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8章 不幸

關燈
兩人各有心思, 氣氛一時很是沈悶。

僵持許久, 又是顧知念主動挑起了話題:“師父游戲打得那麽好, 怎麽不去打職業?”

謝瑾想起兒童記憶裏唯一光彩斑斕的電腦游戲界面, 又想起偶爾回家的父母推開門強制拔掉網線的情景“養你到這麽大你就只知道玩玩玩!作業寫了嗎!”

當時已經高中的謝瑾很木然地點了點頭,像以往任何時候一樣。寫了, 早就寫完了。而父母對她的態度還是像對小學、初中、甚至幼兒園的她一樣,回家就是聲色俱厲地詰問她的作業, 學習成績, 仿佛除了這些, 已經沒有任何別的話可以說。

這些例行盤問吼完之後,他們又會開始說自己如何如何辛苦, 經商如何如何風險, 要謝瑾一定好好學習,找一個穩定的工作等巴拉巴拉。有時候是父親,有時候是母親, 向她例行發洩完這些話之後,也就再也沒什麽別的話說。她不了解她的父母, 她父母同樣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好像忽然就長大了的女兒相處。

對於謝瑾來說, 這兩個偶爾回家的人, 跟她並沒有什麽感情維系,只有金錢的牽絆,確鑿地確定她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同時為了物質的供養,她不得不在某些事情上向這兩個人妥協。比如,溫順地聽訓, 比如,乖乖讀書,不要想別的出路。

她爸媽對於電腦游戲的認識還停留在“精神鴉片”“網癮”這一層面,對新技術更是所知甚少,更不會理解“電競”為什麽也是一個堂正的職業。

謝瑾從小玩伴只有電腦,保姆從來都是做好該做的事情,與此之外不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在她剛來的時候偷偷餵了謝瑾一顆糖,謝瑾還含著在對她笑的時候,剛好出差回來的爸爸推開門進來,把那個中年和藹的保姆叫進書房大罵一頓。

小小的謝瑾含著糖緊張地貼在門外偷聽,只聽到父親的只言片語,夾雜著無比的憤怒“臟”“你負得起責任嗎”“膽大包天”。

糖含得舌根發麻,已經忘了甜不甜。

然後她從此之後就沒有見到那個唯一對她和藹過的保姆,進來的都是一副死氣沈沈的面孔,偌大的房子裏冷清而空蕩。父母的回來也不會讓它熱鬧起來,因為疲累兩人會互相爭執大罵,謝瑾開始還膽戰心驚扒著門偷看兩人從對罵到毀壞東西到大打出手,後來就能帶著耳機,木然地繼續敲打鍵盤,把門反鎖上,隔離外界的一切。

他們已經疲於處理自己的事情,更遑論了解女兒的什麽特長和需求,理解新出現的事物,那太花時間,而商人的時間就是金錢。

這些緣由說來覆雜,到謝瑾嘴裏,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句:“我爸媽不讓。”

除了和游戲相關的事情,她一向都是一個很聽話的孩子,習慣聽從父母的安排,忽略自己的訴求。所有的壓抑都可以在游戲裏排解掉,洗把臉第二天又能按照父母的指示乖乖上學,做一個聽話的好學生,盡管她對那些東西一點都沒有興趣。

她知道她父母或許是愛她的,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把這愛歸類為一種簡單的交換關系——她乖乖聽話,讀書考大學,換取在游戲裏醉生夢死的時間和足夠讓她過得順遂無憂的物質支持。

顧知念眨了眨眼睛,已經從這只言片語裏窺得了一點難過的影子,盡管謝瑾並沒有表現出來。她翻了個身,仰躺下來,不在眼巴巴地盯著謝瑾,給她太多的壓力,盡量輕松地扯開話題:“不打職業也好,我聽我打職業的朋友說,每天訓練十六個小時,還不見得能出頭呢,太苦了。——當然,他沒有師父厲害啦,師父最好了。”

謝瑾沒有說話,沒有反應。顧知念側過頭,看見藍幽幽的眼睛,呆呆地看著她,又好似沒有焦距,只是視線恰好落在了她身上。

謝瑾不知道怎麽回答。除了游戲,她對外界的世界,近乎一無所知,有一種孩童天真的恐懼。

顧知念心裏清楚,她本該不跟謝瑾說這些,謝瑾本來就不懂。匆匆出口的這些邏輯混亂的話,只不過是在欲蓋彌彰地遮掩過去同樣不那麽光鮮的記憶——它們隨著謝瑾一句“父母”,再次翻騰上來,如蔓生之草,在心口張牙舞爪。

痛楚是鮮明的。

此夜此月,月光透過紗窗在地上撒了個皎白的半圓,又提到父母那根弦,顧知念心裏積了太多的事情也在一齊蠢蠢欲動。想起之前的事情,她很難再冷靜地揣測謝瑾的情緒給予安慰,自己心裏也亂糟糟的。

和謝瑾大眼看小眼瞪了一會兒,顧知念心裏被舊事充塞著,沒辦法找到新的話頭活躍氣氛。她終究嘆了口氣,想,這不怪我,夜晚總是叫人傷感,更何況剛剛還聽了別人傷心的話。

她盡力以輕松活波的語氣,漫不經心地,看著朦朧黑夜裏仿佛發著白光的天花板,說:“哎,師父,你父母不支持你的愛好,而我沒有媽媽,我們扯平了,好像都挺慘的。”

謝瑾依然沒有說話,窸窸窣窣一陣過後,她掀開了自己的被子,顧知念感到自己被窩外面有異樣動靜——謝瑾將她連人帶被子一起抱進了懷裏。

她驚得微微睜大了眼睛,而謝瑾近乎無辜地睜著眼睛與她對視,看見她的神情,於是努力從湛湛藍眼瞳裏傳達一種安慰的意思,原本淩厲的眉梢微往下壓,眼角也往下彎彎,打散了平時一臉生人勿近的兇相,居然顯得有些可愛了。

她比謝瑾矮一個頭,臉正好對著謝瑾的頸窩,而謝瑾睡前又解了頭發,發間和頸窩裏那種馥郁的檸檬香氣就越來越濃。顧知念完全楞住了,根本料想不出謝瑾這種舉動,而謝瑾已經伸手隔著被子一下下順著她脊背從上往下給她摸背。

她知道顧知念剛剛說了一件傷心的事情,所以在努力笨拙地安撫她。那是謝瑾唯一會的安慰人的手段,她五六歲跟那個和藹中年保姆相處的時候,她偶爾會進她的房間,拍著在床上發呆的謝瑾的背,輕聲哄著她睡覺。那是謝瑾為數不多的睡得很香、很開心的覺,而不是困到無可奈何沒有任何精神乏力地墜入無夢的深淵。

背後的觸感柔軟而謹慎,謝瑾遲疑地拿捏著力道,要不是顧知念凝神去感受,幾乎感覺不到。但是被這樣毫無惡意地抱進懷裏,鼻尖都是女性特有的香氣和濃郁清新的檸檬味,顧知念忍不住往眼前的頸窩裏埋了埋——臉頰挨進溫熱頸窩的時候,謝瑾順勢收了一下手臂,把她更往懷裏摟了摟。

顧知念靠著這樣溫柔而新鮮的熱源,感受著這樣笨拙而生疏的慰籍,終於忍無可忍地,眼圈發熱,仿佛終於找到了港灣。

像謝瑾一樣,很多事,她也不能宣諸於口。她眼前浮光掠影地閃過許多晦澀的片段,大多數有一個中年男人,醉醺醺的,清醒的,摔筷子的,笑起來有一種男性特有的淫猥和對女性的惡意的……

那本來是該和她相依為命的父親。

她逃命似的,埋在謝瑾的頸窩裏,喉口抽縮,泛上生理性的反胃。

“你媽就是個賤人……”

“來,小浪蹄子你想什麽你爹還不清楚,去給我端杯水,說聲爸爸我好愛你,爹給你打錢吃好吃的。”

“什麽?!草他娘的哪個b養的說這樣不好,你他媽喝著我血吃著我肉長大,你現在長大了,腦子被你媽的白女票的b夾過了,現在開始反抗你爹了?”

“乖女,我告訴你,”那個男人笑得眼睛瞇起來,嘴上的胡茬一抖一抖:“只有學會討好男人,你才能活得好,最厲害的女人應該懂得駕馭男人。爹先教教你,你以後就會過得好懂嗎。”

“喲,還氣哭了,欲拒還迎什麽啊小賠錢貨,你該說謝謝爸爸和爸爸我好愛你,我開心了你也開心,我不開心你有苦頭吃。”

那個男人身上永遠有黃鶴樓嗆人的味道,時而清醒時而醉得發夢,有時候叫她乖女有時候輕佻地喊她小浪蹄子、小賠錢貨或者小賤人,抽高了就把她叫過來灌輸要依附男人的人生道理,看著她乖乖點頭,臉上有一種欲望得到滿足的恍惚興奮笑意,在顧知念這邊看來,無比惡心。

她的媽媽在她出身後再也受不了打罵和言語上的侮辱,離婚後凈身出戶,在前夫的口中,她是拋下小孩狠心離開的賤人。

她的父親用了十多年,無所不用其極地向她灌輸母親是個賤人這個概念,而要她對自己百依百順,畢恭畢敬。仿佛要通過這種方法,培養出一個新的、更加聽話的、從小養成量身定制的理想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

麽麽噠

副cp會努力安排比較完滿的結局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