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佳低著頭，細碎的劉海也跟著垂下，遮住了被淚水打濕的眼睛，手裏還攥著一顆剝好的栗子，突然道，“班長？”

“嗯？”向外看的文竟音回過神。

“我真的，”她抽噎了一聲，“真的好討厭你啊。”

文竟音：“······”

林佳佳繼續道，“老師偏愛你，同學們也都向著你，你做班長似乎就是天經地義的。成績好，長得好看，家庭幸福，性格差點吧，身邊還多一個不怕死的韓申意······”

文竟音能答什麽，還從未有人對她做出如此公正全面的評價呢，只能沈默。

“到後來發現你人品又不差，我就更討厭你了。文竟音，你能給我一個不討厭你的理由嗎？”

文竟音：“我不能。”

她吸了吸鼻子，“我要是喜歡韓申意就好了，這樣就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討厭你了。”

文竟音忙道，“你不能。”

你不能喜歡他。

林佳佳準備抽紙巾的手一僵，又道，“所以我只能毫無理由的討厭你了。”

文竟音想了想，“也行。”

這時，韓申意進來了，文竟音看了看他，像在說你怎麽這麽晚，韓申意微笑的摸摸她的頭發，側身在一旁坐下，她們這才看到有個人跟著他身後進來的。

薛明皓喘著氣，似乎走得很急，林佳佳一看見他就皺眉，杏目瞪著韓申意，後者舉起手，“你們倆的矛盾自己解決啊，我們就幫到這了。”

誤會大了，他們以為林是和薛明皓有矛盾。

“小先生，咱們撤吧。”韓申意笑著對文竟音道，剛要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板栗，文竟音道，“不拿了，林佳佳要吃的。”

“讓薛公子給她再買唄。”韓申意依舊拿過去，塞到文竟音懷裏。

這邊林佳佳趕緊叫道，“不準走！你們不準走！”

兩人的腳步滯住，而薛明皓看了林佳佳一眼，接著很紳士的對那兩人彎腰道，“多謝你們了，路上小心。”

都下逐客令了。韓申意聳聳肩，推著小先生先離開了。

而林佳佳因為剛剛哭過，兩只大眼睛腫的像燈泡一樣，不願意眼前人看到此番景象，低頭也想離開，薛明皓淡淡的命令，“坐下。”

她下意識照辦，坐下後又發覺不對，“我憑什麽呀？”

擡頭望他又覺得太窘，還是用手捂著眼睛問的。

薛明皓面無表情的瞪了她一會，突然臉色驟變，指著她手抖十幾下才放下，嘆氣道：“上午的事沒說清你就直說嘛，你晚上跑出來一個人哭什麽？”

原來他也誤會了。

他繼續教育：“你要是心裏真還對我有意見，你就幹脆點說清楚，你要我道多少次歉都行，你千萬別在背地裏來這一套，有什麽委屈當面和我談，行嗎大小姐？”

“薛明皓······”

“不要晚上一個人在外面瞎逛，你的行程還要他韓申意打電話通知我，你知道他的嘴有多損嗎？我知道我接到他電話後有多著急往這趕，我頭一次違背我家的宵禁，晚上回去一定得挨罰。但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你為什麽不願意對我坦白呢，我真的搞不懂你們女生到底在想什麽，你能一次性全部告訴我嗎？”

“能。”林佳佳點頭，“首先，我今晚跑出來不是因為你。”

“好······什麽？”薛明皓的點頭的動作停住。

“再者，薛公子，我們之間的事情，早已經解決完了，我不是你說的那種喜歡在背地裏來一套的人，是韓申意他們誤會，才叫你出來的。不過我倒很好奇，他們為什麽會誤會我們倆？”

薛明皓聽她這誤會，大概有撇清關系的嫌疑，心裏很是不舒服，又為自己的自作多情難堪，更是別扭不已，眼下也不願多解釋，只道，“我也不清楚。”

她聳聳肩，“好吧，反正我的話都說完了。”然後她把手裏的栗子放在嘴裏慢慢的嚼。

兩人安靜的一會，薛明皓問，“你，還不回家嗎？”

“再等一會。”她帶了手機出來，可是關機了，家裏誰也找不到她，就是讓他們多擔心一會。但等她回去後會發現，這個舉動就是多此一舉，根本沒有人在意。

“你，你家裏到底······”

薛明皓想問，但還是沒把話說完整，他其實不知道林佳佳的家裏到底有何矛盾，就算聽到外人說的，林佳佳的媽媽是小三上位，他父親不重視她等等，但他心想，好歹都進了一個家門，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再說上次的生日宴，林卓遠也算是正式承認她了，說明關系正在破冰，再慢慢的好轉。林佳佳再怎麽樣也是林卓遠的親生骨肉，兩人之間能有多大的仇？

再怎麽樣，林卓遠也不可能像他的父親一樣，把所有的壓力盡數壓在他的肩頭，讓他整日都喘不過氣來吧。

也許，只是林佳佳的脾氣太過驕縱了。

想到這裏，他認為事情沒那麽嚴重，也漸漸放松下來。

有人說旁觀者清，身在局裏的人自然會經常迷惑，但也有種可能是，我們看待別人的事情，總是下意識的簡單化，譬如矛盾就是矛盾，對旁人只是一個簡單的詞語，其中的千絲萬縷和根源卻只有當局者清楚。

還有一種可能，也是人的本性，那就是我們永遠把自己的事情看得比別人的事重要，別人可能是生離，但到自己連一場日常爭吵的重量都比不上。

若我們都只是對方的旁人，若我們都只是陌路人，這樣自然沒什麽不妥，但當你要與那個人發生聯系，這個問題就會日益嚴重，成為彼此走近的最大絆腳石。感同身受很難做到，但更難的是，對方都不願為此假裝。

“回家吧，很晚了。”薛明皓再次催促道。

林佳佳看了看手表，接著慢吞吞的站起來。

出租車回家的路上，薛明皓突然道，“師傅，麻煩路邊停一下。”

林佳佳：“你要幹嘛？”

薛明皓解開安全帶，“給你買糖炒栗子。”

寒假裏，韓申意整個人都像是長在了文家，不過不是在文竟音的房間，而是整日和文海哲勾肩搭背的廝混，這天兩人去體育館游泳回來，文海哲連連拍著他的肩道，“果然是運動員出身啊，這體質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過今天游得好爽，下次再去吧。”

韓申意笑呵呵的答應，“大哥下次該去我們連州，那裏多海，在海裏游才是真正痛快。”

“好啊，等到暑假的時候，我一定去！”

這時文竟音木著臉從二樓下來，韓申意忙招手道，“小先生！”

文海哲有樣學樣：“小古板！”

懶得理他們，文竟音大姨媽報告，從昨天晚上折磨她到淩晨，臉色不佳，她又是個從不會喊疼的，旁人更是毫無察覺。

韓申意卻走向前去，跟在她身後，看她從冰箱拿出紅糖來，“小先生，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

“你這臉色不對啊。”韓申意說著要摸她的額頭，文竟音側著躲過，又道，“沒有。”

看著他手上的東西，韓申意像是明白了什麽，燙手一般的縮回自己的手，磕磕絆絆道，“那，那你註意多休息，別著涼了。”

文竟音看他一眼，接著端著紅糖水上樓去了。

“真是奇怪了，”文海哲摸著自己的下巴道，“難得看到我妹生悶氣，她不愛說話，生悶氣倒是很少的事。是對我有意見，我做什麽事惹到她了？”

韓申意道：“應該，是身體不舒服吧。大哥，家裏有生姜嗎？”

房間有敲門聲，文竟音伏在書桌的頭好久才擡起，起身去開，門外的地上卻放著一個托盤，一個很大的瓷碗，裏面的不明液體還咕嚕咕嚕冒著熱氣。

文竟音盯著看了一會，慢慢蹲下身，把碗端起來嗅了嗅，應該是紅糖姜水，碗下面還壓著一張紙條，字如下：隊裏有女教練給女隊員煮過，我不知有沒有用，記得保暖。

又過了幾日，這天睡到半夜，文竟音突然醒了，覺得口渴，起身下樓來喝水，剛走到樓梯處就聽到一樓有窸窸窣窣的響聲，把走道的燈打開，往下走一點，發現她家冰箱開著，韓申意搜羅完畢，懷裏抱個滿懷，嘴裏還叼著餅幹盒子，看到她咧嘴一笑，餅幹掉在懷裏，“小先生，不會我把你吵醒了吧。”

特別像捉賊現場。

文竟音淡淡問，“還沒睡？你餓了？”

韓申意：“大哥要打通宵，他讓我下來拿吃的，我就來拿了。”

“吃這些行嗎？”

韓申意忙點頭，“可以的可以的。”

文竟音想了一下，還是道，“你，還是少跟文海哲他······”

“呦妹妹起來啦，你怎麽知道哥哥餓了？”文海哲的聲音亮起，蹦跶到他妹跟前，“好妹妹，哥哥實在太餓了，吃這些零食怎麽行呢，勞煩妹妹下廚，給哥哥煮碗泡面怎麽樣？”

文竟音看他一眼，“手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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