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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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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韋人的作戰勇猛,帶著一股前仆後繼的決絕。

這份勇武,來自草原的基因,來自惡劣生存環境的考驗。

草原人的勇氣,好似就是與生俱來的。

就如得勝口外的那些室韋人,猶如螞蟻一般爬滿了整個關口城墻,還有無數飛蛾撲火一般的人源源不絕而來。

這種場景,是得勝口上絕大多數大華士卒從未見過的景象。

就連袁青山這種年紀的軍將,經過二十年的時間,連以往的記憶都好似模糊了許多,只在今日能再一次清晰的記起二十年前在應州城見過的場面,與今日如出一轍。

二十年前室韋人鎩羽而歸的事情,讓袁青山有一種信心與信念,堅信自己可以再一次讓室韋人鎩羽而歸。

但是那些從未見過這種景象的年輕士卒們,卻大多沒有如袁青山這般的堅定信念。

無數人開始時不時把目光往後看去,目光裏帶著一種著急,著急裏看得出恐懼。

袁青山的督戰隊,就站在這些人的身後,一次一次重覆著:“斬!斬!斬!女眷為奴,滿門抄斬!!!”

這些能戰之兵,大多是袁青山親自整編的。

但是真正要變成一個能戰之兵,還有一道考驗,就是頂住今日的進攻。

只要頂得住今日的進攻,這些人才真的能稱之為能戰之兵。

種師道就這麽冷眼看著,心中的驚駭已經慢慢平息,屍山血海,他見得慣。

退,是死。甚至牽連家小。

不退,好似也會死。

這是第一線作戰的士卒最根本的感受,這種感受帶來一種深深的憂慮與壓力,讓人精神緊繃,讓人腎上腺素飆升。

沈重的石塊從一個士卒手中被重重扔下城墻,把一個快要攀爬上來的室韋人砸下了長梯,砸得腦袋凹陷,雙眼凸出,七竅流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卻是那剛剛扔下石塊的士卒,瞬間也被一支羽箭射破喉管,噴濺的鮮血雙手都捂不住,不斷從指縫中飆射而出。

士卒眼神中帶著一種深深的恐懼與絕望,從城頭之上栽倒下來,壓在了剛才那個腦袋凹陷的室韋人身上。

城頭上目睹這一切的士卒,在一種原始的求生欲的催使下,連忙低頭把一鍋滾燙的油脂傾瀉而下,隨之而來的還有火把。

霎時間,七八個室韋人冒起熊熊烈火,在地上不斷打滾哀嚎。四周之人連連躲避,好似沒有人願意去管這些發出肉香的悲慘之人。卻又有人去管他們,拿出刀兵,幫這些同族同袍結束火燒的痛哭,走完最後一程。

被推倒的長梯,瞬間再一次架起,依舊是前仆後繼。

興許這些室韋人面對的也是與城頭上大華士卒一樣的憂慮與壓力,因為他們回頭也是死,也會牽連家小。

人,終究是一種殘酷嗜血無情的生物。

辛苦漫長的生長,長到拿得起刀兵的年紀,然後在剎那間,就讓漫長的生長失去了意義。

人如草芥,草芥如人。郁郁蔥蔥,欣欣向榮,卻又轉瞬即逝。

無情的人袁青山,口中一次一次爆發出怒吼:“頂上去,頂上去,懈怠著立斬!”

遠處的室韋王帳,金光閃閃的大車,二十個木輪子,幾十匹馬,高聳的旗幟。

此時王帳裏才慢慢走出了一個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正值壯年,胡須打理得十分整潔,衣裝華貴,散發著金光。眉目之間如狼如鷹如虎,註視著遠方的城墻關口。他就是室韋之皇,遙粘蒙德,人稱蒙德可汗。

許久之後,遙粘蒙德方才開口:“這一次不比二十年前了,二十年前六百裏外聚兵,兩日急行軍抵達此處,奇襲之下,一戰就破了得勝口。今日漢人有了準備,不知要多少人命去堆砌。”

遙粘蒙德身旁,有一個老頭微微嘆息道:“可汗,只要破了城關,便是一馬平川,花多大代價也值得。”

要粘蒙德笑了笑,說道:“是嗎?我還記得一個名字,高破虜。我沒有見過他,叔叔可曾見過他?”

這個老頭,就是蒙德可汗的親叔叔,室韋勃極烈,也就是室韋丞相,遙粘布魯。

老頭聽得蒙德可汗的話語,稍稍沈默了一下,再道:“高破虜早已死了,死在漢人的皇帝手上。”

“漢人容不得英雄,可笑。若是高破虜是我室韋人,他必是可汗。”蒙德答了一語。

遙粘布魯點點頭:“我室韋需要英雄,所有你才是可汗。”

蒙德不答這一語,而是問道:“叔叔,你去過中原嗎?”

布魯點點頭:“我去過,三十年前,我以使節的身份到過汴京。”

蒙德再問:“汴京值得這麽多人命嗎?”

布魯腦中不自覺回想起三十年前的那座汴京城,連連點頭:“值得!十萬人命不及汴京萬一。”

蒙德點頭,往西邊看了看,再道:“拓跋人倒是好算計。”

布魯連忙問道:“可汗是怕拓跋人坑害我們?”

蒙德擺擺手:“我們聚兵在此已有三月多,漢人精銳早已都聚集在此應對。想來拓跋人此時是勢如破竹的,早已盆滿缽滿。我們卻只能用人命不斷去堆。”

布魯眼中精光一閃:“吃進去的,遲早都要吐出來。”

蒙德笑了笑,轉頭看了一眼布魯:“拓跋人可不這麽想。”

布魯眼中皆是怒火,答道:“只要可汗這麽想就足夠了。”

蒙德不再答話,而是擡頭再次看向遠方,看著一個一個從城頭上栽下來的人,手在空中揮了揮,隨後轉身掀起了門簾,再一次走進金黃的王帳之內。

王帳左右幾個室韋漢子,看到了蒙德揮手的動作,開始慢慢脫去上衣,袒胸露乳,身邊碩大的狼牙棒扛在肩膀之上,步伐不快,慢慢往得勝口而去。

得勝口上的袁青山,眼神一直就在遠方尋找著什麽,似乎此時終於尋到了,開口大喊:“種大俠,種大俠,陷陣士來了,陷陣士來了。”

種師道隨著袁青山往前指去的手,在那萬軍從中看到了幾個袒胸露乳的人,這幾個人實在太過顯眼,巨大的身體,袒胸露乳的模樣,更重要的是那比人還要大上幾圈的巨大狼牙棒,種師道點點頭:“嗯!”

得勝口往東,三百裏,萬餘騎兵已然出關往北,散落在四周的游騎,就有七八百號之多。

腰腿綁在馬背上的徐仲,皺眉開口:“傑兒,往此處去八十裏,以往有一個小部落。”

徐傑點點頭,說道:“二叔,你最遠出關多少裏?”

徐仲答道:“最遠不過一百多裏。”

徐傑想了片刻,答道:“二叔,看來前探的斥候還是需要你去做,如此方才穩妥。”

徐仲點頭,毫不多言,一夾馬腹就走,回頭還道:“老八,走!”

徐仲與徐老八,帶著幾十徐家漢子,往前狂奔而去。

沒有人比他們更適合當前哨了,前哨之重要,決定了徐傑這一趟行程會不會提前暴露。

遇到小部落,圍獵殺光,遇到稍大部落,就需要定奪是否繞行。

得勝口大戰,靠近南方的部落,幾乎抽調一空,但是深入草原之後,必然會遇到游牧之人。處理這些遇到的人,才是重中之重。

這件事情,徐傑只信任徐仲與徐老八。

這件事情想成功,困難太多,不說如何作戰與如何撤退,就說如何找到目標,本身就有一些聽天由命的意思。

就如衛青擊匈奴,衛青因為種種原因找到了匈奴王庭,但是也有如飛將軍李廣這樣的,連路都迷失了,最後落得個揮劍自刎謝罪。

就算知道室韋的後勤部落會沿著河道而行,也知道室韋後勤部落應該就在大軍之後幾百裏的地方。

但是一切都還是未知,廣袤的土地,廣袤的草原,再如何大的部落,撒在這般廣袤的土地上,雖然不至於是滄海一粟,但也不過就是滄海幾粟而已。

徐傑背負著巨大的壓力,不斷催馬向北。時節仲夏,草原青青,這給徐傑的後勤帶來了許多便利,不用因為馬匹的口糧發愁。但是後勤問題依舊是徐傑最大的問題所在,馬背人帶的口糧,最多堅持十幾天,七八天內,沿河而北,尋不到目標,唯有撤回。

老天最好不要下雨,因為徐傑連軍帳都未帶。

徐傑也是第一次知曉,原來草原上這麽多蚊子,蚊子一直跟在身邊,嗡嗡不停,讓人瘙癢難耐。

什麽風吹草低見牛羊,什麽廣闊天地讓人心曠神怡,徐傑都感受不到,唯有眼前平坦的道路,看不到盡頭。

臨走之時,袁青山一次一次囑咐徐傑,一定不要逞強,不論找不找得到目標,一定要在口糧還足夠的時候,安全返回。

當是的徐傑,認認真真點頭應答著,知道一切要求穩,穩中才能取勝。

第二天下午,徐傑終於遇到了室韋人的小部落,幾戶人家,皆是婦孺,兩三百只牛羊。

驚慌失措騎馬飛奔的半大少年,在無數箭雨之下倒地。婦女拿著吃飯用的小刀,站在營帳之外,口中不斷嘰裏呱啦呼喊著。

老婦人拿著木耙在徐傑馬前揮舞著。

還有孩童在哭。

宗慶擺擺手,幾十軍漢如狼似虎往前。

徐傑就這麽看著。

最頭前的老婦人被幾刀砍死當場。

那個拿小刀揮舞的婦女,忽然放下了小刀,拉起身邊一個孩童,走到營帳旁邊的一個車架面前,把孩童放在車輪旁邊,不斷用手在孩童的頭上比劃著。

宗慶在徐傑旁邊說道:“太師,她在說著孩子不夠車輪高。”

“我明白!但是這些不是我們的規矩。”徐傑答道,徐傑知曉草原有一個規矩,戰爭中,沒有車輪高的男孩是可以活命的。這也是草原人在戰爭中保持人口的辦法,戰爭中絕大多數能生育的婦女,也是可以活命的。

宗慶咧了咧嘴,面色有些殘忍。

徐傑一打馬,馬蹄繞過了營帳,開口說道:“營帳都燒了,除了馬,所有牲畜全部殺死。”

沒有車輪高的孩童還是死了,帶不了俘虜,又不能留活口,為了不露行蹤,幾戶人家,老弱婦孺,唯有死絕。

連牲畜也帶不了,除了帶上少量的生肉,皆要殺光。天氣炎熱,死了的牲畜,過不得多久就會腐敗,也讓室韋大軍要尋糧食的時候,少一些補給。

草原裏的徐傑,正在做著世間最惡劣的事情。

汴京城裏,有了身孕的歐陽文沁,正坐在院子中享受著夕陽的餘暉,一壺茶水,幾碟點心,還有每日不斷的羹湯。

一旁的雷老虎奏了幾曲之後,笑道:“歐陽姐姐,心情可有舒暢許多?”

歐陽文沁微笑著答道:“謝謝老虎妹妹的琴音,當真舒暢許多。”

雷老虎笑得更是開心,說道:“那我再奏一曲,心情舒暢了,肚子裏的小家夥也會長得漂亮的。”

“老虎妹妹,休息一下吧,可別把你累壞了,姐姐想問你一個問題。”歐陽文沁好似真有些心事。

雷老虎本想說自己不累,聽得歐陽文沁有話要問,收了撫琴的手,答道:“歐陽姐姐盡管問就是,小老虎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嗯,姐姐想問妹妹的事情就是關於一個人。”歐陽文沁笑意已無,多少有些憂愁。

“哪個人?”雷老虎把頭往歐陽文沁那裏湊了湊。

“就是那個武藝高強的江湖奇女子,她也是大江人。”歐陽文沁興許老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從幾年前文昌書院的那一次初見,她就想問了,只是她不知如何去問徐傑,開不了口,後來也沒有機會去問。

雷老虎聞言想了想,恍然大悟:“哦,劍白衣劍姐姐啊,她可了不得呢,她……她……”

“她如何了?”歐陽文沁見得雷老虎支支吾吾她不出來,便又問了一句。

雷老虎說了一句了不得,卻又真的不知道怎麽往下說,因為她對何霽月的事情還真不是很清楚,唯有又說一語:“劍白衣姐姐反正就是了不得。”

歐陽文沁又問一語:“那她為何受傷呢?”

雷老虎想了想,說道:“你問問雲姐姐,雲姐姐知道得清楚。”

歐陽文沁略微有些失望,慢慢起身,往前院去尋雲書桓。大概是她真的想知道徐傑與何霽月的故事。

雲書桓正在前院舞刀,還有一幫小弟圍著叫好。

歐陽文沁從內宅裏出來,雲書桓的刀也就停了,回頭一語:“都躲遠一些。”

豬駝子與牛鼻子連忙低頭不敢往歐陽文沁多看,還不斷驅趕著那些偷看歐陽文沁之人,眾人一窩蜂就往側院去躲。

大廳之內,雲書桓坐在歐陽文沁下首,還給歐陽文沁倒著茶水。

歐陽文沁猶豫片刻,終於發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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