喜字樣的大門!對開的門板虛掩著,一道朦朧的人影就站在門邊!看起來不太高大,甚至有些單薄,不是冰鰭還能是誰!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好你個冰鰭,看你都在幹什麽!”

“哎呀!”那個人驚叫著,差點被我扯到屋外來,一聽聲音我暗叫不好,不像冰鰭少年的嗓音,這顯然是個陌生的成年男子的腔調,更何況我還借著燈光看清了手裏的那一截衣袖——不是冰鰭身上那件的白地藍花式樣,而是光鮮的黑緞袍,襯著底下一件濃紅的長衫,那分明是新郎官的打扮!

我連忙撒手,剛開口一疊聲地說“對不起”,可立刻又想到今天是人家大喜的日子,我說這話實在有點不討喜。正在慌亂間,不知往哪兒放手反而被新郎官抓住了,嚇了一跳的我反射性的去掰開對方的手指,沒想到事與願違,連另一只手也被抓住了!

“小姑娘,能在此時此地相遇,我們很有緣啊!”新郎官並不走出房間,只是從門板後面露出臉來看著我,他看起臉色來有點蒼白,十分書生氣,好像有些病歪歪的樣子,可是力氣卻也比我大多了。雖然他的言行舉動無禮,可因為是自己失禮在先,所以我也不能貿然發火,只得不客氣的回答:“誰告訴你我是什麽小姑娘的?我是火翼啊!”

從小我和冰鰭就被祖父養成了習慣,碰上看起來古怪並且糾纏不休的陌生人,就立刻報上乳名,這樣他們十有八九都會馬上離開。可是這個躲在門背後的新郎官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並不放開我的手:“不是你自己對女侍說的嗎?你是姐姐,另外一個是弟弟!”

我的確和麝生姐姐講過這樣的話,可這個人是怎麽知道的!我生怕惹上麻煩的家夥,也不搭他的腔,手裏暗暗使勁想要掙脫,可是對方冰冷的手好像有什麽奇怪的粘性似的,怎麽也掙不開。

“小姑娘……我們之前是不是在那裏見過?”新郎官的話讓我怒從心頭起,開始我還為自己的失禮抱歉呢,現在看來,他完全是個輕骨頭的家夥!我沒好氣的沖了他一句:“你認錯人了!”

新郎官輕輕掠了掠前額的頭發,幽幽的說:“的確,你的年齡比那個人小多了……可你長的和那個人實在像了……那個我唯一愛過的人……”

一種別扭的感覺掠過我腦際,可是這種感覺立刻被讓人忍受不了的肉麻給壓下去了——居然對剛見面的女孩子說出這樣的話來,這還真是個了不起的新郎官!你別惹我吐了吧……我在心裏暗罵著,冷冷的說:“是嗎,那你一定是認錯了!別人都講我和爸爸長的一模一樣!”

我的冷嘲熱諷對新郎官絲毫不起作用,他再次掠起額發,露出悲戚的神情:“我很快就要結婚了……可是,新娘不是我愛的人……”

那個關我什麽事!我不聽他嘮嘮叨叨演戲似的獨白,只是一個勁的想從他的掌握裏掙脫出來,可是他卻征求意見似的再三向我詢問什麽,我困惑的擡起頭,卻聽見他斷然的說:“我們一起逃走吧!”

“別開玩笑了!你這是犯法的!你放開我啊!”我口不擇言的大喊起來,而他還是故作瀟灑的掠著頭發,一臉下定決心的表情——這個人根本就是個瘋子!難怪麝生姐姐告誡我絕對不要到別院來!

此刻我一心只想著怎樣才能讓新郎官放開手,可難聽的話都罵遍了他也紋絲不動,這下我連同那個新娘子也恨進去了,她居然到現在還不出現!不是她拐走冰鰭,我也不會到這個鬼地方來,也不會碰上這個神經病!真是古今中外最討人厭的一對新婚夫婦!

看來亂罵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心念一轉,我努力換了溫柔的腔調,雖然聽起來還是恨恨的:“那個……你說要逃走,難道要空手逃嗎?”只要讓他放手就行了!我故意提醒新郎官得準備錢的問題,如果他要去收拾金銀細軟的話,就一定得放手,一放手我馬上調頭就跑!

“那個我早想到了!”新郎官拍了拍衣袋,從門板後面露出的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我心裏暗罵一聲,連忙改口:“不要給新娘子留封信嗎?”新郎官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好像看出了我在故意拖延時間,他的手上加重了力道。

我心裏頓時亂作一團,眼睛不知看那裏才好,慌亂之間,我瞥見新房的圓桌上插著一束合歡花!天助我也,就是它了!我大聲喊了起來:“我又不知道你的心意,才不要和你一起逃走!”

新郎有些意外的看著我,病懨懨的臉上流露出為難的神情。我心裏暗暗祈禱事情能按照我希望的進行下去,拼命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你至少要送我一朵花吧!現在弄不到紅玫瑰什麽的,桌上的那個合歡也湊合啊!”放花的圓桌在十步遠的地方,他要拿到花,就必須放開我走到屋子中央!

“那個啊!”新郎官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我這就拿給你!”一聽著話我心花怒放,連忙做好拔腿就跑的準備,就等他放手!

可出乎意料的,手上的束縛絲毫沒有減輕,眨眼之間,一朵合歡花竟然出現在我面前!

“你要多少我也拿給你!”新郎官拿腔拿調的說著,晃了晃手裏的花朵,搞不清狀況的我我茫然的移動著視線,只見另一朵花也正帶著室內幽暗的粉紅色燭光,慢慢飄近我眼前……

怎麽可能?合歡花竟然憑空移動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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