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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往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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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一轉, 又是一個圓月時分。鏡頭給了血月很多, 因為皎月姬在殺人前總要這樣長久地看一會兒天空。

變故就在這“一會兒”裏發生。

她提著刀去尋找蘇姒, 她在圓月的晚上, 也要臨走前再看一眼蘇姒,才能安心。

她原本和蘇姒所在的隊伍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這下想去看一眼蘇姒,就攀過了那坎沙丘。

等她深一腳、淺一腳踏在沙丘頂上的時候, 她俯身往下看, 黑夜如綢, 而夜色裏,沙地本該顏色稍淺, 但這次還有不一樣的、大塊大塊的, 鋪散開的——

她從鼻尖刺鼻的血腥味判斷出,這是血。

在簡單臨時的營帳地,她看見許多飛濺的鮮血, 鋪了滿地,一半幹一半還咕嚕咕嚕地往外流, 赤足的舞姬披頭散發, 被一夥人用麻繩綁著, 正要送上駱駝。

舞姬的眼神淡漠,像是被綁住的不是她,被劫持的不是她,剛剛親歷了馬匪劫道,看見往日還算比較熟悉的人倒下的也不是她。

說起來, 不知道是妖怪天生不知人情的原因,還是單單她一個生得冷漠的原因,她對團主,對團裏一同雜耍謀生的成員,並無太多感情。盡管朝夕相處,她對他們的感情也並不比對任何一個來看她表演的陌生人多。

所以她聽到外面熟悉的慘呼、號叫,只是靜靜地從一片漆黑的營帳裏坐起來,坐著,聽著,股下沙地在夜晚顯得格外冰涼,她一動不動。

直到外面的一切結束了,她被拖了出去。

滿地都是血,她被粗暴地拽著過去,踩著濕潤的血,心裏沒有任何波動。在大概是馬匪首領的人,用粗糙的手捏起她的臉頰,左右端詳的時候,她的神情也沒有什麽變化,沒有同齡人該有的羞憤也沒有驚恐,更不是喜悅。

她只是木著臉,什麽情緒都沒有而已。從小到大,父母記憶的午夜夢魘,被拐賣到不熟悉的大漠風吹日曬,吃難吃的飯食,學習舞蹈手足酸痛如死,被團主責打,還有現在全團慘遭馬匪殺戮,她自己生死未蔔,她對這一切經歷的事實,心裏其實都是很麻木的。

在她還是靈胎的時候,就從狐族被轉移到了凡人間。又從西南的小山村,被拐到了西北大漠。她所處的環境一再變幻,如果她不忘掉一些事情,不麻木一點自救,是難以快速重新生存的。

在這種麻木的教唆下,眼下原來所處的團夥被滅,自己為馬匪所抓,似乎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只不過是換一個地方而已,還是要努力活下去,扮演人和展現人的情緒來取悅人,她好像很習慣了這種事情。

這一夥馬匪早就聽說了有這麽個沿道賣藝的團夥,自然也打聽得到裏頭有個出名的漂亮小舞娘,團裏寶貝也不少。沿道的不缺有錢的貴賈,出手打賞自然不能小氣;而黑夜的沙漠是一張遮羞布,馬匪也並不是臉上就寫著馬匪兩字,混入人群輕而易舉。

舞娘艷麗的微笑,珠光寶氣的堆疊,這些當然都被居心叵測、早有思量的歹人算計在了心裏;這許多日的算計疊起來,堪堪在今晚這一夜爆發。

這一夥馬賊趁夜潛入了團裏。

守夜人昏昏欲睡中看見了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的一群人,還沒從朦朧的睡意裏反應過來,也來不及想到預警,就被一刀“哢嚓”割開了喉嚨。

營帳裏的眾人還在熟睡,一切靜謐無聲地進行。這夥沙匪殺掉了其他人,並且捉住了半坐起來,表情十分木然的舞娘——這是這個團裏,唯一活著的人了。一些人押住了這個小美人供首領賞玩,而另一些人在搜刮那些簡陋的營帳,破布裏裹著的財寶。

美人,珠寶,財色雙收。

但是豐收的喜悅沒有維持多久,隨即,像他們捕殺營帳裏手無寸鐵的人們一樣,他們也很快倒下了——來不及驚愕,來不及反抗,臨終前,只看見倒下時,頭上如水的月光。

多麽像那個沙漠裏關於滿月的傳說。

皎月姬。

沒有人記住她的樣子,見過她的人死前只來得及看見頭頂的月光。

舞娘輕松推開還捏著她的手腕的,上一秒鮮活,此時已經屬於死人的肢體,站了起來。她看見眼前一片看不見邊際的荒原,月下的荒丘。

那女人、那妖怪就持刀立於丘頂,神情清冷眼神淡漠,蒼白的臉頰濺著血飛星,盔上藍寶石蘊滿深水般的月色。

鮮血濺在她銀白刀鋒上,刀刃滑,沾不住血,於是一線血跡緩緩順著鋒刃滴落下來。

蘇姒第一時間竟然不是感到劫後餘生的慶幸,而是看著那個女人挽長刀回身,周身水藍月華凝而不散,刀尖鮮血紛紛墜地,自丘上一躍而下。

她想到了一些東西。這些東西來得迅猛而快,幾乎霎時占據了她的腦海,讓她開始理智分析此事是不是有可能,而不是沈浸在大起大落的情緒裏。

“她”,就是皎月姬嗎?

一開始只是隱約的懷疑,在傳聞越來越多後,她一一和那妖怪對比,就越來越覺得這個想法很正確。在看見踏月而來的妖怪的時候,這個猜疑的篤信度達到了頂峰。

皎月姬的傳言來得快且傳播迅猛,幾乎整個沙漠都略有耳聞,蘇姒當然知道。她本來就有一點懷疑,看著這個妖怪落下,於是更加篤定了她的想法。

皎月時消失,血跡,月光。蘇姒輕輕地說,站在滿地血跡裏,披一件單薄的睡衫,就那樣面對踏著月光來的妖怪說。

盡管經歷過黑夜裏無聲的大起大伏,被擄走又被解救,一切都發生得很突兀,但她表現得像之前任何一個晚上那樣平靜。

“你是皎月姬嗎?”

她輕輕地、平靜地說。不像疑竇滿懷的發問,而是一種已經提煉到證據的篤定。

皎月姬本人迷惑地仰起了頭。她最近被教會了一些簡單的對話,但“皎月姬”這個一個詞裏有兩個生僻字的,組合起來,她並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蘇姒其實並不是發問,只是敲下證據確鑿的最後一錘,且這個事實,也並不能改變她們的關系。她牽起白發妖怪的手,這個沙漠裏傳聞的冷酷殺手和正義使者在她手裏是如此溫順。

“我帶你去洗洗吧,一身都是血。”蘇姒說,跟平常任何一個血紅的皎月夜晚過後,沒有什麽不一樣。一樣都是牽著渾身血跡的妖怪去洗刷幹凈,要說有哪裏不同,就是這次,蘇姒身上也染了血。

不管是她,還是蘇姒,對殺人這一事情,都有一種天然的淡漠,似乎對剝奪別人的生命這件事,並不是很當一回事。這種淡漠和鮮血淋漓的事實比起來,就顯得格外詭異。

但也難怪,一個是披了人皮的真狐妖,一個是毫無自知的巨嬰,根本不受法條法規束縛,天然地不把這種督促人和諧相處的條律當回事。

機緣巧合的,事發地點恰好離她們第一次說話的地方不遠——金沙島綠洲旁。蘇姒牽著她,又牽了一頭團裏留下的活駱駝,那駱駝目睹了慘景,也有如蘇姒一樣麻木,被牽到湖邊,就平靜地低頭飲水。

蘇姒替她的妖怪洗了手,洗了身子,兩人在薰衣草環繞的湖旁,將就著過了一夜。

蘇姒很累,不管今晚發生了什麽,她的意志都不為所動,堅定地叫囂睡意。於是她趴下就睡著了,皎月姬沒有睡,看了她一會兒,把她抱起來,讓她半枕在自己腿上,覺得這樣會舒服一點。

天明破曉,蘇姒爬起來,發現皎月姬還是睜著她那雙藍色的眼睛,毫無睡意地看她。

“我要去中原。”蘇姒對她說。

“中原。”在地平線一絲曙光裏,皎月姬喃喃地重覆,籠罩在一圈淺金的暈裏。

“嗯。”蘇姒已經規劃好了之後的路線,不過講給皎月姬說,她也不會懂的,索性她懶得解釋。她又牽著駱駝回去事發的地方,那裏在太陽的照射下,血跡已經滲透進了沙地裏,如果不是滿地的屍塊,幾乎沒有昨晚慘案的痕跡了。

蘇姒繞過滿地殘肢斷骨,沒有拿財貨珠寶,僅僅是備了許多食水,放上駱駝。

……

數十日重覆的跋涉後,容色憔悴但不損鮮妍生機的舞娘,跪在長安樓臺明瓦朱門外。她衣衫襤褸,發鬢散落,但一枝海棠花在鬢間明媚地別著,有一種美人落難的淒楚。

“婢女無處可從,自請賣身於教坊。”

那高瓴的建築,門府前分明有一金匾:雲韶府。

鏡頭朦朧起來,只看見兩扇門開了一縫隙,舞娘被接了進去。門“吱呀”一聲合上。

隨後的幾秒的吉光片羽裏,就再也沒有了蘇姒的身影,也丟失了相關的一切。再然後,整段記憶戛然而止。

蘇姒魂魄趴在顧知念肩頭,喃喃自語:“那是她第一次救我。自長安一別,我有好一段時間,再不知她何去何從。”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殺到此暫時結束啦:3

一點提示:*副cp現在的部分算糖。

*主cp是he,其他cp不保證,看劇情進展。

*副cp是一個私心想寫的故事,兩個流浪的孩子互相取暖。刀的部分還早,現在只是第一救。

謝謝各位小天使的喜歡 雙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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