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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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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插到徐輕舟的心口。

徐輕舟本還在昏迷之中,這一刀直入心口,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咽了氣。

沈采薇看得呆了呆,反應過來後簡直對李景行刮目相看——這要殺過多少人才能這要幹脆利落的下手,認真想想還真有點兇殘!

李景行大概也發現了沈采薇的心思,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淡淡道:“我知道,你不忍心下手,原先也只是打算毀了他的眼睛。”他進來的時候,自然也是看見了沈采薇的動作。

對啊,說起來我剛剛也挺兇殘的......沈采薇回憶了一下適才的情形,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徐家乃是倭寇的幕後推手。徐輕舟本來就生性多疑,若是真的毀了眼睛,性情必定更加古怪,他身邊的人也都要舉步維艱。說不得徐家內部就會自己亂起來。這樣子,倭寇也能消停幾年了。”她其實也想過一了百了的把徐輕舟給殺了,但她到底受過現代法治教育的,這些年又是嬌養長大,雖知道道理但一時半刻實在也下不了手。

李景行低頭看著沈采薇,見她說話的時候神色從容沈靜,烏黑而濃密的眼睫垂落下來,在鼻梁處畫出淡淡的陰影,一根一根仿佛可以數一樣。

他只覺得心一熱,情不自禁的彎腰低頭,吻了吻沈采薇的眼角。一觸即過。

沈采薇被他偷襲了一下,猝不及防的退開一步,然後才紅著臉瞪了李景行一眼,心裏意氣難平又上來踩了他一腳。

李景行忍著痛,十分淡定的端起一張正直的君子臉,改口說起正事:“你的想法很好,不過你可知道我是如何進來的?”

沈采薇沒好氣的答道:“當然是走進來的啊,難不成你還會飛?”

李景行聞言再也板不起臉,忍俊不禁的搖了搖頭,只是語氣裏面帶了點古怪的意味:“是徐家裏面的人送我來的,外頭的人也是她想法子調走的。”

沈采薇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好奇的擡了眼望向李景行,等他把話說清楚。

李景行緩緩的把話說清楚了:“我那日沒等到你,後來幾次求見,沈三爺見著事情瞞不住了,只得告訴了我。所以我就去女學裏面查了一遍:發現徐輕舟那一日也去了女學——要知道結業禮的那一日,你們這些學生連貼身丫頭都不能帶,也只有徐輕舟這麽一個閑雜人等因為朱先生的緣故進了女學,而他本就對你心懷叵測,次日就出了松江,我心裏便猜到了一二。正好徐家在寧州出了大事,我知道徐輕舟一時之間肯定是在寧洲走不開,所以,我就讓父親替我聯系了徐家裏頭的那位蘇夫人。由她安排進來尋你。”

沈采薇這才想起那位曾經來找徐輕舟的蘇夫人,忍不住問道:“我記得徐輕舟並未娶妻啊?他母親應該也過世了才對,這位蘇夫人是......?”

李景行笑了一下:“是他的繼母。”他頓了頓,幹脆把事情交代了個清楚,“徐輕舟生母蘇氏很早就去死了,徐老爺那時候還年輕,幹脆續娶了蘇氏的堂妹,後來生下了一子。只是徐輕舟十分厭惡這個繼母,不承認她的身份,口上只喚她是‘蘇夫人’,所以左右也都這麽叫。這次徐家出事,也是因為蘇夫人所出的那個二少爺意圖作亂,叫徐輕舟關起來了。我父親游歷的時候也不知怎的認識了那位蘇夫人所出的二少爺,想來也是知道徐家的特別之處,可以相處下來倒是略有交情。這才能夠說通蘇夫人身邊的人,叫她見我一面。”

沈采薇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那時候蘇夫人來尋徐輕舟想必是給自己兒子要求情的,只是徐輕舟不肯應,她這才死馬當活馬醫的把李景行放了進來。她會意的點頭,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道:“所以,她是故意放你進來殺了徐輕舟救她兒子的?”

“是,”李景行似是想起什麽,蹙了蹙眉,然後才勉強道,“不過也是徐輕舟自己尋死,他只以為這裏固若金湯、安全得很,出門拿酒的時候自己把大部分的侍衛給調遠了.....”

徐輕舟會把侍衛調遠,估計也是忍不下去了,打著酒後霸王硬上弓的主意。沈采薇這時候才有了一種真切的逃過一劫的感覺,她心裏有些不好受,只得轉開話題:“你搬屍體做什麽?難不成真打算扶持那個二少爺上位?”

李景行一手拖起徐輕舟的屍體,一手拉著沈采薇往外走,口上應道:“當然不是。徐輕舟沒有子嗣,他一死,徐家有資格繼承家主位置的除了他的弟弟還有他的二叔。那個弟弟若真是個有用的就不會被人一挑就起了反心也不會被徐輕舟關起來,至於蘇夫人,說到底也不過是婦人。若真是無人插手,最後勝出的肯定是那位徐二爺。”

沈采薇隱隱覺出什麽,輕聲問道:“你是打算,把徐輕舟的死栽贓給徐二爺?”

李景行一笑,點了點頭:“你猜,最後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沈采薇抿了抿唇:“這種事有什麽好猜的。要麽就是徐二爺力壓眾人登了頂,要麽就是徐二爺被排擠著叛變。”反正徐家背地裏做得也不是正當買賣,一轉頭就可以去海上或是倭國拉旗子另立門戶了。

李景行一笑,眉目之中帶著一種刀光一般的肅冷,語氣只是淡淡的:“確實沒有什麽好猜的,想來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能等到結局了。”

徐二爺本就是徐輕舟尊重的長輩,住的院子就在徐輕舟邊上,李景行把屍體往墻那邊一扔,果不其然就聽到了那一邊傳來的尖叫。然後,李景行就步子飛快的拉著沈采薇趁亂往外跑。

沈采薇被他這‘粗制濫造’的陷害手段驚呆了,好一會兒才小聲的質疑道:“這樣就可以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扔過去的啊。你連房間裏面的血跡都沒有處理幹凈。”

“哪裏用得著這樣認真?你以為徐輕舟一死,真還會有人為他報仇什麽的?利益建立的關系,能剩到最後的只有利益。我的所作所為本就不過是遞個理由給那些不願意徐二爺上位的人罷了,房間裏的東西,自會有人替我們處理。”李景行只是漫不經心的搖了搖頭,憑借著自己硬背下來的徐家地圖尋了無人的小路往小門去。

沈采薇心裏已經明白過來了,眼下見他輕車熟路的模樣,明明知道現下情況緊急但依舊忍不住取笑了一下:“哎,你的毛病好了?”這家夥本來就是個路癡,這回倒是能自己摸出路來。

李景行被人戳到傷處,也不怎麽生氣,只是緊繃著臉給自己加分:“既然是來救你,自然是要先提早尋好退路。要是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別人身上才真是可笑。”那位蘇夫人本就不可信,現在說不得還想著要殺人滅口呢。

沈采薇聽到這裏果然頗有感觸,點頭應道:“嗯,你說得對,確實不能全靠著別人。”

李景行剛剛把打暈了的看門人拖到一邊去藏好,聽這話忽然頓住步子,側頭去看她,烏黑的眸子看上去明亮非常,只是聲音聽上去有些不太自然:“也不是說所有人都全都不能靠。”他猶豫了一下,眼角餘光瞥了瞥沈采薇的臉,有些不自在的仰起頭望著天,低聲道,“......你還是能靠靠我的。”

沈采薇目光在他那微微有些紅的耳尖一掠而過,連忙低頭掩了面上的笑。

李景行難得告白一次卻被這樣對待,頗有些惱羞成怒:“再不走後面的人就追來了。”他拉了沈采薇出了小門,不一會兒就帶著她在街角的小店裏面換了一身衣服。一人青衣、一人藍衣,皆是男裝。這才趕著去李景行事先定好的船只。

等他們安安全全的到了船上,沈采薇的心才安定許多。她心一定就不免又問起家中的事:“我家裏怎麽樣了?”

李景行隨手將她的衣領理了理,漫不經心的道:“放心,都好呢。沈三爺做主瞞住了沈老夫人,只說是你父親那邊催得急,先帶你入京了。”

因為有沈二爺之前的來信這接口倒也說得過去。再說了,松江往京裏本就路途遙遠,若是換了水路,在船上遠離人煙,只要尋個身形相似的丫頭帶著面紗做個水土不服的模樣,安排得當了,必是能夠把沈采薇失蹤的事情瞞住,也能護住聲譽。

話說起來,渣爹真是個背黑鍋的小能手╮(╯_╰)╭

沈采薇這樣一想,心裏莫名其妙的高興了一點兒,嘴上卻掩飾似的問李景行:“那我們現在去哪兒,還是說先回松江?”

李景行負手站在甲板上遠眺那滾滾的江水,藍衣被江風吹的獵獵生風,幾如淩風歸去的仙人。他聽到這話,回過頭來微微一笑,一如那亙古不息的江水一般的波瀾橫起。

“自然是去京城。”他笑著道。

☆、113

正值陽春三月,草長鶯飛,哪怕是素來恢弘大氣的京城都少見的帶了點溫柔的花香。

今年的殿試才剛剛放榜不久,恰是“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遍長安花”的時候。京中許多酒樓滿座皆是讀書人,有人春風得意,有人掩袖哀嘆,杯酒之間猶帶墨香,一杯飲下還帶著那熬夜苦讀的酸澀。

因為京中權貴之家素有榜下捉婿的習慣,一時之間倒是有不少待嫁的姑娘定了親事,媒婆更是忙得腳不著地。

這時候,京中沈府裏面,幾個華衣少女正圍坐在一起,彼此輕聲嬉笑。

坐在當中的少女穿了一件玫瑰粉鑲墨綠色邊繡忍冬葡萄紋襖子,頭上梳了簡單的雙丫髻,發髻上壓著桃花頭的紅珊瑚簪子,那樣的姿容,竟是比桃花還要嬌嫩鮮妍。

她不過是十歲上下的年紀,雙眸烏黑就像是落了星子,皮膚白嫩如同奶油一般,面頰豐潤,頗有些嬰兒肥。一眼望去,當真有幾分天真無邪、惹人憐愛的模樣。

邊上一個綠衣少女正托著腮望著那正中的少女,面上含笑,眨眨眼道:“算來算去,還是采蘋的年紀最小,還要再等幾年呢。”

沈采蘋聽得這話,不由得低了頭,雙頰暈紅,咬著唇細聲道:“阿珍怎麽總喜歡拿我說笑?”

另一個穿著湖藍色衣裳的少女連忙上來開口解圍:“你莫理她這討人厭的。她自己訂了親事,便要尋人說笑。真是羞也不羞......”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刮了刮綠衣少女的鼻子,露出甜甜的笑容,俏生生的。

這回卻是輪到梁珍面紅了,她自撐著一口氣,轉開話題問沈采蘋:“聽說你家前頭今日來了客人?我適才出門的時候還見著你娘讓人把珍藏的佳釀送過去。”

沈采蘋細細想了想,才點頭道:“嗯,我娘和我說過,是李七爺來了。他和我父親是同年,雖然平日裏不曾往來,但難得上門作客,看在李家的面上也要好好招待呢。”

聽到“李七爺”三個字,邊上的兩個少女的眼睛都亮了,梁珍更是大膽的伸手去拉沈采蘋的袖子:“咱們去瞧瞧唄?聽說當年京城裏有句話‘不識李郎之才者,無目者也。不知李郎之美者,非人者也’,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個活的傳奇呢。你就讓我開開眼?”

沈采蘋乖巧慣了,甚少做這樣的出格事,猶豫了一下便又擡眼去瞧另一個少女,問她道:“習珠你也要去嗎?”

葉習珠雙眉彎彎,細長白皙的手指在自己面上的酒窩戳了戳,幹脆的應道:“難得的機會,就去瞧瞧唄。”

沈采蘋這才起了身,又叫了丫頭來問前面的情況,然後拉了兩個朋友的手往後園那邊走:“我爹他們現在在湖心亭喝酒說話呢,咱們繞路去湖邊的小樓,雖遠了一點兒但是有‘千裏眼’呢,只是瞧瞧就很夠了。”

梁珍和葉習珠都是興趣滿滿的模樣,也不耽擱,一路拉著沈采蘋的手去了湖邊的小樓。

那樓並不是不高,本是書樓,只是離書房有些遠了,倒是少有人去。

沈采蘋取了‘千裏眼’先遞給了興致最好的梁珍,自己則是隨手從邊上的書架上撿了一本書卷來,慢條斯理的翻看起來。

梁珍看了好一會兒,有些呆呆的,許久才戀戀不舍的把‘千裏眼’遞給葉習珠,轉頭對著看書的沈采蘋道:“說你是呆子,你怎麽就真成書呆子了?快來瞧瞧,要不然你日後必是要後悔的。”

沈采蘋聽了這話只覺好笑,正好看完一頁書,便放下書卷,上來接了葉習珠的班也往亭中看了幾眼。她看的時候,正好瞧見李從淵背對著她,在和父親沈承宇說話。兩人正從亭中走出來,一前一後的走在竹橋上,一人是藍色襕衫,一人是蓮青色直裰,倒是好辨認的很。

只是李從淵此時正好在和沈承宇說話,沈承宇微微側著身。也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麽,沈承宇仿佛低著頭往湖面上看,然後,也不知怎地就跌了下去。

雖然沈承宇乃是松江人,水性好得很,但是他一掉進湖裏,那些候著的仆人便站不住的跳進水裏去救人,場面一時之間慌亂起來。

沈采蘋見著父親落了水,本也是驚慌得很,正要放下手中的‘千裏眼’,卻見一直背著自己的李從淵忽然轉過身來。他大約是忍笑忍的辛苦,背過了人,便露出了一點真切的笑意,眉目舒展。

那滿湖春/色,無限美好,竟也及不上他微微一笑。

沈采蘋只覺得面上一熱,手心滾燙的很,手上一滑動,‘千裏眼’就掉到了地上。

梁珍和葉習珠連忙上前問她:“怎麽了?”

沈采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解釋道:“我爹爹掉到水裏了。”到了這時候,她自是不好再留在樓裏,只是道,“我要去瞧瞧我爹,你們兩個......”

雖然知道沈承宇水性好,不會有事,但作女兒的既然見著了,總是要去瞧瞧才放心。

梁珍和葉習珠也知道沈采蘋這一去大約要很久,想著時候也不早了,幹脆擺擺手道:“算啦,咱們下次在聚吧,我們先回去了。”

沈采蘋自是十分歉疚,親自送了她們下樓,這才匆匆趕著去瞧自己落水的爹。

沈承宇當然沒大事的,從水上起來後就去了湖邊的廂房換衣裳。只是沈采蘋趕去的時候,李從淵已經忍著笑告辭離開了。

嚴氏亦是從後院裏頭匆匆趕來,親自服侍著沈承宇換了幹衣裳,一邊拿著帕子替他擰濕發,一邊嗔道:“老爺怎麽這樣不小心?好險是在家裏,一眾的人都在。這要是在外邊,真是出了事,我和四娘可怎麽辦?”

坐在邊上的沈采蘋被點了名,這才回神過來接口道:“爹爹往日裏常叫我小心,自己也要小心才是。”

沈承宇對著這個自小長在自己膝下的幼女確有幾分真心疼愛,見著她這般憂心模樣,不由安慰道:“就是腳滑,一時沒註意......”他這時候也是一肚子的火,一想起李從淵和他說起那門親事時候的那些話和模樣,很是咬了咬牙才把那火氣咽了下來,冷聲道,“每回我見著李七,就沒好事!”

沈采蘋聽到“李七”二字,很想再問幾句情況,猶豫了一下還是安靜的坐在了一邊。

倒是嚴氏,放下半濕了的帕子,遞了杯茶溫熱的茶水給沈承宇,細心問他:“你和李七爺也有多年沒聯系了,怎地這回又說起話來了?”

沈承宇抿了口茶,只覺得茶水苦的都要咽不下了,半響無語。

他這一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李從淵。這人和他一樣出身世家,偏偏容貌才幹樣樣都勝過了他。當年金殿之上,他就那樣輕描淡寫的奪走了沈承宇想了很久的狀元頭銜。本來,沈承宇也心服了——這世上總有些人天賦卓絕,乃是天生的天才,不服不行。可是,回頭再看,他恨得牙癢的天才卻全然不把這天賦當一回事,做了幾年官,就辭官去學醫混日子了。

對沈承宇來說,這簡直就像是有人把你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東西扔在地上踩,怎能不恨?再後來,李從淵寫信暗諷他辜負結發之妻,他被人戳著了心虛處更是大怒,兩邊就徹底絕交了。

這一回,沈承宇接到了李從淵上門拜見的帖子,心裏很是揚了口氣,得意得很:李從淵糟蹋那大好天賦,混了這麽多年的日子,現今也不過如此。倒是他,官拜吏部侍郎,再進一步,說不得就登閣拜相了。這麽多年下來,轉頭一看,好似當年的境況掉個了頭。沈承宇自我感覺良好,心裏暗暗揣測李從淵是來求和的。所以,他故意擺足了架子,才見了李從淵。

哪裏知道,對方卻是告知他兩個小輩的親事的。竟然只是告知!還不是求他許女!最後,他還當著對方的面,掉進了水裏。面子裏子全沒了!

沈承宇到底做了這麽多年官,雖是因為李從淵的事一時沒能沈住氣,這會兒喝了口茶,總算是靜下心來了,吩咐嚴氏道:“你準備準備,三弟他們明日就到了。李七和他們是一路來的,只是有事早到了一日,先來和我們說一聲。”

嚴氏心裏正琢磨著沈三爺和李從淵的關系,口上趕忙應了一句:“老爺盡管放心吧,我這些年也沒機會見著三弟,他難得來一回,自是要好好招待。院子那邊也早就收拾好了,只等人來呢。”她這樣說這話,手上卻還是輕輕柔柔的替沈承宇擦發,溫柔又體貼。

沈承宇緩緩的擱下手中的青玉茶盞,接著道:“二娘的親事已經訂下了,我原先交代的那些事,你也別再想了。”

嚴氏本還在替沈承宇擦發,聽了這話不由一怔,一時不察竟是把沈承宇的頭發扯了幾根下來。

沈承宇本就心情不悅,此時頭皮發痛,更是沒了好氣:“行了,我還有事要回書房,其他的晚上再說。”說著便要起身。

嚴氏心一沈,追問了一句:“二娘定親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覺得我在瞞你?”沈承宇眼中帶了點薄怒,看的人心中一跳。

嚴氏自是知道他的脾氣,見著他這模樣哪裏會不明白,溫聲接口道:“老爺莫怪,我就是這麽一問。怎麽說,二娘也是老爺你的親閨女,在我心裏和四娘是一樣的,自然也是念著的。”

沈承宇面上緩了緩,說道:“是老夫人在松江給訂下的親事。”他頓了頓,似是壓著怒火,“訂的就是李七那兒子!”

☆、114

沈承宇心中存著氣,把沈采薇和李家的親事說了之後便甩袖子往書房去。

嚴氏滿面的笑也都被堵了回去,待得沈承宇出了門,她便丟了手上半濕的帕子,恨聲道:“他這是擺臉給誰看?那頭的人都還未進門,他就這樣的態度,若真是來了,還不知怎麽偏心。”她這樣一想,更是堵心,坐了下來,自倒了杯茶喝了壓氣。

沈采蘋哪裏不知道嚴氏的脾氣,連忙上來挽了她的手,勸道:“娘,爹這也是因為剛出了事,心情不好。感情都是處出來的,這些年咱們一起過來,這麽多年的感情,爹爹必是都記在心裏呢。”

嚴氏聽了這話只是蹙眉,好一會兒才伸手撫了撫女兒的頭頂,撫著那鴉羽似的長發,嘆了口氣:“傻丫頭,你不懂......”這麽些年了,她也只得了這麽一個女兒,自是把她當做心肝似的疼。可她也知道:沈承宇口上雖然不提,心裏必是惦記著松江那邊的一對兒女。若不然,給公主選伴讀這樣的好事,怎麽不想著自己的女兒反而要便宜了那個遠在松江的四娘?到了頭來,她忙忙碌碌了一場,他一句話又給否了,便是泥人也要氣得跳起來。

沈采蘋不明就裏,只是笑著撒嬌:“娘就是愛擔心......姐姐來了才好呢,家裏也熱鬧了,還有人能陪我一起看書寫字,陪娘你挑首飾衣裳。”她仰起頭來,神態天真,話聲就好像玉珠滾落,柔軟清脆,“聽說姐姐還是今年松江女學的魁首,我要是能和她一樣能幹就好了......”

嚴氏心裏一酸,話噎在嘴裏,一時說不出來。

她雖也是信陵侯的嫡女,但她生母早逝,侯府後院多事,她背地裏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有了現今這樣風光舒服的日子。為著這個,她一意的嬌寵女兒,只想把她曾經缺少的、想要的都補給女兒,卻沒想到反是把女兒寵成現今這樣天真不知世事的模樣。

多個姐姐有什麽好?有個原配長女杵在前面,不就是時時提醒別人自己是繼室,自己的女兒是繼室之女?平白低了人一頭,哪裏來的好?

嚴氏心裏苦得和黃連似的,口上卻道:“四娘,你今日的功課做了沒有?可不許偷懶。”

沈采蘋有些心虛的眨眨眼,拉著嚴氏的胳膊撒了一會兒嬌,然後才轉身去寫功課了。

哄走了女兒,嚴氏自個兒獨坐了一會兒,依舊安不下心來,想了想後又把素來得用的董嬤嬤叫了過來:“明日松江那邊就要來人了,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

董嬤嬤乃是伺候嚴氏的老人了,哪裏會聽不出話音:“都已經收拾妥當了,三爺他們一家子自然是住一個院子。四姑娘自是不好跟著住,便先把望舒閣收拾了。”

望舒閣聽著不錯,收拾起來也精美的很,離著湖邊那個偏僻的書樓也近的很,只有一點兒不好,格外僻靜,兩邊不著,倒是少有人往。

嚴氏心中念頭一轉,頗是滿意,口上卻道:“你是辦事辦老的人了,這些小事看著辦就好了,若有缺的只管和我說。”

她心裏想的是:無論怎麽說,後院裏頭的事現今還不是她說了算?沈采薇不過是未及笄的小姑娘,若真是乖乖聽話,日後好好調/教倒也不錯。若是個不服管教的刺頭兒,丟得遠遠的,慢慢的磨著,總有聽話的時候。在怎麽樣,第一回見面總要給她一個下馬威,叫她知道輕重才是。

因為心裏有了計較,等到第二日聽到來人的消息,嚴氏便急急的拉了沈采蘋一起去迎。

馬車進了府門便換了軟轎,前頭最先下來的乃是沈三爺和裴氏。

嚴氏歡歡喜喜的迎上去,先是給沈三爺見了禮,又親熱的拉了裴氏的手道:“我是早就聽過三弟妹名字的。只是先是在京裏的時候沒機會見,等到有後來,三弟妹又去了松江。現下難得來一回,可要叫我好好招待招待才是。”

裴氏遠道而來,早就有些乏了,這時候也不過是勉強一笑:“二嫂哪裏的話。”她自個兒就在京城長大,娘家又可靠,真論起來哪裏用得著嚴氏的招待?

嚴氏自是把裴氏的那點兒不耐看在眼裏,倒也不氣,依舊是滿面笑容的把女兒拉上前來:“這是四娘,采蘋。”隨後又接口和沈三爺他們說話,“她自小在京裏長大,倒是還未見過三叔和三嬸呢。”

沈采蘋自然是依言上前見了禮。沈采蘋生得白嫩秀美,看著便有一種天然去雕琢的天真氣,旁人見了只怕是都要道一句“可愛乖巧”。

沈三爺本心上面雖不太喜歡嚴氏,但瞧著這樣大了的侄女,想著嚴氏相夫教子上頭倒也做的不錯,心裏倒是緩了緩,口上讚道:“真是個乖巧的孩子。”又令人把自己準備好的見面禮拿上來遞給沈采蘋,“這是三叔和三嬸給你的見面禮,你收著。”

沈采蘋也不推辭,收了禮便仰頭甜甜一笑:“謝謝三叔三嬸。”

嚴氏正要再說幾句誇一誇自己的女兒,就見著後頭的沈采薇和沈采蘅下了轎子,快步走過來。任是嚴氏早有準備亦是忍不住吃了一驚,很有些驚艷。

沈采薇和沈采蘅一人穿著湖藍色的衣裳一人穿著粉紅色的衣裙,便如蘭花與玫瑰彼此相映襯,光華灼灼。

嚴氏一眼就認出了沈采薇——沈采蘅生得很像裴氏,自是一眼就能區別出來。她心中微微一凜,已是提了一點心,上前幾步:“是二娘吧?”她故意拉起來沈采蘅的手,親切一笑。

對著陌生的長輩,沈采蘅總是有些不太自在,這一時之間竟是沒應聲。

反是沈采薇,從容一笑,輕聲道:“太太倒是認錯人了,我才是二娘。”她就站在原處,並沒有因為嚴氏認錯人而匆匆忙忙的上前說明,那從容不迫的樣子反而是把一邊認錯人的嚴氏映襯得可笑起來。

嚴氏見過不少大場面,很是沈得住氣:“倒是我粗心了。”她轉手拉起沈采薇,很是歉疚的道,“你爹爹朝中事忙,總是抽不開身去瞧你。這不,這麽多年不見,我都認不出人了。”

若是再早幾年,沈采薇或許會因為這話而為渣爹的冷淡而難過,可是現在的她卻不過是點了點頭,淡淡的開口道:“沒事的,爹爹這不是已經接我上京了嗎?”她頓了頓,又開口道,“天有些熱,我們不如進屋說話吧。”最後一句話,倒是有了些反客為主的意味。

這一來一回,嚴氏心裏的警報線已經拉到了最上面——這個姑娘看著倒也是乖巧大方,真論起來卻是個滑不留手的,很不好對付呢。

沈三爺自然也是瞧出了裏面的內情,咳了一聲:“好了,一路上也是有些累了,若有話,進屋說也是好的。”

嚴氏連連點頭,連忙引了人上來,還不忘吩咐仆婦們領著搬行李的丫頭把各人的行李送去院子裏頭,口上道:“早就備好了熱茶和點心,就等著人來呢。倒是老爺,他朝中有事,臨時走了,只說了晚上要回來給三叔你們接風。”

沈三爺也許久未見這個二哥,這時候提起來倒是少見的顯了一點兒的惆悵模樣:“二哥身子可好?”

嚴氏想了想才斟酌的道:“老爺本就是克己的人,日常倒也註意養生。只是現今朝中多事,常常熬夜,同僚之間又多有應酬,想來是比不得從前了。”

沈三爺不由有些憂心,又額外的多說了什麽。倒是邊上的裴氏,插了一句:“好了,晚上見了正主,再問也不遲。”她一貫看沈承宇不順眼——他們難得來一回,他竟然還去忙所謂的朝事,真是不把人當人!

他們這頭正在一家子聚在一起說話,好不容易才把沈采薇送到沈三爺身邊的李景行則是匆匆回了李家去陪他那不叫人省心的爹喝茶說話,先把徐家的事情給說了。

李從淵聽完了徐家發生的事情,倒是若有所思:“即使如此,想來江南倒是可以安穩幾年了。現今我們自是插不上手,但你日後若真的去江南,倒是可以往裏面插一把手,平定海患自然事半功倍。”他說到一半,見著兒子一副出神的模樣,不由蹙了蹙眉,“在想什麽?”

李景行自然是在替沈采薇憂心,他聞言這才轉頭瞥了李從淵一眼,不問反答道:“聽說父親昨日已經去了沈家?”

李從淵不太自然的咳嗽了一聲,端起茶盞抿了口茶,解釋道:“我就是去和沈二說一下你們的婚事,也好讓他不要再起其他的心思。這事,你該好好謝我才是。”

李景行接著道:“哦?”他的語氣聽上去不輕不重,“可我聽說沈二爺還落了水?”

李從淵緩緩的擡起頭,慢條斯理的擱下茶盞:“我就是瞧他這些年不見,越發嚴肅,說幾句笑話罷了,”他唇角顯出一點兒笑痕來,聲音裏面帶著微微的笑意,“我就是說‘都說女兒像父親,好險采薇生得不像你,若不然,想想日後每日都要對著這麽張臉,我必是連飯也吃不下’。想來也是他心虛,一聽這話就低頭想去看看自己的臉,腳下一時不穩落到水裏,這可真怪不到我。”

他的聲音聽著倒是很是無辜。

☆、115

等到晚膳的時候,沈承宇果真來了,沈采薇作為晚輩自然是要上前行禮。

便是沈三爺都起了身,和他見禮。他們兄弟許久未見,不僅沈三爺有些激動,便是沈承宇都略略的動了情緒,顯出幾分真切的情意來,很是憶了一回往昔。

不得不說,曾經的沈采薇對於沈承宇確實是懷了很大的好奇和期盼的。據說,他容貌俊美,與林氏青梅竹馬長大,夫妻恩愛;據說,他少年才高,一朝得入金殿,便摘了榜眼的位置;據說,他深得聖眷,年紀輕輕就官拜戶部侍郎。

可是,既是如此,也依舊改變不了他是個渣的事實。他為了所謂的功名,拋妻棄子,辜負發妻,十數年不曾再見親生骨肉。沈采薇每每念及於此,都覺得心中不平。

只是,再如何他都是沈采薇的生父,當面之時還需恭敬行禮。

沈采薇壓下心中的各種思緒,認認真真的行了一禮,然後才悄悄擡頭去打量沈承宇。

沈承宇確實是生得好,白皙面龐,俊眉修目,直到如今為了顯得穩重而留了短須都頗有些儒雅沈穩的味道。而且他這些年身居高位,養尊處優,一舉一動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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