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原市江到現在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跟鄰座男生吵架的場景。因為他說，學不好語文是因為情商不夠。

其實她一直不覺得情商跟學語文存在什麽關系，但日積月累的失敗經驗卻又在提醒她這似乎是一個硬傷，她的理解能力，確實天生得少了那麽幾分。她略心虛地和男生爭辯，男生一口咬定，態度堅決。最後，各執己見，接著不歡而散。

那個鄰座的男生，是國一跟她同班的忍足謙也。

縱使之後兩人因為白石發展成一段不錯的交情，但他每次欠揍時的臉總和那個咄咄逼人的樣子重疊在一起，想扁他的沖動再次油然而生。

但語文成績一直被嘲笑的她也有一個很能拿得出手的數學成績。市江每個月最歡喜的事，大概就是在月考成績公布的第三天，跑到教室後面，在新貼的班級排名上看到自己的大名穩穩地被掛在首席位置。

語文成績在第一天公布，數學成績在第三天公布，這是個長年累月的慣例。

她大受秉著“用分數說話”原則的高岡老師的信任與重視，爬上了數學課代表的位子，擠掉了排名第二的古田春。

於是，眾多謙虛好問的身影從古田的課桌前轉移到了市江的課桌邊。

當她終於能從一堆考卷中擡頭喘口氣時，高木晴子趁機把腦袋伸過來，小聲說道：“早上碰到上原了，他還問我你喜歡什麽，才十一月初，就要為你準備聖誕節的禮物了。”

市江低頭寫寫畫畫，隨口問道：“為什麽他什麽都要問過你呢？”

“可能是情商低？”高木也是不解地聳聳肩膀，“不過你還沒跟他說明白？”

“我們那天在食堂說做朋友了。”

“看來他死腦筋的性格還沒改呢，世界上又有一個大好少年要深陷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情咯，可悲可嘆啊。”高木神色惋惜，將手中從市江那裏借來的純愛小說翻過了一頁。

高岡老師的數學課，市江自然成了重點表揚的對象，接受一眾羨慕崇拜又嫉妒的目光同時，前座轉過頭來，像是在有意調侃，“崎原，別太得意哦，你很快就會收到來自品川老師的犀利眼神了。

身旁的高木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在語文第一的位置上，她完全不會感受到市江此刻的心情。

因為品川的出差，語文試卷的講解被延遲到她回來之後。只是延遲，並不代表這一天就永遠不會到來了。

前座的提醒實在地讓她添了幾分煩擾，隨之而來的是另一個讓她思考的問題。

她把早就發下來的語文卷子放哪裏了？

那張不及格的，被她頭痛地折了幾折不知道往哪裏塞的語文卷子呢？

放課的鈴聲已經響了，市江依舊埋頭在一堆書本裏尋找語文卷子的蹤跡。高木也幫她翻了幾本，眼看社團活動就要開始，也只好甩手走了。直到櫻井由奈過來叫她，她只好暫時放下手中的書，跟她一起去社團。

教室門沒關上，她打算活動結束後再回來找一找。

社團時間結束的時候，刮過了一陣還算猛烈的大風。

市江拿好書包，十分迅速地往二年C組的教室跑。似乎是因為剛剛那場大風，原本半掩著的教室後門此刻已經被緊緊地關上了。沒有考慮周全直接問班委借下鑰匙的市江懊悔不已，抓了抓頭發，忍不住低罵了一聲。

正中間的玻璃窗隱約照映出了自己的上半身，她眼前一亮，笑意頓時從嘴角蔓延開來。

爬窗戶這種事，其實她做過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在忍足謙也的“教唆”之下，因為偶然發生了被反鎖在體育器材間的狗血事件，她還記得自己當時連呼吸都停了半拍，張牙舞爪地拍著門，沒得到任何回應。慌怕欲哭的時候，忍足謙也說了聲，停住，我有辦法出去。

他動作嫻熟地拉開了大櫃子邊上的透明玻璃窗，動作敏捷地跳出了窗子。市江在他的悉心指導下拿了一張凳子墊在腳下，順利地跳出了光線晦暗的器材室。

她問既然有辦法出去為什麽不早點說。

他說想看看她能急成什麽樣。

那一刻看著欠揍的臉，崎原市江終於火氣上升，出手想打他一拳，只可惜被他躲過了。

之後，四天寶寺強制晚自習的那段日子裏，爬墻出去跟網球部一起吃夜宵，是很經常性的事。久而久之，她爬墻翻窗戶的技術，更上一層樓。

回想了上次爬窗戶的感覺，市江從外面拉開了玻璃窗，慶幸真的沒有上鎖。把窗戶往右推到頂，摩拳擦掌的少女挽了挽衣袖，一只腳已經踩在了窗底之上。

但此刻偏偏就傳來了腳步聲，不重，卻清晰入耳。

“額，柳......學長。”

實在是很難形容這樣的心情，一只腳跨在窗底下，兩手死死地抓緊窗檐，弓著背。如此不雅不美觀的姿勢偏偏就是被最不想讓他看見的人，看見了。僵硬著的身體，已經淹沒在巨大的窘迫和糾結之下，她拍拍校服的短裙，極力保持成一個良好的站姿。

“學長怎麽會來？”她選擇避重就輕地轉移話題。

“我在文學社門前看到你，跟著你過來的。”

類似於“變態”“跟蹤狂”這樣的字眼，是絕對不可能被安在柳蓮二身上的，面對幾乎冷戰了大半個月的人，她似乎忘記了該怎麽跟他說話，只能硬著頭皮支支吾吾解釋道：“我是回來......回來找......”

“這個。”柳右手一揚，食指和中指夾著的東西讓她莫名眼熟，“今天在筆記本裏發現的。”

一邊放著筆記本，一邊放著語文卷子，然後異常煩躁地把語文卷子折了幾折順手夾進了筆記本，最後毫不自知地把筆記本還給了原主人，這樣讓人發笑的巧合，她就是這麽實實在在地碰上了。

但因為這個巧合，幾乎要淪為陌生的柳蓮二，主動過來找她。

市江把卷子緊握在自己手中，怏怏道：“我忘記順手把它放進學長的筆記本了。”

柳有一瞬的沈默。

“崎原市江，52分。”他緊了緊肩上的網球包才繼續說道：“你似乎，停滯不前。”

雖然沒有從他這句話裏聽出什麽嘲笑的意味，但也足夠讓她臉色漲紅了，到最後也只好自暴自棄地笑了兩聲，“我可能情商太低。”

柳轉過身，步履緩慢，剛才頓住往後看的那一眼，市江馬上讀出他是要自己跟上的意思。

她小跑了幾步，與他並肩走著。

“學長上次的對抗賽也贏了吧？”她抵不住好奇心，掙紮後還是問出口。

“輸了。”他的臉色和語氣都十分平靜，“對手是精市。”

幸村精市的實力她雖沒親眼見過，但身邊那些少女一提到幸村球技就滔滔不絕滿臉面泛桃花的樣子，她也能體會到幾分。立海網球部的部長，國中網球部的第一人，“神之子”一樣的存在。

突然意識到柳蓮二輸給幸村精市簡直是太正常的事情，但她自然也沒有說出來，而是尷尬非常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呵呵笑著：“沒事的，再接再厲，失敗乃成功之母。”

亂糟糟地說了一通，才發現自己的舉止過於沒大沒小。

柳看上去似乎沒有在意她突如其來的逾越行為，只是把左手一攤，淡然道：“把你手機給我。”

市江雖有疑惑，也還是照做了，從包裏掏出手機遞過去。

柳調出通訊錄，手指在屏幕上點擊，快速地存入了一串數字，“我的號碼已經存在裏面，回家給我打電話。”

滿腹疑惑地接過手機，她又聽到他說了一句話。

“以後，我幫你補語文。”

晚餐是酸奶慕斯蛋糕輔以一杯卡布奇諾。

結束晚餐的時候，天已經一片朦朦黑了。怕她覺得太甜膩，姑姑還體貼地給她泡了一杯黑烏龍。

市江把茶端進了自己房間，放在小櫃上充電的手機，此刻也已經顯示已充滿的狀態。她拔下充電器，翻看通訊錄裏多出來的陌生號碼。

“以後，我幫你補語文。”

柳學長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特別認真，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的，況且柳蓮二也不像個會開玩笑的人。

她記得當時的自己，舌頭打結，居然說不出一個字。

手指在撥號上停留了許久，終於還是一口氣瀉出，轉而點開簡訊編輯，開始在屏幕上敲打起來。

—— 學長，我是崎原。

手機很快震動了兩聲，她驀然慌張，帶著莫名的期盼點開—— 嗯。

柳蓮二的回覆正如他的人一樣，疏冷寡言。正當她盯著簡訊默默發呆的時候，他似乎又傳過來一條。

—— 明天你有時間嗎？

盯著屏幕又看了好一會兒，她才打了回覆—— 嗯，有的。

—— 明早八點商業廣場，帶上你的語文書和試卷。

—— 好。

那麽明天，算是補習正式開始了。

市江一口氣喝下已經微涼的黑烏龍，轉身進了洗漱間。一個愜意的熱水澡後，當她再走進房間時，看見床上手機的指示燈一直閃著。

有一條十分鐘前，來自柳蓮二的短訊—— 早點休息，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說到爬窗戶，作者曾經也爬過，那個姿勢，其實真的不怎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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