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簡安然迷迷糊糊中醒來, 感覺陽光有點刺眼睛，正要下床拉窗簾, 猛然發現窗戶竟近在咫尺！

什麽情況！

少年擡頭, 看到窗外的風景正不住地往後退。

他轉頭打量周圍，看到緊湊擺放的家具，出乎預料的狹窄空間, 地板下依稀傳來馬達的轟鳴。

“房車？”

簡安然回過神, 起身, 搖搖晃晃走到墻邊，敲打金屬墻壁：“快放我出去！”

“到家以後我肯定會放你出去, 但是現在——”

墻壁另一邊, 傳來姜成欠扁的聲音。

簡安然繼續努力敲車廂壁：“立刻放我回去！不然我絕食！”

“沒關系, 再過三小時就到家了。”

“你給我閉嘴！”

簡安然氣憤大吼。

姜成：“……我說的是實話, 你已經睡了十個小時。對了, 下車前記得套上羽絨服, A市今天有暴風雪, 溫度最低可以降到零下十五度。”

因為姜成的這句話, 簡安然註意到車窗外確實白雪皚皚, 地上的雪有十斤大棉被那麽厚。

“好大的雪……”

“寶貝你喜歡看雪？等見過爺爺, 我帶你去東北雪鄉玩，好不好？”

“好啊……等等！我為什麽要答應你！”

簡安然轉頭生自己的悶氣。

姜成隔著車廂壁安慰說：“然然你別生氣, 你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小寶貝，表哥疼你疼到心坎裏……”

“你這人怎麽這麽喜歡說肉麻話！”

簡安然氣打不出一處：“還有，你一聲不吭把我卷跑, 不怕洛煒追過來打你？”

“我出門前和他打過招呼，”姜成洋洋得意，“他允許我帶你離開。”

“什麽？”

“他希望我帶你回A市的家，全家團圓。”

“但是我只想和他一起過年……”

簡安然扁嘴，靠車廂壁坐下：“我喜歡他……”

“那是因為你還太年輕，沒多少人生經歷。等你成熟以後，你自然就不會覺得他是……”

“閉嘴！”

簡安然說。

姜成趕緊噤聲。

簡安然抱著膝蓋坐在角落裏，眼睛盯著窗外，若有所思……

……

天快黑的時候，房車終於停下。

橘色燈光照在冰雪上，反射著珍珠般冷清的光芒。

簡安然初次經歷北方的冬天，即使穿著羽絨服，下車的時候還是差點被凍得縮回去，北風吹在沒有塗防凍的嫩臉上，刀割一樣疼。

“好冷啊！”

“忍忍，進屋就暖和了。”

姜成安慰說。

簡安然這回是真的理解了凍成狗的含義。

他擡頭，看到屋檐下掛滿晶瑩剔透的冰棱，突然響起一道奇葩美食：油炸冰溜子。

小孩脫口而出：“我想吃油炸冰溜子。”

“……”

姜成楞住，連哄帶騙將簡安然弄進暖氣室內後，立刻問一旁的幫傭：“誰會做油炸冰溜子？”

“我去問一下。”

幫傭離開。

姜成轉身，看到小孩剛凍得通紅的臉頰現在已經熱得發紅，趕緊說：“然然，快把羽絨服脫了——”

他擡頭看了眼溫度計：“房間裏有二十八度。”

“這麽熱！難怪我一進屋就全身冒汗。”

簡安然趕緊脫掉羽絨服，連毛線衫也一並脫下，終於感覺舒服了。

“為什麽外面那麽冷，屋裏卻那麽熱？”

“因為我們家裝了采暖系統。”

姜成興致勃勃地介紹著。

不多時，廚娘三姨端出一盤金燦燦的炸物。

簡安然楞住：“這是什麽？”

“油炸冰渣子。”

三姨說：“不過是改良後的品種，裏面裹的是冰淇淋不是冰塊。”

“聽著好像很不錯誒。”

簡安然拿起一塊油炸冰渣子，咬了一口，頓時滿嘴香甜。

“好吃！”

“喜歡吃的話，我讓廚房每天給你做。”

姜成抽紙巾，替小孩擦掉嘴角的面皮脆渣。

簡安然別扭地轉過臉，對三姨說：“謝謝阿姨。”

“能為小少爺服務，是我的榮幸。”

三姨笑得很開心。

簡安然突然不舒服，嘀咕說：“現在是民主社會，哪來什麽小少爺大少爺……”

“為姜家服務大半輩子，已經習慣了。”

說話間，三姨問：“少爺們晚上想吃點什麽？”

“……”

簡安然想起自己的“絕食”誓言，一言不發。

姜成說：“三姨，我爺爺和我爸爸他們……”

“老爺子和姜先生、夫人昨天去隔壁市出席會議，明天下午才能回家。”

“他們都不在家啊……”

姜成眼珠轉動，說：“今天晚上吃炸醬面吧！”

“炸醬面？”

簡安然意外。

他原以為姜成這種含著金湯勺出生的騷氣大少會趁著長輩不在家找一群狐朋狗友做浪天浪地的事。

姜成見簡安然滿臉詫異，以為他看不起炸醬面，解釋說：“你可別小看炸醬面，這裏面的學問大得很~單是炸醬的做法都有很大的講究……”

簡安然面無表情地聽著姜成侃大山，冷不防想起手機，隨手掏出——

電量已經見紅，是極端危險的百分之一。

“好險！”

簡安然趕緊翻出充電線給手機續命。

姜成不解，說：“你幹嘛這麽緊張手機？等洛煒的電話？”

“要你管！”

簡安然瞪了眼姜成。

姜成自知理虧，不敢頂罪。

簡安然於是坐在沙發一角開始玩手機，將微信等聯絡工具刷了一遍又一遍，無數次點開洛煒的名片，想主動聯系，又覺得自己不該這麽——

嗡……

手機突然震動。

簡安然看來電顯示是“洛煒”，趕忙接通，怨氣中帶著幾分撒嬌：“叔，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怎麽可能不要你……”）

“那你為什麽一聲不吭把我扔給姜成這壞東西！”

簡安然的聲音透著說不出的委屈。

無故多了頂“壞東西”帽子的姜成也覺得很委屈，豎著耳朵聽動靜。

手機那邊，出現短暫的平靜。

少頃——

（“對不起。”）

“你還知道對不起了。”

簡安然吸了下鼻子：“你什麽時候來接我？”

（“這個……”）

“很難嗎？”

（“抱歉，但是和他們在一起比和我在一起更加名正言順。”）

“所以你就打算不要我，對不對！”

簡安然氣得都快哭出來了。

（“我……”）

“不要說什麽對不起！你不配！”

簡安然氣壞了，沒等洛煒回答就關了手機，對身旁目瞪口呆的姜成說：“我答應你，暫時住在這裏。”

“真的嗎？”

姜成大喜。

簡安然卻很惆悵，低頭，自言自語：“這回……我是真的沒地方可以去……了……”

……

……

簡安然心情不好，洛煒的心情更加不好。

讓姜成帶小孩回姜家，是他經過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也是他能想到的對小孩而言最好的決定，他應該為小孩能夠回到姜家感到既開心才是！

為什麽小孩離開後，情緒反而比過去更加煩躁，像提前進入了更年期。

男人坐在書桌前，眼前再次浮現和小孩的點點滴滴。

小孩是那麽可愛又那麽主動，像一輪小太陽照亮自己單調的人生，連和他有關的記憶都和尋常記憶完全不一樣，充滿了溫暖和柔軟。

他怎麽就能……能……拒絕這麽可愛的人……

洛煒越想越懊惱，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跟著吶喊起來。

他需要簡安然。

他渴望和小孩在一起，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分開，像連體嬰兒一樣黏在一起！

但是——

“愛情不只是占有，更是成全和隱忍。”

洛煒對自己說：“小孩還太年輕，你不能因為你需要他就不管不顧的毀了他！”

可是……

就算知道又怎麽樣？

他做不到。

他得了名為簡安然的絕癥，每一段思維、每一聲心跳甚至每一縷呼吸都在渴望簡安然。

……

……

三姨的炸醬面是簡安然吃過的最好吃的炸醬面，恨不得把碗舔幹凈。

“看，我沒騙你吧？”

姜成一臉邀功請賞的笑容。

簡安然把碗放回，對姜成說：“我媽的房間還在嗎？”

“姑姑的房間啊……”

姜成故意拖長音賣關子。

簡安然臉色一黑。

姜成秒慫，帶他去姜萌萌以前的房間。

吱——

實木紅門緩緩推開，簡安然走進。

二十年的時間並未在屋內留下任何痕跡，家具依舊一塵不染，室內擺設、床上用品也都定時按季節更換，花瓶裏插著新鮮的梅花……

如果不是書桌上還擺著一臺十幾年前就已經被淘汰的大屁股電腦，簡安然甚至懷疑姜成是隨便弄個房間誆自己。

他回頭，看了眼門前的姜成：“謝謝你們，一直留著這個房間，還把它……”

“我們家啥都缺唯獨不缺錢和房子，”姜成說，“現在你回來了，這個房間也終於等回了主人。”

“我不打算住我媽的房間。”

“為什麽？”

“因為這個房間的主人是我媽，”簡安然說，“不是我。”

“有區別嗎？”

“有，很大。”

簡安然認真說：“我媽不是我，我也不可能成為我媽。”

“你這又是……”

姜成有意勸小孩放下，可他到底不是簡安然的長輩，只得一邊重覆著“這麽水嫩的小孩居然喜歡上一個老男人”的嘀咕，一邊給簡安然安排房間。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