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燥的氣候有很多想不到的好處，一星期不洗澡身上也不會臟，真的，跟沿海地區完全兩樣；當然了，我沒機會嘗試，因為她是個日本人。

裸睡已成習慣，這裏的被子要保暖的多，當然也是因為幹燥。枕著黃羊皮縫制的幹草枕頭，鋪著羊絨墊子外加柔軟的駱駝皮，蓋著一床輕柔的薄被，方圓幾十裏無人打攪，睡的能不好嗎？幹爽放松，風聲是最好的催眠曲，大自然本身的聲音，似乎都能被身體所接受，帶來從裏到外的放松愉悅。

人是最能適應環境的生物，兩人甚至在睡夢中，就知道早晨的陽光會照向蒙古包的哪個位置，天一亮就下意識的躲著那裏；一般都是靜子把我推過去擋著光線，而醒來的時候，她自己正被炙烤著。

“太好了，又是大晴天！孫靜！到底怎麽回事兒啊，你看看！曬死我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說怎麽辦！”

“我做飯去。”

“再陪我睡會兒！”

話是這麽說，這下也睡不著了，靜子用手不停的撥弄著我的頭發，嘻嘻哈哈的亂笑。

“都多大了？”我一邊嘟囔著，一邊往被子裏出溜，在她的腰間停下，蹭著她細嫩的皮膚，接著睡。

“大汗，明年我們種點什麽吧？我看這條小河明年還能有水，種土豆就行；然後……再弄點兒其他的，養幾只羊，您就不用去賽馬了。”

真絮叨啊！不是說日本人最安靜嗎？捂著耳朵使勁的聞著，她身上的味道就是最好的催眠劑；剛有點暈暈沈沈，外面突然出現了隆隆的響聲，一開始還以為是刮大風，越聽越不對勁，緊接著傳來了棗紅馬的嘶鳴，是汽車馬達？趕緊撩開被子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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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忙忙的穿好衣服，剛要往外走，被靜子一把攔住，“別動，聽聲音好像是我的人。”

“你的人？你都沒看！”

“聽就能聽出來，一個人開車的習慣，一輩子都不會改；在裏面等著，乖。”靜子說完，使勁的在臉上親了一口，整了整衣服走出了蒙古包。

一個人待在蒙古包內不知如何是好，扒開門縫看看，方向又不對，拿槍？周圍傳來了沙沙的腳步聲，有人已經走到了蒙古包邊上，應該是被包圍了，想了想還是挎上了馬刀。

外面傳來一陣驚呼，接著是嘰裏呱啦的對話聲，像是一名男子激動開心的聲音，估計是久別重逢的熟人，靜子的語氣聽起來也非常高興。

接下來聲音小多了，就是普通的交談，這個人應該比靜子的官大，她在那兒一個接一個的“嗨！”

氣氛剛剛平和了一些，靜子突然驚叫了一聲，蒙古包的門被打開，一個人伴著外面的強光闖了進來，隨後當然把雙方都嚇了一大跳。

那人本能的鞠躬道歉，旋即退了出去，我連對方長什麽樣都沒看清楚。這回待在裏面真有些尷尬了，開始還來回踱著步子，後來幹脆坐下來算了；又過了難熬的十來分鐘，靜子終於過來露了個頭，“您出來吧。”

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出去，外面的人看到馬刀之後下意識的後退，我趁機牢牢掌控了局勢。“別誤會，大家別誤會。”一邊喊，一邊半臉堆笑著舉起了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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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隨著眾人的大笑，我算是安全了，接下來有兩個人進了蒙古包，不一會兒裏面就傳來了拆卸槍支的聲音，人家沒收繳武器，只是把它拆成了零件。

“您就是……大汗？您沒必要這樣，可以放下手了。”

說話的是一位中年人，一口流利的普通話，邊笑邊打著招呼。他五十出頭的樣子，白頭發不少，梳著那種日本最常見的，認真打理過的中長發；穿著筆挺的灰色風衣外套，披著精心搭配的駝色圍巾，長方臉，個子比我稍微矮些。

我朝他點了點頭，“見笑了，怕誤會。”

從對方的神態上看，稍微流露出一絲鄙夷，也是，剛一見面就投降，這位大汗……

“在下河野冢，我們是來……來……接靜子的，這段時間給您添麻煩了。”河野冢同樣朝我點頭示意，只不過，人家的點頭更為標準。“相請不如偶遇，既然……我們就坐一會兒再走，聊一聊？”

“好，我去燒水。”我拿起水壺就要離開。

旁邊的人當即擋住了去路，我正好看了看周圍，一共四輛車，兩部越野，兩部蘇聯產的老款面包車，十五六個人，其他人都穿著迷彩服，全副武裝。

河野冢笑了笑，“不用不用，不嫌棄的話，我們有罐裝的咖啡，來，請坐。”

眼前的一幕讓河野冢感到意外，這個大汗怎麽像個跑堂的？朝其他人擺了擺手。

我呢，是在模仿肖朦，他給我的印象就是這樣，現在才知道人家有大才。有才的人都愛裝成最最普通的人，最最沒才華的則相反，可能人家也不是裝的，這叫隨性，我能做的就是見賢思齊。放低身段之後，感覺比以前裝模作樣當大汗舒服多了，覺著心裏有股子勁兒，那是一種位卑未敢忘憂國的勁頭，是原教旨主義的書生氣，叫人無比的輕狂、自信。

當然了，上面說的那些，可能只是大腦給出的漂亮解釋；真正的原因是，這幾個月已經被靜子欺負的習慣於當牛做馬，一時改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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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坐，靜子跑來放了羊毛墊子，恭恭敬敬的坐在了中間，負責端茶送水。她現在做什麽都彎著腰，一幅誠惶誠恐的樣子；那個羊毛墊子是她平時最喜歡的，每天弄的幹幹凈凈，現在直接墊在了沙土上。這一幕，看得我有些別扭，心裏不是個滋味。

河野冢往嘴裏灌著咖啡，一派如釋重負的神情，“想來，還是要謝謝大汗，因為找您，才找到了靜子，真沒想到啊！”言罷，和靜子竟不約而同的抹起了眼淚。

這一幕，看的我更為別扭，連為啥找我都沒來得及問，隨口就是一句，“讓您費心了。”

“哦？”河野冢聽了一楞，怎麽這位大汗說話跟日本人似的？“不過嘛，現在……啊……您可以自由行動。”

“多謝關照！”我連忙低頭答謝。

河野冢也覺著自己不知道在說什麽，努力的定了定神，“大汗，天下大亂群雄並起，怎麽躲在這裏啊？有沒有什麽打算？”

看他的樣子，只是毫不費力的拿出了誠懇禮貌的表情，應付差事似的跟我聊著，可能互相之間太陌生，需要進一步了解。

我點了下頭，“別客氣，叫我孫靜就行；現在沒什麽打算，準備和靜子一起過冬，就算去日本也可以考慮。”

兩人都姓河野，肯定不是男朋友了，說出來無妨。結果河野冢又是大吃一驚，好像到現在我的每句話，每個動作，都出乎他的意料；他立時咧著嘴撓了撓頭，這應該是他第一次展示出真性情。

旁邊的靜子先是噗嗤一笑，然後接著抹眼淚。

“這個嘛……這個……”河野冢苦笑了一聲，“要是一周前聽到這個消息，人生啊，真是……”

這個河野冢怎麽竟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接下來一想，我在人家眼裏可能也是一樣；靜子沒我那麽多閑篇，一見河野冢卡了殼，幹脆與我並坐，使勁抓住了我的手。

“靜子！”河野冢不樂意了，然後又覺著有些失禮，朝我笑了笑，“真是沒規矩，給您添麻煩了。……不過，她……她要回去了，家裏人還在等著呢……”

河野冢再次定了定神，“孫靜先生，您接下來一定會很忙，黑衣教這一波攻勢看來很有把握，您還是應該立刻回內蒙去。”他說起正事兒來，語速就快了，“我們不會把您在這裏的消息透露給別人，您如果想動一動的話，我們也能給予協助。說句不該說的，您的部下，還有王……戰鬥的很英勇，真是出乎意料啊！這個……還有其他要跟我們說的嗎？”

這話是什麽意思？他好像沒多大興趣跟我談了，難道是我們快不行了？我卻有很多話要跟他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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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河野先生，現在的確是大亂，也一定會走向大治，中國就是這樣，您同意嗎？”

河野冢低頭想了想，“這個嘛，我想…似乎…也是有可能的。”

“河野先生，中國每次亂的時候，大家都有各種理由認為她完了，從此就會被大卸八塊，沒這個國家了；她每一次又都神奇般的走向統一，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我們凡人所能理解的。

所以……我們什麽都不要去預測，就老老實實承認過去已經發生的事實。既然重新走向大治，是任何人也阻止不了的，何不順勢幫忙推一把呢？讓中國自己的成功，成為中國和日本共同的成功，對大家都有好處，這樣的機會，弄不好幾百年才一次啊！”

接下啦，我也定了定神，“本人孫靜，作為蒙古各部公推的大汗，聽從首席謀士肖朦的建議，現在正式請求您的幫助；這次我們聯合在一起，取長補短，掃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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