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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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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川說完,便徑直下了馬,繃著臉將披風解下,當著所有人的面披在了季聽身上。當帶著體溫的披風覆在身上時,季聽瞬間聞到了上面的味道,是一種淺淺的檀香,夾雜著凜冽的氣息,明明是好聞的,季聽卻惡心的想吐。

所有人的眼中或多或少的出現了驚訝,似乎沒想到一向冷面無情的督主大人,竟然有一天會為一個女人披上衣裳,一時間人心各異。

季聽懶得去管別人是怎麽想的,她只知道因著這件披風,她此刻惡心無比,所以毫不猶豫的抓住了披風上的繩結。

“若是敢取下來,我便拿你尚書府是問。”申屠川的聲音陰寒。

季聽沒想到他竟然會用父母威脅她,頓時不可置信的看向他,許久之後手指微顫的放下,眼底滿是屈辱的淚光。申屠川盯著她的眼睛,非常清楚他的印記又加深了,這就是他想要的,可惜他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他又陰郁的看了季聽一眼,轉身便上了馬,越過季聽帶著一眾人朝皇宮內院去了。他一走,不管是秀女還是宮人,都因此放松了許多,有秀女小聲說話:“近皇城百尺車馬都不得通行了,這位督主大人好大的官威,竟然連宮墻內都敢策馬疾馳。”

“噓!不要命啦你,還敢議論他。”

“怕什麽,他不是走了麽。”

“他走了,還有人沒走呢。”

似乎想到了什麽,大家的說話聲立刻小了許多,同時若有似無的跟季聽拉開了一段距離。季聽也不在意,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往前走,只想盡快走到地方,將身上的披風丟掉。

“小主子,您若是累了便跟奴婢說一聲,奴婢叫人背著您。”教引嬤嬤殷勤上前。

季聽勉強揚了揚唇角:“多謝嬤嬤,不必了。”

“小主子生得傾國傾城,皇上已經念念不忘許多年了,您日後定是有大造化的,奴婢先提前恭喜小主子了。”教引嬤嬤繼續道。

她話音剛落,便有秀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皇上有那檔子上不了臺面的愛好,真要是得寵了,便是九死一生的事,哪算得上什麽好事。季聽心中也明白這點,所以連裝也裝不出高興的樣子了。

教引嬤嬤又說了幾句自以為是的吉祥話,見季聽面色不佳,便沒有敢再繼續,只是守在她身旁一同往宮殿去了。

由於皇上身體太差無法離開寢殿,所以選秀一事只能在寢殿進行,一行秀女便是去那邊做準備的。季聽想到那個七年前便已經白發蒼蒼的老皇帝,心裏的惡心感更重,只能生生壓著這一點不舒服,祈禱到時候不要出什麽差錯。

正當她擔憂不已時,一行人總算到了地方,她剛一到庭園中,便看到了站在那裏的申屠川。

季聽只看了他一眼就別過了臉,安靜的走到距寢殿門口三米的地方停下。等所有人都站定後,申屠川才緩緩開口:“今日皇上龍體不適,無法面見各位小主子,但已經為各位擬定了位份和寢宮,各位小主子只隨著宮中嬤嬤回去歇息便可。”

“多謝督主大人。”一行人謝過,便迫不及待的跟著嬤嬤們離開了。

季聽在原地尋了半天,都沒找到自己的嬤嬤,正當她四處張望時,申屠川走到了她面前:“季小姐,隨我來。”

季聽頓了一下,有些不想動:“你帶我去?”

“是。”

季聽抿了抿唇,半晌還是不情不願的跟著他往外走了。兩個人誰都沒有開口,一路上都十分沈默,在到了要入住的寢殿門口時,季聽看著大門牌匾上的‘鳳棲宮’三個字,眼淚突然掉了下來。

“季小姐?”

“我總覺著,自己好像住過叫這個名字的宮殿。”季聽呢喃。

申屠川腦海中浮現前幾世時的隱約記憶,心口仿佛被淩遲一般疼痛,他緩了緩後淡淡道:“季小姐說笑了,皇宮重地,季小姐又怎麽會住過呢?”

“也是,”季聽擦一下眼淚,覺得自己十分可笑,“是我想多了。”

這地方除了名字,就沒一處給她熟悉感的,估計是小時候隨母親入宮時無意間看到了,心裏便惦記了這個地方,就像幼時無端覺得自己一定要進宮找到某人一樣,都是自己的胡思亂想罷了。

申屠川不看她的眼睛:“季小姐進去吧。”

“皇上給了我什麽位份?”季聽突然問。

申屠川頓了一下:“嬪位。”

季聽點了點頭:“那你該喚我季嬪娘娘,日後不要再叫我季小姐了。”

申屠川看向她,一時間沒有說話。

季聽和他對視許久,垂下眼眸轉身就走,剛走了幾步突然一條狗從角落竄了出來,狂吠著朝她沖來。季聽驚呼一聲,下意識的往後退,差點摔倒時被人抓住胳膊一拉,直接被護在了他懷裏。

狗沖了過來,申屠川冷著臉一腳踹了過去,卻因為註意力全放在季聽身上,這一腳直接偏了,等他再甩出去時,小腿上已經被狠狠咬了一口。

抓狗的太監們沖了過來,制住狗後看到申屠川腿上的血跡,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連呼‘督主饒命’。申屠川冷漠的看他們一眼,下意識將懷中的人兒抱得更緊了些:“把狗帶下去,回頭再找你們算賬。”

“是……是!”太監們急忙帶著狗走了。

季聽窩在他懷裏,呼吸還是不太順暢,一顆心激烈的跳動,整個人都仿佛跑了很長一段路一般。

“沒事了。”

頭頂傳來清冷但沈穩的聲音,季聽緩了緩,才意識到兩個人的動作實在不雅,急忙從他懷中退了出來,再看他的小腿上,雖然有衣裳遮著,可還是能看到有血跡流出。

她咽了下口水,神色十分緊張:“那狗還不知有沒有病,你要盡快上藥才是。”

“不礙事的。”見她如此擔心,申屠川的神色漸緩。

季聽不悅的看向他:“怎麽就不礙事了?你堂堂督主大人,若是染了瘋狗病而死,豈不是叫天下人笑話?”

“能讓你消氣,笑話便笑話了。”申屠川脫口而出,說完自己都楞了一下。

季聽猛地一頓,沈默許久後突然開口問:“我入宮的事,是皇上要求的,還是督主大人提出的?”

申屠川面對她認真的眼眸,難得有一次說不出話來,許久之後才開口:“皇上。”他說完看到季聽眼中的淚光,不知為何又突然補充一句,“不過皇上在詢問你是否婚配時,我答了‘否’。”

“你明明……可以不這麽說的。”季聽聲音發顫。

“那是欺君之罪。”

“你否定之後來找我,我哪怕配個販夫走卒,也定不會叫你欺君!”季聽猛地上前一步,看到他冷靜的表情後楞了楞,“我不值得你隨口一句是嗎?”

申屠川不語。

季聽懂了,苦澀的笑了笑:“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季嬪娘娘想多了,你我雲泥之別,又如何能做朋友?”申屠川別開臉。

這句話太過耳熟,仿佛幼時也聽到過,只可惜那時候和現在的心境,終究是大不相同了。

兩個人站在宮門前許久,直到季聽的腿都開始發酸了,才輕聲問了一句:“我生辰那晚,你是為了替我慶賀去的、還是只為了知道我是否婚配?”

“都不是。”他是為殺她去的。

不是專門為了刺探她的婚配情況便好……季聽肩膀微微放松,意識到自己對他的要求已經降低至此時,悵然若失的笑了一下,她緩了緩心情,落落大方的對申屠川行了一禮:“先前是我不懂事,癡心妄想要跟督主大人做朋友,還請督主大人見諒。”

申屠川的手漸漸握緊成拳,並未接她的話。

“日後我會謹言慎行,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再給督主大人添麻煩,”季聽說著,便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還給他,同時從懷中掏出一瓶金瘡藥來,“這藥是大人所贈,我之前問過大夫,是上好的靈藥,實在不是我配用的,如今也一並還給大人。”

申屠川面無表情的把東西接過來:“你是要與我撇清幹系?”

“大人說笑了,你我本是雲泥之別,我季聽又如何配與大人又幹系?”季聽勾起唇角,眼中卻無笑意。

申屠川冷心冷肺的,從未嘗過肝腸寸斷的痛楚,所以此刻心臟絞成一團的疼,並未引起他的重視:“既然如此,那季小姐日後便好自為之吧。”他說完便轉身走了,只有淺淺的血跡還留在原地。

如果只是尋常咬傷,按理說是出不了這麽多血的,想來是傷得不輕吧。季聽心尖一顫,但意識到他們已經無關後,冷著臉轉身進了宮裏。

由於申屠川親自為她披衣裳的話已經傳遍後宮,哪怕季聽極力與申屠川撇清幹系,後宮裏的人也都認定了,她與申屠川關系匪淺,所以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細,就連伺候的嬤嬤也趕上貴妃的儀制了。

季聽總覺得這樣張揚不太好,可奈何不管她怎麽說,這些人都一直精心伺候著,加上後宮也並無人來她宮裏找茬,時間久了她也懶得說了。

自打她入宮以後,皇上的身子就一直不見好,動不動就暈過去,別說找人侍寢了,就是偶爾清醒處理些政務,都十分的艱難,最後幹脆徹底交給申屠川了。申屠川這段時間又整治了幾個朝臣,在前朝的影響愈發大了。

季聽本不想知道這些,無奈宮裏伺候的人認定了她和申屠川關系好,所以但凡知道的都說給她聽。

聽著申屠川呼風喚雨那些事,季聽只覺得跟她沒什麽關系,所以每次聽完都沒往心裏去,倒是每回聽到旁人說起皇上的病情,她的耳朵就支棱起來了。

進宮這麽久,她還沒有見過皇上,當然她也不想看見,甚至會大逆不道的偷偷祈禱皇上能一直病著。沒錯,是一直病著,而不是死了,因為她已經知道,皇上若是薨了,便會讓後宮所有未生育過的嬪妃殉葬,然而她既不想給皇上生孩子,又不想死。

只可惜她的祈禱並沒有多大用,皇上在病了一段時間後,突然有了好轉的趨勢。

“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皇上一旦好轉,娘娘便可侍寢了,到時候若是懷了龍胎,那可是有大福氣的!”嬤嬤欣喜道。

季聽勉強笑笑,隨便幾句話把人打發了之後,便開始在屋裏轉來轉去。皇上已經兩次秀女大選都要她了,若是他清醒了,肯定是要找她侍寢的,這可怎麽辦?她急得要死,若不是父母還在宮外,她恨不得一頭撞死一了百了。

正當她糾結時,目光突然落在了水盆上。

當天晚上,她喚了熱水沐浴,進入水中後便讓所有人都退下了:“今日本宮身子乏累,沐浴完便去歇息了,你們明日再進來擡水。”

“是。”

等人一走,她便到門口將門給杠上,扭頭回到水中開始泡。水一開始是熱的,漸漸的冷了下來,她卻還嫌不夠,於是偷偷開了一扇小窗,一邊泡在冷水裏,一邊對著小窗吹冷風,一吹就是一夜。

翌日一早,她如願發燒了。

“娘娘,太醫給您煎了藥,您喝下吧。”嬤嬤勸道。

季聽頭疼欲裂,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把藥放下吧,你們先出去,我待會兒就喝。”

“娘娘還是趁熱喝了吧,藥若是涼了只會更苦。”嬤嬤憂心的看著她。

季聽不耐煩的抿唇:“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是。”

嬤嬤嘆了聲氣,帶著人轉身出去了,幾個人走到外頭後,與嬤嬤親近的宮女道:“娘娘病得真太不是時候了,聽說皇上今日精神極佳,應是會召嬪妃侍寢的,娘娘現在染了病,皇上肯定要避著了。”

“聽皇上身邊伺候的公公說,皇上一直惦記著娘娘呢,只要娘娘身子一好,定然可以侍寢,也不急於這一時。”嬤嬤說著,帶眾人離開了。

季聽聽到他們的對話,心中滿是苦澀,看了眼桌子上方的藥,起身滿臉厭惡的把藥給倒了,當日晚上,又不聽勸阻的叫了水沐浴。

一連五六天,她的身子越來越差,皇上這邊又一次不能翻牌子後,心裏難免煩躁:“她在家做姑娘時,身子也這般差?”

旁邊的申屠川面色毫無波動:“興許是初入宮有些不適。”

“若不是朕怕過了病氣,就算她要死了,也得過來侍寢。”皇上煩躁的將手中茶盞摔到地上,茶盞在地上滾了一圈後卻好好的。

申屠川掃一眼地上的茶盞:“皇上說得是。”

鳳棲宮,季聽臨到晚上又叫人燒水準備沐浴。

嬤嬤急得不行:“娘娘,您一直不好,定然是晚上沐浴導致的,不如今晚先歇一日如何?”

“你沒聽太醫說?熱水沐浴對身子沒影響的,還能通經活絡,本宮現在正需要,快去叫水。”季聽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

嬤嬤又勸了幾句,見她執意如此,只好咬牙出去了。

叫了水後,嬤嬤覺得不能這麽下去了,想了想便朝著司禮監去了。

季聽這邊都快起不來床了,卻還是咬牙坐了起來:“你們都下去吧,我一個人就行。”

“娘娘,還是讓奴婢們伺候您吧。”宮女擔憂道。

季聽眼皮越來越沈重:“本宮最煩旁人在旁邊盯著,都給本宮出去。”

宮女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沒膽子再勸,一行人魚貫而出。等她們都走了,季聽咬牙撐著身子起來,朝著門口艱難的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門口後將門杠上,轉身便往浴桶中去。

如今只是進個浴桶,也費了她九牛二虎之力,等坐進去時已經滿身是汗。她閉著眼睛枕在浴桶邊上休養,漸漸的睡了過去。

水越來越冷,加上身子不適,她睡得並不踏實,甚至有種身體是閉著眼睛、可她卻是清醒的感覺。她的身子越來越無力,漸漸往水中滑落,直到口鼻都灌了水,她才驚慌失措的醒來。

只可惜她已經渾身乏力,落入水中後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拼命招手,一時間喝了不少水。正當她以為自己要死了時,一雙大手突然托住她的胳膊,直接把她撈了出來。

季聽咳得驚天動地,趴在對方懷裏擡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緊緊揪住他衣衫上的扣子。

“你便是這樣沐浴的?”

清冷的聲音響起,季聽的指尖動了動,然而卻沒力氣推開他。她窘迫的閉上眼睛,假裝身子並沒有被他看光。

“我在問你話。”申屠川捏住她的下頜,迫使她與自己對視。她瘦了許多,一雙本該明艷的眼睛,此刻卻一點精神都沒有,臉頰上更是沒肉,只入宮幾天的時間,她便將自己這的

季聽看著他漆黑的瞳孔中,好像有無邊的怒火在翻湧,緩了緩後用微微沙啞的嗓音道:“督主大人怎麽進來的?”

“你將門關上,卻留了一道窗戶,難道不是讓我翻窗進來的?”申屠川反問。

季聽勉強笑笑:“大人想多了……”

話沒說完,便被申屠川打橫抱起,大片的白映入眼簾,他頓了一下,喉間不受控制的發幹,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後,他的臉色陰沈下來。

把人抱出屏風時他扯了一條軟布,將她的身子給裹住了。季聽難堪的被他抱著,緊張到腳指頭都繃得極緊,若不是生病耗盡了她的精神,說不定她都要以頭搶地了。

申屠川把她放到床上後,她用最快的速度蓋上被子,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這時候知道丟人了?”申屠川陰郁的看她一眼,接著看向屋中擺設,見那些奴才還算盡心,這才繼續問“這些日子你都將藥倒在何處了?”

“……我按時喝了。”季聽悶聲道。

申屠川不輕不重的掃她一眼,目光最後落在角落裏那盆發財樹上,眼底流露出些許譏諷:“最是好養活的東西,倒是在你這裏半死不活了。”

季聽抖了一下,沒敢接話。

申屠川冷著臉去開了門,吩咐人熬藥後又將門關上,轉身回到床邊坐下:“你膽子倒是不小,竟敢學著旁人自戕了。”

“我沒有自戕……”季聽喉嚨很疼,多說一句都是對她的折磨,若不是申屠川將這次意外歸結於自戕,她也不會開口。

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方才要溺死自己的不是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季聽小聲嘀咕一句,掙紮間被子落在下方,露出了她圓潤的肩膀。

這一抹白刺痛了申屠川的眼睛,他伸手想要幫她蓋上,季聽卻搶先一步,伸出兩條細白的胳膊抱住心口前的被子,以免被子再次滑落。看到申屠川伸出的手,季聽警惕的問:“你想幹什麽?”

申屠川的目光落在她受傷的胳膊上,她膚色白,又用好藥養了些時日,如今已經好了大半,但看起來還是要留疤。

他的眉頭皺起,心中的戾氣愈發翻湧。她本該是世上最無瑕的璞玉,卻因為自己留下了一道痕跡,只要一想到這點,他便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季聽往被子裏縮了縮:“你、你看什麽呢?”問著問著,聲音小了一點,臉上也飛起一抹紅。

她本不想表現得這麽沒出息,可申屠川的臉長得實在犯規,自她豆丁大時第一次見他,便因為他這張臉失神,如今被他這樣看著,沒有捂住臉已經算她克制了。

她突然的嬌羞,申屠川不是感覺不到,或許她不懂那是什麽,可他卻是清楚。口舌發幹的感覺再次出現,他忍了忍才別開眼睛,握住她如豆腐一般的手放進被子裏。

他本只是想把她蓋嚴實,卻忘了被子下的她身上什麽也沒有,所以當指尖碰觸到時,他和季聽俱是一楞。

“你!”季聽猛地鉆進被子,將爆紅的臉也擋得結結實實,只露一雙眼睛帶著惱意道,“申屠川!你好大的膽子!”

她如此憤怒,申屠川眼底反而閃過一絲笑意:“娘娘不必害羞,平日嬪妃沐浴也有宦官侍浴,這都是正常不過的事。”

“你給誰侍過浴?”季聽不知為何,心裏突然升起一簇怒火。

申屠川頓了一下:“我不在後宮服侍。”言外之意便是沒有。

季聽心裏這才平覆,可看著他這張臉,又忍不住譏諷:“督主大人似乎挺遺憾?”

“是遺憾,所以娘娘若是需要,我倒是願意效勞。”申屠川平靜的看向她。

明明他的眼底沒有什麽東西,可季聽卻還是被他看臉紅了,她咳了一聲繼續剛才的話題:“總之我沒有要溺死自己,方才只是……”

“只是不想侍寢,所以想出的笨主意是嗎?”申屠川接著她的話道。

季聽頓了一下,目光變得躲閃:“督主大人,這種話可不敢亂說,嬪妾也想給皇上侍寢,只可惜身子不爭氣,我也沒辦法。”

“是麽,”申屠川的目光看不出情緒,“那日後便由我來照顧娘娘身子,我倒要看看,你這身子到底爭不爭氣。”

“督主大人,”季聽凝眉看向他,“我與督主大人沒甚幹系,督主大人管我這麽多做什麽?”

“皇上日日盼著娘娘,我自是為了皇上才來照顧娘娘的。”申屠川說著,眼底的怒火差點克制不住。他方才若是晚來一步,這女人就要溺死在木桶中了,若他再不管她,不知道她又要作出些什麽事來。

‘活著’是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他當初冒了印記會變淺的風險讓她入宮,便是為了讓她也能活著,可她倒好,隨隨便便做些事都能傷及自身性命,當真是叫人憤怒。

季聽察覺到危險,再不敢開口說話了,畢竟剛才在水中那事可大可小,全看他如何解釋了。

申屠川見她不再犟嘴,面上也緩和許多,等到藥送來了,便親自盯著季聽喝下去。季聽知道大勢已去,仰頭便將藥全都喝了,由於心中苦澀太過,嘴裏倒是沒什麽苦味了。

即便如此,申屠川還是叫人上了糖炒山楂,見季聽沒有動,便親自捏了一個餵到季聽唇邊:“吃了。”

季聽看了他不容置喙的表情一眼,抿唇將山楂吃了。

申屠川眉眼柔和一瞬:“今日之事我可以不再與你計較,但前提是你要好好養病,知道嗎?”

“……嗯。”季聽吃完藥又吃了些東西,精神已經好了許多,於是就想起自己之前說過,要跟他斷絕來往的事了。

申屠川在旁邊守了片刻,見她眉眼突然淡了許多,浮起一點弧度的唇逐漸平了下去:“無事的話我先走了,日後你的藥我會讓嬤嬤盯著你喝。”

季聽垂眸:“多謝督主關懷。”

申屠川的手緊了緊,轉身便出去了。

這日起季聽被迫按時吃藥,很快身子便好了起來,只是非常巧合的是,身子剛好她便來了月信,於是又得拖延侍寢時間。

“咱們娘娘怎麽這麽無福啊,西宮那位娘娘侍寢幾日後,已經升為妃位了,原本大家都以為娘娘才是這批秀女裏的首個妃位呢。”

“胡說八道什麽啊,仔細娘娘聽到了,打爛你的嘴。”

正在屋裏喝冰水的季聽苦澀一笑,心想你們說得這麽大聲,她就是假裝沒聽到也挺難的。她們口中的西宮娘娘,季聽前兩日才去看過她,她被皇上用了下三濫的手法折磨,身上到處都是青紫,這幾日一直躺在床上休養。

季聽去看她的時候本是滿懷同情,但到了那裏之後才發現,她對人家是同情,人家對她卻是忌憚,那天起她才發現,原來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對承寵這件事避之不及的。

她們的夫君是皇帝,是世間最尊貴的男人,哪怕他已經年近六十一身臟病,哪怕他盡喜歡下三濫,可只要他身上的龍袍在,他便是天下間看重權勢之人追逐的對象。

這事叫季聽挺灰心的,因為她實在沒辦法理解那些女人,如果要她選,她寧願選嫁給申屠川,也不想跟皇帝有什麽。

一冒出這個想法,她自己先嚇了一跳,腦子裏驀地浮現掉進木桶時、他將自己抱起的一幕。她的臉漸漸熱了起來,急忙甩了甩腦袋,想把畫面甩出腦子,可惜不管她怎麽努力,申屠川那張臉都無法從腦海中驅逐。

他是個壞人,如果當初他肯為你說一句話,你也不至於淪落到給一個老男人當妾,也不至於跟父母骨肉分離,你不能再想他了……季聽一直嘟囔,不斷提醒自己要堅定立場。

“不能想誰?”

“啊!”

季聽猛地站了起來,看到來人後當場急了:“你來做什麽?!”

“你在想誰?”申屠川目光沈沈,“不是皇上吧?”

“不關你事。”季聽別開臉,以掩飾心虛。

申屠川眼神愈發陰鷙:“你是皇上的女人,你的心裏不準想除了他之外的任何男人,這一點還需要我提醒你嗎?”

“督主大人這是逼迫我承認莫須有的事嗎?”季聽將杯子裏的水喝完後看向他。

申屠川的手緊了緊,才算恢覆成原先淡漠的模樣:“娘娘想多了,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而已。”

“不勞大人費心了,不知大人這次前來所為何事?”季聽言歸正傳。

申屠川頓了一下,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我翻看了敬事房的記錄,你這次月信已有十日了,為何還未幹凈?”

雖然明知道他不是正常男人了,可聽到他提及這麽私密的事,季聽的臉頰還是忍不住泛紅:“我素來都是如此……”

“是麽?”申屠川目光微沈,“禦膳房那邊說你這些日子喜食大寒之物,又經常去討要冰塊,這事可是真的?”

季聽心裏一驚,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申屠川繃著臉:“你以為你拿銀錢收買了宮人,此事便不會暴露了?這滿皇宮哪個不是我的人,你當真以為能瞞得了我?”

“……督主大人此言差矣,本宮只是喜涼,又不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你怎麽說得我好像犯了什麽大逆不道的罪一樣?”季聽決定裝傻到底。

申屠川冷笑一聲:“是不是犯了罪,請太醫來一問便知。”這女人當真以為自己有多聰明,若不是他一路護著,恐怕早就被弄死幾百回了。也多虧了她的蠢,自己的印記倒是越來越黑。

季聽一聽,當即不敢言語了。

申屠川眼神暗了下來:“怎麽不頂嘴了?不是很厲害嗎?你可知你若再這樣糟踐自己身子,以後就別想有孕,皇上龍體一日不如一日,難不成你想殉葬?”

季聽低下頭,半晌語氣低沈道:“在宮裏待了這些日子,我突然明白了,能體面的死,對我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與其被皇上糟踐,還不如毀了身子,等著有朝一日殉葬,說不定還能給家人留些恩典。”

“恩典?”申屠川氣笑了,“若你做的事被發現,莫說是恩典,便是全屍都未必能留得下!”

季聽心中一緊,蹙眉看向他:“你不要總拿我父母威脅我好嗎?”

“你若是聽話,我又如何會威脅你?”申屠川反問。

季聽抿了抿唇不說話了,許久之後申屠川聽到了一聲抽泣聲。他頓了一下,皺眉看了過去,季聽早已經眼淚汪汪,但除了那一聲抽泣,再沒有見她發出聲音,她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裏,無聲的掉著自己的眼淚。

陽光落在她的頭發上,原本就柔順的頭發泛出些柔軟的光,她的後背挺得直直的,儀態坐姿都十分完美,季家雖然一向縱著這個獨女,可對她的教導卻從未放松過,所以哪怕她什麽都不做,都能美成一幅畫。

更何況她又生得極美,如今委屈的眼淚一直掉,但凡是個凡人,就會控制不住憐惜之情。申屠川不僅是個凡人,還是在暗處看著她從小長到大的凡人,見她一反常態安靜的掉眼淚,原本一肚子教訓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我肚子疼……”季聽哭了半天,終於說了一句。

申屠川聽得無名火起,但看到她的眼淚只能生生忍下:“若不是你一直在吃涼的,又如何會腹痛。”

“每天都很疼,像是有把刀在往肚子上捅一樣,我都快疼死了。”第一句話說出口後,後面的就沒什麽難的了,季聽越哭越傷心。

申屠川忍了忍:“我叫太醫給你拿藥。”

他說完便要起身,季聽卻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溫軟的觸感一出現,他整個人都繃緊了。季聽還渾然不覺,只沈浸在自己的情緒裏:“藥沒有用,必須得喝紅糖水才行。”

“我叫人去煮。”

季聽還是搖頭:“只有我娘煮的才行……”

“季聽,”申屠川的聲音涼了下來,“不要太過分。”

季聽楞了一下,眼淚掉得更兇了,申屠川看得太陽穴一陣一陣的疼,忍了半晌後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我給你煮可以嗎?”

季聽痛哭中抽空想了一下,勉強點了點頭,申屠川黑著臉,轉身去了她的小廚房。季聽獨自哭了一會兒,總算是漸漸趨於平靜了,等到申屠川端著紅糖水回來時,她已經徹底冷靜下來。

“趁熱喝。”申屠川將紅糖水遞給她。

季聽接過來後,捧著遲遲不動,申屠川眼神泛涼:“喝了。”

季聽吸了一下鼻子,半晌盯著手中的紅糖水喃喃道:“從小我就特別嬌氣,從來不肯喝下人煮的紅糖水,所以都是我娘給我煮,所以這還是除了她第一次有人給我煮紅糖水。”

季聽頓了一下,淺淺笑了一聲:“其實你是關心我的對吧,才不是因為皇上,你就是關心我的,否則皇宮裏那麽多女人,你又怎麽只獨獨給我煮紅糖水?我就是太傻了,之前才會覺得在你心裏,我一點都不重要。”

她說完便看向申屠川,一雙眼睛因為剛剛哭過,眼中彌漫著水色,眼角紅得如染了胭脂一般,平白多出一分嬌柔的美感。申屠川只覺得她的眼睛裏仿佛有漩渦,要將他徹底吸進去。

正當他逐漸要迷失心神時,就聽到季聽溫柔道:“督主大人,你對我這麽好,不如我認你做幹娘吧。”

申屠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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