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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蠢人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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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去是不去?

徐傑猶豫著,又低頭看著書信,歐陽正的落款,落款之上還有是那一句:盼之,翹首再盼,萬望!

徐傑轉頭看了看歐陽文沁,歐陽文沁問了一語:“父親說了什麽呢?可是有急事?”

徐傑把書信往前一攤,語句不多,歐陽文沁只是稍一看,也就看完了,轉頭又去看徐傑。

歐陽文沁並不發表意見,只是這麽看著徐傑,讓徐傑定奪。其實歐陽文沁是想回京城的,畢竟那裏有她的家人,那裏也有她更習慣的生活環境,但是她也並不開口說話,不願去影響徐傑的定奪。

這京城到底去是不去?去了又能如何?

是能成為領兵之將?還是能成為朝堂大員?這些顯然都不成,那麽去京城能怎麽樣?大概就是能幫襯著歐陽正謀劃一些事情。

但是歐陽正的處事風格與徐傑的處事風格,相差甚遠,徐傑相比歐陽正而言,更加激進一些,不比歐陽正那般把自己限制在諸多條條框框之內,或者用一個並不十分合適的詞匯,就是徐傑處事更加不擇手段。

這樣的兩個人,謀事的辦法顯然是不一樣的。有時候興許不是共識,反而是歧義。

徐傑能想到這些,所以更顯出了猶豫。

徐傑把書信收了收,進得屋內去尋老奶奶。

簡簡單單吃一頓飯,聽著老奶奶又一次表達著對於徐傑生兒育女的期盼。徐傑口中答應著,頭也連連在點。

倒也不只是安慰老奶奶,徐傑對於生兒育女的事情,並無排斥,該來就來。

末尾,徐傑終於開始開口一語:“奶奶,明天孫兒又要去京城了。”

老奶奶聞言並不傷感,反而極為高興,開口問道:“想來是天子又有重用,我家孫兒就是這般有出息。”

徐傑故意發出一些爽朗的笑聲,讓瞎眼老奶奶心安。

徐傑終於還是決定去這京城了,也是徐傑知道,戰事並沒有那麽簡單,室韋人都聚兵了,事情已然到了極其嚴重的地步,這京城還是得去,至於作用大小,徐傑沒有多想。

就算真的是萬劫不覆的地步,京城裏的消息也是最為靈通的,退一萬步想,也是給自己做其他準備爭取更多的時間。

其實,徐傑還是不願意真的看到家國淪喪。這個國家,安安穩穩的,百姓安居樂業,真的變成戰火連綿。已經在這裏活了近二十年的徐傑,如何願意看到?

說那些什麽王霸偉業,有些可笑,徐傑也從未多想過,徐傑此時也不覺得自己是秦皇漢武的那塊料。真若是室韋入了中原,千百萬人死去,千百萬人為奴,妻女被奪,性命不保,家產更不談。

慘劇如廝,何其可悲?

亂世才出英雄,但並非英雄造亂世。英雄是被亂世逼出來的,並非英雄真的一開始就願意活在亂世,哪個人最初不想過一份安穩富足的生活,是因為安穩富足不可得,才會拿命去搏。

大船再次渡江,徐仲在碼頭相送,徐虎,徐康,徐泰,徐狗兒。歐陽文沁想一起去京城,卻如何也沒有主動說出口。

興許徐傑內心中覺得把歐陽文沁留在徐家鎮是最穩妥的安排,這種想法關乎徐傑心中隱隱的憂慮,憂慮來自戰爭的勝負,也來自皇帝陛下夏銳。

徐仲送走徐傑,轉頭與徐牛說道:“老牛,族中男丁,但凡十四歲以上的,皆召到祠堂裏去,我有話要說。”

徐牛問了一語:“大哥,怎麽了?”

徐仲臉上也有擔憂,口中一語:“傑兒臨走之前與我有過一番詳談,唉……但願都是杞人憂天。你也帶人去把甲胄弓弩兵刃都搬出來,到時候發到各家各戶去,但凡十四歲以上的男丁,都要備一套,往後早晚間,所有男丁皆要點卯,早間也該操練一番。”

徐牛聞言一楞,直白問了一語:“大哥,這……要不要多招攬一些人手?江湖上的漢子?窮苦家的男丁?”

徐牛懂得一些,但是也說不清道不明,只知道徐仲與徐傑之間的謀劃,十有八九是與打仗有關,亦或者說是與自保之類的事情有關,否則平白無故的何必弄出軍隊一般的事情?所以徐牛想得更多一些,真要是拉起人馬與人幹,那就是多多益善。

徐仲想了想,點頭:“嗯,多尋良人,願意吃一碗看家護院的飯,那便都召來,多尋匠人,與吳子豪說一句,叫他多收生鐵賣來鎮子裏,我們都一並高價收購,有多少要多少,有備無患。”

徐仲與徐牛,並未真正說上什麽事情,但是這些準備的意圖已經明顯。可見徐傑與徐仲談得很深入,談得也很直白。

“大哥,傑兒做事,我是放心的。但是這般陣仗這般大,官府怕是要過問的,真的有必要如此嗎?”徐牛心中還有疑惑。

“有備無患,未雨綢繆。最好是沒有必要,卻也不得不做。至於官府,明日裏我到縣城裏走一趟,請知縣一頓酒宴,過幾天再到大江去走一趟。”徐仲說道。酒宴自然也不是那麽簡單,大禮才是主要。

徐牛點點頭,不再多問,轉頭便去做事。

徐仲卻依舊站在碼頭之上,徐傑的船只早已不見,只聽得徐仲喃喃一語:“唉……但願諸事皆順。”

諸事皆順,便也不知是那些事情皆順。是朝廷戰事皆順?還是徐傑與皇帝的事情皆順?亦或者是操練族人、招攬人手的事情皆順。

鐵拐杵著地面,一點便是一個小坑,徐仲慢慢往祠堂而去,也自己正了一下衣衫,攏了攏發髻,做好要講話的準備。

徐家鎮,本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鎮子,而今也還是普普通通,山在後背,水在面前,農田左右,春日種下的稻苗,正郁郁蔥蔥。

想來北地中原,也有無數這般的村鎮,農忙出門,歸家天倫,田地之上,是否真要讓馬蹄肆虐?

杭州城裏的種師道,從望湖樓帶出了一個姑娘,兩人在城內四處走動,尋著哪裏適合開個酒館。

不大不小,不需繁華,每日招待著城裏的那些辛苦人,一碗老酒,一碟茴香豆,讓人解了這一日辛苦的疲乏。

請上幾個夥計,一兩個大廚,三五個仆婦。種掌櫃站在櫃臺裏,算著一日來往的小賬,記錄著誰家今日又賒欠了幾個銅板。

酒館之後,該有個小院,幾間廂房即可,自己住一間,若是往後生得幾個兒女,也還寬敞。

院子裏當挖個地窖,釀上千多斤的好酒,故人來訪,就開上一壇,喝上幾十年都喝不完。

隨後再想想,武藝就不練了,就算以後生得兒女,這武藝也罷了,種師道的武藝,真要有兒女,大概也是舍不得兒女再去練的。

若是真有哪個孩子喜歡練武,非要練武,便也由他去,送到徐家鎮,又或者送到西湖中去也是可以。

日子就該這麽隨意一些。

似乎這一切,還應該有個儀式,若是別人家裏,當是賓朋滿座,鑼鼓嗩吶,爆竹連連。卻是種師道與寧三娘兩人,皆是無父無母無牽無掛之人,真要算好友,種師道就只有徐傑一人,寧三娘也不過望湖樓裏的三五姐妹,還有那照拂她的解大家。

歸根結底最重要的還是徐傑。待得徐傑什麽時候有閑了,就吃上一頓酒宴,如此也就算是儀式了。

不知這江湖上,還有沒有人記得起西北橫山曾有一柄絕世的刀。

京城裏等候多時的歐陽正,終於把徐傑盼來了。

兩人促膝長談,說著朝堂之事,說著邊鎮之事。徐傑聽得眉頭擰到了一處,後來便是一語不發。

三番五次聽得許仕達這個名字,徐傑如何也想不到昔日在望湖樓裏匆匆會過一面的那個許仕達,那個千方百計想攀附吳伯言的文人許仕達,如今卻成了皇帝的寵臣,看起來還真有扶搖直上的趨勢。

世事難料,昔日裏,徐傑何曾把許仕達放在眼裏過?跳梁小醜這種詞匯徐傑都懶得往許仕達身上安放,連帶正眼都未瞧過這個許仕達。

興許在許仕達的角度去看,這就是個真正逆襲的故事。這個故事裏,若徐傑是反派,許仕達看起來倒是那有主角光環的人。

歐陽正不斷說著,說的都是他內心的擔憂,事無巨細。

徐傑一直在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這讓歐陽正有些著急,開口問了一語:“文遠,你是戰陣之後,更曾親自去過大同,當是明白其中道理的,如今之勢,你心中可有補救之法?”

徐傑沈默了片刻,卻沒有去答這個話語,而是問了一句:“不知夏文與夏翰二人近來如何?”

歐陽正聞言隨意答了一語:“吳王殿下頭前病亡了,三個月前吧。廣陽王殿下倒是沒有消息,大概還在宮中囚禁著。”

聽得此言,徐傑倒是有些意外,夏翰自然不是病亡的,該是被人殺死的。但是夏文卻還活著?這件事情當真有些出乎意料。按理說,對於皇帝而言,夏文比夏翰的威脅大得多,緣何夏翰死了,夏文去還活著?皇帝夏銳當真就這麽大度不成?

這件事讓徐傑有些想不明白。

“文遠,你心中可有謀劃?”歐陽正再問一語。

也把徐傑那想不明白的心思拉了回來,徐傑看了看歐陽正,答道:“老師不必過於擔憂,王樞密乃老軍陣,知道勝敗得失。”

徐傑該稱呼歐陽正為“岳父大人”。但是徐傑依舊稱“老師”,顯然是習慣如此了。

“你是說王樞密不會聽聖諭?”歐陽正這樣的人,若不是徐傑說出來,他是不會朝著這個方向去想的。

徐傑點點頭道:“王樞密必然知道權衡,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聽不聽皇命是其次,戰事勝利才是根本。聽了皇命,戰敗了,王樞密下場也是可想而知。若是不聽皇命,戰事勝利了,當也不會受到責罰。如此權衡,自然不會去聽皇命。”

歐陽正先是一喜,隨後又是一憂,說道:“就怕戰事膠著,再拖些時日,陛下必然要臨陣換帥,如此王樞密怕也是罪責難逃,抗命之罪啊,下場豈能有好?”

“那就得看王樞密自己了,能速戰速決,方能保住自己,若是真拖到臨陣換帥,也是無可奈何。”徐傑搖搖頭,又道:“關鍵是這朝廷,也要能有帥去換,陛下總不能找一個從未領過兵的人去把王樞密換了吧。”

徐傑心想,夏銳再如何蠢,也不該蠢到這種地步。

不想歐陽正連連搖頭說道:“文遠,事情可沒有你想的這麽簡單,如今陛下……唉……不說也罷。臨陣換帥之事,陛下是做得出來的。”

徐傑聞言有些吃驚,吃驚的是夏銳這幾個月到底變成什麽樣了?到底是怎麽了?連這樣的蠢事都能做?真的會找個從未領過兵的人去前線當大帥?這得是蠢到什麽地步的人才能做出來的傻事?但是歐陽正說出來的話語,也由不得徐傑不信。

其實這些已經不關乎夏銳愚蠢還是聰明了。愚蠢也好,聰明也罷。夏銳要的就是這天下以他為中心,皇帝的權威不容置疑。

夏銳從來都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哪裏容得有人違背他這個天下之主?領兵大帥都抗旨了?這皇帝還有什麽威嚴可談?

“老師,若真到了那一步,真要臨陣換帥,還請老師在陛下面前舉薦一人。”徐傑的思慮終於是走上正軌了,真的在出謀劃策。這場大戰實在太過重要,一旦室韋真的入了大同,後果不堪設想。此時的大華,那什麽去擋住的如狂風一般的室韋鐵蹄?

家國淪喪,可不是說笑。歷史一次次證明過這一點。

“你要老夫舉薦何人?唉……如今老夫舉薦人,只會讓陛下對此人更加防範幾分,怕是要幫倒忙,否則老夫直接就舉薦你了。”歐陽正對於自己的處境心如明鏡,他又豈能不知皇帝不待見自己?只是有一份責任在心中,即便皇帝如何看他不爽,他也要做自己本份之內的事情。

“舉薦金吾衛指揮使張立,他至少還真上過陣,面對過大軍,操練士卒也多是兢兢業業,雖然算不得真正領兵上過戰場,至少臨陣不慌,可以一用。”徐傑想得起來的,就是張立了。

歐陽正聞言先是點頭,又擔憂一語:“張立領金吾衛,做些護衛之事倒是極為稱職。但是真要論領兵上陣,他也毫無經驗可談,與王樞密差得遠了,怕也不是穩妥之人。”

“老師,若張立去邊鎮領兵,我可隨同他去。”徐傑答了一語,興許徐傑最開始的打算就是如此,讓張立領兵,徐傑與張立雖然不那麽熟悉。但是兩人之間發生過的事情,足以讓張立對徐傑信任有加,不說那仁德大隆遺詔的事情,就說李啟明十幾萬大軍圍皇城的時候,真正榜張立這個金吾衛指揮使得勝的,也是勇武徐傑。所以真要是大戰當前,徐傑興許還會成為張立的主心骨,必要之時徐傑還可以為張立沖鋒陷陣,徐傑的能力,張立是了解的,張立若是真成了大軍之帥,只要他不傻,身邊有個徐傑,有百利而無一害。

興許真要讓張立邊鎮領兵,他還不一定願意,必然是惶恐擔憂多過升官的欣喜。

如此謀劃,徐傑十有八九能把主動權握在手裏,甚至是真正的指揮權。

“好,這般謀劃極好,若是你能隨張立去邊鎮,老夫放心非常。”歐陽正忽然感覺有了那麽一點點輕松,卻又問道:“只是這舉薦之事,由老夫口中說出,怕就十有八九不成了。”

徐傑笑了笑,說道:“這不是還有個天子紅人許仕達嗎?他豈能放過這般立功的機會。”

歐陽正想了想,又笑道:“哈哈……好,讓許仕達開口舉薦正好。這個蠢人愚官,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還有點作用。”

歐陽正對於許仕達的評價,當真是直白。如今的歐陽正,早已不是年輕時候。能讓他這麽直白去評價許仕達,可見歐陽正對於許仕達當真是意見很大。

至於如何讓許仕達幫著歐陽正舉薦,倒也不是難事,用點小心思就是。蠢人愚官,就是拿來利用的,被利用了,這蠢人愚官大概也還不自知,還會頗為自得。

“唉,只苦了王樞密。”歐陽正這幾個月來,難得這麽輕松,叫徐傑入京,興許是歐陽正做得最對的一件事情了。但是心中卻還有惆悵。

“老師,這般朝廷,無官才是一身輕。”徐傑答了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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