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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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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極寒的光。

不卑不亢,“臣以為,不可。”

”溫辰多年根基,並非我一年兩年就可撼動,兼之他有太子、公主做護,你我本處於絕對的弱勢。“溫珩聲音輕輕的,輕描淡寫道出來的事讓慕禾震驚得忘了手中的動作。

溫珩餘光瞧見慕禾的動容,或有一絲期盼在心底隨著火光搖曳而滋生著,蜿蜒而上。忍了忍,終究是沒能忍住,小心翼翼的朝她靠過去,“我其實多次都想告訴你。在棲梧山莊的時候,你曾道要將練舞的認真告訴我,這樣我才能多心疼你。我也想你多心疼我,可你身後還有棲梧山莊。”溫珩稍稍垂下眼,小心的掩蓋出險些脫口而出的另一個理由,繼而道,”若你留在上京,知曉懷永王的心思,免不得拒婚,你是棲梧山莊的莊主,這件事又會發展到怎樣的狀況?再者,我原就是為了弒帝報覆而去,他跟我娘的死有著莫大的關系。事跡敗露,便是九死一生,我並不能帶你涉險。而在那之前,多方逼婚,不僅僅是聯姻,更是一種變相強令的表態,溫辰已經對我生疑,早已是騎虎難下的時刻。”

慕禾心中一亂,恍然低頭才覺溫珩已經抱住了她的腰身,揚起的面容因為失血而蒼白,燭火月光兩廂交融,若白玉無暇,說不清是冷還是暖。眸光清潤,卻是分明著討好。“懷永王本可以萬事不曉,順利禦極,可他偏偏對你存了心思,所以走在了先帝前頭。”頓一頓,“阿禾,你要知道,我絕不會將你讓給他人,誰都不行。”

☆、45|5.15

月白的光在窗口浮現一層冷冷的霜,不知道是冷風從窗子裏灌進來的緣故,還是溫珩仰望時那一雙眼依舊清潤如許的緣故,無端的叫她背上冒了層細密的冷汗。

前朝太子她著實沒有見過,唯一聽聞的是他從皇家後院西林山墜了崖,屍首掛在半截崖壁上,花了好大功夫才收集妥帖。

慕禾不是怕人手段毒辣,而是忽覺同自己床共枕之人,曾有過這些她不曉得的算計。他定然是恨的,不然為何要懷永王死得這樣難堪,而這些情緒,過往之時她卻統統不曾知曉。只覺那段日子他過得不開心,冷清著,抑或幹脆忙到昏天黑地,不若往常般喜歡往家中趕了。

著實不曉是他心思太深,還是她思量太淺。彼時他在清晨低低問她一句,“阿禾,你會恨我麽?”的言語,她過後想來,隱隱以為他或是變了心,在提前求一份原諒。殊不知他只是背負太多而無法說出口,惶惶然想要向她多討要一份保障,容自己安心罷了。

思及此,慕禾身體僵硬,竟沒去掙開溫珩。

溫珩見她沒有掙紮,更緊的將她箍在懷中,默了一陣後才繼而道,“休書是溫辰吩咐辦下的,那時我正被軟禁在宮中,因遲遲不肯受詔書而為先帝拷問。可笑麽,寄送休書的是溫辰,說你我並未成婚的亦是他。”

自在溫府落居,他便同慕禾道了,短則三年,長則五年,他們就會離開上京。

公主的介入起初並未叫溫珩上心,一是因為木已成舟,溫辰不會繞這麽大個彎子再去得罪慕禾,二則是因為覺著溫辰再如何也是他的父親。先帝顧及溫家勢力,定不會做多大的強求。然溫辰突然變向,頭一夜任懷永王假以宴會之名拖住他的腳步,翌日便有口諭,讓他盡快面聖。那一份不由拒絕的詔書來得急,先帝親臨,形勢倏然到了風口浪尖。溫珩方知,縱然是血親,溫辰終究是對他放心不下的。

溫辰不願受拜高堂之禮,是因為溫珩與慕禾名義上是師徒。正若當初的慕容閣一般,他不能接受這樣的事,讓他面上無光。

這等的事,溫珩自然沒有告訴慕禾。

實則有無婚姻之名對上並無太多區別,太子好色成性,早已名聲在外。史上也不乏撬臣子墻角的君主,一道詔令下來吩咐和離,不過多了道程序。公主那便更簡單了,她是公主自然要做大的,能讓慕禾做小已經是大度。如此一來,卻是更加羞辱人了。

溫辰不想讓自己家的名聲難聽,早早散了休書,止了溫珩的念想,亦封了他的口。在踏上丹陛之時,回眸淡淡提點他道,“棲梧山莊居遠,慕禾武功再高,也抵不過暗地的人心險惡。她曾是你的妻,我亦不想太過為難她。可畢竟是南陸之人,肆意慣了,受不的拘束。若不能謹言慎行,日後惱了誰,不是得不償失麽?”

詔書正式下達,溫珩跪地沈默了甚久。

雙膝跪得麻木之後,忽然的想開,這麽也好。

形勢突然轉變,慕禾恰好的全不知情。

先前懷永王之事確然是他心中計較,在壓下平息後的隱瞞不言;形勢忽變,卻是從沒有時間見面解釋,到後來局勢所迫的無從開口,一路錯過。

事已至此,溫珩想,她得了休書,不再牽掛於他,離開上京之後,普天之下便沒人可以再迫得了她。

一紙詔書,若是沒人尋得到她,又有何用?遠遠離開,才能避開這些險惡。

溫珩緩緩伸手,接下聖旨。

還需等等……

他眉眼填上笑意,俯身再拜謝恩,這麽告訴自己。

“當日受詔之後自殿門出來,我與公主受渝水襲擊,才知你在宮外等我,休書於前夜已遞交到你手中。當時人眼四伏,我無法同渝水解釋,公主在慌亂之中受傷,帝後皆在,令我留下照顧,更無法立馬抽身趕到你面前。”

愛是克制,慕禾全不知情,種種條件限制,便只能讓她往不知情的方向走下去。若他亂了陣腳,便會將唯一一個可以走出混亂的人再拖累回來。溫辰似乎察覺了蛛絲馬跡,在背後虎視眈眈,聖令已下,他的態度容不得一絲不明確的存在。

可一日之後,溫珩終究還是忍不下等待,挑揀了個借口,為了找尋渝水的下落而回院,見著正欲動身離開的慕禾。

一路策馬而返的時候,他也會想,如果兩人身份對調。慕禾給了他一封休書,從此消失不見,會如何?

這樣的念頭,只要稍稍一起,內心似是被擱在磨盤之間碾磨,熬出淋漓的鮮血,痛不可遏。

可待他再見慕禾,她略顯虛弱的面容之上神情平靜若素,淡淡的同他說了一番決裂的言語,渾似不痛不癢。沈雲之下瀝瀝的細雨,猶若滲進骨髓的冰寒,鋪天蓋地的失落茫然後,便是無法自抑的惶恐。

為何不在意呢?

這個問題,即便是今日也不敢如實的問出,像是一道決不能觸碰的底線。

在目送她的馬車漸漸離開之際,竟至於將幾日以來的忍耐都拋卻腦後,策馬將她攔下。

那一刻,數百支箭矢對準了他與她的所在。

可數百冷芒的殺意,也抵不過她眸光之中,自始至終未顯露半點留戀的平淡,溫珩只覺周身血液都已然逆流,好似心裏心外都被人射了一箭,無處可逃。

“你離開北陸之後,只消將懷永王安插在你身邊的眼線抹除,他便再無從得知你的消息。”溫珩指尖隱隱發白的攥住她的手腕,聲音卻平穩,“我因為先帝逼婚,提前動了手,百密一疏,終是被溫辰知曉了。他雖然喜權勢,對先帝卻是忠心不二,更從未將我當做他的血親看待過。然弒帝乃誅九族之罪,他不能揭發我,將我看做一顆北陸的毒瘤,更怕我殺了先帝之後,下一個便輪到他。故輔佐新帝上位之後,溫辰幾次三番欲要將我除之後快。整整兩年,我才將他的勢力連根拔起。“

溫珩眸光靜靜的將她望著,薄唇輕抿,乖巧又安分地道著,”阿禾,你是不是覺著失望,不想等我了?”

父子相殺,期間緣由便是溫珩已然逝去的母親。

慕禾從溫珩言論之中才領悟知曉這境況,卻不曉得事情是從何而起。然溫珩言語之中總好似她知曉這件事,她自己卻毫無頭緒。

他何時說過麽?倘若說過,她又為何一點印象都無?

就這般,絲毫不知他曾對她許諾的在上京居住三五年,其實便是在告訴她,他要用這時間抹消那殺母之仇。

陰差陽錯。

慕禾腦中緩緩浮現這個字眼,當兩人的記憶慢慢重疊,才知十餘年的相處之後,兩人之間卻依然有空白的認知。

一人以為知曉,一人卻毫無知曉。起點微小的差距,便成了日後的天差地別。

如果慕禾知道溫珩是因為覆仇而來,往後的心境便又截然相反。

可沒人提過,只以為信任理解就夠了,不願質問,不想彼此難堪,兩個人皆將心思悶在心中。尋不出亂作一團的表象之後,根結究竟在何處。

慕禾心底正攪亂如麻,唇上忽而覆上一點冰冷,溫珩仰著頭,幽定若淵的眸中恍似有股靡麗的脆弱,一觸之後,輕聲猶若呢喃般喚了一句,“阿禾。”

那一吻中的情愫讓慕禾心神微微一震,猛然回神後偏開臉。

溫珩感知到她的身體緊繃的抗拒,縱然早有預料,呼吸依舊經不住微微一滯。

慕禾在他轉瞬的遲疑之中欲要站直身體,後腦處卻倏爾壓下一只手,力道奇大不容置否。

兩唇再度被迫的相接,早不若方才的緩和,乃是狠狠磕上去的,慕禾只覺唇上一痛,嘴角便有血腥之氣緩緩散開。

溫珩自然看得到慕禾皺眉,心底密密麻麻的刺痛湧上來,周身都是微微麻木的,恍似漸漸要沈溺於沼澤之中的絕望,更死也不願再放開她,一口咬上她的下唇,輾轉舔舐。

“唔……”

慕禾被溫珩推到墻邊,左手的手腕則被扣押,按壓在她的肩邊。窗邊的月光正好散落在他的前襟,一派素白之中恍若一朵紅梅緩緩綻放。

她並非不能推開溫珩,溫珩力氣再大,終究也不過一個病人。可前塵的種種,就像是一團郁積在胸口的悶氣,讓她發不出來聲拒絕,亦無法坦然心胸的接受。

血腥之氣在彼此的唇舌之間纏綿,聞得久了有種微微麻痹的錯覺。

慕禾被他吻得發疼,心底微微一聲嘆息,擡起手,輕輕的回抱住了他的腰身。

溫珩原本輕輕顫抖著的身子一僵,思緒一剎那空白。

慕禾掙開他震驚之下形同虛設的束縛,兩手在他的背上合攏,恍似溫順般埋入他懷抱。

心跳轉瞬的凝滯,而下一刻,他未能所見之處,手刀猶若幻影般落在後頸,轉瞬剝奪了他的意識。

原本就緊抱著他的雙臂,順當的承了他的體重。

慕禾抱著已經被她打昏的溫珩,神情有些怔然,好半晌才重新回過神來,抿了抿唇上溢出的鮮血,將他抱回床上。

掀開溫珩被血水染紅的交領,傷口果不其然已經崩裂。

慕禾望著溫珩蒼白失血的側臉,只覺自己從未這麽頭疼過,心煩意亂得怒火灼燒,卻又無處可得發洩,壓抑得心口都是疼的。

☆、46|5.15

夜半的時候九齡來喚她,在門口虛虛的瞧了好一陣才敢進門,問她要不要去房間裏睡。

慕禾適才將溫珩的傷口重新包紮好,道了句不用,“溫珩傷口崩裂了,不得翻身,我在這看著他。”

九齡不知想到了什麽,模模糊糊的哦了一聲,和門退下去。

慕禾微微一嘆,回退到窗邊椅上坐著,待得周遭全然安靜下來,無奈到覺著好笑。

適才局勢混亂,溫珩情緒波動絲毫沒能去顧忌自己身上的傷,慕禾心中一亂便直接將他敲昏了。可快刀斬亂麻之後暫時的安寧,將換來的會是什麽卻難說了。

譬如溫珩醒來的第一瞬間,若是沒有瞧見她在身邊,心底會是個怎樣的念想?

如今想來,這一幕卻又似兩年前的縮影:因為局勢不對,心境不對,便選擇了看似最幹脆的方式,來不及明說的一刀斬斷,想著待得之後再來解釋。

不同的是,她有這個機會等在他的床前,等自己情緒安定之後再做解釋。可他卻無法抽身,卷入權勢爭雲。

好比是的當初的渝水,雖然不甚讚同,卻可以理解他的立場,而後便是更大的一股無法言說的怒氣積攢在心中。縱未有背叛,那這些年的痛楚又該怎麽清算?連恨都失了對象,何其的莫名。

桌上的燭火明滅幾下,終於燃盡,月光霎時的強盛起來,曼若流水默然而至。

慕禾想起兩年之前的事,胸口依舊是若壓了快基石,沈悶難受。

在公主出現之前,慕禾從未感覺男女之愛同早前的相伴情誼有多大的區別。只想著一直的相伴,等老了也會永久的在一起。她本不是多較真的人,當每一絲心神都被他一人牽動,即便是糊裏糊塗的同他成了婚,也沒甚計較的順其自然了。

然而活力天真的公主出現,像是突然闖進來的另一個世界的人,她有著她沒有的明媚活力,嬌羞可愛。書中常道,女子便該是如此的溫婉可人才惹人疼愛。

心中默無聲息地打翻了醋壇,才開始著緊,自己這麽些年的混混沌沌過下來,是否溫珩也是一樣的將就隨意?

她向他求婚的時候,他才十四。

如今想來都兩人並非那麽有意,好似是兩人一齊的將就,懶得再挑,就這麽荒唐的定了下來。

溫珩常對她有親昵之舉,或吻或抱,極度習以為常的,每日少則都有三兩次。可這樣的事在沒有愛情之前,親切最濃的時候也還是會有的,慕禾以為他是個喜歡撒嬌的性子,畢竟她年長與他三歲。自打一開始的局促,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

沒有自我意識明確的愛過,也就不知道感情之中的獨占欲是多麽可怖的一件事。祁容的出現讓她覺著不適,可想到溫珩興許將她當做將就,兩廂情緒抵觸又微妙的畏縮。

大抵是那個時候沒有多少危機意識,心思來得並沒有那樣急,兼之多年以來對溫珩自以為長輩式包容的溺愛過後,壓抑的以為倘若溫珩真心喜歡那樣明媚活力的公主也沒什麽不好。

或者,他覺得好,就好。

所以當他問出,“可會恨我?”的言論,她心中不著痕跡的痛楚,面色卻緩緩一笑,回著不會。

如此矛盾的心情,許是因為覺著再匆忙美好的愛情,也抵不過十多年的相濡以沫。他就算是喜歡了祁容,也並不會搬空她所在位置。一面惶恐,也一面篤定。

可畢竟還是不一樣的。當從渝水口中確切聽聞這個消息,才知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豁達,或者那從來就不是可以豁達的事,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與人分享。

而那個時候,縱然是恨,也是恨自己多一些。恨自己明白得太晚,毫無作為的任人將他搶走。

可造化弄人,她的肚中偏偏還有個孩子,因為服用避子湯,在她剛知曉這麽個消息的時候,便走了。

一日之內,世界兩次的崩塌,若不是渝水緊緊攥住她的手,強令她睜眼,那一夜的灰沈之後,她或許都不想再醒來。

萬念俱灰的時候,甚至生不出一絲氣力來恨誰,恍似世間無可留戀,呼吸都疲倦。

華大夫道這是心病,連同崩裂而未能愈合的傷口一起為心如死灰的絕望所封印,傷痕猶在,整整兩年亦未能愈合,只是她從來不去看而已。

溫珩所道的前塵,其實還有許多令她疑惑的地方,可是腦中占據著空白的混亂,心亂如麻,整理不出頭續。說到底還是在意,面上不想顯露,卻因為太過於倉促,心底亂成了一鍋粥。

明明渾身都不痛快,卻更不想顯出一絲的不痛快,矯情得自己都覺得好笑。恍若是生氣後端著的架子不肯放下,又或者是心底的隔閡不曾全然消失,可就這麽將溫珩撇下亦是做不到的,不幹不脆,很是惱人。

洞開的窗口吹進來些許冷風,頗有些涼意,慕禾本是抱膝坐在窗邊,九齡後來搬進的躺椅上,想要關窗,便扶著桌子站起身。

然起身的一剎那,月光漫漫,慕禾自餘光所見溫珩的手指輕輕收攏了一下,心中立有所悟,喚了一句,“溫珩?”

溫珩緊磕的睫顫了顫,沒吭聲。

慕禾一瞬間覺著有些洩氣,她原本想,話頭可以從自己方才為什麽打了他開始說起,解釋一番之後,再心平氣和的說一下之後的事。可溫珩不接腔,讓她很沒轍,因為她總不能對著一個眼睛都沒有睜開的人就劈頭蓋臉的說上一通,顯得很傻。

關了窗,慕禾在漆黑的屋內轉了兩圈,實在忍不下去,還是道了,“唔,我知道你醒了,拖下去也沒意義,你不必裝昏。”

說到這,像是上了弦的弓,已經不得不發。慕禾也顧不上自言自語有多傻,兀自地道,“我擱在心裏兩年的傷口,不能因為你一番話就徹底撫平、當做沒發生過的揭過去。說實在的,我現在很沒轍,如果你沒有受傷,我肯定就走了。你現在傷得很重,如果還要像剛才那樣的亂動,我就只能再敲暈你,丟到郭礫那裏去。”

“脖子好疼。”溫珩的聲音突兀地在黑暗之中寂然散開,無端帶著幾分示弱討好的感覺。

慕禾瞥了下唇,“你不用再同我扮乖,我現在沒有可以用來泛濫的同情心。”

左右也瞧不很清溫珩的臉,慕禾說話時眸光也四下不經意緩慢的游離,頗有些不知道將眸光往哪擱的感覺,“適才我也想過你說的話,可如今卻不是失不失望的問題,我並沒有那樣的情緒。打個比方說,就好似兩人曾一起共渡一船,船行江中你將我推下去了,我溺得半死不活,因背叛而煎熬難耐,卻還是自己掙紮著爬上了岸。你瞧麽,我不曾原地等過你施救,自然也便沒有了失望這麽一說。”

“如今隔了兩年,你又找到了我,告訴我說你並非本意,情有可原。我聽過之後,當然可以理解你的苦楚,可我即便是得了解釋,也不能抹消自個兩年前那險些溺死的記憶,這個是強求不來的。恨了兩年,發覺一直以來都恨得毫無意義也是挺悲哀的,連唯一一個可以為自己曾經的煎熬做出的解釋都沒了。說真的,如果你沒有受傷,我定然會揍你一頓,可惜現在的條件不允許,我很窩火。我覺著你也應該理解一下我,不要再強勢相迫,叫我覺著負擔。破鏡難圓,你若能想開,我們往後至少還可以當朋友亦或者是表面上的師徒。”

“我可以想開。”溫珩點了點頭,“所以做師徒罷。”

慕禾一楞,“誠然,我以為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

溫珩不經意的抿了下唇,轉瞬而逝一個極淺的苦笑。

慕禾不知,早如十三那年,他便已然看開。即便她與林立的婚約讓他輾轉難眠,即便是答應伴著她闖蕩江湖,若無其事的去給她尋一個如意郎君,也並不是不能忍的。只要結果是好的,他可以收斂所有的情緒,等著她回心轉意。

自昏迷之中醒來時,瞧見慕禾依舊守候在床邊,在溫珩看來已經是一道救贖的曙光。只是那一番話也叫他明白,那曙光何其的細微,容不得他再不顧一切、肆無忌憚的索取,只能退回安全的地方。

沈默良久之後,才道,”你明個會離開麽?”

慕禾被他突然轉變的態度弄得有些怔然,不自覺微微顰眉,“你不要耍花招,我不會帶上你的。”

“恩,我會先回一趟上京。”

慕禾原本打算問他回上京做什麽,可想了想還是作罷,“你身上有傷,不妨在這多留幾日修養好了再走。我同九齡離開之後,官府的人會來照顧你的。”

“都一樣。”他這話帶著兩分破罐子破摔的賭氣意味,“我不喜歡外人碰。”

“這性子還是等傷好了再使吧。”慕禾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唔,我去睡了。”

既然溫珩都醒了,慕禾自然沒有再守下去的必要,轉了身邊準備離開。

行將繞過屏風之際,溫珩徒然開口,“阿禾。”

慕禾回眸,磕上了窗的室內一派漆黑,什麽都瞧不見,自然更不曉得溫珩如今是個什麽樣的表情。

“沒什麽。”恍然隔了甚久,溫珩才道出這麽一句,“明日醒來之際或許你已經離開了,便想著提前跟你道個別。”

“師父,一路順風。”

☆、47|5.15

轉眼半月,春意漸濃,正是草長鶯飛的大好時光。

慕禾近來有些嗜睡,心情雖然較之從前開朗許多,偶有興致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湊,但身子總覺有些乏力昏沈。

九齡怕她是心情不好,等吃過晚飯便要拉上她去河邊逛逛,一介青蔥水嫩的少年,為做讓她開心些多說說話,時不時在夜市攤位上挑揀兩個團扇亦或是旁的小飾物問她好不好看,喜不喜歡。

慕禾覺著好笑,終是忍不住逗他,“唔,這美人扇同你是挺搭的。”

九齡噌的漲紅了臉,匆匆將扇子放下。反倒是攤位的老板娘瞧不下去,捂著唇笑,“小公子如此貼心討好,姑娘怎的還不領情呢。小公子眼光不錯,這扇子可是上品呢。”

慕禾亦笑著,”這倒是提醒了我。“伸手將窘迫想要紮進人堆中的九齡拎回來,”聽聞今個韶雪殿的小少主梨清過來招親,你看,咱們備上點什麽禮物好,給人姑娘送過去?”

韶雪殿乃南陸三大勢力之一,殿主唯一就有個女兒,梨清,今年整好十三歲。

跟慕容閣不同,梨軒臣乃是愛女如命之人,如今招親乃是為了提前做個準備,比武招親乃是頭一層的選拔,不求十全十美,至少也要十全九美。早些把關,才能避免日後匆匆將就,絕不能讓他家寶貝女兒受上丁點的委屈。

九齡詫異的擡眸,“師父……”

“唔,她雖然大了你一歲,但確然是個標準的美人,能不能瞧上咱們去瞧了再說嘛。”慕禾拍了拍他的肩,覆尓又將方才給他弄皺的衣衫拍斂和順,“就當是湊個熱鬧?”

韶雪殿慣來中立,獨善其身,殿主梨軒臣實力非凡,深不可測。十年之前,三大勢力中乃是他一家如日中天,大有吞並其他二家之勢。

可恰好那年隆冬,梨軒臣的妻子病逝。

一夜頹靡,白發若雪。世間再無那不可一世,睥睨四方的梨軒臣,唯有愛女如命,性格陰晴不定的避世散人。只將那豪情萬丈,埋葬孤墳之下。

縱然是不願再問世事,可寶貝女兒漸漸快到了待嫁的年齡,還是會出手幫襯。

慕禾讓九齡去,確然也有想要兩家聯姻的意味。她曾聽聞梨清的劍法同樣不俗,日後會不會成為第二個梨軒臣還很難說,若能拉攏而不去對立當是最好的。

可感情的事情說不準,慕禾本就是揣著湊熱鬧的心去看看的,若能見著梨軒臣,備上些薄禮才合稱。他雖然大不了她多少,畢竟也是和她舅舅同輩的人。

……

招親的地方是一方水榭閣樓,環水三面的廊道裏都擠滿了人,湖中心獨有一座三層的高樓,飛閣流丹,琉璃鱗次,給那如晝的燈火一襯更是金碧輝煌。

這方本是韶雪殿,外人不得出入之所,因為招親而破例開放,也叫慕禾開了回眼界。梨軒臣其人當真是會享受,一座休憩的小樓也修得如此精巧將就,她舅舅就沒有這種閑情雅致。

通往湖中心閣樓的兩方走廊各守立了十六帶刀侍衛,不予通行。

這招親的第一層,基本的資格就是能進到那閣樓。水路陸路都可,只要能過得去,不能傷人。

閣樓三層,輕紗浮動之後隱約可見一身量修長的白發男子,縱然相去甚遠也依舊能感知那內斂的氣勢,不容輕視。男子身側則坐著一嬌小著淺青色衣裙的女子,只瞧那亮麗的色澤也覺著賞心悅目。

九齡卻顧不上賞心悅目,他有點被這陣仗弄暈了,面色漸沈的嘟囔道,“擊退十六守衛,或者輕功點水可躍十餘丈,這怎麽可能做得到?這殿主是打算給他女兒物色個三十多的‘才俊’吧。”

慕禾被他逗笑,“誰說這裏是讓人獨自過去了?殿主當著女兒面明著不好說,心底也是在意門當戶對這麽回事的,背後沒有勢力的連門檻都進不了,自然不會讓他煩心。”搖搖頭,也一嘆,“可是這麽招下去,估摸真的連能進閣的都沒幾個。“

話題一轉,”教你的輕功練得如何了?”

九齡垂下頭,”同十丈距離還差得甚遠。”

慕禾倒沒在意,點了頭,“唔,我帶你過去。”

正要動身,攢動著人頭的岸邊忽而散開一陣驚呼,九齡回眸但見湖面之上好似輕飄飄的浮過一片雪,貼著水面像是毫無重量一般承風而過,臨近閣樓之時又倏爾直轉而上,猶若鵝毛的輕巧,一派隨意,安然若素的走入樓閣開闊之處。

待得人影落定,才叫人辨清那雪衣勝仙的男子身側,竟然還帶著一人,如此實力,著實震得人心口發涼。

九齡看清那人影,還未來得及說什麽,手腕便是被人扣住,輕輕一帶,身子頓輕,整個人就好似可以腳踏虛空,渾身的不切實感。

不若方才那雪衣男子貼水而行,慕禾則是牽著九齡猶若蝶翼輕舞的蹁躚,看似朝閣樓臨近的同時,看似輕緩而自若的踏臨三丈有餘的虛空,同閣樓燈火匯聚處齊平,引發一陣山呼似的驚嘆。

“斂息。”

距閣樓尚有兩丈遠,慕禾在九齡身邊緩緩開口,同時也松開手去,將之輕輕一推。

眾人昂首所見湖面之上恍似能若蝶飛舞、攜手而來的兩人悄然分離開來,前者速度轉急,率先踏入閣樓。後者姿態依舊輕緩,慢一步才步入欄桿後的開闊,瞧見溫珩,一言未發。

適才那個模樣,慕禾自然可以將溫珩辨出來,卻不知道他來是作甚的。

起初遠遠得見,溫珩身邊還帶著一名武功全無的男子,一路負擔,全靠仰仗他才得以入內的。

瞧到這,慕禾入閣之時才想要凸顯一下自家九齡的優勢,松手讓他自個稍微展示了一下輕功,博個好印象。如是小勝一籌,慕禾心中正淡然得意,拍著九齡的肩膀。而後才移眸瞧見溫珩身邊,臉色霎時慘白的尉淮……

岸上之人被連番兩次的驚嚇震得面面相覷,爭相搶奪著離閣樓最近距離地界的客者皆楞在原地。能不沾水入閣樓一層已經是極佳了,竟然還有兩人能帶人直上三層,這……

此後,陸陸續續有人入閣樓,亦有不少掉水的,引發一片唏噓嘲笑。

掉水後舍得下面子還是可以爬上閣樓的,不說旁的,至少還能用那渾身*的淒涼顯出兩分癡心之感麽。這邊七零八落的狼狽,那邊卻沒有多少人去闖那十六侍衛的守護,是怕到時候沒能入閣不說,反倒落得個壞名聲,說是連侍衛都不如。

三層的樓閣,陸陸續續上來了不少人,有人一身狼狽濕漉,有人則是泰然自若,談笑風生,自然而然的分開了去。泰然自若的一派中又獨有二者各成一家,離群而立,氣度不凡。

九齡自見到溫珩後略有些不自在,幾次想要上前招呼,礙於他身邊的尉淮而沒有動作。尉淮顯然也是沒打算走過來,一副避之不及想要離開的模樣,眸光都不曉得該往哪裏擱。

桌上的三炷香都燃盡了,臨窗雅閣的屏風才為下人緩緩撤下,隔著落地的輕紗,隱約可見臨窗而立的女子,縱然年僅十三,面容依稀可辨的俏麗姣好,唇角含笑,一副甚好相與的模樣。

她好相與,她身邊,自簾縵後走出的雪發男子卻不怎麽好對付。

慕禾曾聽慕容閣提及過,梨軒臣年輕之際乃是一等一的翩翩佳公子,氣度容貌具是上佳。如今瞧來,雖是可以讚同這一番話,就是那面容之上半點不含笑容,眸光平緩掃過眾人之際,生生給人一種搶了他東西的愧疚感,壓迫得人不敢擡頭。

在場之人頓時噤聲,緊張垂下眸。

就在慕禾意欲招呼之際,梨軒臣淡淡開口,語氣之中三分平緩,“棲梧山莊,慕容禾?”

此話一出,廳內又是一陣不動聲色的躁動,眸中閃爍,往慕禾相反的方向靠了靠,唯恐冒犯。

慕禾自問自個從未見過梨軒臣,一見面就給人點了名不由詫異,微微頷首,是為尊敬他是長一輩的人物,”正是。”

梨軒臣唇角終是微揚了些,點了點頭,轉身之際眸光不經意帶過九齡,停留一瞬,才轉而朝溫珩,”溫相此番前來,所謂何意?”

溫珩墨瞳清潤,恍似可容皎皎明月光輝,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神色卻很好。態度謙和,彬彬有禮,淺笑著,“殿主掌上明珠招親,陛下同我前來,自然也正是這個意思。”

尉淮神色一變,想要說什麽,卻終究沒能開口。

既然都已經入了閣,梨軒臣並沒再說刁難的話語,只是身為南陸之人,多少有些抗拒北陸的勢力,點點頭便入了主座。

“眼下閑人眾多,未免我家清兒看花了眼,非求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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