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瑾再有知覺的時候，四周已經不是一片漆黑了。

她本來的打算是落下去，攀住一根樹枝，然後滅掉上頭的蛀蟲，再走一條新路。沒想到，她抱著小徒弟就這樣一直落，下落的路徑漫長，四周空空蕩蕩，她伸出一只手去觸碰，什麽也沒有抓到。

她以為是剛好掉在樹枝縫隙之間的原因，就耐心地等著。結果落著落著，她意識就完全不能自控地模糊起來，她極力保持清醒，但是就像入睡，前一刻還清醒，下一秒就全無意識了……

等她恢覆意識的時候，心道糟了，趕緊睜開眼睛撐著地面坐起來，環視了一圈。她本來已經做好了看見覆活點的準備，沒想到這裏居然是一個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她被小圓平臺一樣的東西給托住了，這個平臺外罩著一個淺金色的不透明罩子，材質看起來像氣泡。她試著摸了摸，涼涼的，手指穿不出去。

趴在她身邊的顧知念立刻註意到了她的動靜：“師父！你醒啦？”

謝瑾還有些沒回過神，懵懂地問：“這是哪裏？”

小姑娘搖了搖頭，白玉耳垂上掛著一對金耳環也跟著搖晃：“我不知道，我的地圖沒顯示……但是，我轉了一圈，這裏好像是安全的，沒有人，也沒有怪。”

謝瑾打開了自己的地圖，看見這裏的名稱顯示是：金樹胞宮（未汙染）。

金生命樹是負責誕生精靈的，但是自從被汙染過後，在誕生中的精靈反而都變成了魔化的蛀蟲。為什麽這裏會有一個還沒有被汙染的孵化胞？

而且她們還恰好掉到這裏來？

不過萬幸的是，既然是在樹胞裏，那證明她們還沒有任務失敗被傳送出去——她們還是在金樹裏面，沒有出圖。

謝瑾敲了敲那個軟軟的氣泡薄膜，出不去。於是她將視線轉到了樹胞正中，也就是平臺最中央——那裏蜷縮著一只精靈，已經是成年的體態，周身有一圈淡淡的銀光。它收攏翅膀，沈睡在銀光圈裏。

她站起來，走近準備好好查看一下那只精靈。

那只精靈側臥在地上，雙臂環著自己的雙膝，臉頰白得沒有血色，枕在自己散亂的長發裏。那長發是一種淺水藍的白，藍色不是很明顯，影影綽綽，像是玻璃面映射過來的，在原本蒼白的底色上流動。

她閉著眼睛，嘴角有一抹和她周身冷冽氣質極為不符的笑意。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四肢的擺放和頭顱的垂度，都透出一種不和諧的感覺——

顧知念一直跟在阿爾彌斯身後，猶豫半天，還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聲地開口：“師父……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哇？”

謝瑾正打算再仔細觀察一下那不和諧的感覺是哪裏來的，這下被打斷了思緒，順勢把註意力轉移到小徒弟身上：“問。”

“就是，就是……”顧知念努力斟酌著語言，生怕一個不註意，自己也落得跟艾斯爾一樣的下場：“那個，惹師父討厭的那個男的，做了什麽啊？”

謝瑾當即臉色一冷。

顧知念緊張得心跳都停了一拍，生怕阿爾彌斯當場發作要她走人，那之前的所有努力可就功虧一簣了；反之，若阿爾彌斯願意告訴她，那證明兩人的關系更進了一步。

謝瑾扳著臉想了想，最終平淡地說：“他沒做什麽。”

顧知念疑惑道：“那師父為什麽……”

“他是我前男友。”謝瑾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也是很平靜的，從眼神到面部表情均沒有任何波瀾，看不出憤恨或者是高興，失去所有情緒：“我還是他女朋友的時候，撞到過他跟那個女金精靈約會。”

“哇！這麽渣的嗎？！”顧知念驚訝道。當然，更讓她驚訝的是，這男的居然能把阿爾彌斯這種地獄級別難度的攻略到手？

謝瑾搖了搖頭：“他不是，他對我很好。問題出在我身上。”

“都劈腿了還說對你好？師父你怎麽回事啊……”顧知念對阿爾彌斯這種難得的反省自己的態度感到頭皮發麻。然後暗自感慨，果然陷入戀愛的女人都是盲目的，阿爾彌斯這種的都不例外。

“可能是我對他太冷淡了吧，也沒什麽。”謝瑾雲淡風輕地道：“我清楚我脾氣不好，也改不了。”

“不啊！師父你明明超可愛的……”顧知念本以為這句話是自己習慣性恭維的場面謊話，但是脫口而出之後，發現好像還有幾分真心實意。

她想到阿爾彌斯被她之前因為捏臉摸頭而突如其來的發作震到一臉懵逼的樣子，又想到她執著地說自己不怕黑，就連她臉上習慣維持著的冷漠疏離神情，也因為她對顧知念毫無保留地保護，而變得柔軟可愛。

……我為什麽會覺得她可愛？

顧知念正在懷疑人生，謝瑾已經打斷了她的話，笑了一下，很自嘲的：“這話你自己信嗎？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脾氣就是這樣，很不招人喜歡。”

顧知念第一反應是，您對自己認識還挺清晰的。然後就想，這話我自己信啊，的確覺得你可愛，雖然我覺得這可能是因為我腦子壞掉了。

真可惜，說了那麽多謊話，為數不多的真心話倒是被當作假的了。

而且她承認自己脾氣不好，我竟然覺得這是她誠實，是加分項，我最近是怎麽了？腦子真的壞了？還是她弄的那張捏臉太好看了？

謝瑾看她沈默，又自嘲地笑了一聲，當作是默認了：“你也是很奇怪，跟他一樣，明知道我脾氣不好，還來惹我做什麽？我不像一個很容易被打動的人吧。”

顧知念想，你不像是容易被打動的人，但是的確是一個容易被打動的人啊。她想起阿爾彌斯對作為她徒弟的她毫無保留地保護，甚至是被她陷害了還覺得是自己能力不夠不能保護好她，忍不住在心裏嘆氣。

歸根結底，全服第一不過是一個游戲打很厲害的單純姑娘而已啊。

她抱住了阿爾彌斯的腰，差不多想明白了一點阿爾彌斯的腦回路，認認真真地說：“師父，我不會去認別的師父的。”

謝瑾摸了摸她的頭，隨即想到了什麽，說“對不起”。

8這下手足無措的反而是顧知念了，她仰起頭：“師父你想摸就摸……之前不讓你摸的那些話，我只是開玩笑的，並沒有真的那麽生氣。”

“比我好脾氣又耐心的師父有很多，就像他終於選擇了比我好那麽多的姑娘一樣，”謝瑾嘆氣：“你大可不必對我那麽好。我一直很糟。”

顧知念又不明白她在想什麽了：“師父，我哪裏對你好了？我除了給你添麻煩，什麽都沒有做啊……”

謝瑾想起眼前這姑娘，有著讓人無法不喜歡的活波可愛天性，愛撒嬌又粘人，對她處處維護，她討厭的人，不問緣由，也跟著討厭，為她出謀劃策為她著想；在她無法保護她的時候，沒有選擇離開，反而試圖反過來以微小的力量保護她。

她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演出來的，因此覺得彌足珍貴。

“我脾氣那麽差，委屈你了。”謝瑾蹲下來，和她平視，甚至有一點仰視她，心平氣和地說：“如果你哪天不願意繼續受氣，就離開吧。”

“師父……你在說什麽啊？你怎麽可以拿我跟那個渣男比啊？還有，那個女的到底哪裏比你好了？”顧知念簡直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她師父這個腦回路實在清奇：“我為什麽要走？上哪兒找比你更好的師父啊？”

而且全服第二除了全服第一，還需要拜誰為師嗎？也就對付阿爾彌斯她用了這麽多心血，又賠時間又賠人的，而且跟這個想法奇奇怪怪的師父對話實在耗費腦細胞。

“他不是渣男……”謝瑾低聲說：“他對我很好的。或者說，好過的。只是因為我脾氣不太符合他的預期，他不再對我好了。”

所以是我的問題。

但是既然知道我脾氣就是這樣，為什麽當初還要來招惹我，對我好呢？

“把你綠了劈腿別人就算是對你好？”顧知念震驚了：“師父，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明白你在想什麽。”

怎麽會有這種人？看上去那麽兇，實際上心裏那麽軟。

謝瑾極力試圖找一點他對自己好的證明：“我不喜歡出門，他就天天給我送飯。”

對於系花顧知念來說，這種待遇實在不算什麽。她無語了一會兒，再感慨了一下阿爾彌斯的好騙，繼續問：“還有呢？”

“嗯……有一次下雨沒帶傘，他把我送回宿舍了。”

“這是稍微有一點風範的男生都會幹的事情吧？！”

“但是的確也就他幹了啊……”

顧知念覺得，如果她臉部數據真的沒有動的話，這等相貌的姑娘會被男生此等程度的討好所打動，可能真的是平時看起來太兇了，沒人敢接近。

“還有呢？”

謝瑾絞盡腦汁地回想：“他每天跟我說早晚安，很關心我。”

顧知念實在不把這種程度的討好放在眼裏，更不會因為這樣而答應誰的追求，因為這樣對她的男生在整個校裏一抓一大把。

但是她得安慰她那被成功騙到的傻師父啊。

“……好啦好啦再怎麽好也是前男友了，師父不要想了好不好。”顧知念拍了拍她的背，哄孩子一樣地哄這個高高瘦瘦的女精靈，手掌碰到她嶙峋的骨節，暗嘆她怎麽瘦得像副骨架。

“而且，師父你那麽對他，肯定也不喜歡他了啊。”

“那是因為，”謝瑾咬著嘴唇，說：“我看到他就想到之前撞上他和那個女的在一起，覺得好生氣。我嫉妒。”

“……”顧知念被她一本正經地說“我嫉妒”給萌到了。

“但我覺得我沒有資格嫉妒，畢竟我並不好，沈迷游戲，還兇，一點也不像個正常的女孩子，根本不討人喜歡。”

“誰說的！我就很喜歡。”顧知念脫口而出後自知失態，緩了緩語氣，笑瞇瞇地說：“……我就很喜歡師父父。”

謝瑾看了她一眼：“像你這樣可愛的女孩子才受大家喜歡吧……就像我前男友喜歡的那種女孩子一樣。我不怪他，像你這樣的女孩子，難怪大家都喜歡的。”

“我跟她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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