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瑾站在那裏, 冷眼瞧著姑娘越過一條馬路的距離, 向她跑過來。

姑娘氣喘籲籲, 在她面前緊急剎車, 雙手撐在膝蓋上喘了好幾口氣，呼吸還沒勻下來, 已經急著擡頭，張口分辨。她的長發在剛剛的跑動過程中變得亂糟糟, 眼裏全是惶急, 臉頰紅撲撲, 看起來很是可憐。

謝瑾心裏就想，何必這樣呢, 該不知所措的人是我吧。

她並沒有處理此類事情的經驗, 最大的自我保護機制就是轉身就走，事實上她對前男友就是這樣的。只是這次不知道為什麽，她邁不開步子, 就靜靜站在那裏，看著顧知念驚慌的神情, 居然還覺得有一點可憐。

“不是……不是那樣的, ”車水馬龍, 喧囂聲很大，顧知念也不註意形象了，幾乎是扯著嗓子喊，聲音半淹沒在機械引擎裏：“我可以解釋……你聽我解釋。”

她說著說著，聲調裏幾乎帶上了軟弱和乞求。事情來得太突然了, 她腦海裏到現在還轟轟作響，心臟因為剛才的劇烈運動呯呯狂跳，只知道要先把謝瑾留下來，斷線一般重覆著：“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謝瑾臉上的神情並沒有什麽波動。她居高臨下站在她面前，沒有憤怒也沒有傷心，沒有任何情緒地看著慌亂的她。

顧知念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在聽，她沒有勇氣正對謝瑾的視線，只是低著頭，一股腦將借口盤托出來：“……是這樣的，渣男的事是我編的，那時候我剛進游戲，看你感覺特別厲害，就想抱你大腿，又不知道怎麽開場搭話，情急之下隨口胡謅的。他只是我一個朋友，從小玩到大，沒有別的關系……他是gay，他不喜歡女人。”

謝瑾不置可否。顧知念硬著頭皮繼續補充：“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真的。這一點，我沒有騙人，你是我的初戀，在你之前，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

謝瑾看著她，心裏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半晌，她問：“你騙過我，是嗎？”

“是……但是！我是真的喜歡你……”

謝瑾靜靜地聽她慌亂的又說了許多話，最後覺得解釋聽得差不多了，平靜地說：“我知道了。”

顧知念自己都不知所雲的絮絮叨叨戛然而止，她擡起頭看謝瑾，慌亂地想從中找到一點能讓自己安心的證明，可是謝瑾的聲音到表情都無懈可擊，無悲無喜，平靜到了極點，連一絲波動都沒有。

這種漠然……顧知念打了個冷戰，她想到了精靈站在前男友，那個游獵手面前，問“我跟你有什麽關系”的樣子。

不是賭氣，是真的不在乎。

她還想說點什麽掙紮一下，可是頭腦一片絕望的空空如也，回過神來的時候，謝瑾已經毫不留戀地轉身，走開並且走遠了。

顧知念想追上去，想挽留，想說話，可是她也像幾分鐘前的謝瑾一樣，邁不動步子。於是她只能頹然地蹲下來，蹲在路邊，裹緊了身上的披肩。

……

一路走回宿舍後，謝瑾的腦子裏還是亂糟糟的一團亂麻，沒有一點理清楚的跡象。

她並沒有面上所展現出來的那麽平靜，只是刺激過大，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大腦當機了。她慢慢想著，思索著，覺得如果真的如顧知念所說，是小白新人為了接近大腿，編造了一個故事，那這其實並不算一個很嚴重的錯誤，是可以慢慢原諒的。

但是……明明在確立關系之後，已經完全沒有必要騙她了，可以把這段事說出來了；可顧知念還在費盡心思編纂著，甚至為了彌補這個謊還撒了更多的謊，比如並不存在的渣男的妹妹，其實就是渣男本人。

太會撒謊了，謝瑾垂下眼，想。顧知念將一切都編得有條有理，謊話說得像真的一樣，就讓謝瑾情不自禁地懷疑，那些原本看起來確鑿的愛意是不是也是半真半假。

而且，顧知念還會不會有什麽更大的……更深的秘密，沒有被她挖出來呢？

她相信，如果不是她今天湊巧撞見了顧知念和言修遠，顧知念一輩子都不會對她坦誠還有這回事，並且還會竭盡全力把它編得更加有條有理。

她想了一會兒，發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呆，最後還是決定沈浸在游戲裏，暫時把這些覆雜的東西忘掉。

謝瑾帶上了手環。精靈雙樹場景一片祥和，離雙強賽還有一段時間，她漫無目的地在精靈城轉了一會兒，又去了羽嘉，想長安城頂上起舞的念念不忘，還有溫柔無害專註輔助的念君回響，還去轉了轉雲韶府裏，蘇姒曾經倚靠過的海棠花樹下的秋千，青石板路上一地海棠花瓣，美得如夢似幻。謝瑾下意識伸手接住了一片剛從枝頭飄零下來的海棠花瓣，看著掌心裏淺粉色的單瓣，突然楞住了。

……海棠。

她瞇起眼睛，努力將模糊記憶裏的場景放大，然後想起來，似乎她見過的舞姬裏，只有念念不忘和念君回響，這兩個人的技能特效不太一樣。一樣都是粉色的光輝，然而，她們的像是這樣片片飄零的粉色海棠花瓣雨。

謝瑾並不知道，那是蘇姒血統傳承裏[不醒夢]的被動技能效果。

她想了又想，始終找不到確鑿清晰的證據，只是模糊地覺得好像不對勁，模糊地覺得好像有點像。她站在原地想了又想，不能確定是確有其事還是只是記憶混淆，看了一眼時間，索性放棄思考，直接傳送到雙強賽賽場去了。

開賽前一個小時，還沒到選手入場的時間，周圍已經被圍觀群眾圍的水洩不通，議論紛紛。

“你覺得誰能奪冠？我賭還是老牌全服第一！”

“那也不一定，我還是喜歡念念不忘的操作，比較有特色！”

“下註了下註了……”

謝瑾沒心情理會這些，陰著一張臉，去掉隱蔽身份的裝備，徑直往場裏走。

四周先是鴉雀無聲，過了一秒爆發了一波歡呼聲狂潮，人群自發分開一條路。精靈對此並不理會，徑直穿過去走上臺，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她站在場地上，不說話也不移動，保護罩外的眾人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她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聽說其實她倆私交不錯的，那念念不忘呢？”

“真是怪了……”

怪事還不止這一樁。眾人眼巴巴看了一個小時場內一動不動的冰山精靈後，比賽開始了，另一位主角卻還沒出現。

“哇靠不會吧？都過了三分鐘了，念念不忘呢？”

“她再不出現，十五分鐘後，就直接判定阿爾彌斯贏了啊！”

“別是不敢打要棄賽，真丟人……”

眾說紛紜，原本因為阿爾彌斯的冷漠激情被打壓下去的眾人，現在因為這個突發事件情緒又高漲起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正當十五分鐘即將到達，眾人心提到嗓子眼的時候，遠處一陣紅雲，舞姬踏雲而來，笑容嫵媚，鈴聲泠泠，翩翩翻身輕巧落在精靈對面，揚聲道：“抱歉，我來晚了！”

場外立刻爆發了一陣響徹雲霄的歡呼聲、吶喊聲、助威聲。這些聲音混合在一起，將氣氛炒到了最頂峰。而隔音罩內，謝瑾擡眼看了一眼對面的舞姬，看見她無懈可擊的笑容，於是冷冷道：“開始吧。”

念念不忘沒有謙讓，起手便出招。三招兩式過後，謝瑾明顯感覺到了對面的不在狀態，總有種心不在焉的感覺，雖然表面上動作並沒有錯，連招也很兇。她揮刀招架，而對面的舞姬在狀態沒有疊滿的時候錯誤估算，鼎湖秋驚大招出手。

第二次失誤，同樣的鼎湖秋驚。

謝瑾本來可以閃開，卻選擇硬接了這一招。精靈站在舞姬身前，嘴角沁出血來。她用手背不甚在意地揩去，在紅綢迫到面前的時候，突然說：“你還有個號，id是念君回響吧。”

她語氣一如既往地相當平淡，舞姬的手卻抖了。招式判定失敗，她落在地上，千嬌百媚的舞姬張口還想垂死掙紮，被擊中的是謝瑾，可是她方寸大亂的神情倒像是在下風的是她。

謝瑾的語氣太肯定了，就像她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已經推斷出來，已經很確定，一切狡辯都是徒勞，只等她承認。

顧知念沈默了良久，說：“是。但是……”

謝瑾沒有等她“但是”完。在聽到“是”那個字的時候，她心裏一空，既是如釋重負，又像是哀莫大於心死。但是她沒工夫多想，她現在只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下線，找一個沒有顧知念的地方躲起來。

場地中央的精靈，幹脆利落地扔下刀，解了弩，像剛開始見面那樣平平靜靜地說：“你贏了。你是全服第一，我認輸。”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期待的情節終於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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