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三皇子楚子烈性行低調，最喜風雅之事，琴棋書畫、吹拉彈唱樣樣皆通，可是貪多嚼不爛，即便是帝王公子，亦是如此。

論及精通，楚子烈還遠遠算不上。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提議父皇設下這麽“聚寶齋”一來為父皇搜尋奇物，而來則是給自己找一個結交文人墨客的場所。

自打楚王楚治將聚寶齋賞賜給他之後，楚子烈更是頻繁地和皇城乃至來自各州郡的騷人墨客聚集在‘聚寶齋’之內吟詩作畫，對於收集名人字畫幾乎達到了癡迷的地步。

聚寶齋橫放著大小不一的木桌子，每張桌上擺放的都是各類書畫，其中以書法為多。

聚寶齋只有四個角落燃著燭火，而其餘的地方都擺放著大小整齊的夜明珠，在大楚的文人看來，書畫都是靈氣之作，用凡塵之火照明觀摩，反而失了書畫的靈氣。以這夜明珠來反射燭火的光芒，非但不失書畫的靈氣，反而更增添了一些高雅的氣息。

以往的這個時候，“聚寶齋”都是敞開大門迎接來自各地的名士，而今天不同，今天的“聚寶齋”早早地就關閉了大門。只留著大廳之中的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神思凝重，手底下奮筆疾書，用筆中鋒圓潤，體態飄逸多姿，字裏行間，遍溢書卷之氣，在所有書畫攤中應該算得上是上乘之作。

就在那書生一氣呵成，將手中的狼毫筆重重擲在地上之時，一個溫潤的聲音從偏門的角落裏響了起來：“子烈大哥對於書法的癡愛倒是出乎小弟的意料。”

“楚贏，來來來，過來看看這幅畫怎麽樣？”那書生唇角泛起一絲微笑，隨後又顯得有些憤怒地說道：“比起那浣花樓的‘妙筆’如何？”

“妙筆？”楚贏遲疑了一下。

“難道世弟不知道？”

“我的性子子烈大哥還不知道嗎？”楚贏上前一步，從陰暗中走了出來，夜明珠反射著燭火的光芒照在了他的臉上，更是顯得俊逸，“小弟我平生沒什麽愛好，愛美人，愛英雄，只此兩樣。”

楚贏繼續說道：“妙筆在皇城被傳得沸沸揚揚，人人都說是德藝雙馨，天人下凡，既然能有如此聲望，就算是世人吹噓，那也一定差不到哪裏去，可是小弟現在尚不能一睹妙筆姑娘的芳顏，更別提她寫的字了，既是沒見過，子烈大哥要小弟品評，小弟又豈敢妄加言論，更何況小弟今天來，可不是跟大哥說字畫的事。”

楚贏眼神一凝，綻射出一絲淩厲的氣息。

楚子烈奇道：“有話就直接說，這裏沒有外人，你我兄弟，還有什麽不好說的？”

楚子烈雖說沒有外人，楚贏還是有些謹慎地環視了一下四周，確信這大廳之內只有他們二人的時候才輕聲地貼著楚子烈的耳朵邊上說道：“皇宮傳來消息，二皇子殘了。”

“什麽！”饒是楚子烈性子再低調，一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有些驚訝，皺著眉頭。

“大哥，你這麽看？”楚贏似乎很滿意子烈大哥的這個表情，他知道楚子烈為了這個太子之位蟄伏了數年之久，非但蟄伏，反而將自己偽裝成不圖名利、淡漠名利的君子一般。

因為他的二哥，當今大楚帝國的二皇子，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呼聲都遠高於其餘的兄弟，包括楚子烈。

楚子烈朝著楚贏招了招手，隨後說道，“這裏不是地方，我們內屋說話。”

聚寶閣分內外兩廳，外廳用於接待各路名士，談天論地；而內室則是楚子烈與手下門客商議大事的地方，這個地方楚贏來過，而且來過不止一次。

穿過一個大廳，是一個頗大的花園，這裏已經是聚寶閣的禁地，尋常游人到了這裏就該返程，楚子烈帶著楚贏穿過花園，這才到了一座假山的後面。

假山背後一塊長滿青苔的石板門轟然洞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地穴。

隨著二人的進入，石板門又緩緩地合上，恢覆到之前的模樣。

“昨日只聽說二哥回城了，不是說只是輕微的箭傷嗎？”楚子烈拉著楚贏在一把雕花椅子上坐定，這才開口問道。

楚贏挑弄著木桌之上燃著的燭火，不以為意地說道：“那子烈大哥有沒有想過，要是二皇子真只普通的箭傷，陛下又為何發大火？”

“唔……”楚子烈沈聲道，“那你這消息是從哪裏來的，可靠嗎？”

楚贏道：“現在二皇子住在宮中，你我沒有陛下的旨意又如何能進宮？這些都是一些多舌的太監傳出來，我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要是二皇子真是……，那子烈大哥，咱們的機會就要來了。”

楚子烈沈吟了一會，這才搖了搖頭道：“還需要謹慎才好。”

“……”楚贏笑笑道，“大哥，你什麽都好，就是太謹慎，做什麽事情都是畏首畏尾的，要是早些日子，趁著二皇子出游民間的時候，買通了刺客將二皇子給……”

楚贏在脖子上作了一個劃過的手勢，繼續說道：“那就什麽事情都解決了，還需要像現在這樣陷入兩難的境地嗎？”

“他畢竟是我二哥，一脈相連，你叫我如何下得去手？”

楚贏訕訕道道：”子烈大哥，我也只是事後說說而已。”

楚子烈道：“更何況二哥現在深居宮中，是死是活消息尚不得知，我們要是貿然行動，要是這是個陰謀，那我們可就全都完了，而且不光光你我，連帶著楚國公，你未來的泰山大人也一起……”

“此話怎麽講？”

楚子烈道：“皇室無親情，大哥愚鈍，皇位自然不會傳給大哥，既然大哥做不了太子，那機會就淪落到我們這些非長子身上，那就是人人都有機會，不光光二哥四弟窺視皇位，就連五弟六弟也都不是省油的燈，皇子之中拉攏大臣，處處爭風，父皇又如何不知？”

“子烈大哥多慮了。”楚贏道，“五皇子和六皇子年紀尚幼，即便是將皇位交給他們，那大權還不是淪落給輔政大臣？陛下英明，而且前朝廢長立幼的悲劇還在眼前，皇上萬萬不會如此。”

“世弟只看到其一，沒看到其二啊。父皇春秋鼎盛，這皇位就算是再坐二十年那還是少的，二十年，誰又能保證其中會出什麽亂子呢？”

“對，也就是因為皇上還能穩坐江山二十年，現在才是子烈大哥最好的機會。”楚贏眼神切切地看樣楚子烈道。

楚贏的意思，楚子烈又怎麽會不知道？

楚贏的生母和楚子烈的生母是親姐妹，所以楚贏和楚子烈自小關系深厚，而且楚贏心思縝密，足智多謀，也正是因為這樣，楚子烈才會有有窺視大寶之心。

而現在二哥殘廢無法繼承大統，那麽自己和四弟楚尚成就是最有力的太子爭奪者，只需要帶著兵士進入皇宮，讓父王立自己為太子，那麽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當然，這只是相對於目前而言。

假意時日，待到五弟，六弟成年，那自己恐怕又會多兩個敵手。

“不妥。”楚子烈搖頭道，“逼宮風險太大，而且要是事情敗露，那麽你我恐怕都會沒命，而且就算成功，萬一秘密洩露，那世人將如何看待我們，到時候這些郡王又將蠢蠢欲動，借著勤王的名義，起兵造反。”

楚子烈頓了頓：“我不能為了自己，而將我們大楚基業毀於一旦，不，我絕不能這麽做。”

“大哥。”楚贏道，“大哥既然不願意這麽做，那小弟我還有一招。”

“什麽？”

“拉攏朝中大臣。”秦贏道，“現在其實局勢明朗，二皇子要是沒事，那什麽機遇都沒有，要是二皇子真是殘廢了，那皇位自然輪不到他來坐。”

“我們現在假象二皇子真的殘廢了，那麽四皇子乃是行伍出身，他的支持者是以秦老將軍為首的武將，其中原先支持二皇子的將領也都會投靠到四皇子的手下；而大哥的支持者這是滿朝的文臣，這樣一來本事五五之數。”

“可現在的問題是西南出了戰事，那麽武將在朝中的地位將遠超文臣，這樣的情形對於子烈大哥你來說就極為不利了，既然這樣，我們就要改變現在的狀況，將雙手伸到武將行列之中，從裏面給我們掏一個有用的人來，而且這個人不能是三皇子的人。”

楚子烈道：“看世弟信誓旦旦的樣子，恐怕是早有人選了吧。”

秦贏淡然笑道：“前些日子皇上從並州調回了一個巡察使，叫楊帆，是南宮繼的女婿。”

“南宮繼？並州王？”秦子烈一聽到這三個字，身子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哼，南宮家那些個老匹夫想要謀害我皇爺爺，雖然皇爺爺心胸寬廣，以大局為重不計較，還封他們做了並州之主，沒想到他們還膽敢進皇城！難道以為我們楚士好欺負不成？”

楚贏伸笑著將手朝下按了按：“大哥稍安勿躁，進皇城來的不過是南宮繼的女婿楊帆，既然是女婿，那就跟南宮家沒有太大的聯系。大哥萬不可將這筆賬算在他頭上，而且此人可堪大用，雖然看起是個文弱書生，可是力氣卻是大得驚人，這不是我們要找的將才是什麽？”

“世弟從何得知？”

“昨日是他們第一次進城，我就留意到了他。”楚贏道，“我的馬車疾奔之下竟被他用一雙肉手拉著，那兩匹拉車的大宛馬楞是在哪裏啼鳴，不能前進一步。”

楚子烈瞪大了眼睛道：“二馬奔馳，想要拉住馬車，這需要何等的力量？”

楚贏道：“而且今天早上楊帆在面聖之時觸怒陛下，與秦老將軍的孫子秦鼎寒比試了一場，結果將秦鼎寒打得人事全無，大哥覺得這楊帆，是不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的確。”楚子烈道，“能以文入武，而且秦老爺子舐犢情深，這次打傷了秦鼎寒，秦老爺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

“而且，我早就命人以大哥的名義給楊帆送去了大禮，這樣一來，只要我們存有拉攏之心，那楊帆就算再不識趣，到最後也能明白只有我們才能護得他周全，之後我們再將她保舉到西南平亂，倘若大局平定，那楊帆就是插入四皇子胸口的一把利刃，退一步，就算我們沒有將楊帆扶起來，那隨時可以將他作為一個棋子拋棄。”

“好。”楚子烈聽到楚贏的一番盤算，點頭不止，“世弟果然是安排獨到，好，我們改天就去會會這個楊帆。”

楚子烈的眼睛看向跳動的燭光，雙手握拳，指關節發出“咯咯咯”的響聲：“我忍了這麽多年，大楚，一定是我的大楚——誰都奪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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