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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天道好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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緝事廠裏,還要一人把這些事情都看在眼裏,那就是三皇子夏銳,夏銳寄住在緝事廠衙門中幾個月了,以前夜夜飲酒作樂,那是被逼無奈,而今的夏銳,當真成了個好酒之人一般,日日飲酒。

因為在這緝事廠裏,大多時候無人能陪著他,甚至徐傑也沒有那個時間與他打發時間,緝事廠裏人人都忙碌,連帶梁伯庸,也是一天到晚伏案不起。

夏銳也不敢私自外出,生怕有命出門,沒命回來了。如此無聊無趣的日子,不喝酒,還能做什麽?喝了酒,至少身心舒暢,打發了時間,也能睡個好覺。

今日的夏銳,正欲再豪飲一番,晚間酣睡到明天中午再起,陡然發生了這般的事情。

夏銳也不似以往那般驚慌失措,定了心神之後,就站在廊道轉角之處,遠遠望著那佇立在門樓之上的徐傑,看著徐傑殺人,看著徐傑下令放箭,看著徐傑怒目環視左右……

事態如何,夏銳雖然聽得三言兩語,卻也不十分知曉,但是徐文遠,就在那萬軍從中面不改色,依舊掌握著整個場面,威風凜凜,教人向往。

夏銳似乎也有一種錯覺,這個徐文遠,當真是天生的!天生徐文遠,有才有智有勇有武。

便是夏銳心中,隱隱也有一種羨慕,羨慕自己為何不能如徐傑那般,如果自己如徐傑那般,父皇豈能不正眼瞧自己?這皇位又豈會連爭奪的資格都沒有?

文武大臣,還有何人會覺得那夏文是皇位的最佳人選?

夏銳就這麽看著徐傑,看得入神,所有人都在緊張忙碌,沒有一人註意到這個皇子殿下,更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皇子殿下心中所想。

老皇帝坐在龍輦之上,等候著另外一條大街上李啟明的動作,兩方人馬擠到這個十字路口是巧合,但是老皇帝拋給李啟明這個難題可不是臨時起意,老皇帝就是要讓李啟明為難,也要看看李啟明到底如何抉擇,是不是真的要撕破這個臉面。

老皇帝興許也是有些與李啟明置氣。

有些事情終究不能細思,老皇帝與李啟明,到底是個什麽關系?

老皇帝也真的信任過李啟明,否則不會聽從李啟明的意見禦駕親征,甚至讓李啟明作為勳貴代表去與文官集團爭權奪利。

但是老皇帝也沒有想到李啟明這般善於政治鬥爭,手段這般高明,借勢之下,竟然能到得如今這個局面。有一日,老皇帝幡然醒悟之時,李啟明已然權傾朝野,雖然是樞密院副使,卻能拉攏無數禁軍軍將為其效死。

幡然醒悟的這一天,老皇帝知道,這樣的李啟明,是不能容忍的,站在老皇帝的角度而言,這個朝廷,不能出現李啟明這樣的人。

李啟明心中如何去想?李啟明此時當真有過造反的想法嗎?興許真沒有,李啟明想要的是保住自己這麽多年奮鬥的成果,保住自己手中的權利,要一個人把手中的權利交出來,談何容易?特別是李啟明這種眾矢之的,許多人內心仇恨的對象,更不能交出權柄,唯有權柄在手方才能睡得著覺。

所以李啟明要做一個權臣,所以李啟明原先想的是等著,什麽事情都忍著,等到老皇帝大限一到,等到老皇帝走了,等到自己的外甥繼位了,李啟明還是那個權傾朝野的權臣,地位更加鞏固。

以後李啟明會如何,李啟明自己都沒有想過,李啟明的子孫又會如何,也不是李啟明能控制的。李啟明此時的狀態,有點像司馬懿,甚至李啟明就是司馬懿。

司馬懿從曹操到曹丕,再到曹睿,甚至到曹芳,守了四代魏國君王,經歷過無數的政治鬥爭,也動手殺了無數政治對手。但是司馬懿,還是那個權臣,也並未取而代之。取而代之的是司馬懿的後人。

真要說李啟明此時有篡奪謀反之心,連老皇帝夏乾也並不這麽認為。

奈何前車之鑒就是前車之鑒,老皇帝防的不是李啟明篡奪造反,老皇帝防的就是李啟明變成了司馬懿,李啟明的後人變成了司馬師、司馬昭司馬炎。司馬昭比司馬懿更是兇狠,雖然篡位的也不是司馬昭,而是司馬昭的兒子司馬炎,但是司馬昭卻敢直接殺皇帝曹髦。

所以老皇帝唯有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先下手為強,把這權勢滔天手握重兵的李家徹底消滅,把這未來的隱患解決掉。因為夏文越是偏向李家,老皇帝便越是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將來肯定是控制不住這個李家的。待得那個時候,這李家必然要出李師、李昭、李炎之類。

所以也逼得李啟明鋌而走險,連等待老皇帝去世的一年半載,李啟明都等不得了,李啟明要爭取一個時間,鋌而走險的理由,就是不能真的讓老皇帝這般下去,再這麽下去,這個李家,當真要倒。

此時在雙方人馬在十字路口相遇,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故意的安排,李啟明猶豫許久之後,開口喊出了一句:“回頭,不從此處走了,繞道過去。”

李啟明有自己的解決辦法,京城這麽大,繞點路就是。此時李啟明對於老皇帝,要說敬畏,有一點,要說忌憚,也有一點,但也都只是一點,並不多。

李啟明似乎也不願意見到老皇帝,李啟明已然橫了一條心,便更不願節外生枝,也不想見到老皇帝。

李啟明必須去救李得鳴,不論是從家庭親情來說,還是從謀劃大事的角度,李得鳴都必須要救。

便又有金吾衛的軍將到老皇帝面前稟報:“啟稟陛下,李樞密帶人調頭了,興許是回去了。”

老皇帝搖頭說道:“回去?他是繞道去了,走吧,去緝事廠,朕先到,且看看他李啟明如何解圍救人。”

老皇帝帶著一千多金吾衛,幾百金殿衛,又啟程往緝事廠而去。

李啟明車架內,李啟功猶豫幾番,忽然開口一語:“大哥,今日這般事情,只怕難以收場,大哥頭前謀劃那麽多,卻也趕不上變化,不若……”

李啟明聞言眉頭緊蹙,李啟明知道李啟功說的是什麽意思,不若什麽?不若就直接反了,趕他娘的。

這是李啟功沒有說出來的話語,自古俠以武犯禁,李啟功不同其他人,他是個練武的武夫,先天的高手,走江湖的高人。李啟功比李得鳴的膽子要大得多,李得鳴誠惶誠恐,李啟功,開口就是這一句沒有說完的“不若”。李啟功怕的就是事情難以平息,老皇帝都出宮來了,還如何去救李得鳴呢?

李啟明沒有正面回答這一語,而是答了一句:“且行著……”

緝事廠大門之上,徐傑遠遠看到了那一架金黃禦輦,讓徐傑有些驚訝,徐傑本以為即便老皇帝出宮了,也不可能比李啟明先到,而且十有八九老皇帝不會親自出宮而來,不會以身犯險。

徐傑回頭壓了壓手臂,說道:“箭矢停下來。把李得鳴押下大牢,嚴加看管。”

緝事廠內的弓弩停了下來,緝事廠內的存的羽箭,其實也所剩無幾。直到此時,徐傑方才下令把李得鳴收押入獄。

便聽得一聲大喊:“陛下駕到!”

擁擠在遠處街道的軍將士卒,都讓了開來,躲在街邊巷角的軍將士卒,看得弓弩停了,也都走了出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錯落不一,徐傑也從大門之上下來,站在緝事廠門外迎候。

老皇帝從車窗裏看到了大街上的不少屍首,皺了皺眉,放下了車簾,也有許多金吾衛的漢子開始清理街面。

老皇帝似乎還是看不得這般的場面,並非老皇帝看不得血腥,而是這樣的場面,似乎回勾起老皇帝許多不好的回憶。

車架到得緝事廠門前,老皇帝下來之後,看著行禮的徐傑,開口竟然又是一句:“徐文遠啊,你當真好大的膽氣。”

徐傑也聽不出老皇帝語氣裏是貶是誇,唯有答得一語:“差事在身,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老皇帝點點頭,又問道:“李得鳴呢?”

“回稟陛下,剛剛收押入獄。”

“你準備如何收場?”老皇帝問了一語。

徐傑似乎聽出了老皇帝對於今日之事,多少有些不滿意,為何不滿意?興許是這老皇帝真的受到了一些驚嚇,興許是這老皇帝覺得徐傑有些莽撞了,不該那般去捉拿李得鳴,不該把事情鬧得這麽大,捉拿李得鳴這件事情本身是沒有問題的,老皇帝以為徐傑會不聲不響的就把李得鳴緝拿住,而不是這般情況。

老皇帝顯然心中也有擔憂,擔憂真的有人鋌而走險了,真的有人拔劍而起了。否則老皇帝也不會讓金殿衛的高手盡出,來保護自己。

老皇帝也有老皇帝的怕。

徐傑本來就是想著不聲不響抓住李得鳴,但是計劃雖然如此,現實卻不是如此,徐傑頭前在那大營之外,那般的追趕,李得鳴還是入了大營之內,徐傑不沖進大營,如何抓得住李得鳴?當時徐傑壓根就沒有想過偃旗息鼓。已然是一股熱血上湧,好似沒有了回旋的餘地。

徐傑也沒有想到老皇帝會問自己如何收場,徐傑想過收場的辦法,甚至徐傑連後續許多問題都想到了,但是此時卻又不知如何去說。唯有開口一語:“陛下,臣以為此事收場不難,進城之禁軍,不過一萬餘人,李啟明若是到了,這些人必然就出城去了。之後的事情,卻是難題,李啟明經過今日之事,興許會一心鋌而走險了。”

徐傑所言不差,卻也有差。因為李啟明在這件事之前,已然就決定鋌而走險了。

老皇帝聞言沈默了片刻,擡手指了指緝事廠大門,然後說道:“把門打開,進去坐坐。”

徐傑回頭看了看街道兩邊的那些禁軍士卒,也看著對面巷口還未站起來的禁軍軍將,猶豫片刻,還是喊了一句:“方興,且把大門打開。迎接陛下。”

大門隨後便打開了,軍漢單膝跪滿一地,連帶徐仲與徐老八也單膝跪地,這些當年為國盡忠的老軍漢,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帝。

“都免禮。”老皇帝走過人群,一直走到緝事廠大堂之內,直接落座案幾之後,也伸手示意徐傑落座。然後說道:“徐文遠,朕沒有想到,最後與朕商議這般事情的,不是朱廷長,不是劉汜,也不是歐陽正,而是未及弱冠的你。也罷,就聽你說說吧。”

徐傑知道老皇帝要聽他說什麽,也不藏著掖著,而是直接開口說道:“陛下,兩策也,一策攻人心,一策備軍伍。”

老皇帝點點頭,又問:“恩,把你心中的兩策都說來聽聽。”

“陛下,攻心之策,臣有一物,喚為報紙,上載文章,也載時事要聞。一月發行三五次,一次印制萬份之多,傳遍京城,傳閱天下皆可。此乃喉舌,細數時事利弊,可述李家為人臣子之失,可言家國天下大義,可攻民心軍心,比如今日之事,禁軍私自入城與緝事廠大戰,就可大做文章。李家在勳貴軍將中一呼百應,但是底層士卒,必然多是忠君愛國之良民,如此可瓦解李家軍心。讓李家不敢隨意造次。”

徐傑說完這一語,看了一眼老皇帝,見得老皇帝聽得連連點頭,隨後又道:“備軍隊策應,也是必不可少的手段,太原之兵,可立馬調度往京城策應,以彈壓之勢,讓李家不敢任意妄為。金吾衛之兵,雖然一直由陛下親手掌握,但也要開始私下調查幾番,不得讓小人鉆了空隙。如此可保萬無一失。”

老皇帝聽完徐傑的話語,沈默片刻,說道:“太原之兵,尚不堪用,王元朗沒有樞密院調令,還不足以調得動大軍。”

徐傑眉宇一挑,說道:“陛下放心,五日之內,王大帥必能掌控大軍。”

徐傑之所以說這句話,便是有自己的辦法,王元朗想要徐傑做的事情是讓緝事廠用罪責緝拿軍將,如此排除異己。原本徐傑也是這麽想的,就如在大同做的事情一樣,但是此時徐傑已然不再這麽想,事情到得這一步,徐傑所想,唯有一個“殺”字,只要王元朗開出了名單,快速一並刺殺之,讓王元朗大軍在握,哪裏還管得什麽名正言順的罪名。

老皇帝聽得徐傑信誓旦旦的話語,笑了笑,說道:“你去辦吧。兩件事情,你都辦好。未想最後,朕之身邊,出謀劃策的是你,動手辦差的也是你。朕甚感欣慰!”

老皇帝就這麽看著徐傑在笑,徐傑只以為老皇帝對自己所說的話語極為認同。

卻也不知道老皇帝此時到底會想一些什麽?老皇帝就這麽看著徐傑笑了許久。徐傑並不知道,老皇帝忽然在徐傑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李啟明的影子,當年李啟明與老皇帝一起打壓文官勢力的時候,李啟明也是這般出謀劃策,這般智計百出。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說當年貶謫歐陽正一案,歐陽正還有一個角色,雖然歐陽正當時自己都不知道,但是這個角色歐陽正在不明所以之間,就背上了。當時正得聖寵的歐陽正,何嘗又不是文官集團的急先鋒?年輕的歐陽正,何嘗又不是無意之間就被人當了槍使?歐陽正當初的剛正不阿,正合了許多人的意,也正好做了許多人的出頭鳥。

李啟明之所以那般情況下,都沒有被治罪。當時的李啟明,與此時徐傑在老皇帝面前的角色何其相似,最初的李啟明,官職也不過六品,只能算是外戚,只能算是皇帝愛妃的哥哥,就已經幫著老皇帝出謀劃策,整治朝中那些恃寵而驕的匹夫,當初的那些文官,用家國大義的名頭,做著男盜女娼自私自利的事情,老皇帝又豈能讓這麽一個李啟明獲罪?

世間之事,總是這般覆雜。文官集團式微了,勳貴武將又跋扈了。天道輪回,當年的李啟明,而今的徐傑,都是年紀輕輕就在皇帝面前展露出不凡的智謀與手段。李啟明即便犯了大錯,依舊平步青雲,以後的徐傑呢?

所以老皇帝看著徐傑笑了許久。這個笑,有些看不出來意味,但是絕對不是完全善意的。

為何人老才能成精?因為人老才能經歷這些,才能學到年輕的時候學不到的道理。若是老皇帝還能活十年二十年,徐傑的官場之路,興許再也不可能如李啟明那般平步青雲了。

此時的老皇帝,要防著李啟明。陡然看著面前的徐傑,似乎也起了許多心思,這個徐傑,難道就不要防著了嗎?雖然一切還遠,是十年二十年之後的事情,但是這個行將入木的老皇帝,只要不放心的事情,便會多想,便會深想,便要想著如何應對。

因為那個廣陽王夏文,實在不教人放心。

“五日之內,從京城到太原,快馬也要三四日,你如何五日之內讓王元朗掌控全軍?”老皇帝已然叫徐傑去辦了,卻又追問了一句,卻沒有多少詢問的意思,因為老皇帝知道徐傑有解決之法。

徐傑眉目一獰,只有兩個字:“殺人!”

老皇帝不再問這個話題,卻又問了另外一個話題:“你覺得李啟明若是一心鋌而走險,能等得幾日?”

“啟稟陛下,臣有法讓李啟明多等些時日。”徐傑說道。事態到得這般地步,穩住李啟明就是重中之重。

老皇帝笑意更濃,看著徐傑的眼神,越發覆雜。這個少年,比當年李啟明更加優秀,好似所有問題都有對策,好似所有對策都胸有成竹。這般的表現,就是當年李啟明也不如徐傑。

老皇帝笑著說道:“且說來聽聽……”

“陛下恕罪!”徐傑說完,看得老皇帝點點頭,湊到老皇帝身邊,附耳幾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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