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和恩師重逢的這些天，她大多時候是刻意躲著黃固的，就算有時候真的躲不開，那也是日常禮貌性的和他問個好說句話，絕對不敢表現的多親昵，生怕師父瞧了心中不舒服。

黃藥師的脾氣難以捉摸，反覆無常這方面比黃固更甚，讓人不得不往更深的方面多考慮一層，誰知道他前天晚上剛剛原諒了程英，過了一晚又瞧見他們二人親親密密，會不會立時生出一番厭惡之意呢。

黃藥師昨晚雖然對程英說過，她找的夫君還能瞧的過去，但就怕黃藥師睡了一覺，突然將黃固來同現在的自己比較，如此一來難免要將她同自己心中那人比較。可憑黃藥師心高氣傲的性子，那裏能看的上程英，在他心裏怕是程英十倍的聰慧也比不上一個馮衡。

當然，這些事情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情人眼裏出西施的，生命的不同的時間段裏，遇上誰愛上誰，都是很難言明的，最終還是要看機緣。

程英能再見師父一面確實是了了她的一樁心願，但她為此而對黃固表現出這番刻意的疏遠，倒是讓黃固心中有些不舒服。就像是他在黃藥師面前真的要低了一等似的，就像程英真的和他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這讓他有點苦惱，但念在他和黃藥師這份特殊的關系上又不好發作，他還是要對程英的疏遠暫且忍上幾天，誰讓人家才是程英真正的師父呢。

就在黃玉苦惱之際，黃玉卻發揮了大用處，黃玉天生人緣不錯，又討人喜歡，他和黃藥師很投緣，黃藥師每天也很喜歡找他玩。其實黃藥師一天之中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逗黃玉開心，根本沒有程英想的那麽多胡亂的心思。

天氣漸涼，四人在華山逗留幾日，還是決定回南方去，此時許多地方還有戰亂，雖說幾人對此並不在意，但瞧見了也讓人心煩。

黃藥師既然找到程英了了這樁心結，便想起已經好幾年沒回襄陽看看蓉兒了，沒別的事情他就想回去瞧上一眼。黃玉從來沒有去過襄陽，在得知黃藥師要回襄陽的時候，他一整天都纏著他，要他帶自己去襄陽玩，黃藥師瞧他開心又這樣懇求，哪裏能舍得拒絕。

黃玉這小子的倒戈，讓黃固心裏很不爽，總覺得這小子再和黃藥師待下去，就快連親爹是誰都分不出來了。

其實這也不能怪黃玉，黃固平日裏對他確實有些嚴厲，陪著他的時間也不是很長。但黃藥師卻從黃蓉開始就寵自家孩子寵上了天，和黃玉在一塊的時候，是有求必用，從不拒絕，黃玉喜歡跟著他也是在所難免的。

想到黃玉這小子不給自己面子，黃固便提議要他幹脆跟著黃藥師回襄陽去，待過一段時間自己再和程英去襄陽接他。雖然程英很舍不得，但見黃玉和恩師都一副求之不得的樣子，也只能點頭應允。

黃藥師早不想在這兒妨礙倆人了，只是他舍不得黃玉罷了，此番聽黃固一番言語，當下就收拾行李帶著黃玉離開了華山。

“師父他……”程英還沒交代上幾句，轉眼便不見了二人身影，心情有些失落，“師父是不是不願見我了。”多年不見恩師，程英覺得自己越發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黃固絲毫沒有因為二人的暫時離開感到傷懷，相反還很高興，他張開胳膊順勢摟過程英，荼自笑道：“他哪裏是不願見你，是他自己心裏別扭罷了。想想你自己，若不是覺得心中芥懷，又怎會在他身邊想方設法的躲著我，這是免不了的事，你無需多想。”

這種事情想想也覺得很不對勁，黃固也不例外，任誰見到年老的自己時常在身邊晃悠也別扭的很，即是如此，不如早分開的好。

如此想著程英心中才好受了許多，第二日，黃固便帶她自另一路去往襄陽城，他想既然好不容易來一次，便索性讓程英把她想見的人全都見了，省得她以後心中常惦記。

襄陽這一路，程英比黃固熟悉的多，自從七年前郭靖駐守襄陽城三箭退敵之後，蒙古軍除了又小股偷襲之外，便再沒輕易發動大規模的攻城戰爭，因而這幾年襄陽周圍也算太平，雖然沒到百姓安居樂業的程度，但還算軍民之心皆穩，沒有躁動之像。

黃固最討厭戰爭，不是因為戰事帶來的殺伐，而是因為戰爭帶來的不得安定。二人從華山一路走來，程英甚是喜悅，因為這一路走來見到的場景已經比七年前的破敗之像好太多了。

又站在襄陽城下，程英瞧著城外的那片遠山，記起當年她在城中聽慣黃蓉的教誨，一時又有許多感慨。只是這次有她心愛的人陪伴，內心萬分安定。

黃固就立在她身後，程英面上含笑，心想，那個時候，她又豈能想到今日的情形。

二人吃完晚飯到達襄陽城門前的時候已經是入夜時分，襄陽城門緊閉，城樓前有幾名士兵看守。將馬車放在城下，黃固並不打算通報，他拉住程英從一側擡腳便輕飄飄的躍上城墻，悄無聲息，自然沒人瞧見。

“藥師你看，那是什麽？”越過城樓之時，程英眼神一撇，瞧見城樓頂上靠近樓梯一側的陰影中似乎藏了一個人。只是天色黝黑，瞧不清晰，她心中奇怪，便將黃固拉住，小聲在他耳邊說道：“好像是個孩子。”

“你等著，我去看看。”聽程英這麽一說，黃固才註意到那團黑影。他身形一閃便上去瞧了清楚，這墻角邊果然藏了個小女孩，看起來也就七、歲的樣子，身穿一身紅色小袍，長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尤其惹人喜愛，她手中還抱了一捆很粗的繩子。

黃固帶著面具，那小女孩見了他竟然也不怕，只是楞了一下，然後將小手伸到嘴邊舉指表示噤聲，左右瞧了瞧沒有士兵發現，這才小聲問他：“你是誰？”

黃固覺得這小姑娘甚是有趣，瞧她這身打扮一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大半夜帶了捆繩索藏在這兒，一定是想翻墻出城了。不說別的，就是這膽量也讓人好生喜愛，黃固笑了笑，沒有回她，反問：“小姑娘，想出城？”

小姑娘抱緊了自己懷裏的繩索，上下打量了黃固幾眼，眼珠轉了轉笑道：“我要出城，你要入城，咱們各走各的路，為了安全起見，誰也別說見過誰。”

黃固差點笑出來，這小姑娘不僅膽子不小還是個機靈鬼，他也不再多說，點點頭：“好啊，小丫頭，那有緣再會了。”黃固話音剛落就要轉身，卻見程英走了過來，她朝黃固打了個眼色，表示有隊士兵走上城樓視察。

程英見到那黑影是個小姑娘楞了一下，瞧清楚她的眉眼，心中驚喜，趕忙俯下身蹲在小姑娘身邊問：“你是不是叫郭襄？”

郭襄睜大眼睛瞧著她：“姐姐，你認識我哎。”

“先走再說。”黃固聽見有動靜，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輕輕將郭襄拉起，示意程英先下城樓，躲過守衛再說。

郭襄雖然出生在襄陽城，父母都是武林大家，但卻很少有時間陪她玩鬧，自從她外公離開襄陽之後，就很少有人抱著她在屋頂之上飛來飛去了。

郭襄本以為自己爹爹的輕功在整個襄陽城中最厲害，誰知眼前這位大哥哥的輕功好像更厲害，這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裏城門很遠了。

郭襄一時驚奇，抱著黃固的胳臂滿臉驚喜，早就不在意自己出不出城的事了。

此時天色已近三更，襄陽主街之上早已經沒了行，月色還好，能將襄陽城內的街道照亮。黃固抱著郭襄，但這感覺和抱著黃玉非常不一樣，黃固心中喜愛至極，一路心想的都是何時也有一個小女兒就好了。

“襄兒，你晚上偷偷跑出城，不怕遇到危險嗎，你爹娘會著急的。”程英深知做父母對兒女的憂心，郭襄偷偷跑出城，黃幫主和郭大俠得知非要急死不可。

郭襄撅撅嘴，雖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但是她長這麽大從來都沒出過襄陽城，爹娘每日忙於公事也沒時間陪她出來，她之時偶爾聽姐姐談論過江湖上的事情，她真的很想出去瞧瞧。但是郭芙總是拿她當小孩子看，郭破擄又膽小，她沒個玩伴，爹娘看的緊還不許她亂跑，她覺得悶了，就只能自己偷跑出城了。

她原本想連夜出走，聽程英說爹娘會生氣，就幹脆放棄了這一想法，反拉著程英的袖子道：“大姐姐，你是從城外來的，能不能給我講講江湖上的故事啊。”郭襄覺得程英面善，她既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那肯定是小時候見過她，或者是和她爹娘很熟，總之不是壞人就是了。

程英笑笑點頭，郭襄非常開心，還不等她表達自己的欣喜，便聽著不遠處有人喊著自己的名字，一定是黃幫主和郭大俠半夜出來找人了，黃固將郭襄放下，程英怕她挨罵，便拉著她一起主動超前走著迎了上去。

黃固雖然聽說過這幾個人名，但畢竟對這些人都不熟悉，只好跟在程英身後，他的身份特殊，能心平氣和的和黃藥師講清楚他的來歷是他自己願意，但對別人他就沒有那樣的好耐心了。

為不給程英惹麻煩，他還是決定老老實實的跟在程英身後低調一點。黃固很喜歡小郭襄，他一路想的是當初和程英去武當山之時，張三豐的囑托。

他想到此就覺的心中好笑，原來這就是張三豐心心念念的郭襄郭女俠，眼光真是不錯。

少林寺當張君寶是吧，這個忙他幫了。

黃固如此想著，越想越覺得有趣，擡腳跟上程英的步伐時，那邊小郭襄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父母。為首的一人身形健壯，劍眉星目，瞧著四十多歲的年紀，頗有一股大家的風範，必然是程英嘴中常提到的郭靖郭大俠，他身旁的夫人，容貌清麗俊美，一雙眼睛及其靈動，莊重之中透出幾分俏皮，眉眼和黃藥師有五分相似，定是黃蓉無疑。

二人瞧見帶著郭襄回來的人竟是許多年未見的程英，皆是驚喜，早忘了計較郭襄偷跑出城的事情了。故友相見，幾人客套一番，黃蓉眼尖，早已瞧見跟在程英身後不遠處還有一個武功高強帶著面具的年輕人，瞧見這人，發現這人也在看她，心中自然生了幾分疑慮，她看的出，這人的武功非常高。

黃蓉透過面具能看到黃固的一雙眼睛，她可以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是那雙眼睛就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趁著程英和郭靖相互問候的時候，她卻越過二人，徑直朝黃固走過去。

黃固這時候才收起對黃蓉的打量，心中想著自己該怎麽回覆她，黃蓉也不客套，還以江湖禮數，朝他抱拳介紹道：“在下黃蓉，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黃幫主……”黃固眉頭皺了皺，用手摸了摸自己腰間的玉蕭，卻將臉側開微微仰頭不去瞧她。過了片刻他才言道：

“我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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