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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故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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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當初與她一別, 她為門口守衛阻攔幾次後, 就不會再執著地非要跟著我。我那時候, 其實也沒有把她看作一回事兒, 更不擔心我走了之後,接下來她自己一個人該如何在這陌生的地界生存。我連我自己的死活都未蔔, 哪裏還顧得上管她。”

如果沒有那次意外的話……如果沒有的話,蘇姒可能一生都見不到她, 而她也只敢在暗處窺伺蘇姒。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蘇姒扳著手指頭:“我說她一生救過我三次。第一次, 是在大漠差點被馬匪劫走的時候。第二次,就是那個時候。”

四方妖王的位置坐得都不太平, 總有些妖明面上爭不過就喜歡暗地裏來。那時候, 正適逢一個刺殺者前來,蘇姒也一如所有男歡女愛劇本裏演的一樣,撲過去推開了秦王。

沒辦法, 就那短暫的、不規律的、無從捉摸的見面時間,根本不夠她施展一些暗地裏的小手腳。她為博取信任, 真實下了血本。

很痛, 血流得很多, 她幾乎當時就昏了過去。半夢半醒裏只覺得顛簸和隨著呼吸而來的陣陣痛楚,她痙攣地想蜷起身子,聽見一聲輕淺的嘆息。

秦王江定波嘆完之後,臉上出現一些混合著的覆雜神情,但是唯獨沒有夫人被刺的焦慮, 或者對舍身擋刀這種行為的感動。

他只是平平靜靜地陳述,略有一些感嘆:“夫人,你本不必如此。憑本王的實力,躲開這一擊易如反掌。”

蘇姒捱著痛,朦朧裏倔強地咬緊口風:“妾見大王性命有脅,內心焦急,情不自禁,願王上寬恕。”

就算痛得緊了,她也還在努力飾演一個癡心戀慕江定波的美人,泛白指尖掙紮著去搭秦王的手,似乎還在渴求與心上人的接觸。

“只要王上無事,妾怎麽樣都願意的。”

江定波握了一下她冰涼的手,話語裏的意思還是冷淡又疏離,沒有一絲松動:“何必呢。”

她感覺她被放上了床褥,秦王松開了她的手,換成了陌生的、不熟悉的……有人在診脈。蘇姒從江定波的語氣裏已經判斷出來,這一招苦肉計依然對秦王不管用,還是輸了。

意識漸漸模糊,迷糊間聽到“不過……節哀……”之類的詞語,蘇姒在漸漸模糊的痛楚裏覺得好笑,想,就算這次不管用,大概也沒有下一步了,自己已經快要解脫了……雖然還沒有報仇成功,但是,算了吧。

好累啊。

再度醒來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會在閻羅殿上,沒想到,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一對海水藍的眼睛。

很久未見,她面頰輪廓長得更為淩厲了,眼尾細長鋒利,兩眉纖直如刃,冷誚地站在那裏,像一支枝骨竦然、五瓣潔白的梅花。

這熟悉的、中原不常見的深邃面部輪廓,讓蘇姒楞了好久好久,有一瞬間,她覺得時間在瘋狂倒轉,幾乎以為進雲韶府、進□□,三年以來機關算盡步步為營的試探都是一場在大漠夜裏寒冷的夢,醒來她還和這個異族女人跋涉在去往中原艱難的路途,還是路上具有蓬勃生機和野心、一天天完善著計劃的小姑娘。

“是你?”

她脫口而出。

隨後就要掙紮著坐起來,又被皎月姬慌忙摁住,搖了搖頭。近幾年,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麽,她中原話說得越來越流暢了:“你現在還不能這麽劇烈的動。”

蘇姒冷靜下來,轉轉頭環顧四周,還是架床雕欞她熟悉的□□內。她開始提出疑問:“你怎麽在這裏?”

皎月姬眨巴了一下眼睛,非常無辜地說:“我一直在這裏。”

“三年?……你是不是當初壓根沒走?雲韶府三年□□三年,你就一直跟了我六年?……你從來沒出現過?”蘇姒不可置信了。面對這完全出乎她計劃外的情況,她開始極端煩躁,感覺原本規整的東西被打破了,弄亂了,她不喜歡這種感覺。連珠炮似的問了一串,她最後挫敗地說:“算了,這都不重要。你怎麽進來的?

之前的話語速過快,皎月姬來不及回答,就只挑了最後一個回答。她指了指房梁到窗戶,規劃了一條非人能通過的路線,無辜地說:“就這麽進來的。”

蘇姒更煩躁了:“既然之前不出現,那你現在來找我做什麽?”

皎月姬楞住了,面對她這樣不耐的態度,顯得有一點傷心,但還是乖乖地說:“你要死了,我來救你。”

她說得天真、誠摯、熱忱,仿佛施以救命之恩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而蘇姒因為又一次活過來又要籌劃怎麽弄死秦王而煩躁不已,並沒有面見故人的心情,態度也極其惡劣,嘴巴非常刁毒:“這麽喜歡管閑事,世上那麽多要死的人,你怎麽不去救他們?”

這句話嗆得皎月姬沈默了一會兒。蘇姒自知過分,也不知道心情為什麽會那麽煩躁,而且一點都裝不下去,隔半晌正想該怎麽哄兩句,皎月姬發話了。

“因,因為,我就只喜歡你啊。”

“……”蘇姒被這一段真情告白震住了,那種煩躁的感覺又上來了,揉了揉眉心:“你喜歡我?喜歡我的人多了,你算什麽,行了,快滾,以後別跟著我了。”

她需要一點時間平覆一下心情,好想想接下來怎麽辦。

皎月姬不滾,她反而蹲下身來,和躺著的蘇姒平視,可憐巴巴地低聲回答:“你,你好看,我喜歡你。”

蘇姒第一次遇到能把“喜歡”的理由說得如此膚淺、如此直白且毫不掩飾的人,居然又被震住了,不知道該回什麽話。

但說膚淺,其實好像也不那麽膚淺,若是只是膚淺的喜歡,那為什麽能巴巴的在無交流的條件下,跟蹤了六年?

皎月姬看著她,像小孩子邀功請賞一樣的,天真地說:“我把這個給你用啦。”她從脖子上拽出一條銀色的鏈子,那上面本該有一塊藍幽幽的石頭,裏面流動著一點點水痕,現在那塊石頭不見了。

謝瑾看著隨npc吐字構建出來的虛擬影像,看見這塊石頭後皺了皺眉。這個東西她認識,是精靈本身的被動之一,叫做雙樹聖心,重傷後能打破石頭憑借裏面的一滴水重新回到滿狀態,相當於一個覆活技能。

蘇姒本無意問皎月姬救她的代價是什麽,多半很沈重,她背負的擔子已經夠多了,估計還不起。這下皎月姬自己提了出來,蘇姒只覺得厭惡,覺得她是在索要回報,冷漠道:“知道了。你什麽時候走?”

皎月姬手裏還拽著鏈子,聞言呆了。她不是傻子,知道蘇姒對她很是不耐,頭慢慢低下來。過了一會兒,她囁嚅著問:“你為什麽這麽討厭我?”

還沒等蘇姒回答,她又很小聲地說:“我只是想跟你呆在一起,不會打擾你。”

蘇姒知道自己長得招人喜歡,口口聲聲的真心她見得多了,當下十分麻木,習以為常,倒是沒有多被打動。但是,皎月姬這樣兒,一個原本看起來高傲冷酷的長相,配上這幅表情、聲調,看上去實在太可憐了……

蘇姒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皎月姬又一點攻擊性都不敢有,對話間懦懦地只知道退讓,蘇姒情不自禁地就把聲音放緩了些,按捺住潰堤的脾氣情緒。

冷靜下來後,她覺得讓皎月姬繼續暗地裏跟著也不是辦法,於是帶著她去找了秦王,說是自己小時候的玩伴,是個神醫,救了自己的命,這樣那樣地說了一通。

江定波第一句話是夫人活過來就好,他這話也說得平板淡漠,毫無欣喜的感覺,像是世俗夫妻模板上的套話。然後對皎月姬沒太多關照,說任憑夫人安排。

皎月姬就這樣在王府住下來了。

一開始蘇姒還真沒把皎月姬所說的“喜歡”放在眼裏,正如她自己所說,喜歡她的人太多了,她自己早就把這個看得麻木了,喜歡對於她來說,是一種別人對她的單向感情,可以用於換取更大的利益。

而皎月姬這種基於皮相的喜歡,則是其中最淺薄的一種。

她就這樣跟老相識一起生活在同一個庭院了,每天清晨起來互相見到,一起用膳一起睡覺,皎月姬磕磕巴巴地回她話,蘇姒覺得她這樣緊張的樣子和五官的冷淡氣質形成迥異的對比,真的很好玩,總忍不住要逗她多說兩句。

晚上睡覺也不無聊了,不用想著很多很多的仇恨計劃謀算想到睡著,皎月姬喜歡黏著她,走到哪跟到哪,睡覺也跟著,她跟她枕在同一床被子裏,就逗皎月姬說話,什麽都說,說之前的過往,說蘇姒長得好看,說出生的地方,有棵很高的大樹。

有多高?出生的地方是哪裏?你父母呢,你不會是從樹上生下來的吧?

皎月姬憋半天不出一句話,很多時候就要靠蘇姒自己興致勃勃地猜測,再根據猜測提出很多問題,皎月姬再支支吾吾、不太連貫地答半天。

聊到困了睡著了之後,就算還是會做那個夢,醒來身邊也有一個同樣在熟睡的姑娘,推推把她叫醒,就會一臉無辜地看過來,睡眼惺忪。

皎月姬比她稍微高一點兒,冬天冷,雖然江淮不算冷,但她一個半花妖特別怕凍,天寒地凍她就往皎月姬懷裏鉆,皎月姬熟練地環著抱住她,兩人互相依偎著取暖。

蘇姒漸漸就想,要命了,之前怎麽就沒發現,這個人這麽可愛又好玩呢。手臂軟,腰細,抱過去的時候,脊背還會因為緊張而僵直,不管多少次也還是這樣。

她有一次心血來潮,穿著單薄的紗舞衣,木屐咿呀踩過冰涼卵石,紅木房門隨後在身後合上,俗世紅塵盡數疏遠。

她用收集的幹海棠花瓣為不明所以的皎月姬煮了一壺水,旋腕而舞。庭院裏無處不在的海棠紛紛落花,如果皎月姬在場,會這樣形容,三十年前,她旋腕而舞,有如風中海棠。

像聽到了什麽節奏,動靜轉換,舞姬牽起大大的裙擺,在青石地上,像盛開的花。不是異域風情也不是中原妖嬈,她想起夢裏青丘長洲,風碧荷澤,前南妖王殷洛雨親手種下海棠花林又催發,冷嶠的枝椏上托著嬌艷絕倫的粉花,一朵一朵堆疊綻放。風一過,滿地殘紅,那樣狼藉,卻也能那樣動人。

夢裏血色殘陽前,為數不多的甜美盛景。

她只是想著,擺動手足,用平生所有舞蹈功底想形容出那樣一個美麗的畫面,像畫師畫畫,也像文人吟詠。低首淺笑,指骨蔥白,舞姬最後隨心所欲終止在一個傾身的動作,指節堪堪停在皎月姬下頜。

皎月姬在那樣蘊滿虛假愛意和妖媚的眼神裏,臉一點一點地紅了。

“好看嗎?”

一片靜默裏,海棠還在一瓣一瓣縵落,舞姬這樣問,語調近乎溫柔地,有一種夢幻的恍惚。

皎月姬回過神,認真到近乎笨拙地回答:“……好看。”過了一會兒,好像覺得這還不夠,又找不出別的形容詞,只能笨拙地再重覆一遍:“好看,真的好看,特別好看。”

“……”

蘇姒並不想要這個回答。她眼底波光瀲灩的神采收斂了,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回答,但總之,不是這個。

我想要她理解什麽呢?

四下寂靜,皎月姬突然說出一句話來。

“我看見花開。”她這樣說。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

我寫起支線就收不住……(雙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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