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覺得簽約是件大事, 雖然不是簽約出道，只是一個短期的代言，但也應該是她老了可以拿來回憶的事, 所以必須鄭重，所以必須出裝。

時間倉促, 服裝道具有限，隨便弄一下。

齊耳短發的姚樂淡妝細眉穿了身天藍色旗袍, 沈佳寧給自己卷了個大波浪, 艷妝配玫瑰色天鵝絨旗袍，邱靜靜找了一套小洋裝, 卷了個上世紀三十年代最時興的蛋卷頭，張俊則白襯衣配貼身的姜黃色格子馬甲, 同色直筒褲, 戴著一頂民國款帶暗扣的鴨舌帽。

任明賢帶著律師來接四個人的時候, 摸著雙下巴低頭笑。

要說任明賢和邱靜靜是校園情侶, 四人到處跑漫展的時候他也是經歷過的，今天這一套其實挺日常的, 平常穿著上大街也沒什麽, 張俊不知道他在笑什麽, 然而她問了, 任明賢也不說。

任明賢在笑什麽呢，任明賢在笑顧志飛，雖然還沒見到顧志飛，但他覺得他提前點笑一笑也是可以的。

顧志飛在公司也是有分了宿舍的, 頭天晚上吃完宵夜，都十二點多了，想著第二天還得趕早上班，自己老爸還在游輪上度蜜月，家裏也沒個人等著他，實在沒回去的必要，直接去宿舍睡了。

楊開騏約了張俊九點半簽約，顧志飛給自己定了六點的鬧鐘，起來洗漱完，讓人把早餐直接送到辦公室，六點半開始上班，到九點，算是把著急處理的事給處理得差不多了，到洗手間照照鏡子，覺得自己臉色有點差，抹了把臉，刮了刮胡子，黑領帶有些老氣，又翻了一條細長的藍色領帶換上，九點二十，出辦公室下樓。

顧志飛也沒真的到一樓大廳去接人，到底還是不想太引人註目，直接去了約好的會議室裏等著楊開騏把人領過去。大約等了十幾分鐘，人還沒有到。顧志飛忍不住推門出去看，正巧他推開門的時候，門對面的電梯門開了，楊開騏打頭從裏面走出來，伸手請後面的人。

然後，只見一位民國公子，一手煙鬥，一手插兜，嘴角微揚，腳踩皮靴，晃晃悠悠的就出來了，擡頭看見正對面的顧志飛，眉眼一彎，笑了一個春暖花開，陽光普照。

顧志飛一楞，等再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到跟前了。

其實原本這種會晤見面的部分應該是進會議室後進行的，但顧志飛自己不註意堵著門了，把張俊一行，連帶楊開騏一眾同事都堵在門口了。

張俊看出來顧志飛應該是沒想到她會出男裝來，但她想說顧志飛也不是第一次見她穿男裝了，至於嗎？而且這一次，她臉上的妝只是日常妝，沒有特地打陰影讓自己臉上線條男性化，已經很照顧他的心情了是不是？

完全不覺得自己被照顧了心情的顧志飛準備側身將人請進門，就見張俊插在馬甲小口袋裏的手往外一掏，掏出一張硬紙片，遞到他的面前。

硬紙片是一張名片大小，正中狂草兩個字——夜風，起勢落筆皆極盡鋒芒，下面卻是手繪的碧草新芽，左右則桃花初蕊，燦爛繽紛。背面則用毛筆寫著手機號碼，和郵箱地址。

還挺全乎！！！

見顧志飛已經將自己獨家定制全手工限量版的新名片接過去了，夜風大人伸出一只手，微擡下巴帶著笑意：“在下夜風，幸會！”

【演！陪你演！！！】

顧志飛神色淡定的快速從西裝的內口袋裏拿出自己的名片，先雙手遞過去給她看一眼，見她還有一只手拿著道具煙鬥，沒法接，也就直接順手將名片插進她的馬甲小口袋裏，再握住伸過來的手，例行公事晃一晃，側身擡手，將人請進去：“在下顧志飛，大人大駕光臨，裏面請。”

【昨天聽楊開騏叫她大人，我覺得楊開騏有病】

【我沒病，我是被迫的】

馬甲的小口袋很淺，名片插進去還漏出來小半截，張俊低頭看一眼，有點兒嫌棄，端著她的煙鬥晃晃悠悠的走進去，左看看，右看看，回頭：“顧總生意做得很大啊。”

【還來！】

長長的會議桌，顧志飛沒有坐在首位，和楊開騏，劉穆業，家園的法務，以及幾個相關的同事居左，張俊四個，任明賢，以及任明賢的律師居右。顧志飛和張俊居首，正好面對面。

“還是要有勞大人和各位幫忙。”顧志飛擡手，示意一旁等著的同事上茶，順手接過法務那邊遞過來的文件，推到對面：“先看一看合同。”

“好說。”張俊擡眼一看，顧志飛眼下有些黑眼圈，應該是頭天沒睡好，順手接過合同，慢慢的翻開，然後楞了一下。

按照張俊昨天回去查的，和打聽的市場價格，她們四個的報酬應該會在每人十萬，或者一起五十萬之間，畢竟她們不是正經的明星，而最近所謂的流量，在張俊看來多數應該是托顧志飛這個大佬的福，水漲船高而已，有點算是蹭了顧志飛的熱度。

然而，合同上的報酬竟然是每人三十萬。

張俊看合同看了一眼就沒動靜了，一旁的沈佳寧也伸頭過來看，張俊索性將合同推給沈佳寧，沈佳寧看一眼也楞住了。合同從沈佳寧的手裏，到姚樂，再到邱靜靜，最後到了任明賢的手裏。

任明賢把合同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後，將合同推給他帶來的律師，喝了一口茶，笑著說：“顧總大手筆，私人補貼了不少吧。”

要說張俊看到報酬三十萬，雖然也覺得有點超出預期，但她以為是顧志飛從中操作，故意讓公司這麽簽高一點兒，畢竟顧志飛是老板，家園這麽大的公司，多幾十萬的支出其實不算什麽，如果顧志飛要求公司按照明星的價格給她們簽，不是不可行，畢竟她名義上是顧志飛的繼妹，多少老板在自己公司重要職位裏安插家裏人，什麽活幹不了還年薪上百萬，多常見啊。

就這事吧，就是顧志飛不開口，下面的人知情識趣，直接給她們開高薪討好顧志飛，也算是日常操作了。

但是張俊沒想到是顧志飛私人補貼的，雖然吧，顧志飛是公司老板，但私人補貼和公司走賬區別還是很大的，畢竟還有別的股東。

然而，張俊看著顧志飛看了她一眼，視線一轉，笑著對任明賢說：“還好，不算多，靜靜辛苦了。”

握草！居然認了！如果有一個全球最廉潔經理人諾貝爾獎，非你莫屬了大佬！！！

您當年沒去為人民服務，簡直是全國人民的損失。

您就直接說看在您曾經把我按在您辦公室墻角上尊重過的份上補貼的，老娘一吻值千金，會死嗎？

別家霸道總裁是怎麽操|人設把妹的，您能認真學習學習嗎？

哎喲，跟老娘一點兒關系沒有，都是因為一鍋海鮮是吧，您高潔！

後面的程序進行的也就快了，四個人一個月的形象代言，一百二十萬的報酬，如今娛樂圈最走紅的女團可能也拿不到這麽高的報酬，畢竟如今沒什麽爆火的女團，而且家園這種反過來給明星提身價的平臺，一般的明星根本不敢開高價，能上就行了。

所以，就這價格，律師看幾眼細節，直接簽字就完了。

簽完字，雙方起身握手。張俊起身表示要去洗手間，並用餘光瞥了一眼對面的顧志飛，於是兩人在一屋子意味深長的笑意裏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顧志飛的辦公室，怕再次被按到墻角尊重尊重的張俊是不想去的，顧志飛先是按了向上的電梯，發現沒人跟，心領神會的走到了樓層頂端的一個小陽臺。

陽臺沒有門，樓層裏來來往往的人都可以看到，兩人不近不遠的靠著欄桿站著，遠遠看起來一本正經談事情的樣子。

張俊皺著眉，伸著頭看著顧志飛：“你怎麽搞的？給這麽多？”

早上起得太早，這會兒雖然才十點，顧志飛已經有點困了，自己捏了捏眉心，回手摸了一支煙，叼嘴裏，又遞了一根給張俊，用手擋著風，給兩人分別點上，吸了一口，提提神，然後慢條斯理的說：“這邊我看了一下策劃的日程，我估計你那邊佳寧和樂樂都要辭職，給的太少了，不好。”

“你想太多了吧。”顧志飛的煙味道有些重，張俊有點兒不習慣，吸了一口就放下了，兩手撐著欄桿回頭：“佳寧早就想辭職了，她那工作說起來人人羨慕，但中間出過些事，如果不是她家裏人攔著，她早辭了，樂樂那個當老師薪水太低，她一個美術老師，在外面帶了個舞蹈課，還不是教學校裏的學生，居然還被家長告了，她自己養孩子，錢不夠花，也是幹不下去了。辭了就辭了，回頭跟我一起做動畫片唄，就算不做動畫片，回頭去我公司幫我畫圖去，她們倆Z大本科和研究生，還能找不到事幹？”

“理由有點牽強？”顧志飛聽了低頭笑了笑，似乎想了一下，說：“我跟你說，你別跟她們說，其實這錢只是暫時是我補貼的，實際上，我替你們跟他們談的是，假如這一次最後結算，固定用戶和流量的增長，以及最後的總銷售額超過預估值底線的10個pert，你們的報酬double，因為如果真的實現的話，這個結果，比我們之前請的小明星要好，那麽沒有理由你們的報酬比他低。所以，我只是暫時補貼這個錢，最後這個錢實際上是公司出的。”

這種操作是張俊沒想到的，但她想說：“那你就直接按照這麽簽就完了，還搞什麽二套合同？你就對我們這麽有信心，萬一我們沒達到預期，那錢不還是你出？”

顧志飛從前一天早上來公司，除了請張俊喝了杯茶，晚上睡了四五個小時，就幾乎沒停過，這會兒在陽臺上吹吹風也是難得的放松，倒是極有耐心，說：“如果直接簽這種合同，你們心理上肯定有壓力，尤其你們是四個人，害怕自己給其他人拖後腿，壓力會更大，反而容易壞事。我自己的公司，我心裏清楚，我說能做到，就肯定能做到，我不是對你們有信心，而是對我自己的公司有信心。”

……

“你自己做老板的，你應該知道，有時候拿到一個訂單，看起來是某個業務員很優秀，拿下了這個客戶，但實際上絕對不僅僅是這樣的，公司有這個實力，他才可以拿下來，而且就算他這單拿不下來，只要公司有實力，下面一單也會拿下來。每個人做好自己的事，我這邊柴放好了，你們點把火而已。火能燒多旺，我心裏有數。他們要找你來點，讓我心裏煩，就讓他們多出點錢。”

張俊覺得自己大約是智商不夠，她也分辨不出顧志飛的話裏有多少是寬慰她的成分，但她比較佩服顧志飛的是，這個人他惹你生氣的時候能把惹你生氣的事說得特別有道理，讓你沖他發脾氣都覺得自己無理取鬧，讓你感動的時候，你還沒來得及感動，他也能把自己撇的一幹二凈，把事情說得天經地義，讓你覺得自己感謝他的話都有點兒自作多情。

這難免讓她有些迷茫，而顧志飛看了一眼樓層裏不斷遠遠朝他們張望的人，慢慢後退了兩步，隨意的靠在陽臺側面的墻上，將自己藏在陽臺和樓道之間不到三十厘米寬的隔斷框後面，低頭吸了一口煙，然後吐著裊裊的輕煙。

天氣不錯，碧藍如洗，秋風輕柔。

陽臺外，數萬平方米的產業園裏人來車往，是他的王國，陽臺裏安靜閑適，是被忽悠到懷疑自己智商的某人，他勾著嘴角，少有的慵懶姿態，雖然依舊因為缺乏睡眠而有些疲憊，但心情松快。

“你那計劃書是不是做好了？”

“做好了。”

“趕緊拿來給我看了，好簽合同，你就可以去做你的動畫片了。”

【自己的工作室，天天想怎麽作就怎麽作，叫上你的小夥伴，變大變小，變男變女，天天過家家，做個七年八年，反正投資方自暴自棄壓根沒指望能賺錢。】

“顧志飛，你……”

“怎麽？”

“是不是在嘲諷我？”

“沒有，想什麽呢！我哪句話嘲諷你了？”

“真沒有？”

“絕對沒有！”

張俊扭著頭看著某大佬，某大佬眉頭微蹙，有些迷茫的回望過來，有些無辜。

好吧，又是我沒事找事了？

“不好意思。”

“沒關系。”

……

“要不要去我辦公室喝奶茶？”

“不要，那麽多人等著在。”

“又不費多少時間，我可以讓開騏招待他們參觀公司。”

“你要點兒臉！”

“好。”

不太聰明的樣子，但也不會傻到添麻煩，努力企圖變聰明的態度值得肯定，傻起來的時候，能讓人有那麽一丁點兒的樂趣。

嗯，就只有一丁點兒，湊合著樂一樂。

作者有話要說：張俊：你就學學別家總裁，直接這個魚塘我給你承包了，不行嗎？

顧志飛：不行，太弱智了，不符合我的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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