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的早晨，陽光明媚和煦，再加上沒有汽車尾氣，違章工廠的煙塵排放，大清晨的空氣也清新得很，春風習習一吹，楊帆身上舒舒服服的。

雖然新婚燕爾，對於欲望的索求也稍稍多些，但是楊帆還是遵照著張德開的指示，大清早地就到了監察院。

監察院處在兩條大道的交匯口，面積不大，上下兩層，甚至比起並州的巡查院還要小上那麽幾分。

大門也不甚氣派，只是門楹之上掛著的牌子上依稀可見三個用正體楷書寫的“監察院”三個暗淡的字樣。

院內擺放著一排的屋舍，每間屋舍上都有掛著一個竹簡，竹簡之上寫著官員的名字，這是用來區分每個巡查禦史，如同前世的“校長室”“教務處”一般。

楊帆尋到掛著自己的名字那間屋子，推門而入，卻見外面看起來挺大的屋子，裏面卻不足十平方，而且四個角落都是堆滿了了各種書籍，沒有書架，所以就這麽散落地堆放著，如同垃圾存放處一樣，沒有蓋上油紙，最上面的一本書都已經積滿了厚厚的一層灰土。

屋內擺設的桌子也有些掉了漆，斑斑駁駁的，甚是難看。要不是楊帆之前確認過門匾上寫的確實是“監察院”，楊帆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這裏哪裏像是一個大楚帝國的監察院？比起前世的一些農村辦公室都差上不知一點半點的。

桌子上擺放著厚厚的一貼簿子，中間還有一個筆架子和一方硯臺，也不過是一些尋常貨色，比不得並州那會的設備？

硯臺上的墨跡已經幹了，一塊塊的似乎有幹裂的跡象，不過桌椅倒是有些水漬，似乎有人打掃過一般。

楊帆嘆了口氣，沒想到官職升了，這辦公條件反而下降了。

張德開還說這監察院是一個有油水的地方，看來他也是道聽途說，從來沒有真真實實地來過，不過想想也對，一個老太監，無緣無故來監察院這樣的地方做什麽？

楊帆在椅子上坐下，屁股下面沒有蒲草墊子，現在雖然轉暖，但是屁股跟椅子面一接吻，那還是有一些涼意。

楊帆挪著屁股動了動，慢慢地適應了椅子的寒意之後，方才拿起旁邊的一本簿子小心地翻閱起來。

雖然張德開說著監察禦史的權利大，同時，自身背負的責任也是相當重的。

你要是彈劾了一個貪官，那還好，可要是你一個不慎，監察不明，彈劾了一個清官，那好，這官路也算是到頭了，所以楚王之所以沒有詢問空缺就給楊帆許了這麽一個位置，其實也是頗有深意的。

簿子裏面記載的都是一些不疼不癢的東西，比如某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在哪裏看到了一個某某官員幹某某事情，僅此而已，無非都是一些雞毛蒜皮，不關大雅的事情，看得人昏昏欲睡。

“難道沒有一點勁爆的事情嗎？”人類對於八卦新聞的追求是無止境的，別人如此，楊帆也是如此，不然有人說，你要是心情不愉快的時候，就去找那些大樓大媽們聊天，很快你就會發現住在某棟樓幾零幾的人過得日子比你還淒慘，很快你就心裏平衡了。

“咚咚咚。”楊帆正翻看著書，驀地聽見門口有人敲門走了進來。

“你是？”楊帆瞪著眼睛看向門口道。

那人留著八字胡子，懷裏抱著一大疊的簿子，沒有回答，大踏步地從門口走了進來，將手中的東西往楊帆面前的桌子上一放，激起一片的塵土。

桌子是新擦的桌子，那灰塵就是從這些簿子上來的。

楊帆拉著椅子，挪著坐出了幾步遠：“這位兄臺，你這是……”

那人拍了拍手中的灰土，一個重拳打在了簿子之上：“老子是巡按禦史，這些東西都是我從底下帶來的，你看著整理，要不要向陛下匯報，那是你的事情。”

“……”楊帆看著這人似乎被壓抑了多年，苦大仇深的模樣，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只是怔怔地看著那大漢。

那人似乎也不願意子這裏多呆一會，話剛一說完，便朝著門口走去。

前腳剛邁出房門，又掉過頭對楊帆道：“東西我已經交給你了，該怎麽辦還怎麽辦，你是監察禦史，應該明白吧？”

明白？

楊帆在心底賭咒一句，我明白什麽啊明白。上班第一天就給我這麽多東西，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收廢紙的，這麽臟，拿去擦屁股還嫌棄呢，誰要啊？

楊帆揀起最上面的一本簿子，放在地上抖了抖，那書中的灰塵如同下雨一般，刷刷地落了一地，把青石鋪成的地板又給遮成了暗灰色。

“大楚歷三年，咳咳……”楊帆拿著右手捂住了自己鼻子，小心地翻看著那大漢送進來的簿子，“汾州王強搶一王姓女子。”

“大楚三年？”楊帆頓了頓，撇過頭大聲道，“有人嗎，有人給我進來一個。”

楊帆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口有人急急地應了一聲：“大人，俺在，俺在，有啥子吩咐？”

門口閃進來一個青衣小廝，灰白的臉，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一臉稚氣。楊帆道：“你叫什麽？”

“俺娘叫俺土豆。”那小廝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在他眼中，在這監察院的都是老爺，都是大官。

“……”楊帆笑道，“土豆，現在是大楚幾年啊？”

土豆捏著下巴想了好一會兒，道：“俺娘說了，俺是大楚九年生，現在俺十四歲，那就是一個，兩個，三個……”

土豆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指頭數，“九個，十個……”突然沮喪著臉道：“哎呀，大人，俺的手指頭不夠多，數不過來。”

“……”楊帆朝著土豆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了，今年是大楚二十二年。”

“大楚二十二年？”土豆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原本青菜色的臉上也開始紅潤，“對，對是大楚二十二年，俺爹說了，等到大楚二十二年，他就回家來，那今年俺爹就要回家了。”

“你爹？”楊帆道，“你爹做什麽去了，為什麽要大楚二十二年才回來？”

“俺爹打仗去了，當大將軍，殺壞蛋。”土豆自豪地說道，“暗以後也要跟俺爹一樣，當大將軍，殺壞蛋，給俺娘買好多好多好吃的。”

“恩。”楊帆點了點頭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事再叫你。”

“哎。”土豆應了一聲就歡歡喜喜地跑了下去，“俺爹要回來了，俺爹要回來了。”

楊帆長長地舒了口氣，沒有猜錯的話，土豆的爹應該是參加鎮壓西南的軍隊了，可是征西大軍子二皇子受傷之後就被叛軍趁亂大殺一陣，鎩羽而歸，死傷不知其數，土豆的爹當時走的時候給土豆許了個美好的願望，他肯定也沒有想到曾經兵強馬壯的大楚軍隊，現在也是經不起一番折騰了。

楊帆搖了搖頭，將哀傷的情緒從腦海中甩了出去，看著簿子上的字眼道：“一個是大楚三年的記錄，而現在卻是大楚二十二年，這汾州王是死是活還尚不得知，更何況三年是大楚剛剛建立，萬象俱興的時候，當時的禦史尚不敢參奏，現在各路郡王兵強馬壯，名義上是服從大楚通知，暗地裏哪個不是山皇帝？自己就是告訴皇帝老兒，汴州王搶了女人了，那又能如何？難道還指望一個空殼子幫那女子平反不成？”

這不是消遣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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