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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來,自是沒有異議,故而她們一行人便往那楊柳岸走去。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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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如此,你們不若坐在一起吧。”

鄭菱本就瞧不上沈家姐妹,只是想著還是要給裴錦華一個面子,這才紆尊降貴似的又瞧了幾眼沈采薇和沈采蘅,略點了點頭:“好吧。”

她們依著順序坐了下來。正好人已到齊,下面的丫頭們便有條有理的端了菜肴和酒水上來。

裴錦華是東道主,坐在最上頭,最先倒了一杯酒來。她擡眉一笑,顯出一點飛揚神采來:“看看這酒先到誰跟前,誰來作今日第一首詩。”

她一松手,那酒杯就順著水流往下而去,因著巖岸沖撞,打了個轉兒竟是到了鄭午娘的面前。

鄭午娘蹙了蹙眉,端起那杯酒緩緩飲下,口上念了一句:

“綠竹半含籜,新梢才出墻。

色侵書帙晚,隱過酒罅涼。

雨洗娟娟凈,風吹細細香。

但令無翦伐,會見拂雲長。”

“好詩。”坐在裴錦華邊上的裴芳華忍不住讚了一句,擡眼去看鄭午娘,目中帶著幾分敬佩,“倒是不知道,鄭姐姐竟是此中高手。”

鄭午娘淡淡一笑,小心的放下酒杯,謙虛道:“不過是隨口而為罷了,若論此中之才,采薇說不得要更勝於我呢。”她說完話,重新倒了一杯酒,又把酒杯放入水中。

也是湊巧了,酒杯被流水一沖一撞,竟是被送到了沈采薇的前面。

沈采薇端起酒杯,稍一思忖,便揚眉笑道:“我這正好有首曲子,不若今日以曲代詩,以博諸位一笑?”

鄭菱和鄭午娘就坐在她上首,聽到這話只是冷笑:“嘩眾取寵!”她的聲音倒是很輕,只有邊上的幾人才聽得見。

座上之人倒都是捧場,皆是叫好。

沈采薇這才沈靜的起身往邊上的琴案去,手指輕按琴弦,一撥一挑,曲聲已然悠然揚起,清冽一如流水之聲。

一時之間,在場之人皆是屏住呼吸,靜默不語。

沈采薇本也不打算彈那些覆雜的曲子,手指輕輕一動,歡快的樂聲便流淌出來了。

此時林中寂寂,只有清風自林中過,吹動翠竹搖曳,嫩葉交錯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音。流水拍打巖岸,時輕時重,潺潺而過。這風聲和流水聲仿佛是在為沈采薇的琴聲伴奏,彼此交融,令人心神俱靜,只覺得無限美好。

待得一曲末了,上首的裴錦華才帶頭鼓掌道:“有此一曲,我這開宴之人都與有榮焉。”

沈采薇微微頷首,口上謙虛道:“不過是興之所至罷了。”

她重新坐回位置,倒了杯酒放入水中,那杯子輕輕打了個轉兒,竟是到了另一頭的溫侯府的二姑娘面前。

這時候,鄭菱邊上的丫頭上來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她似是想了想便和上首的裴錦華告了個罪,起身往外走去。

鄭午娘本也不想理會,但是她適才隱隱的在那丫頭嘴裏聽見了“榮郡王”三字,認真想了想,她還是起身和裴錦華說了一句,尋了個借口悄悄從後面跟了上去。

她本就落了幾步,待循著鄭菱的步子往邊上的魚池去的時候,鄭菱已經站到了魚池邊上。

那竹林之中的流水盡是往這小池來,雖然池子小了一點卻也是積得深了,就是連那些大魚的影子都只是在水底下一掠而過。

鄭午娘本打算悄悄過來瞧瞧是什麽事,並不想驚動其他人,便是連步子都是又輕又快。只是她剛剛到了池邊,就見著那個引了鄭菱過來的丫頭忽然伸手把鄭菱推了下去。

鄭菱自小在京裏長大,一輩子嬌生慣養,自是不會游水。她落到水裏,口上只是含糊的叫了一聲救命,雖然手上不住撲騰,但整個人還是往下沈去,只有烏雲似的長發浮在水上。

鄭午娘就躲在後面看著,只覺得自己一顆心砰砰的亂跳:她是會水的——蘭舟節那日險死還生,她便用心學了,此時若真是要去救人自是可以的。

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想去救人。尤其對方還是鄭菱。

若是鄭菱死了,那真的是太好、太好了。

☆、122

其實,鄭午娘也不知道那麽短的時間裏面自己腦子裏閃過的念頭是什麽。

她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著鄭菱不斷地掙紮,然後慢慢的沈進水裏,水紋一點一點的蕩開,最後連烏黑的發絲都看不見了。

等到裴錦華等人跟著滿臉驚恐的丫頭趕來的時候,正好就看見了站在池邊的鄭午娘。

那個把鄭菱推下去的丫頭一臉驚恐的撲倒池邊,當著所有人的面哭得滿臉都是淚水,口上喊著:“五姑娘也太狠心了,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怎麽就到了要害人性命的地步?”

裴錦華心頭“咯噔”了一下,哪裏顧得上其他,一疊聲的叫人:“快下去,看看阿菱是不是在下面。”她本是帶了人來的,話聲還未落下,幾個會水的仆婦就跳了下去。

鄭午娘回過神來,連連擺手,白凈的面上也是急出來的汗水:“不是我,”她咬著牙,好不容易才穩住聲音說了實話,“我才剛到這裏,是那個丫頭推六妹下水的。”

那丫頭哭得鬢發淩亂,一雙眼睛看著紅紅的,她一邊轉頭給邊上的姑娘們磕頭一邊哽咽著道:“奴婢知道自己撞見了這事必是礙了五姑娘的眼,奴婢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只求幾位姑娘救救我家姑娘才好。”

她不要命一般的磕著頭,不一會兒,頭上就有了血印子。

鄭午娘一肚子辯解的話又被噎了回去,好不容易才開口辯解道,“你們別信她的話,她才是......”

她話聲還未落下,裴錦華已經轉頭看著她,目光冷凝,語氣冰冷:“五姑娘適才只是落後幾步出去,怎麽會是‘剛到這裏’?”

鄭午娘一時說不出話來,後頭那些仆婦已經一前一後的抱著鄭菱的身子上來了,只是聲音有些低啞稟告道:“三姑娘,人已經沒氣了......”

在場的姑娘皆是非富即貴,哪裏見過這般場面,許多人都不由得尖叫起來,還有的擡手捂住臉和眼睛。沈采薇一邊伸手捂住嚇傻了的沈采蘅的眼睛,一邊擡眼去看鄭菱的屍首——適才還會說會笑的人忽然成了冷冰冰的屍體,實在是太考驗人的承受力了。

本來還在磕頭的丫頭也忍不住擡了眼,她一張臉也是慘白的,怔怔的看著鄭菱的屍首,忽然大叫起來:“小姐手上拿著的那條絡子.......”

沈采薇隨著那丫頭的話聲擡眼去看,目光凝了凝——那條絡子就是鄭午娘今日戴的。

這下子連鄭午娘自己都呆住了,她呆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面色難看的如同死了一般。她只覺得自己好似掉到了一個泥潭裏,沾了一身洗不幹凈的泥濘還不斷地往下沈。

人贓並獲,物證人證皆在,這事已然一清二楚,由不得人再去辯解。

可是沈采薇還是覺得有些太巧了,巧的讓她想起蕭遠的那句話“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說不得有些人便是無福消受”。

清風從竹林中過,明明是拂面暖風卻叫沈采薇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事已至此,這場花宴自然是不能再辦下去了。裴錦華一邊滿面歉意的送人回去,一邊令人去鄭家那邊報信——這事本就是鄭家自己鬧出來的,說不得還要交去鄭家自己處理。

沈采薇和沈采蘅回了府上,裴氏和嚴氏見著不免多問一句。

沈采薇想了想還是把事情簡單說了,倒是叫裴氏和嚴氏都有些驚詫。裴氏心裏頭頗有些擔憂:“這樣太巧了,發生了這樣的事,不知道鄭家那邊會不會遷怒裴家......”

嚴氏在邊上連忙溫聲勸了幾句,心裏卻是嘀咕:好險四娘沒去,這開宴也能碰上這種事,也真是奇了。她挑眉看了看沈采薇,口上卻很是溫和:“早些回去歇會兒,出了這樣的事情,你們必也是嚇到了。等會兒我叫廚房給你們送安神湯。”自然,沈采薇現下住的也不是最初安排的望舒閣,而是後來收拾出來的浮光軒,要不然沈采薇還真就呆在沈三爺暫住的那院子裏不出來了。正因如此,嚴氏每每想起,背地裏都要罵一句“真是刁鉆丫頭”。

沈采薇低著頭,端出白蓮花似的嬌弱模樣,輕聲道:“我就知道太太疼我。”她故意做出怯怯的模樣,小聲道:“只是我現在想起那場景還怕得很.......上回太太不是送了塊玉去古安寺開光?不知能不能賞了我,好給我安安心。”

嚴氏正端著茶呢,聽得這話險些嗆到——怕得很?剛剛是誰一臉沈靜的把話說了的?再說了,那塊玉可是上好的暖玉,是她準備送給自己閨女壓箱底的。

裴氏自是不知底細,見著沈采薇和沈采蘅小臉蒼白,趕在嚴氏前頭開口道:“快回去休息。一塊玉罷了,二嫂一貫大方,哪裏會不給?”

嚴氏一肚子的火又給憋回去,簡直要燒得心肝脾肺全都疼了。她面上淡淡的放下茶盞,擡眼對上沈采薇忽閃忽閃的眼睛,好一會兒才咬牙道:“是了,一塊玉罷了,哪裏值當你惦記的?遲些兒我叫人送去給你。”

沈采薇做出驚喜模樣謝了又謝,拉了沈采蘅往回走。

倒也不是她沒事找事,實在是嚴氏整日裏沒事找事的給她添堵,若不趁著這機會叫她吃個小虧,簡直是沒清凈日子可過了。

嚴氏吃了小虧,見著沈采薇就覺得眼睛難受,趕緊的就把人趕出去了。

等到晚間服侍沈承宇梳洗的時候,她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也真是不巧,二娘在京裏頭回赴宴,就出了這樣的大事。別不是犯了什麽......”

“趕緊給我閉嘴。”沈承宇瞪了她一眼,沈下聲音,“子不語怪力亂神,你這成日裏想的都是什麽?”若是傳到鄭家那裏,被遷怒了可怎麽好?

只是沈承宇雖然口上說的是“子不語怪力亂神”但他自己心裏卻也有些懷疑起來:這女兒剛剛出生,發妻就過世了;這回剛剛上京,又遇上這樣的事,別是命硬克人才好......

嚴氏小心的把沈承宇換下的外衣掛起來,口上應道:“是我一時多心了,老爺莫怪。”

沈承宇瞥了她一眼,想了想還是開口道:“算了,你下回尋個日子,帶幾個姑娘去古安寺走走,去去晦氣。”他頓了頓又額外交代了一句,“對了,這事也算是鄭家家醜,你嘴嚴些,別再往外說。”

嚴氏連忙一一應了,口上道:“我省得的。”她手上替沈承宇換衣服,身子也跟著湊近了,擡眼一笑,別有嫵媚姿態。

沈承宇被她這一笑勾得心火上來,不由握住她的手,低頭柔聲道:“咱們一起去沐浴?”既是說完了閑話,夫妻之間總是有些別的事要做。

靜夜裏有明月懸空,月光一如水銀,灑了一地。

這個時候,鄭午娘已經被帶回家裏。

鄭菱乃是蕭遠已經訂下的未婚妻,鄭家瞧著她就好像是瞧著鄭家日後的富貴青雲路,徒然聽到這個噩耗,哪裏受得住。

哪怕鄭午娘一連聲的道冤枉,大房的大太太已經雷厲風行的令人捆了她去祠堂跪著反省——其實她也不相信鄭午娘會蠢到如此地步,且她又為著鄭家聲譽,還特意又派人把這事查了一遍。

鄭午娘一個人跪在祠堂裏,地上的寒氣叫她渾身發抖,上頭烏壓壓的牌位則叫她滿心驚恐。這樣的深夜,她不可避免的想起白日裏的情景:鄭菱落水時的驚恐,鄭菱水中掙紮的模樣,鄭菱浮在水上的烏發。

那些記憶清晰的歷歷在目,仿佛有無數的鬼影也跟著鉆了出來,折磨著她,叫她連跪都跪的痛苦不已。

她心知自己的父親和母親全都是靠不上的。二房本就勢弱,他父親平日裏只是飲酒作樂,看著大房那些人就沒了膽子,哪裏會為了自己這個女兒去和人家說話?她母親倒是有些潑辣性子,只是一顆心全都撲在胞兄上面,哪裏會為了女兒得罪大房?

這麽一刻,月光從窗口灑進來,獨她跪在黑影裏,鄭午娘只覺得:茫茫天地之間,她竟是一無依靠。

好容易熬到天亮,大太太帶了人把門推開,她手上抓著一串沈香奇楠的佛珠,那雙精明冷酷的眼睛就那樣看著鄭午娘,語聲裏面沒有一點情緒:“事情已經查清楚了——是那丫頭推得六娘。她昨夜已經畏罪自殺了。”

鄭午娘本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忽然聽到這話,面上的驚喜便露出來了。

大太太的聲音一如死水般波瀾不起,她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鄭午娘,接著道:“至於你,因著體弱,昨日受了驚嚇,悲痛過度就病逝了。”

鄭午娘面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反應過來:大太太想來是已經認定她是兇手,只不過為了鄭家的聲譽把事情推給了那個丫頭。到頭來,她還是逃不過一個死字。

大太太的聲音才剛剛落下,後頭那些膀大腰粗的仆婦就從後面出來,拿著混了藥粉的酒往鄭午娘喉中灌。

鄭午娘的雙手皆被抓住,掙紮不了,嗆了好幾口酒水,整張臉都紅了。

“不是我,大伯母,真的不是我.......”她大聲嗚咽著,冰涼的酒水止不住的順著她的喉嚨往下。她滿心絕望,忽然福至心靈的大聲喊道,“若我死了,鄭家就再沒有適齡的姑娘可以嫁給榮郡王。”

大太太的背影頓了頓,她一直撥動佛珠的手也頓住了。

☆、123

按理說,鄭菱的死本該是件大事。但是還沒等這事掀起什麽波瀾,宮裏頭就出了真正的大事,滿京城的人都提了一顆心,再沒有別的心思去想其他事——太子和皇後先後病倒了。

太子的身體本就不好,近年來更是病體沈重,幾次病危。所有人都知道,這不是長壽之態。所以,眾人也沒別的心思,兢兢業業的等著太子去了,皇帝過繼宗室子,再立個新太子。哪裏知道,這一年覆一年,太子病了又好,好了又病,總也吊著半條命。所以,這回太子病重,眾人本也沒當一回事:每年都要來幾回的事,有什麽稀奇的?

結果,還沒等兩日便又傳出皇後病重的消息,這下子,京城裏便有些暗潮湧動了。

按理說,這麽個覆雜局面,大部分的人總也要顧忌著些,閉門少招惹些是非。偏偏李景行整日裏捧著文章去沈家找沈三爺,一回兩回都沒見著面,他還越挫越勇了。當然,家裏有個狀元爺爺和狀元爹,他偏跑去沈家,為的只能是沈采薇。

李從淵瞧著一頭熱的兒子當真頭疼,忍不住拿了書冊卷起來敲敲他的頭:“蠢!蠢!蠢!”他是實在氣急了,一連說了好幾個蠢。

李景行十分淡定,開口反問道:“有個蠢兒子,爹你很有面子不成?”

李從淵氣得牙疼:他自覺自己是舉世無雙的聰明人,自家妻子亦是世間難得靈秀人,結果生了個兒子卻是這般的沒腦子。不過,自家的兒子到頭還自然還是自家管。李從淵喝了兩大口涼茶壓火,這才伸了手:“把你的文章拿來。”

李景行想了想還是把文章給遞上去了,口上只是道:“你可別在上面寫字,我是要拿去沈家請教的。”

“呵呵......”李從淵冷笑了兩聲,他隨手翻了翻,十分幹脆的拿了支筆在上頭寫了些批註,一刻鐘不到就把東西還給李景行,口上毫不留情的罵道,“真是個蠢的!有沈二在那邊故意攔著,你這時候怎見得著人?想見人,就得先把驢脾氣的沈二給哄好。”

這道理李景行自然是知道的,他這些日子故意賣蠢本就是等著自家爹來指點,現下聽到這話連忙接口道:“我對沈世伯所知甚少,還請父親指教一二?”認真想想,似乎也就只有自家爹才能把那個心思深沈的岳父氣得跳腳,如此神技確實該請教一二。

李從淵這時候大概也看出了兒子的小心思,這時候倒是端出架子,擡眼看了看自己邊上梅花式小幾上面的青玉茶盞。

李景行只得端出好兒子的模樣給他添茶又恭恭敬敬的遞到他嘴邊。

李從淵這才紆尊降貴的指教一二:“你拿著這文章去請教沈二。”他喝了口茶,面色很是不好,“就說是覺得我批的不好,特意去請教他的。”

沈承宇一輩子就想著要壓過李從淵,聽得這話還不得挖心挖肺的努力指教,到時候一樂呵,就把李景行放過去了。

李從淵不得已的出了這麽個餿主意,自覺有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兒子實在是太丟臉了,把書往臉上一蓋,往後仰躺著擺擺手:“行了行了,趕緊滾,我要歇了......”

李景行得了主意也沒再多話,捧著文章就去哄自家討人厭的未來岳父去了。

沈采薇這時候自然是不知道李景行為著見自己一面而用的心,她正陪著沈采蘅做女紅呢——沈采蘅和顏五的婚事馬上就要訂下了,心裏亂的很,便拉了沈采薇一起做女紅靜一靜。

沈三爺和裴氏會來京城,有一個原因就是為了沈采蘅和顏五的親事。顏五的年紀本就大了,耽擱不了多久,沈三爺心裏一琢磨還是索性來京城先把婚事給敲定了。

因著來之前特意和顏步青說過這事,這一回倒也不麻煩,尋了顏五的座師溫閣老的出面做媒,八字什麽的自然也是合過的,不過這會兒卻還是要裝模作樣的請了古安寺的大師再看一遍,後面倒是有好些人跟著嘆一句“好姻緣”。

嚴氏亦是那跟著感嘆裏的人,她這邊面上好言好語的捧著裴氏,那邊轉頭就拉了自己女兒說閑話:“想想還真是好笑了,這千挑萬選的,也不知是怎麽的竟是挑了這麽一門親事,定了這麽個人家?呵呵......”她向來自重身份,這時候也只是十分含蓄的感嘆了幾句,未盡之意卻是十分清楚。

沈采蘋心思簡單,這時候聽到這話忍不住蹙了蹙眉,勸道:“娘怎好背後道人是非?”她現今上了女學,說起話來越發的文雅起來,“正所謂‘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嚴氏聽著女兒這天真的話就覺頭疼,這時候只得板著臉,擺手打斷了她的話;“好了好了,我不說這個了。”反正她的閑話也說得差不多了。

沈采蘋也知道自己頂撞尊長不太好,這時候便也乖乖的捧了盞冰糖燕窩過來:“娘渴不渴,累不累?”

嚴氏自來是受不得女兒這般賣乖的,再也板不住臉,忍不住笑嘆了一口氣:“你二姐姐、三姐姐的婚事都已經訂下了,也不知道你的婚事要如何是好呢?”

沈采蘋羞紅了臉,聲音輕的和蚊子似的;“我還沒結業呢,不急。”

嚴氏看著女兒,簡直是一肚子的不放心,沒口子的叮嚀道:“你也別整日裏讀書,女學裏面很有些有身份的姑娘。你多少交幾個好朋友,多參加參加那些花宴什麽的,整日裏悶在家裏讀書,誰知道你啊?”

其實,認真說起來,嚴氏心裏頭還挺想要把女兒嫁去裴家的,要不然也不會這般處處捧著裴氏。她心裏頭想的很好:一是裴家也是世家還算是門當戶對,底下的子弟看著亦是很不錯;二是汝陽王妃出自裴家又對蕭遠有養育之恩;三則是兩家算是姻親,看在裴氏的面上也不會虧待了自己女兒。只可惜裴家兩個嫡出的姑娘年紀都比沈采蘋大了幾歲,怎麽也玩不到一起,自家女兒又是個不開竅只知道死讀書的,嚴氏自然只能把這事擱在心裏頭自己急。

嚴氏看著懵懂天真的女兒,簡直愁得很,偏那些事還不能和人說。她擺擺手道:“行了行了,你回去寫功課吧。你爹爹今日休沐,我等會兒還要去他那邊看看呢。”想了想又道,“對了,你三姐姐那邊你記得去道聲喜。”

沈采蘋本就想去尋兩個姐姐說話,這時候連忙幹脆的應了,笑著去尋沈采薇了。

這時候,把沈承宇哄好了的李景行才剛剛拿了“通行許可證”往後院去尋沈采薇。

雖不是一條路的,但是這兩人倒是趕巧的在院門口碰見了。

☆、124

沈采蘋雖然不曾見過李景行但到底也是見過李從淵,且她是知道自家姐姐和李家訂下的親事的,一眼望去面上不禁浮起一點紅暈來,退開幾步,衽斂為禮,輕聲道:“李世兄。”

她自小就是個乖巧的性子,往日裏多是在家中悶頭讀書,至多約幾個好友來說話。那日初見李從淵,才發現這世間竟是還有這樣的人,超乎她的想象。此時再見與李從淵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李景行,心頭不知怎的有些覆雜的感覺:二姐姐有李景行,三姐姐有顏沈君。輪到她的話,又是怎麽樣的人?

李景行倒是知道沈采薇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現下見了她這裝扮便明白了身份,自然也是還了禮,頷首道:“四姑娘。”

沈采蘋心頭惴惴,咬著唇道:“李世兄是來尋姐姐的?”她頓了頓,面一紅,似乎想起什麽似的倉促道,“我還有些事,就先告辭了。”

李景行微微頷首,頗是詫異的看著她像是一只被嚇到似的跑走了,一時間只覺得莫名,不過想著馬上就要見到沈采薇,他的心情忽的輕松了許多——好久沒見到采薇,忽然覺得有些小激動。

沈采薇這時候正在屋裏陪著沈采蘅做女紅。她的女紅倒是頗有裴氏的風範,一直都只是普普通通——連繡雙襪子都不整齊。這回為了陪著沈采蘅,她特意拿了一小疊的素緞帕子,畫好了花樣子,勾了絲線,慢慢繡著。

沈采蘅在這上面卻是難得的好天賦,這時候已經可以做衣裳和靴子了,便是繡起圖來也是不慌不亂。

現今顏五進了翰林院,正是忙亂的時候,偏偏顏家派來伺候的人不是老就是小,很不頂事。沈采蘅心裏惦記的很,偷偷送了幾回東西。現今訂了親,上頭父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便打算著給他做些襪子鞋子什麽的悄悄送過去——左右她也是閑著無事。

沈采薇繡了半天,素白的帕子上也才有團蓮花的形狀。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看了眼還在縫鞋底的沈采蘅,很是無奈的道:“這一繡就是大半天,也虧你能坐得住。你的還好,任是誰瞧了都要道聲好。可我這帕子繡成這樣,還真拿不出去,一點用也沒有。”

這時候,外邊忽然有丫頭掀了簾子進來稟報:“李公子來了。”

本要開口反駁的沈采蘅,聞言對著沈采薇眨了眨眼睛,抿著唇促狹的笑道:“二姐姐繡的帕子這不是有去處了?”

沈采薇厚著臉皮全當做沒聽見,把手上繡了一半的帕子收了起來,想了想後才起身道:“我和他有些話要說,正好去外邊走走,你先在屋裏坐一會兒好了。”她和李景行確實是很久沒見了,上回匆匆趕來,路上又擔心著家裏,倒是有好多事沒問。

沈采蘅連忙作出乖乖的樣子,坐正身子點頭道:“嗯。”那模樣恨不得沈采薇立馬就走。

沈采薇面上有些紅但還是忍不住笑了笑,正好丫頭打了簾子起來,她便出了門,果然看見李景行就等在門外。

“采薇。”李景行本就等在廊下,聽到腳步聲便轉過頭來。

他本就生的清標卓然,此時眉目之間微帶笑意,便如林下清風一般令人心曠神怡。

只是,他此時的心情是:終於又見到采薇了(≧▽≦)/

沈采薇見著他,心裏也隱隱生出了一些小小的輕松和喜悅。她緩步朝著李景行走過去,開口邀請道:“我剛好要去園中走一走,李世兄可要一起?”

李景行的眼睛亮了一亮,面色雖不變,聲音卻染著笑意:“自當從命。”

他們兩人一前一後的下了長廊,從院門的一角穿過,正好是一條偏僻的小道。

沈采薇瞧了眼自覺落後幾步的丫頭,思忖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上回我還沒問你,柳於藍怎麽樣了?”她本來是已經把柳於藍給忘了的,可這回再見鄭午娘,她才忽然想起當初害的自己落入徐輕舟手裏的柳於藍。

李景行倒是沒想到沈采薇會問起這個,他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認真的答道:“我原先也想通過她找線索,所以特意尋過人。她被徐輕舟下了啞藥,送到了容月樓。”

容月樓號稱江南第一青樓,名氣不小,哪怕是沈采薇這樣的閨閣女子也略有所聞。

沈采薇聽到這裏,面上先是白了白,然後便氣得紅起來:“徐家竟然膽大至此。”

依著沈采薇的意思,柳於藍做錯了事,自然該收些懲罰,可是似徐輕舟那樣的作踐人就是存了心要惡心人。再者,柳家雖然如今漸現衰勢,但到底也是書香門第,徐輕舟這樣毫無顧忌的把柳家女送到容月樓,簡直是可以稱得上是肆無忌憚、無法無天。

李景行聽到這話亦是點了點頭:“光靠徐家,徐輕舟自然沒有這樣的底氣。”他頓了頓,“如今江南官商勾結,確實是糜爛至極。”

沈采薇點了點頭,忍不住還是追問了一句:“你把柳於藍送回柳家了嗎?”

李景行倒是沒想到沈采薇這般關心,不過還是認真答道:“她不想回去,我就準備了一些銀兩把她送去邊上的農家了。”

當時柳於藍已經在容月樓呆了一段時間。那樓裏本就有些有特殊癖好的人,柳於藍那般容貌才情自是受了不少的苦。李景行找過去的時候,她已經差不多有了同歸於盡的心思。當然,李景行會出手相救也不是他同情心旺盛,而是因為柳於藍當時雖然不能言語也不知道徐輕舟的去向但到底還是幫著他確定了追蹤的方向。他自小受教於李從淵,絕非冷血到見死不救的人。

沈采薇心中稍有放松,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反而開口問了另一件事。

李景行就站在她的邊上,目光時而在沈采薇身上掠過,心中既是溫柔又是寧靜。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把臂同游兮,幸何如之。此時風平浪靜,他們卻不知這僅僅是京中暴雨前的平靜。

這個時候,天色還亮,赤日當空,一點金光染了半邊天。東宮之中人來人往,太醫和宮人皆是步履匆匆。

這時候,皇帝陪著皇後,蕭遠又被推去處理雜務,倒是只有鄭寶儀陪在東宮。

鄭寶儀跪坐在床腳,看著被太醫剛剛施針救醒過來的蕭天佑,忍不住哭著撲了上去:“二郎......”她一時心中又酸又痛,腦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蕭天佑竭力想要握住她的手,可是也只有指尖輕輕動了動,他沙啞著聲音道:“別哭......”他適才吐過血,唇上染著一點紅,襯得那蒼白的肌膚白如冰雪。

鄭寶儀咬著唇,竭力忍住哭聲,她小聲哽咽道:“嗯,我不哭。”說話的時候,眼淚自她眼中默默滾落。

蕭天佑有些疲憊的擡起眼,用目光細細的描繪著鄭寶儀的五官,忽然輕輕嘆氣:“寶儀,你聽我說......”他咳嗽了一下,血氣上湧,整張臉都是紅的,一如花蕊中央的一點艷,“父皇固然愛重母後和我,但是他畢竟不是我一個人的父皇。愛子之心,血脈傳承之念,皆是人之常情。所以,待我去後,蕭遠必是要繼承國統。”

鄭寶儀見著他這般交代後事的神色,心中驚惶,連忙去拉他的手和被子:“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她眼淚不自覺的落下來,聲音裏面透著強作掩飾的自然,“你現在剛剛醒來,先睡一覺。我去叫姑父他們來。”

蕭天佑回看她,目光之中閃著溫柔的笑意,這笑意令他本就蒼白若死的臉顯得明亮起來。如同月光照亮黑夜,顯出無限的美好來。

“寶儀,你聽我說完。”他輕輕的接口,語氣不急不緩,“我所念者唯有你和母後,無論如何,都要把你們安排妥當才好。”

☆、125

鄭寶儀聽到這話,頓住身子,怔怔的看著他,眼淚簌簌落下,哽咽著點了點頭。

前一世,她因為之前和蕭天佑的隔閡,任性賭氣,便是連他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她還記得,自己聽到他病逝的消息而匆匆趕過去的時候,只能見到再也不能對她笑、再也不能照顧她的蕭天佑。

那一刻,油然而生的自我痛恨就如同雪亮的尖刀,一點一點的剮著她的心,刀尖染血,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即使如此,最後還是前一世的蕭天佑是以他的方法保護著她——姑母早逝,鄭家因為私通外敵而被全族問罪,僅有她因為有了一個名不副實的先太子妃頭銜而得以免罪。

憶及前世,鄭寶儀忽然鎮靜了下來,她忍不住俯下身、低下頭,輕輕的道:“二郎,要不然這一次換我陪你吧......”她把頭湊近躺在榻上的蕭天佑,發髻早已灑落,烏發就那樣散在榻上。她的面上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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