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葉蘭，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面。姓喬的，你別亂來！有種出來單挑啊！”韓秋山在外面急得大叫。他在剛才電話裏所聽見的，足以令他發狂。

葉蘭猛地坐起，想要穿上衣服卻發現衣服已經支離破碎。她用床單裹住身子，從衣櫃裏掏出一件厚實的睡袍匆忙套上。

“你別出來！”喬哲只套上了褲子，就走了出去。他看著她臉上透著不同尋常的潮紅、容光煥發的迷人神態，他絕不允許任何人看到此時葉蘭的模樣。

韓秋山對著大門又踢又撞，他怒吼著：“混蛋，你給我開門，否則我要報警了！”他的瘋狂引得隔壁人家的看門狗一陣狂吠。

韓秋山看到喬哲開門的那一瞬間，他什麽都明白了，他的臉上出現了痛徹心扉的絕望。

他對著喬哲揮手就是一拳。

葉蘭本想躲在房間裏不出來的，可是外面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東西被撞碎的可怕聲響，她還是忍不住沖了出去。

“住手！”葉蘭難以置信地看著韓秋山的拳頭雨點般地砸在喬哲的身上。喬哲倒在地上，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並沒有太多抵抗。

葉蘭從沒想過這般斯斯文文的韓秋山竟能露出如此兇狠的眼神。

葉蘭一下子撲在了喬哲的身上，顫聲對著韓秋山哀求道：“別打了！”

韓秋山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看見葉蘭，目光中又恢覆了些許溫存。“他……他對你做了什麽？”他忍不住想要抱她，但是看到她抗拒的眼神還是忍住了。他的目光移到了她脖子上兩個十分顯眼的紅印，他的眉頭皺了幾皺，目中忽而透出恨意。他顫抖著伸手想要去摸一摸她的紅印。

“啪”地一下，喬哲突然直起身來，毫不客氣地拍開韓秋山的手，威脅道：“別碰她！”

韓秋山怒火滔天，轉眼又要舉拳向喬哲揮來。葉蘭雙手抱住了韓秋山的拳頭，求道：“放過他吧。你出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別走！”喬哲過來拉她，聲音低到了塵埃裏。

葉蘭推開他的手：“你若是還想見我，就讓我和他單獨談一談。”

喬哲黯然放手。

葉蘭拉著韓秋山走向門外，留下喬哲一人在屋裏，她思來想去卻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半響，她咬著下唇終於開口道：“我沒事……真的沒事。”

韓秋山皺著眉，忍著心痛道：“是不是他強迫你？”

葉蘭抓著自己的衣領，低頭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韓秋山感到心口一陣劇烈的疼痛，他深吸了幾口氣，用一種低沈壓抑的聲音問道：“為什麽非他不可呢？你難道忘了他曾經那樣子對你？”

“這不是他的錯。”葉蘭小聲說。

他暴躁起來：“你還要袒護他到何時？你為什麽要這樣作踐自己？”

葉蘭說不出話來，她知道她愛他，她願意包容他的一切，而她卻不敢向韓秋山坦白這一點。

“這就是你的選擇？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韓秋山苦苦哀求。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冷喝：“我不會讓她後悔的！”喬哲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韓秋山攥緊了拳頭，眸子在夜色之中閃著寒光。

葉蘭眼見著氣氛劍拔弩張，生怕他倆再打起來，她催促著韓秋山道：“你先走吧，回頭我再跟你解釋。”

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暴露了她內心的選擇。

韓秋山身體明顯搖晃了一下，他沈下眸子，對喬哲說道：“我不會放棄葉蘭的！”

喬哲叱了一聲：“那你就等到死吧！我也不會放棄她的！”

韓秋山還是心有不甘，他用祈求的目光望著葉蘭，作最後一搏：“跟我走吧！”

葉蘭有些不忍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低頭想了一想，還是輕輕搖了搖頭，低低哀求道：“你回去吧？”

韓秋山擡眼望天，也許只有那樣的姿勢才能讓他控制住不讓自己落下眼淚，他黯聲道：“我會再來找你。”

葉蘭只能讓韓秋山失望傷心了。

背後猛然被人抱住，抱得那麽緊、那麽迫切，令她呼吸困難。

“蘭蘭……”喬哲深沈的聲音傳來，她靈魂深處的那根弦被輕輕撥動，令她微微顫抖。

“答應我，一輩子也不許離開我！”他霸道地說道。

……

葉蘭剛從姐姐家回來。她的心情異常沈重，她是去向母親與姐姐告別的，她本想再擁抱她們一次，可是她不敢，她害怕自己異常的舉動會引起她們的懷疑。她翻開了喬哲給她的護照本，上面貼著她的相片，卻印著一個陌生的姓名：高雨欣。

她很忐忑。她和喬哲即將遠渡重洋，開始新的生活。當然，為了躲避他的父親的追蹤，他居然不惜冒著巨大的風險偽造身份。雖然他向她保證他的準備已經萬無一失，海關絕對不會查出。但是……她不敢去想但是。

昨夜，喬哲在噩夢中驚醒，他醒來時冷汗淋漓，抱著葉蘭緊緊不放。他雖然什麽都不說，葉蘭卻能從他的呼吸和與他緊貼的皮膚中感受出他的驚恐。他如此決絕地想要離開這裏，一定有他的理由。不管怎麽樣，葉蘭決定天涯海角都要跟隨著他。

葉蘭將自己的物品一件件塞進行李箱，那是個特大號的行李箱，她想把所有的東西帶走，特別是那些她珍藏多年的舊畫稿，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有所割舍，她不得不將那些厚重的畫稿再次取出，只保留了幾本自己最珍愛的，將其餘的畫稿留在了桌上。

忽然，一聲轟隆的悶響自遠處傳來，就像是禮炮炸開的聲音，她甚至能感受到地面的顫動，就連桌椅似乎也輕微地晃動了幾下。

那是什麽？她警覺地站了起來，茫然地走到陽臺。窗外暮色漸沈，灰蒙蒙的雲翳遮住了星辰明月。

接二連三高亢尖銳的警鳴聲，撕裂了夜空的寂靜，三輛消防車呼嘯而過。紅色閃爍的警燈在暗夜中顯得格外刺眼。

南邊火光沖天，將整個夜空照成了暗紅色，就像染了血一樣。

那個方向是……葉蘭不禁皺起了眉頭。

她第一反應就是打電話給喬哲，可是她試了一次又一次，始終都沒有聽到她迫切渴望聽到的聲音。

葉蘭來不及套上外套，冒著寒風沖了出去。

空氣彌漫著一股嗆人的焦味，還有塑料燃燒的刺鼻味。

消防車、救護車閃著刺眼的大燈，救護員、警察、護士行色匆匆地忙碌著。

葉蘭失魂落魄地看著冒出滾滾濃煙，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廠房。那裏是喬哲租下的工作室，就在兩小時前，喬哲打電話跟她說他要來這裏取回一些重要的東西。

她的眼前仿佛浮現出一片鋪天蓋地的濃煙，喬哲被熊熊烈火圍困，四處彌漫著嗆人的煙霧，他正痛苦不堪地劇烈咳嗽……

“喬哲！喬哲！”葉蘭撕心裂肺地大喊。可以哪裏都沒有他的回應。她一邊大喊，一邊發瘋似地撥打著他的電話，可回應她的始終只有冷冰冰的嘟嘟聲。

她不顧一切地沖到拉起的警戒線那裏，想要鉆進去，可是消防隊員卻一個勁兒搖頭。

“你們不可以這樣！喬哲還在裏面，讓我進去!”

消防員死命攔住她：“裏面有化學品，已經發生過一次爆炸，你進去也只會白白送死！”

“不會的！不會的！那喬哲怎麽辦？求求你們快點進去吧！我知道他就在裏面，火那麽大，混蛋！他會被燒死的！”披頭散發的葉蘭用力推搡著消防員。

“快離開！這裏不安全！”消防員試圖將她推出警戒線外。

“我不管！”葉蘭撕心裂肺地大喊：“喬哲，你在哪裏？你不許死！你不要死啊！”熱淚奪眶而出，模糊了她的雙眼。

“媽媽，你別這樣。”後面趕來的小泥巴一把抱住了她。

“你喬叔叔還在裏面，怎麽辦？怎麽辦？”葉蘭抱著小泥巴痛哭流涕。

“我去救他！”小泥巴的眼睛在火光中閃閃發亮。

“你要怎麽做？我可以幫你。”葉蘭止住淚，驚訝地看著他。

“不！媽媽，你留在這裏。”小泥巴竄入小巷。

“你要小心！”在黑暗中，葉蘭看見他像貓一樣爬上樓房，伸長機械腳和手臂，縱身一躍，跳到對面著火廠房的窗沿上，從一扇開著的玻璃窗鉆了進去。

火勢漸旺，又有更多的消防員加入，與熊熊大火搏鬥。但是葉蘭卻感到大火迅速蔓延，很快相鄰的窗戶裏也接連冒出了黑煙。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炙熱，消防員不停驅散著圍觀的人群。

小泥巴有GPS，他一定可以找到喬哲！葉蘭跪坐在地，流著淚默默祈禱。

毫無預兆地，她的耳邊響起一聲巨響，幾乎震破她的耳膜，緊接著她被一陣巨大的沖擊波她掀翻在地。等到她恢覆意識，睜開眼睛的時候，驚恐地發現周圍尖叫聲此起彼伏，她看著眼前的廠房被炸塌了半邊，化成了一團火球。

“不！”她向著火球顫抖地伸出手，卻只抓住空中飛揚的黑色煙灰……

墓地裏，葉蘭一身黑衣，神情恍惚。

她用手輕撫那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喬哲展露著內斂而自信的笑容，往事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她跪在地上，擺上他愛吃的菜。然後不停地跟他說話。

她說著丁小八和李肌肉的婚禮，說著阿昌與小柔的寶寶，說著齊盛這個學渣居然去美國念書了。說著，說著，她卻又流下了眼淚。

“喬哲，你為什麽不說話？我好想再聽一次你喊我的名字。”她將頭枕在堅硬的墓碑上，耳朵緊貼著無言的石碑，那裏穿來一片刺骨的冰涼，令她打了一個寒顫。

“喬哲！喬哲，你說話呀！”她捶打著石碑，卻什麽聲音也沒有聽到。

“你永遠都不會和我說話了嗎？”熱淚順著她的臉頰滴下，落到石碑上，那下面躺著一只黑色的骨灰匣。他們在爆炸後的廢墟裏找到了幾片不成樣子的殘肢，通過與他母親DNA的比對確認了是喬哲。他們沒有找到小泥巴，那裏什麽都沒有剩下。

葉蘭想起葬禮那天她見到了喬哲的父親。喬哲的生母沈香芹本不準許他參加葬禮，在他的苦苦哀求之下才網開一面。

起初葉蘭心懷畏懼，在喬敬康的面前甚至連頭都不敢擡，畢竟他在香港乃是叱咤風雲一般的人物，她忘不了喬哲提到他父親時眼底露出的恐懼。可喬敬康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進來，他看上去是那樣蒼老、那樣幹癟，他的眼珠黯淡混濁，臉上充滿了哀傷與愧疚。他的兩個兒子一死一廢，喬哲是他唯一的希望，如今這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他的樣子看上去糟透了。

葉蘭卻對他同情不起來。要不是他逼喬哲，喬哲就不會想要遠走高飛，就不會去那個該死的倉庫搬東西，也不會遇到那場該死的火災！

如果當初喬敬康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他還會不會把喬哲逼入絕境？

但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葉蘭摸著喬哲的照片，好想要再一次擁抱他、吻他的臉，卻只能抱著徹骨冰冷的石碑哭得肝腸寸斷……

葉蘭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走到這裏。

灰白的碎石路上，蜿蜒的鐵軌一直延伸至遠方湛藍的天際。

隨著“叮叮叮”的鈴聲，護欄被徐徐放下。

一輛綠皮的老式火車冒著白煙，正發出鏗鏘的聲音朝著她呼嘯而來。她看著巨大的火車頭漸漸靠近，伴隨著那勢不可擋的力量。微風拂過她的鬢發，令她想起了喬哲的輕撫。耳邊呼呼的風聲，令她想起了他的話語。

“帶我走吧。”她對著風聲回應。她緊靠在護欄邊上，盯著鐵軌，那裏像是有一種磁鐵，吸引著她的身體。

只需要輕輕一跨，所有的痛苦都結束了。她就能和喬哲重聚！

多麽誘人的一個念頭啊！葉蘭幾乎想要俯下身子從護欄下鉆過去。

就在她即將跨出的那一剎那，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嗡嗡聲，一個黑色的蟲子從她眼前一晃而過，振動翅膀輕輕落在護欄上。

葉蘭的身子一僵，她楞楞地註視著這個蟲子，黑色發亮的軀殼，金屬翅膀。

那是喬哲的昆蟲攝像機！

眼前的影像不停晃動，將她帶回了與喬哲重逢的那個校慶早晨……

火車如風一般從她面前飛馳而過，卷起的狂風吹亂了她的發。她突然清醒過來。

那只黑蟲撲騰幾下，又飛了起來。

葉蘭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它。

它飛呀飛，翩翩飛至鐵軌的另一頭。

它在空中打了一個旋，落在一個戴著鴨舌帽，身穿運動服的男人肩上。

葉蘭止住呼吸。

那男人扯下鴨舌帽，露出一張令她魂牽夢縈的臉。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喬哲哭著對她微笑。

葉蘭淚奔著跨過鐵軌，撲進了他的懷裏。

喬哲雙唇緊抿，有力的雙臂緊緊抱住她，雙手揉進了她的秀發之中，長長久久不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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