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確定, 才能燃起希望。

蘇姒聽了她模棱兩可的回答, 眼睛反而一亮, 急急地追問道：“你真的沒有看見一個穿得破破爛爛、戴著渾身銀飾的異族人？”

顧知念搖頭。

“我記得……”蘇姒絞盡腦汁地從並不清晰的記憶裏回想, 抽絲剝繭地拔出那個人的樣貌，再無限放大, 尋找一些特殊之處：“我記得，她的唇色, 是天生的, 很淡, 很白，很薄, 細細看, 不是血的顏色，是一種淺淡的、流動的湖水藍。你有見過，這樣一個人嗎？”

顧知念閉緊了嘴巴, 再搖頭。

“你是在哪裏見到她的刀的？”

顧知念想，要是讓她知道精靈城, 就要進一步說出精靈城哪裏, 然後說出怎麽見到的, 一步一步被這npc發現她要找的人死相淒慘的真相，於是她選擇繼續搖頭，無辜地道：“時間太久，我不記得了……”

蘇姒追問得很迫切，很急, 很慌亂，像是風中浮萍，慌亂地想要攀附住一些確鑿的什麽東西。而面前的狐妖小後輩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搖頭，這反應讓她如墜冰窟，卻忍不住還懷著一絲微渺的希望。

她想起很多年前，在中年男人帶領的隊伍遭到沙匪馬賊浩劫的時候，明刀劈進脊梁，刀客踏入錦帳，來人的眼瞳，長發，嘴唇，任何可著色的地方，全是蒼涼而流動的月華藍。

她不會說話，於是伸手給癱在血窪裏的蘇姒，示意：跟我走。

她的刀砍在沙地上，淋淋漓漓地滴血，而腳下踩著很多碎屍，還有一個馬賊，喉管沒有斷完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於是她補了一刀，那個虬首髯須的頭就滾遠了。

這是她第一次救她。

她是那樣的強大，所以，怎麽會死呢？

蘇姒想，雖然秦王使她遭了酷刑，但她畢竟是一個異域人，異域人的本事，誰又說得清呢？……她不會死的。至壞，也不過是對自己失望至極，跑回沙漠裏繼續流浪而已。

她篤定了一些信念，眼裏也重新有了希望，向狐妖後輩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看到這把刀的時候，是在大漠嗎？”

顧知念搖搖頭，意料之中地，說：“不知道。”

“我要去找她，”蘇姒握緊了畫卷，指節用力，甚至繃起了青筋：“她沒有死。刀在人在，何況，刀上多了一朵海棠花。”

她堅信那朵海棠花代表了自己，於是皎月姬仍然活著，並且心裏還有她。蘇姒拒絕深想那一點血紅的五瓣花開在白月光般的長刀上，看起來有多麽的不祥；也暫時忘掉了海棠花原本是粉色的。

她原本以為，滅族之仇難以報，至親之人離散，也只能靠上古妖神來維持一點自己渾噩的魂魄，就這樣毫無希望地度日，沒有任何出去的念頭。

沒想到，居然先遇到了後輩，然後又傳來了皎月姬可能尚在世的消息。

她站起身來，一縷殘魂顫顫巍巍地飄蕩，臉埋進兩扇綴滿海棠的粉色大袖衫裏，然後深深地對顧知念拜下去：“請您帶我去大漠……我想要找到她。”

顧知念嚇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扶，嘴裏說著“受不起受不起”。就在此時，“叮咚”的系統提示音跳出來：

［系統］是否接受〈青丘遺孤-蘇姒〉發布資X源X整X理X未X知X數的任務：攜其前往西域大漠？

顧知念當然選擇了“是。”於是伴隨著一陣青煙，那只飄蕩的、半透明的妖媚魂魄，化作了一只紅粉色的狐貍，蹲在了她的肩膀上。

狐貍魂盤踞在她左肩，在顧知念躍下摘星樓-馭馬-尋路的一系列過程中，開始絮絮叨叨一些過往的回憶。顧知念分了神聽她講話，怕錯過什麽任務線索，尋路的速度也慢了下去。從長安青石路到城郊塵土飛揚的沙石路，一路上除了“噠噠”的單調馬蹄聲，就是這只狐貍語調溫柔的訴說，喃喃低語，像在追懷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

“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姑娘。我還有滿懷的好奇心，盡管每天都那麽辛苦和疲倦，盡管那天晚上我的赤腳已經被沙石磨破了皮，但當她這樣一個打扮奇異的新鮮事物出現的時候，我還是要忍不住湊過去看。

她的刀是銀白色的，像月亮，於是她被稱作皎月姬，馬賊聞風喪膽，商隊拍手稱快，孤身一人踏月而來，月光所到之處，血光迸濺。

她戴了滿頭滿手腕的銀飾品。我後來才知道，這都是從沙匪馬賊窩裏掏出來的，不管合不合身，只要是銀的，全部披掛在身上，像畸形的盔甲。別的她全部不要。她殺馬賊的原因也很簡單，只是為了這些銀飾，並不是什麽傳言裏的正義。

她後來跟我說，喜歡這些銀飾，是因為讓她有很熟悉的感覺。她的強大似乎是與生俱來，突兀地亮在大漠上，但是她的身世，家鄉，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何時流浪到這沙漠之中，憑著本能，劫掠所有讓她感到熟悉的東西，可是終究找不到家在哪裏。

她說我很好看，於是就拋棄了去苦苦尋覓那些讓她熟悉的東西，離開大漠，跟著我走了。她像一頭沒有記憶徒有力量的野獸……全憑本能行事。

她真傻，可是她是真的喜歡我。我一生背負的不過是血海仇深，懷揣的不過是機心叵測，任何想要的東西，都要付出相同的代價交換。只有她……”

顧知念騎在馬上，側過頭，看見狐貍在流眼淚，平靜而撕心裂肺。

“她什麽都不要，她只是想對我好。”

……

謝瑾做了一個很不安穩的夢，被許許多多的夢魘纏繞。

她夢見上課突然被抽起來回答問題，因為緊張，一頭冷汗，張口結舌，答案怎麽也說不出來；她夢見自己被丟在全是陌生人的孤島上，所有人都笑嘻嘻來跟她說話，然後看見她結結巴巴回覆不了又橫眉冷對地走了。她甚至夢見前面雙馬尾的姑娘突然回頭，看見原地驚愕且無處遁形的自己，然後用念君回響的語氣鄙夷地說“變態”。

她想辯解我沒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跟上來了，卻一如既往地像被什麽東西堵塞了喉嚨，什麽話都說不上來，冷汗涔涔，只想往後縮。

在這種恐慌感達到最高峰的時候，她的腿猛然在床單上蹬了一下，驚醒了。

因為入睡前還帶著虛擬手環，手環檢測到物主蘇醒，便自動切換到了游戲登錄界面。

冷傲的女精靈提著弓，站在平臺上直視謝瑾，目光寒如冰雪。而日月雙騎一左一右伴在精靈身邊，身後白金雙樹郁郁蔥蔥纏繞生長，哪有什麽念君回響。

謝瑾驚魂甫定，理了理濕漉漉的發根，緩了緩神，看了一眼時間：

3：00am

她切斷了虛擬手環，決心好好睡一覺。但是閉上眼睛，又聽到自己砰砰跳的心音，心煩意亂，難以入睡，夢裏一幕幕破碎的情景在她閉上眼的一刻又開始折磨她。

輾轉反側許久，剛醒的迷糊都漸漸消散了，她反而越來越清醒。她嘆了口氣，放棄入睡的努力，啟動虛擬手環，選定角色登錄了游戲。

夜比較深了，在精靈城晃來晃去的人明顯再次減少。她背著弓箭，提著刀，孤零零地走，看列表那個小姑娘的頭像依然沒有亮起，日常任務裝備修覆什麽的又都做完了，覺得很無聊。

她翻著任務列表，想找找還剩什麽任務沒做；把列表拉到底看了三回，還是沒找到。她索性把徒弟的任務列表打開了，看看能不能幫她收集點什麽東西，等小徒弟上線，就可以直接把任務交上。

零零碎碎的不過是一些等級成長任務，還有沒清的日常，看起來都很普通；她劃了劃，突然頓住了，目光被其中一個標了紅的任務吸引：

［隱藏任務］海棠花下夢-第二環

大漠黃沙明月夜，瓊影玉樹夜光杯。

五十年前，我就遇到了她。

那位傳說中的，令馬賊聞名喪膽的“皎月姬”。

她想起塞勒涅第二位魂主留下的記憶，想起那片呼嘯但黑白的沙漠，突然有了新的思路。

或許我可以去東方的沙漠找找，這所謂的隱藏任務線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陌阡雲扔了2個地雷！

感謝圖一世安逸庸碌扔了1個地雷！

感謝江國?e??寂扔了1個地雷！

感謝各位灌營養液的小天使麽麽啾

然後，見面是會有的，不要著急~應該很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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