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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商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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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是我這一生經歷的最大規模的一場伏擊戰了,山頭兩邊是密密麻麻的箭雨,騎兵被絆馬索絆倒在地,等待他們的就是骨釘,躲過了箭雨沒關系,後頭還有化血鏢,追命箭一下帶走一條命,還有神出鬼沒的明教弟子把慶幸自己命大的人送上西天,而我,則跟在小翾飛的身後直奔隊伍中心的史思明。

這一戰之後很久,我都能回想起小翾飛冷俏的側臉,一滴血濺到她的眼角,緩慢地滑下,就像流了血淚一樣。永遠都忘不了,她把刀□□史思明的肩膀,扔下防禦用的盾,頂著對方同樣捅進她肩膀的刀,用雙手握住,狠狠地絞了幾絞,嘴裏的血伴隨著怒喝不要錢似的往外湧。

她如此地拼命,連男人都沒幾個能做到的事,她做到了。我一棍敲得面前的狼牙兵腦漿四濺,運起輕功落到她身邊將砍向她的刀格擋開去。史思明畢竟是個男人,痛得青筋暴起的同時擡起腳揣向她的腹部。

“宋將軍!”我顧不得其他,趕緊過去把狂噴鮮血的她接住。

“給老子抓住她!”史思明把還插在他肩上的刀□□,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目露兇光,像發怒的獅子。說罷也不管傷口痛了,提著長刀便追上來。

我嚇得叫一個肝膽俱裂,抱著小翾飛,想也不想趕緊跑。頭一回慶幸丐幫的輕功如此好用,可是史思明也不知哪兒來的氣力,還一路追了過來。我看著面前的懸崖,一咬牙跳了下去。這下你要是下來,小爺有的是法子弄死你,你不下來,回頭也有辦法弄。

史思明當然沒有下來,我帶著小翾飛去尋了條小溪將她放下,便要脫她的盔甲查看傷情清洗創口,可我的手剛剛摸到盔甲她就說話了:“你做什麽?”

她居然還沒有暈過去?!後來小翾飛才告訴我,因為一直在雁門關,出任務的時候一般都是在雪地裏,受了傷之後一旦倒在雪地裏就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所以受了再重的傷也要撐一口氣不能閉眼。我聽了覺得很難過,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早些遇到她就好了,可後來我知道了,我就算早些遇到她了,結局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我一頓,看向她的眼睛:“你受傷了,得處理。”

她想說話,卻咳出一口血,喘息半晌都未見平息,反倒因此牽扯到了傷口,痛得手抓石頭抓得鮮血淋漓。我握住她的爪子,心痛道:“你失了那麽多血,再丟就沒命了。小祖宗你乖一點兒讓我來行不?”

她瞪我半天,最後松了勁,我才得以剝開她的盔甲。史思明是突厥人,力氣本來就大,一刀下去沒有把她的肩膀削掉簡直是天上掉餡餅一樣的概率,我撕開她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把粘在肉上的布條撕下來。小翾飛斷斷續續地喘息:“快點。”

我看著手下的傷口,想了會兒,好吧,長痛不如短痛,發力一撕,她的上半身差點兒彈起來,痛渾身得發抖,冷汗都能把她沾了血的臉洗幹凈。傷口很大,很猙獰,肉都翻出來,幾可見骨,要處理的話我都有點兒下不去手。

“要不你還是暈過去吧。”我為難地看著她。

她忍痛忍得極為辛苦,暫時沒力氣同我說話,於是我很善解人意地點頭:“我知道了,我幫幫你,你忍忍。”我打開我從不離身的酒葫蘆,只往傷口上滴了一滴烈酒,很喜聞樂見的,小翾飛兩眼一翻痛暈過去――我是實在沒有勇氣在她清醒的時候為她清洗,太痛了。

我終於洗好她的傷口為她包紮好,她已經發起了燒。傷口周圍尤其燙,不過我用稀釋後的酒洗過,大概不會化膿。我摸了摸她的額頭,還不算特別燙,便把她抱起來,打算去尋個適合休息的地方。她在昏迷中也痛得哼了一聲,應當是痛極,我已經夠小心了,誰叫你受這麽重的傷呢?

我找了個山洞,尋了些枯草鋪在地上將她放上去,揭開衣服的時候看到血又滲了出來,不得不再重新為她包紮一遍。整個過程裏聲音她倒是一絲都沒發出,只是緊皺的眉頭就沒松開過,我真怕一只螞蟻爬過去被夾死。等我把染著血的布條扔進火裏燒掉,小翾飛已經燙得我都嚇一跳了。

命大沒死在史思明手裏反倒因為發燒死了那就搞笑了,我怕我離開去找藥被狼牙軍發現,或者有野獸過來把她叼走了,便只好寸步不離,用最原始的方法為她降溫――把兌了水的酒一遍一遍地往她身上塗。我沒有在占她便宜,真沒有!可小翾飛身上真的好多傷,她明明有一身堅硬的盔甲,卻還是傷痕累累。鎖骨那裏有一道疤,手臂上也有,小腿上的疤很長很猙獰,感覺是把她的腿劈開了一樣。我想起師妹切菜切到手了都要叫喚,寶貝兮兮地抹除疤的藥,這樣一對比,唉,該說是師妹太講究還是小翾飛太不講究。

從午後折騰到太陽落山,我肚子餓得咕咕叫,便去附近抓了只兔子回來,我沒想到的是小翾飛居然醒過來了。

“你就醒了?!”我受到了驚嚇,這恢覆力……不是吧?

她睜著燒得紅紅的兔子眼看向我,也不說話。我把兔子丟下湊過去,才發現她好像不是很清醒。

“餵?”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回……營……”她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我點頭道:“我知道,可是你傷得太重了,還發著燒,今天不休息就沒命了。你熬過去,熬過去了我就帶你回去。”我後來一想,我幹嘛費盡口舌解釋這個,反正她也沒有行動力,尤其是她燒得有些糊塗,那唯一的神智沒多久就被燒糊了。可是我那會兒就想,不能這麽敷衍地對待她。

我們倆雞同鴨講了半天,她疲憊地閉上眼睛,我繼續坐回去烤兔子。我借著火光看到她冷若冰霜的臉泛著不正常的紅色,眉眼也像被暖色的火光暈開了一樣,柔和了很多。我才發現,她的臉長得很顯小,那股稚氣怎麽都蓋不住。真的很小,還像個小孩子。我不禁起了一絲疼惜之意。

那晚我靠著山洞打盹兒,註意著她的動靜。大約醜時,她的狀況突然急轉直下,渾身抽搐口吐白沫,那模樣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不過我沒空註意這些,手忙腳亂地照顧她,把她身上帶的唯一一個小瓶子裏的藥丸子全部給灌了下去。她體溫忽高忽低,高的時候我就給她塗酒,低的時候就生火。她不知夢到了什麽,眼球一直不停地動,手指拽著枯草,苦苦地壓抑著快要出口的話。

什麽人啊,連夢話都不敢說,做夢都在防備著什麽。我抱膝坐在她旁邊,也幫不了什麽忙。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我突然聽到她叫了一聲:“阿娘。”極輕,極短,我卻聽到了。我睜開眼睛看她,居然看到她在哭。

我抿了抿唇,覺得心頭無端地難受,猶豫之下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頭:“乖,不哭。”

我覺得絕對不是因為我的話語有某種神奇的力量,於是讓她停止了哭泣,我下意識地覺得掉完這一滴淚就不再落淚的小翾飛是在心裏默默地哭。哭要忍著,痛也要忍著,連暈過去也要忍著,一個人為什麽要活得這麽辛苦。

我調整了一下姿勢,抱小孩兒一樣地把她抱進懷裏,她涼透了,要不是有呼吸,我就得斷定她是個死人。我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背,輕聲地哼起不知從哪兒學來的歌:“何以飄零遠?此問欲問葉。何以少團圓?此問欲問月。何以久離別?此問欲問仙。何以不得閑?此問欲問天……”

清晨的時候,我被落在我眼皮上的陽光照醒,蒼白的陽光有些刺眼,我動了動僵硬的身體,發現昨晚好好睡在我懷裏的小翾飛不見了。我迷惑了一會兒,覺得有些驚悚,難不成她被老虎叼走了?!

――當然沒有,她好好地坐在我旁邊不遠的地方,靠著石壁,頭發有些亂,腦袋頂上的那一撮白毛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我正要過去,她就轉過頭來看著我,楞是把我嚇呆了。那張蒼白的寫滿憔悴的臉上,在顴骨處有兩團不正常的緋紅,雙目無神,眼底的青黑鋪著顯而易見的疲憊,整個人給我的感覺就是從棺材裏爬起來討債的……

“你起來幹嘛?”我有些無奈了,“這麽折騰自己,不要命了?”

她沒說話,側過頭去看著洞外的晨光。

這態度,我要掀桌啦!!我辛辛苦苦救你你就這麽不把自己當回事,簡直心塞啊好嗎!我突然理解了那些大夫每次見我喝酒的時候都橫眉冷對時的心情了,我發誓我回頭一定好好聽醫囑絕對不能像眼前這個病人一樣!哼!

……好吧,我跟她非親非故,本沒有理由教訓她。我憋了點兒氣去外頭打水給她喝,重新為她包紮了傷口,溫度降下去了,但還是燙,發紅。我沒帶外傷藥,只能帶她回去再做進一步的處理,真的,保證傷口不發炎化膿我就已經心力交瘁了。

小翾飛的精神很不好,我求爹爹告奶奶一樣的總算說服她躺下睡一會兒,起身去小溪邊捉了條魚烤了,把魚肉撕碎了再叫醒她起來吃。她沒胃口,吃不怎麽下,才兩口就開始幹嘔。我知道她現在喝魚湯比較好,可我又不是帶著她來野炊的,哪裏有東西煮魚?還好小翾飛也不挑剔,知道不吃就沒辦法撐到回營,就這樣一邊吃一邊吐吃完了半條魚,我油然而生出了一種吃飯是折磨的感覺,而這樣一頓痛苦的飯結束,進她肚子的魚估計連四分之一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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