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帥哥是在四五歲時才搬到鎮上來的，正好住醜鬼家樓上的閣樓裏。

帥哥小時候就長得很可愛，性格也很軟，真跟個小姑娘似的。

醜鬼家卻有三個孩子，醜鬼老大，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帥哥跟最小的妹妹同歲，但小幾個月份而已。

帥哥一開始怕生，誰都不搭理，醜鬼做大哥很多年，最喜歡逗這些小家夥們玩，順便也逗一逗這個新來的小家夥，他管他叫小妹妹。

醜鬼是故意的，因為他發現帥哥人不大，脾氣卻很別扭，看到人家玩游戲，眼巴巴地想玩，但沒人請他是絕對不會自己主動說要玩的，吃什麽東西也是，除非人家送過來。

醜鬼交代弟弟妹妹帶帥哥玩，自己也扮演起哥哥的角色，對帥哥並沒有生分，有吃的玩的，就算沒有給帥哥特意買，也會把自己那份給他。

帥哥小時候就跟小狗一樣，雖然別扭，但誰對他好，時間久了，他也會跟那個人親近，帥哥跟著小弟小妹喊醜鬼大哥，醜鬼比他大五歲，聽了就高興地抱一抱他。

帥哥家裏沒有爸爸，只有跟他一樣漂亮的媽媽，老家是山溝溝裏的，還很年輕就跟同個地方的男人偷食禁果，懷了孩子也不被家裏接受，於是自己出來了，日子過得艱難，男人自己外出找事做，沒掙到錢，這麽多年漸漸就沒了聯系。

鎮上的人都背後罵帥哥是沒爹的野孩子，帥哥還小，瘦胳膊瘦腿，打不贏任何人，罵回去又被一群小鬼扔石頭，有時候頭破血流，娘倆就抱著哭。

醜鬼這時候已經有十多歲了，又高又瘦，跟個醜猴子一樣，但醜鬼很仗義，想辦法把欺負帥哥的小鬼一個個修理了一遍，大家於是都知道帥哥有個又醜又狠的表哥，再不敢欺負他了。

醜鬼家裏也不富裕，弟弟比他會讀書，於是讀到高中，醜鬼自己打死都不肯讀了，其實他成績也不算差，字也寫得好，但他還是堅持輟學，跟著本地人外出打工。

醜鬼每年過年才回家一次，因為沒學歷，掙的都是苦力錢，但每次回來，醜鬼都會給家裏每個人帶禮物，帥哥有，連帥哥那個柔弱的媽媽都有。

帥哥一年不見醜鬼，覺得他好像又更醜了，但笑起來還是讓他覺得親切。

就是親切。

這鎮上人多嘴碎，什麽難聽話都說，帥哥早熟，聽得懂，藏在心裏偷偷恨，只有醜鬼一家人好，醜鬼尤其對他好，他心裏還是挺感激的。

帥哥十五歲時，醜鬼二十歲了 ，但個子只比帥哥高一點點，帥哥這幾年眼見著往上拔個子，人越來越有個樣子，但也越來越冷冰冰不愛說話。

醜鬼過年回來，跟帥哥帶了個好玩的東西，一臺二手的筆記本。

雖然是二手，加起來也花了不少錢，東西也還夠新，醜鬼說外頭的人都有，以後的社會離不開這玩意兒，但他自己卻還沒摸清怎麽用。

帥哥起初不想要，但抵不住醜鬼最後那句話，他說外面人都有，自己以後也是要往外面去的，他不會永遠都在這破地方，像狗一樣活著。

他迫切地想學知識，想長大，還要變強大，讓別人都不敢輕視。

醜鬼不知道帥哥這麽多想法，只當他還是以前那個可憐巴巴的小孩子，想要禮物卻不敢收，就故意端起臉，假裝不收他就不高興。

帥哥果然收了，心情覆雜地看著笑得很醜的醜鬼，許久才說：“我以後還你。”

十六歲。還沒到過年，醜鬼還沒回，帥哥那個十幾年沒音信的父親卻回來了，掙了大錢，衣錦還鄉，沒幾天功夫，就把帥哥母子卷去大城市生活了。

帥哥對他這個爸沒一點感情，但他媽有，他只對醜鬼口裏的那個精彩的“外面世界”很向往。

醜鬼妹跟帥哥從小玩到大，也很喜歡帥哥，不過只是當朋友的那種喜歡，有時候還開玩笑，說他們是姐妹，被帥哥一個眼神嚇得哇哇叫。

帥哥突然就要走了，醜鬼妹有點不舍，送他走出來很遠，跟他說她哥上次打電話，還問帥哥怎麽樣，成績好不好，還說他過年回來帶他們一起出去玩。

帥哥暗暗捏手指。

醜鬼妹又說，他媽準備過年給醜鬼相親，對象好像是隔壁鎮上的，要是醜鬼同意，相完親就結婚，他都二十一了，老算法可以算是二十三，該結婚生孩子了。

醜鬼妹還說了很多，絮絮叨叨，都是醜鬼，說他是個好大哥，樣子不好看，在外頭都被人欺負，受傷還上工地幹活，要不是別人說，家裏人都不知道。

帥哥從頭到尾沒說話，心裏頭卻很難受，醜鬼對他好，他都記得，而且發誓以後也會記得，畢竟這世上真心他們母子好的就沒幾個。

帥哥終於還是走了，沒留下什麽話，上了車才偷偷濕了眼睛。

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但帥哥心裏很清楚，那是因為他爸有錢才精彩，所以他一開始時常害怕他爸什麽時候又沒錢了。

但小半年下來，帥哥終於確定，他爸不會沒錢，只會越來越多。

在大城市生活的帥哥，開始有意識地要把自己身上的土味改掉，他學人說很地道的本地話，暗中觀察周圍那些有錢少爺的穿著打扮，成績從來都不敢拉下一點點。

他什麽都很好，簡直太好，他終於把自己變成別人眼中又帥又酷有錢有品位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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