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大廳裏，喬哲坐在葉蘭的身旁，黑著眼圈，眉頭緊蹙心事重重。葉蘭推推他：“你別這樣看著我，我還沒死呢。”喬哲扯了扯嘴唇，苦澀一笑。

葉蘭察覺到他不對勁，以為他是因為自己的腿傷而擔心，反而想要寬慰他。便打趣道：“我小時候看電視覺得裏面醫生特帥，我也好想要泡醫生，所以呀，我高考時就立志報考醫學系！”

“可我怎麽記得你讀的是藝術系？”喬哲睨她一眼。

葉蘭吐了吐舌頭：“還不是因為我高考發揮太好，醫學系覺得高攀不上我，就把我推薦給了藝術系。”其實，連小學生都知道醫學系的分數要比藝術系高上好大一截。

喬哲微微一笑，眸子裏閃著她最愛的亮光。

可眼看著要被推進手術室去縫針，還硬著頭皮簽了一堆風險通知書，葉蘭緊張兮兮地拉著喬哲的手，問：“會不會有危險？”

喬哲淡定道：“沒事兒，要是你死了，我會替你收屍的。”

葉蘭哭喪著臉：“真的有那麽危險嗎？概率多大？萬分之一？十萬分之一？你可別嚇我啊！”她更抓著喬哲不松手了。無奈身邊的護士力氣太大，扯開了她抓著喬哲的手，把她往手術室裏一推。葉蘭看著手術臺邊一堆明晃晃的手術刀具，突然有種赴刑場的淒涼感。

這時，走進來個戴著帽子口罩只露出眼睛的男醫生，他還沒動手呢，葉蘭就慘絕人寰地喊：“醫生，你輕一點兒！”

那醫生怔了一下，說道：“葉蘭？你是葉蘭嗎？”

葉蘭被紮了麻藥，腦子不太清楚，她把醫生這話翻來覆去好一陣咀嚼，懵懵懂懂地問：“你以前哪個醫院的？”她不記得她來上海看過病呀？那醫生該不會是他們那旮旯村裏出來的吧。

“躺下，別動！”醫生好像有些不高興。

葉蘭看見醫生拿著鑷子和針往她腳上紮去，嚇得她趕緊閉眼。很快，手術臺上就傳出她殺豬般的慘叫，她大喊：“醫生，到底有沒有上麻藥呀，怎麽還這麽疼？”

“別喊了！很快就好了！”

正當她叫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卻見醫生湊到了她面前，脫下了口罩，笑瞇瞇地望著她：“才這麽點兒小傷口，又不是生孩子，至於叫成這樣？”他用一塊幹凈的紗布替她抹去了額頭上的汗。

這一抹，又把葉蘭嚇出一身汗。

她用一種被雷劈的眼神把目光移到了他胸前的名牌，上面寫著：韓秋山。

“韓秋山！”她驚叫。

怎麽是他？

葉蘭第一反應是低頭查看傷口。他……他該不會公報私仇，把她的傷口縫得很醜吧？

幸好，針口看起來挺齊整。

其實她和韓秋山也沒啥大過節，無非就是青春期的那些臭屁事兒罷了。當年葉蘭用一句“我不喜歡學習不好的”拒絕了韓秋山，她可沒想到人家後來發憤圖強，一舉考上了全國著名的醫學院，還順理成章當了醫生，而且是上海三甲大醫院的外科主任！她只能感慨，她眼瞎啊！

葉蘭其實到現在也沒整明白當年韓秋山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看上她。她記得那時和丁小八打了個賭，輸的人要請客看五月天演唱會。賭註就是看誰先追到當時大她們一屆的排球隊隊長。

像韓秋山這種長相出色、體育超棒的陽光男生在學校裏最受搶手了，可人家就是只愛排球不愛美人。所以葉蘭丁小八的賭約更像是一場惡作劇，誰都沒有抱希望會贏。

後來，校排球隊有場比賽，葉蘭為了五月天的票子可是拼了，不僅買了很多零食，連情書她都從度娘那裏抄好了，準備在比賽結束後塞給韓秋山。這導致了比賽的時候葉蘭不太專心，竟被飛過來的排球砸中腦門，被擡著下場。

葉蘭欲哭無淚地躺在醫務室裏，校醫滔滔不絕地講什麽有好多人得了腦震蕩之後沒過幾天之後就暴斃而亡，聽得她頭皮發麻。

就在她感慨出師未捷身先死之際，門口響起許多急促的腳步聲，又有人被擡了進來，她一樂，總算有伴了。葉蘭覺得自己幸災樂禍不太厚道，勉強收斂了笑容。

她一扭頭，就看到旁邊床上韓秋山那張帥氣的臉。他韌帶扭傷了，不能上場了。那些校醫、老師忙活了一陣子之後陸續離開，只剩下葉蘭和他。

看著他長籲短嘆的，葉蘭覺得總要找點話說，便安慰他：“沒事兒，我們校隊很出色，會贏的！”

他低聲說：“希望吧。可我不能親自上場，挺遺憾的。”

“好好養傷，今後還有很多比賽等著你。如果你太心急了反而不好。”

“你心態倒是挺好。”他的笑很溫暖，讓人心生親近之感。不像喬哲，總是酷酷的，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

就這樣，他倆從排球開始天南地北地聊，越聊越投機。聊著聊著，葉蘭突然想起了包裏的零食和汽水，問他要不要吃。

他說好。

“醫生說我得再躺一會兒才行。”葉蘭說，“你能拿一下我的包嗎？就在床頭。”

韓秋山的手很長，伸手就勾到了。他在翻包，葉蘭猛然記起情書還在包裏，上面寫著他的大名。

她嚇得跳了起來，叫道：“我還是自己來吧！”

誠然，她是準備給他遞情書來著，可真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卻又後悔了。她明明喜歡的是喬哲來著，如果為了一場賭註而向別的男生表白，會不會遭雷劈啊？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韓秋山拿著情書，已經拆了開來。

“把它給我！”葉蘭過來搶。可韓秋山一只手就把她給攔住了，另一只手拿著情書有滋有味地念了起來：

“你高大的身影，是我無法企及的彼岸……”他居然還念得抑揚頓挫。

葉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這首歪詩她抄的時候倒不覺如何，怎麽從他嘴裏念出來，酸得她牙都要掉了？

“這詩挺好，你寫給我的？”韓秋山竟挑眉對著她笑。也許是情書看多了，他面不紅耳不赤的，一副從容篤定的樣子。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葉蘭咽了口唾沫。

“那信封上面怎麽寫了我的名字？難道你認識第二個韓秋山？”他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葉蘭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是啊，反正不是寫給你的！”葉蘭一著急，也不管頭不頭暈了，搶過情書就跑。

“餵，你的包！”韓秋山在後面喊。

葉蘭恨得直想抽自己嘴巴，她只好灰頭土臉地折回去撿包。她低著頭都不敢看他，沒有發現他笑得一臉歡樂。

……

那天之後，葉蘭莫名其妙地老是和韓秋山偶遇。她在操場跑個步會撞見他，她去圖書館借本書能遇到他，她去食堂打個飯他也能從天而降。

她本來還沒在意，也許是他個高大只，走哪兒都比較醒目吧。

可有一回，韓秋山竟然在她班門口堵住了她，往她手裏塞了一包泡椒鳳爪。

他怎麽知道她喜歡吃泡椒鳳爪來著？葉蘭正想問呢，韓秋山卻說，不知道是誰塞他課桌裏的。他不吃辣的，正好過來遇見她，就送她吧。

葉蘭隱隱覺得不對，敢情是哪個暗戀他的姑娘偷偷塞給他吃的？可他居然轉手送人？這位仁兄，你的心是有多大呀？

嘖嘖，我本有心向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這個故事教育葉蘭，以後別偷偷給喬哲塞吃的，萬一不合他的心意，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別人的肚子？

怪只怪泡椒鳳爪的魅力太大，當時葉蘭一個沒忍住，拆了吃了……

好吧，她的心更大！

就這樣，韓秋山隔三差五地就來給葉蘭送好吃的，雖然沒讓她胸圍突飛猛進，卻讓她體重一路飆升，最後連排球教練都發話了，讓她管住自己的嘴。

那天葉蘭正和韓秋山說呢，讓他以後別送零食來了，要是他怕浪費，幹脆把課桌封死，也好斷了暗戀者的念想。

沒想到他卻說：“你以為那些東西真是我不要吃才給你的？”

葉蘭眨巴眨巴眼，迷糊道：“原來你要吃啊，那你給我幹嘛？”

“是我特地給你買的。因為……因為我喜歡你！”韓秋山鼓起勇氣說道。

正常的姑娘遇到這種情況第一反應一定是害羞吧？

可葉蘭當時的第一反應竟是想沖到丁小八面前振臂歡呼三圈然後讓她願賭服輸請客看五月天演唱會。

看著葉蘭猥瑣的笑容，韓秋山羞赧道：“你怎麽想？”

葉蘭還沒反應過來呢，就看到喬哲雙手插在褲袋裏，慢悠悠地從教室裏走了出來，還漫不經心地朝著他們望了一眼。

就這一眼，壞了事了。

一見喬哲，葉蘭又犯了暫時性失聰失明的毛病，除了喬哲之外，其他人她都聽不到也看不到了。

韓秋山見她沒反應，又問：“能……能和我交往嗎？”

喬哲的身體頓了一下，顯然是聽到了韓秋山的話，他若有似無地掃了葉蘭一眼，淡定地擦肩而過。

葉蘭這才回過神來，一想到五月天的演唱會，她好想答應啊！可轉念一想……要是答應了韓秋山，那她和喬哲更沒戲了……猶豫猶豫再猶豫，她只好說：“對不起，我不喜歡學習不好的男生！”這話她分明是說給喬哲聽的吧，可他停也不停就走掉了。

後來她和韓秋山又說了些什麽，葉蘭已經忘了，但她依舊記得當時韓秋山受傷的表情。哎，她是造了什麽孽哦！

自此之後，韓秋山果然再也沒來找過她，葉蘭也漸漸地將他淡忘了。

……

韓秋山其實沒怎麽變，既沒發福也沒變禿，穿上白大褂的他看上去神采奕奕，透著成熟男人的魅力。葉蘭覺得，他其實看上去挺順眼的。

“記得傷口要保持幹燥，避免沾水，避免劇烈運動，別吃刺激性的食物……”韓秋山慢條斯理地說著，一雙深邃的眼睛卻盯著她直覷，像是在打量她這些年的變化。

葉蘭被他瞧得怪不好意思，低頭一一應下了。

韓秋山挨近她，給她傷口上藥。葉蘭偷偷看著他，唔……他的手指修長，果然是個做手術的料！

冷不防地，他突然擡起頭，直勾勾地看著葉蘭。嚇得葉蘭縮了縮脖子。

“你留長發真好看。”他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葉蘭一怔，他是誇她頭發好看，還是誇她長得好看？

偶爾被人這麽一誇，而且誇她的還是帥哥一枚，葉蘭這顆中年少女心頓時撲通撲通，她語無倫次地說道：“沒有啦，你真會開玩笑，其實長頭發好麻煩的，我覺得還是短發好……”哎呦餵，她這都在胡說些什麽呀。

熟料，韓秋山抓起了她的手。葉蘭一驚，看到他的眸子柔得能掐出水來。

她心裏頓時六神無主，難道……他還對我餘情未了？想要借機表白？這可如何是好，我可是只鐘情喬哲一個，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不過，眼前這瓢實在太養眼，罷了罷了，我只好狠心拒絕他了，誰讓我節操如此之高呢？不過等一下，還是讓我再多看他兩眼吧……

沒想到韓秋山並未表白，而是將一張名片塞進她手裏，讓她三天之後過來換藥覆診。

害得葉蘭小小失落了一把。

韓秋山和另一個護士將葉蘭推出了手術室。喬哲迎了上來，兩人視線交錯了一秒。之後，韓秋山的眼神突然變得玩味起來，可喬哲顯然沒有認出他，一門心思問著葉蘭情況。

因為葉蘭的腳傷，喬哲抱起葉蘭向醫院門口走去，葉蘭緊緊依偎在他的懷裏，好像已經忘卻了其他人的存在。

韓秋山望著他倆遠去的背景，柔和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沈，不知在想些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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