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

夜輕螢朦朦朧朧中，看清楚面前的人。盡管蕭清絕面上覆著面具，夜輕螢還是一眼能認出來。

她仔細的回想，自己明明是從萬壽宮掉下來的，可眼前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一旁的飛魚見夜輕螢醒來，忙退下，將空間留給了蕭清絕和夜輕螢二人。

蕭清絕伸手，將夜輕螢扶了起來。

夜輕螢下意識看了看四周，發現這裏是一間石室。

“這是哪裏？”

她想，她會出現在這裏，怕是沒那麽簡單。

“萬壽宮附近地下密室。”蕭清絕低聲回道。

“這密室是你弄的？”夜輕螢蹙眉，她怎麽發現，她越來越看不透蕭清絕了？她除了知道蕭清絕的身份，蕭清絕其他的秘密，她真是一點都不知道。

她從萬壽宮的大殿裏落了下來，之後便是失去了意識。此時，就算是醒過來，整個人還有些恍惚，也不知道究竟昏睡了多久，同樣，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情況了。

“我睡了多久了？”夜輕螢沒等蕭清絕回答，又問了一句。

“不久，一個時辰不到。”

夜輕螢失蹤這一個時辰裏，外面早已亂成了一鍋粥。萬壽宮崩塌，皇帝正急著調查原因，根本顧不上別的什麽。

夜輕螢有些沈默，思緒也慢慢的清明了過來。

她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可是到了此時，她卻是什麽也問不出來。

蕭清絕給她的已經夠多了，她又能站在什麽立場去管蕭清絕的一切？

“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蕭清絕似乎是看出夜輕螢心中所想。

夜輕螢看著蕭清絕，卻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她在旁人面前可以肆無忌憚，可唯獨在蕭清絕面前，卻不知道該如何與蕭清絕相處。或許，是因為有些事說開了，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了。

她還記得，蕭清絕昨晚上說，她很重要。可她卻不知道，她是不是那麽重要。

夜輕螢沈默了，心裏有些堵。

“你心情不好？我有什麽地方讓你不高興了？嗯？”蕭清絕聲音溫柔，如同春日裏和煦的暖風，撫上心頭，動人無比。

夜輕螢擡頭，看著蕭清絕的眼睛。

只能看見他的眼睛，卻是看不到他的表情，這種感覺，真是好奇怪。

夜輕螢想著，卻是緩緩伸手。

蕭清絕看著她，沒有動，任由她的手觸到他面具的邊緣，繼而揭了開來。

盡管蕭清絕的容顏已經刻入了她的記憶中，可每次見到，她還是覺得很驚艷。她拿著面具，收回手來，蕭清絕卻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夜輕螢一楞，只覺得心跳似乎漏了半拍，她楞楞的看著蕭清絕的眼睛，忘記了回應。

他的手心溫暖，包裹著她的指尖，絲絲入扣。

“你心情不好。”蕭清絕一語戳中她的心情。

夜輕螢回過神，猛地一把抽回自己的手，他的面具也留在了他的手中。

她怎麽能心情好呢？

她覺得，自己好像個傻瓜一般，看上去風光無比，可真正的結果卻是淪為蕭清絕手中的棋子，但偏偏她自己什麽都知道，卻還得去感激蕭清絕給她的一切。

她不知道，蕭清絕究竟有幾分真心。

蕭清絕對她好，培養她，他說是要將所有的生意交給她，但是，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後，她卻認為，這只是蕭清絕計劃裏的一部分。

從極煞山回來之後，她便明白蕭清絕的心思，只是，她刻意的忽視了。

他說，她對他重要，她不知道，他所說的重要，是不是因為，她將來會是他在天照皇朝最大的棋子。

他放手讓她去跟東臨的人談生意，除了不想被認出之外，最大的原因，是因為，生意一旦成功，出現意外之後，他完全可以將所有的責任推卸得一幹二凈，而他或許可以保她平安，但，一定會有人成為這樁生意的犧牲品。

她現在，什麽都不知道。

蕭清絕手心一空，握著面具的邊緣，看著夜輕螢，低低的嘆氣。

“有什麽話說出來，別悶在心裏。”蕭清絕緩緩放下手，將面具丟在一旁。

夜輕螢蹲坐在床頭，抱著自己的雙膝，低著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蕭清絕看她不願開口，也便沒有多言，只是坐在一旁，陪著她。

“蕭清絕。”夜輕螢忽地擡頭，開口，卻是喚的他的名字。

蕭清絕蹙眉，並沒有不高興，應道：“我在。”

她從來都是叫他“三叔”，可這一次，她直呼其名，他竟然覺得，很動人。隨後，他後知後覺的想起，在他的心裏，她應當不僅僅是親人。

“藍山玉石生意你要促成嗎？”

“……”

沒等蕭清絕回答，夜輕螢看著他，又問了一句：“借我的手促成？”

“沒有。”蕭清絕回道。

“藍山玉石可以用來制作火藥是不是？”夜輕螢問道。

“是。”這一點，蕭清絕倒是沒有否認。

“東臨要大量的玉石，甘心用兩座城池來換這樁生意，是因為要制成火藥與天照開戰是不是？因為我死了，拓跋奕迫不及待想要卷土重來……促成這樁生意，就算將來出事，你也可以推卸得幹幹凈凈，因為，做主的人是我。”

當年，戰場之上，拓跋奕敗給了她。她逼著拓跋奕發誓，只要有她在天照一天，他休得再踏入天照皇朝半步。

拓跋奕的確是沒有踏入天照半步，可她死了之後，拓跋奕的誓言也便失效了。

“你別胡思亂想，我從未想過要犧牲你。”蕭清絕認真的說道。

“蕭清絕，你老實告訴我，你所說的要將你的產業交給我，不僅僅是什麽報恩對不對？你只不過需要一個人幫你主持天照的一切，是不是？或者說，在你的規劃裏，天照遲早是屬於你們北冥的，是不是？”

夜輕螢字字珠璣，幾乎是用的肯定的語氣。

蕭清絕沒有回答。

“恭親王府的一切你都清楚，你不肯告訴我，就是在等他們對我出手，是不是？今天萬壽宮的一切，也是在你的計劃之中。我真的不想懷疑你，可是，你怎麽這麽湊巧就救了我，而你的地下密室正好在萬壽宮的地下？”

蕭清絕依舊沈默。

“我上次已經告訴過你了，我不做棋子，你若真將我當棋子，你該知道，不會有好結果的。枉我還擔心你的身份會暴露，我真是傻了，這世上能算計你的人，恐怕都還沒出生！”

夜輕螢低低的說著，低笑著，笑容裏卻滿是諷刺。

她在嘲笑自己。

“在你眼裏，我就是那樣的人？”蕭清絕蹙眉，看著夜輕螢，眼神裏有些覆雜的情緒。

“你覺得呢？”夜輕螢擡眸，反問了一句。

四目對視，萬千情緒。

夜輕螢只覺得心裏堵得慌，別開眼神。

她不想再呆在這裏了，也不想再看蕭清絕。

她重生的意義是為了找夏侯崢報仇，而不是跟蕭清絕糾纏不清。

蕭清絕幫過她，也利用過她，從今以後，兩清了。

她想著，便是深吸了一口氣，掀開身上的被子。

“你去哪？”見夜輕螢下了床，蕭清絕忙起身。

“你只需要告訴我出口在哪就行了。”夜輕螢不去看他，冷淡的問道。

“你到底在氣什麽？”蕭清絕揉了揉眉頭，頗為苦惱。

“不說算了。”夜輕螢悶悶的說了一句，繞過他，便是朝著石室門口走去。

蕭清絕下意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放開我。”夜輕螢回身，努力的想抽回自己的手。

蕭清絕沒理她，只是看著她的動作，不作回答。

“蕭清絕，你松手！”夜輕螢伸出另外一只手，用力的去拽蕭清絕的手，卻是紋絲未動。

這人，簡直莫名其妙！

“你在胡思亂想。”蕭清絕說道。

對蕭清絕而言，夜輕螢說出的一切，都有些牽強。

他從未想過，要利用她。

“是不是胡思亂想你自己心裏清楚。”夜輕螢有些不高興了。

很多時候，越是在乎，越是容不得欺騙與利用。

她不想承認自己在乎，可她，卻在為自己不為人知的小心思別扭著。一點點懷疑的種子，慢慢的生根發芽，她現在，只想連根拔起。

“放開我，別碰我！”夜輕螢氣惱的去拍打蕭清絕的手，眼下，她只想逃得遠遠的。

蕭清絕看她這般，也實在是無奈至極。

忽地，他稍稍用力一扯，直接將她扯進了懷中。

夜輕螢有那麽一瞬間懵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已經被蕭清絕抱在了懷中。

“你……放開！”反應過來，夜輕螢便是掙紮不已。

“別動。”蕭清絕將她抱得很緊，根本容不得她反抗。

夜輕螢楞住，也知道自己掙脫不了，便是安靜了。

她想，蕭清絕一定會說些什麽，此刻，她只能安靜的聽著。

“你所說的一切，都只是你的推斷。”

“天照我不會久待，北冥更不會。將產業留給你，是因為，你於我而言，不僅僅是恩人。有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將來有機會，會慢慢告訴你。”

“恭親王妃是毒醫門的人，萬壽宮的術士都是她的人，我沒有出手對付恭親王府，是因為，為毒醫門清理門戶是你分內之事，我想，你不會想要我幫忙。”

“至於你說的什麽棋子，就更是無稽之談了。我連棋盤都沒有擺，又怎麽會下棋？而那筆藍山玉石生意，並非是我的主意，而是夜正弘的主意。”

……

蕭清絕低低的聲音落在夜輕螢的耳中，夜輕螢慢慢的平覆下來。

她不知道該不該信蕭清絕，可是，卻清楚明白，自己的心底是很自然的選擇了相信。

“還有問題嗎？”蕭清絕扶正夜輕螢，低頭看她。

夜輕螢緩緩擡頭，看著蕭清絕，眼神覆雜，卻是什麽都說不了。

“我知道，你沒那麽容易相信一個人。”蕭清絕又道，“我不要求你完全相信，但是，心中有疑問，就說出來，不要自己一個人去胡亂推斷。”

若不是他願意解釋，她一個人還不知道要想到哪裏去了。

夜輕螢不知道怎麽開口，便是沈默著。

“怎麽？知道自己錯了？”蕭清絕半笑著問道。

“蕭清絕，你為什麽……”她看著他的眸子，欲言又止。

“嗯？”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對你好，不應該嗎？”蕭清絕反問。

“我怕，你對我太好，我會離不開你。”若是離不開，她只會越來越沒有自我，卑微了，也就輸得徹底了。

“你現在離得開嗎？”蕭清絕輕笑。

夜輕螢低頭，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蕭清絕，貼著他的胸口。

蕭清絕面上閃過幾絲錯愕的表情，隨後，卻是換上了滿滿的溫柔。

他伸手，輕輕撫著夜輕螢的發絲。

未來的事，未來再說，而眼下，學會珍惜才是最重要的。

“主子！”

飛魚忽地又闖了進來，剛踏進石室，看著面前這一幕，臉色驀地一紅，又退了回去，尷尬的低下頭。

夜輕螢忙松開蕭清絕，後退了幾步，臉上飛過幾絲紅暈。

蕭清絕只覺懷中一空，還有那麽一些不習慣。

他轉向飛魚，問道：“什麽事？”

飛魚看了夜輕螢一眼，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我先出去避避吧！”夜輕螢說著，便是要朝著飛魚所站的門口走去。

“不必。”蕭清絕揮手，轉向飛魚道，“有什麽事直接說吧！”

飛魚拱手行禮，道：“天照交不出五小姐，同樣交不出主子您，那東臨的三皇子已經開始鬧了起來。”

蕭清絕沒有半點意外，以拓跋奕的性子，直接在宮裏跟天朝皇帝打架都是正常的！眼下，拓跋奕鬧起來，最頭疼的應該是夏侯崢了！

“隨他們鬧去。”蕭清絕不以為意。

“還有，主子，剛剛接到消息，郡主親自來天照了，這幾日動身的。”

蕭清絕的眉頭不由得擰起：“她來做什麽？”

“屬下不知。”

飛魚知道自家主子很不喜郡主，但，也沒有辦法。

夜輕螢在一旁聽著，沒記錯的話，這是第二次聽蕭清絕的人提起那什麽郡主了！上一次，是上官英子和淩千憶提起來的。

從他們的話語裏，她能知道，這郡主一定是個特別的存在，只怕比她遇見過的那些人都要難纏。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蕭清絕揮手。

飛魚乖乖退下。

蕭清絕轉向一旁的夜輕螢，她就好似沒有聽見剛剛飛魚說的話一般，沒有任何表情。

見飛魚離開，夜輕螢又走回石床，坐在床邊。

這石室裏，就只有石床，沒有桌椅，她站累了，坐著也只能坐床邊了。

“你又不高興了？”蕭清絕看她沒有出聲，疑惑的問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高興了？”夜輕螢白了蕭清絕一眼。

“……”蕭清絕只是覺得，女人真是奇怪。

“你的事，我不感興趣了。”夜輕螢淡淡的說道，“反正，你終究會回北冥，天照對你而言，只是臨時落腳點。”

“嗯。”蕭清絕應聲，沒有多話。

“我真不明白，你既然沒打算留在天照，你在天照做什麽生意？你還真打算留給我嗎？我可沒興趣管這麽多事！”夜輕螢沒好氣的說道，“你也比指望我能學會多少，就算我真的將你的本事學會，我也不會幫你攬下所有產業。”

最近做生意，她已經累得半死了。

想起蕭清絕要將所有的產業給她，她便是覺得，實在是太辛苦了！

“不想要？”蕭清絕失笑。

他的產業，幾乎是壟斷了整個天照皇朝的經濟，她竟然不想要！

“不想。”夜輕螢點點頭。

蕭清絕走過去，在夜輕螢的身邊坐下。

“既然你不要，那將來便送人吧！”蕭清絕低低嘆了一聲。

“你瘋了！”

這麽多產業，這麽大的家業，說送入就送入，是不是太大方了？

“生意可以再做，但是，你只有一個。”

“什麽意思？”夜輕螢眨了眨眼。

“若是你累死了，這些產業還用來做什麽？”

“……”蕭清絕竟然怕她累死！

“我若是離開天照，你願意跟我一起嗎？”

“誰……誰要跟你一起？”夜輕螢揮了揮手，表情卻有些不自然。

就好像心事被說中了一般。

她的確是在想，如果沒有蕭清絕，她接手蕭清絕的產業又有什麽意義！

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倒是覺得蕭清絕是生命中重要的人了呢？

“那你臉紅什麽？”蕭清絕側過頭，盯著她的側臉。

“誰臉紅了？”夜輕螢揚起臉，扭頭看蕭清絕，鼓著眼瞪著他。

臉紅沒紅她不知道，但是，臉頰發燙倒是真的。

蕭清絕笑了笑，向著她靠近了一些，近距離看她。

“你湊這麽近幹嘛？”

熟悉的氣息撲了過來，夜輕螢不自覺的往後躲了躲，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我在想，以後該怎麽跟你相處。”蕭清絕低聲說著，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

“什麽意思？”夜輕螢狐疑的眨了眨眼。

“反應真是遲鈍。”蕭清絕無奈的搖頭。

“……”夜輕螢不明所以。

對於她，蕭清絕倒是覺得，他是應該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在想什麽和做什麽。

蕭清絕伸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托起她的下巴。

夜輕螢只覺心跳再一次的漏了拍，直到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蕭清絕吻了她。

一吻，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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