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93章 聚餐

關燈
言修遠在三教樓下接到了他的小姐妹。

在外人看來, 英語系系花笑得一臉明媚活波跑下樓沖班前身姿修長筆挺的白衫少年奔去, 雙馬尾一甩一甩, 本身就是一副賞心悅目的情景。

有稍稍知情人心下了然:噢, 是系花的“哥哥”。

言修遠時不時就會跑來顧知念的教學樓接著一起下課吃飯,兩人外貌般配, 言行間又有說不出來的親昵和默契,一般人都會誤會他們是一對情侶。

可惜系花一被問道兩人是不是情侶這個問題, 就會一臉羞澀地擺擺手:不是啦, 他只是我認的一個哥哥啦。

系花對外公開情感狀況一直是單身。

姓氏都不一樣, 哪來的什麽哥哥?於是就有猜測,這個中文系的小帥哥是系花養的某個備胎。

有暗戀言修遠的小姑娘就背地裏很惡毒地怨懟了:婊裏婊氣, 到處認哥哥, 不要碧蓮……

不過不管旁人怎麽猜測,這兩人還是我行我素,言修遠“備胎”似乎也當得坦然, 照樣接接送送,寵溺至極, 親哥也未必能這麽體貼。

在男男女女或嫉或妒或揣測或打量的眼神裏, 系花挽著哥哥的手, 開開心心走出校門,似乎對周遭毫無知覺那樣,臉上的神色天真爛漫。

言修遠掏車匙解鎖開車門一氣呵成,還貼心地給顧知念拉了車門,動作優雅得宛如白馬王子。他關上車門坐進駕駛位, 一腳油門,紅色Camaro絕塵而去,只留給旁觀者一臉尾氣。

上了言修遠的車顧知念就癱了,毫無形象歪在後座,臉上甜美可人的表情不見了,一臉放空的疲憊。她嘴上不住bb著“累死我了”“老師是沙雕吧又拖堂”“講講講怎麽就有那麽多事情好講”,言修遠在等紅綠燈的間隙同情地往後望了一眼,丟過去一瓶依雲。

顧知念徒手擰開了礦泉水的蓋,仰脖咕嚕咕嚕一頓猛灌,言修遠從後視鏡看到了,調侃道:“悠著點,平時連個奶蓋蓋子都要我幫忙摳的是誰啊?”

顧知念聞言,毫無形象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都離開校門了,跟你在一起,我還要什麽形象?”

言修遠不露痕跡地皺了皺眉。他臉上劃過一絲擔憂的神色;張了張口,最終還是委婉地把勸說出口了。

“念念,都離開那麽久了,你偶爾也可以放松一些,嘗試著不要再裝得那麽累了。”

顧知念此時已經把水瓶蓋擰上了,正對著小鏡子補蹭花的口紅,聞言楞了一下:“我在才離開學校幾分鐘啊?……噢。”

她反應過來,臉上神情出現短暫的呆滯,隨即冷淡下去,將紀梵希小羊皮317的蓋子哢噠扣上:“你是說,離開我爸的掌控那麽久了,我應該嘗試稍微放松自己,不用再在人前偽裝得那麽完美了?”

她微笑了一下,無懈可擊的標準弧度,甜蜜而可愛:“他帶給我的影響是一輩子的,在骨子裏,忘不了的。我甚至覺得,我生下來就有做騙子的絕佳天賦,二十多年了,一切都非常完美,不是嗎?”

她無意識摩挲著漆黑管身上那一點發亮的皮革,嘲道:“而且,我在大家眼裏是完美女神,這樣的結果並不是一件壞事,不是嗎?”

“我甚至很感激他當年那麽教導我……我甚至,覺得他某些觀點是對的,他是為了我好,他教我怎麽更好地生存下去……”

不是的。言修遠在心裏默默反駁。本來一切不應該是這樣的,顧知念本來的樣子,並不應該被壓抑、扭曲、畸形……變成一個所謂的“完美”。他知道顧知念在大號上的發洩,揚眉吐氣招搖過市,對她愛之恨之者都浩如煙海,毀譽參半,明艷過人,隨性恣意,那才該是……是她本來的樣子。

而不是這樣,溫柔乖巧可愛,恨她的人都很難恨起來,愛她的人多得數不完,費盡心思經營出這樣一個完美的受所有人歡迎的讓人無法不憐惜的弱者殼子……太累了。

累到只有在他這樣親近的人面前,能自由展現出來那些被壓抑的天性。

顧知念面上若無其事地說出這些話,甚至覺得有一種發洩的快感和輕松,底下卻無意識將指甲油上的星星摳掉了一塊。

她心裏不斷有個微弱的念頭在掙紮: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她不得不說出這些話,將它打壓下去,重新埋起來,好保持以後的心態,繼續偽裝下去。

她的認同已經被長時間的教導扭曲了,她覺得她本來的模樣是不好的,羞於展露在大眾面前的,需要一次次打壓下去,偽裝得好好的來換取別人的喜歡。

所以偽裝簡直像她的命一樣重要。要是哪一天被揭開了,底下骯臟不好的東西被發現,她也就完了。

但是一次次將本來不符合自己的偽裝加固也是痛苦的過程。顧知念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十指完好的淺粉色裏突兀缺了一小塊,很醜——她感到焦躁起來,無法控制地順著那個缺口扣開更大一部分。

言修遠頓了頓,勸說的話終究沒有再出口,怕激起顧知念更大的反應。顧知念有一點沒有說錯,那個男人留給顧知念的影響的確根深蒂固,雖然那是一個狹小的籠子,可是顧知念已經適應了籠子裏沒有外界風雨的生活……她的自我保護機制反而在一下下加固這個籠子,任何試圖打破籠子的人,都會激起保護機制的反彈,讓籠子更加堅固。

顧知念將食指上的指甲油摳完了,才稍稍冷靜下來,抽出張面巾紙把碎的屑包住攥在手裏準備下車丟垃圾桶裏。這時候正好言修遠已經開到了那家店,下車給她拉門,顧知念順勢從車裏邁出來了。

點單的時候顧知念搶了過去,雞翅五花肉魚豆腐拉拉雜雜勾畫了一大堆,頓了頓還要了一道招牌鐵板豆腐。言修遠將酒水單推過去:“要不要冰啤?”

顧知念咧嘴笑了,特別燦爛:“來一點五升的!”

她在學校裏是煙酒不沾小仙女形象,根本就沒有機會喝酒,在周邊也不敢,偶爾有酒局還得裝酒量淺,不勝酒力,推推拒拒,特別不爽。

也只能在言修遠這邊,遠遠離開認識的人和熟悉的環境,她才能短暫放松一下。

言修遠深深看了她格外放肆的笑容一眼,覺得心疼,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別的勸說的話來。

當年他也還小,根本沒有能力。他是顧知念母親的朋友生下來的孩子,小時候和顧知念一起玩,後來顧母跑了,他要上學也就很少有機會和顧知念見面了。

顧母是富家小姐,當年拋棄一切下嫁顧父,離開也把關系斷絕得幹凈利落,他們離婚的時候,一輛珠光色瑪莎拉蒂先接走了顧母,而顧母家的管家留下來,在顧父那個破舊的居民樓底放了一整掛鞭炮。

年幼的言修遠更是被嚴令禁止再和“那邊”來往。顧母後來雲淡風輕談起往事,更是全數歸咎成“年少輕狂的錯誤”。只是幾乎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事實,孩子明明是無辜的。

顧知念就這樣,在懵懂中,也被劃分成了“錯誤”的一部分。她在顧父的高壓管控下,根本呼天不應叫地不靈,只能努力適應。

這一切言修遠都無能為力,他還小,家裏的財權都跟他無關,他沒有力量救出顧小妹妹。在偶爾的周末會面裏,也只能一步步看著顧知念長成那種壓抑的樣子。

等到後來有能力了,也來不及了,顧知念已經長成了那個樣子……很難扳回來了。

言修遠雖然難過,卻實在也沒什麽好辦法,他自己也覺得歉疚,當年的事情,他做到的實在有限。

他也沒有立場勸顧知念放下一切。他什麽都沒做到,根本沒有資格。

他放在桌面的掌無意識擂成了拳。顧知念瞟了一眼,笑道:“幹嘛呢?煩躁什麽,那個直男真的把你搞得很惱火?姐妹,不至於吧,這都對付不了?”

一點五升的啤酒裝在一個高的玻璃筒裏,橙黃的液體在燈影下搖蕩,顧知念嫻熟地摁開水龍頭接了一杯,冒著細細白色泡沫的冰啤被推到言修遠面前。

言修遠松了攥拳的手去端玻璃杯,看著顧知念笑得輕松,不由也笑了。

“你還是這麽,”言修遠頓了一下,斟酌形容詞:“會及時照顧別人的情緒。”

顧知念詫異地挑挑眉,哂道:“那是,我是誰啊,我這麽聰明。”

她言下之意相當狂傲自信,言修遠抵不住,嘴角的笑上去就沒下來過,想,她的確很聰明。

很久很久之前,他賭氣不想學撕掉練習冊的時候,吃飯時就一直打量他的小姑娘悄悄跑過來,臉蛋圓圓雪白柔軟,攤開的掌心有兩塊阿爾卑斯草莓硬糖。

她小聲說:“分你一顆糖,哥哥笑一下,我帶你一起玩。……偷偷的。”

她將一顆糖放到小言修遠掌心,頓了頓,將另一顆也放了上去。小姑娘穿著棉布連衣裙,眼睫長長,眼珠烏黑:“……我還幫你寫作業,我會寫,你不要不開心。”

言修遠想到這裏,一手撐著額頭,笑意有點兒止不住。

是啊,從第一面起,那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小姑娘,是一個很溫暖的人。

就算有再多質疑誤解和勸說,他都一直堅定不移地這麽認為。

顧知念是天使。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的支持!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