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天氣已經漸漸趨向於寒冷。

高橋達一聯合七八所外校，預備舉辦一場隆重又莊重的俳句大賽。據說國一國二每年的十月份，都會有一場這樣的比賽。比賽有關於獎勵的成本費用，由幾所學校的文學社輪流負擔，今年正好輪到了立海大。

十月份的俳句大賽，莫名地成了文學社的傳統，而邀請柳蓮二和松田郁子負責相關事宜，也成了必然。至於成本的預算調整，高橋達一聽了柳蓮二的意見，交給了崎原市江。

作為俳句極其優秀的兩個人，松田和柳顯然很合拍，市江坐在他們身邊，插不上一句話。樹蔭下的小石桌，擋住了一些微弱卻依舊刺眼的陽光，她低眸看了看手表，十一點整。

“學長學姐，我去買便當。”連續三天，他們的午餐都是這樣解決的。

今天的便當也如前兩天一樣清淡，但是香氣撲鼻。餓了很久的少女很自然地夾起菜就往嘴裏送，一邊咀嚼一邊喃喃誇讚著校門口那家新開的快餐店。

松田執著筷子笑了笑，問道：“崎原學妹也喜歡吃清淡的嗎？”

“......嗯。”清淡的便當是為了迎合柳蓮二的口味，雖然這樣的清淡也並不讓她討厭，但是感覺到松田明顯不是一副正常問話的表情和口吻，她還是脫口道，“最近，我在減肥。”

松田看了眼面前身材算是纖細的少女，笑問道：“崎原學妹的身材這麽好，不需要減肥吧，你說呢，柳？”

柳將一片火腿細嚼吞下，輕輕“嗯”了一聲。

瞇眼的少年看不清眼神，神情淡然，她沒有辦法知道那個“嗯”是隨口敷衍，還是出於真心。之後，就像達成了默契，沒有人再說話。

而一片沈寂裏，突兀的腳步聲會顯得尤其惹人註意，是一個一路小跑著過來的少年，市江看到他在自己旁邊站定，嘴角揚成了一個陽光又好看的弧度。背光而立，幹幹凈凈。

“學長學姐，請你們給我一點時間。”他這樣說，朝兩位前輩禮貌地彎了彎身子。

“同學，有事嗎？”見少年的視線隨後就往自己身上轉移，市江疑惑地問。

“今天是我的生日。”少年直視她，目光迥然帶笑，“我選這一天跟你表白，崎原同學，我是二年A組的上原宏行，我很喜歡崎原同學。”

怔然，沈默，在莫名的氣氛中，呆楞了良久的市江才意識到一些什麽，她緩慢地站直身子，在少年面前，第一次被表白的羞澀和詫異，赫然顯現於臉上。

“我......”她的嗓子似乎噎住，說不出拒絕或接受。

“跟我來一下。”

少年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將她的不知所措盡收眼底。那雙手並不暖，甚至還有一絲被涼風襲過所留下的冰冷和僵硬。她被迫跟隨著，頭腦空白一片。

松田遙望兩個相攜的背影在一個轉彎處消失不見，這讓她回憶起了初戀，也是第一個跟她表白的那個少年。那時的他們都很青澀，少年青澀的告白，她青澀的接受，少年少女的笑臉，倒映在回憶中的那個夏天。

只不過那段感情，無疾而終。

別人常說，初戀很難有個結果，她很相信。

“這個學弟，膽子倒是很大呢。”她半開玩笑地說。

柳合上了便當盒，拿過一沓資料。

她看著沈默不語的少年，卻硬是從他身上看出來微微的僵硬。其實他的面色波瀾不驚，根本不能令她窺探出幾分異樣，出賣他的，只是那只將水筆握得過於緊的右手。

市江回來的時候，是一個人，手裏拿著那個少年硬塞給她的透明便當盒，盒子裏熱氣盈滿，松田看了半天才依稀辨認出是章魚小丸子。

“原來還是個心靈手巧的少年嗎？”松田盯著便當盒，笑意盎然。

“啊......我......我等下會拿去還給他。”

少年把便當塞給他之後，逃得飛快，一轉眼間，已經沒了人影，只留下一句，我等你兩周。兩周她就要告訴少年一個答案，但她覺得其實不用這麽久，也許她今天就能給他一個回答，因為她潛意識裏，想的是拒絕。

回到教室的時候，正好是最後一節自習課。高木晴子低頭在寫課堂作業，看到身旁的人把一盒章魚丸便當擺在課桌上，笑著湊了過去，想順那麽一兩個入口。

“你認識A組的上原宏行嗎？”

身邊的人直接忽視了她眼底深切的渴望，從少年的口中，她知道了最近自己一直和學長學姐在樹蔭下解決午飯，還有前不久莫名深深愛上的章魚燒，都是高木告訴他的。

“他是我國小的同座。”高木眨眨眼，再看眼前人一臉凝重的表情，突然咯咯地笑出聲來，“他不會真的拿著一盒章魚小丸子去跟你告白了吧？”

市江下頜抵著盒子，算是默認。

“呼呼。”高木的眼裏寫滿了佩服，“其實我覺得他也不錯，但是我明明跟他說過你好像喜歡柳學長，他居然還有自信跑到你面前呢。”她高深莫測地撫著下巴，為自己曾經的同座感到悲哀。

市江一個顫抖，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這關柳學長什麽事！”

“咦？”高木的眼神意味深長，“原來不喜歡柳學長嗎？我的直覺也會有出錯的時候？”

市江看她一臉無辜欠揍的表情，莫名心虛地移開了與她對視的目光。

在得知上原宏行在籃球場訓練之後，市江捧著發涼的便當盒趕了過去。害怕人多眼雜會誤會些什麽，當白色球衣的少年終於向她看過來時，她朝他揮了揮手。

少年帶著微微的喘息，看到她手裏文絲未動的便當盒時，笑意怔在嘴角。

“上原同學，我不能接受這個，很抱歉。”

她的眼神嚴肅又鄭重，甚至微微地向他彎曲了自己的身體，她是第一次收到表白，自然也是第一次拒絕別人的表白，但她覺得這樣的自己，至少是一種認認真真的態度。沒有問那些類似於你為什麽喜歡我這樣矯情白癡的話，她只是清清楚楚地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決意。

“兩周的時間還沒到。”少年笑了笑，並沒有接過她雙手奉上的便當盒，“你還有考慮的時間。”

回答他的只是一個握緊便當盒，將頭垂得更低的身影。

市江聽到了少年微微的嘆氣聲，之後，猝不及防的，她陷入一個充滿陌生感的擁抱裏，便當盒啪地掉在腳邊，居然還是好好的。

少年的話響在耳畔，“謝謝你這麽認真地拒絕我，不過我也不想這麽快放棄。”

少年拾起完好無缺的盒子，跑回到球場上去。

突兀的擁抱讓市江想起了某本純愛小說上的一個場景，只不過小說裏被擁抱的對象是少年，而少女，是給予擁抱的那個人。有人評價說校園裏無時無刻不充斥著那些狗血的青春，而那些青春，談不上轟轟烈烈，卻是刻骨銘心。

市江恍惚地轉身時，看到了柳蓮二。

穿著立海隊服，背著網球包，挺拔直立的柳蓮二。

她手心冒了冷汗，像是偷東西被抓包一樣的慌亂，卻不知這股慌亂為何升起。

佇立在眼前的少年未置一詞，當她突然想起書包裏放了好幾天的筆記本，把它歸還而且大聲笑著感謝卻沒有被他接過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做了一件不合時宜的事情。

說不上是否真的不合適，只是覺得氣氛很不對。

遞過筆記本的動作保持了很久，甚至懸空的手幾乎要打顫起來，他終於抽過那本被她握得發燙的筆記本，動作簡單又快速。

然後，什麽都沒有說，就像他忽然出現時那樣的悄然無聲。他邁開步子，在少女漸漸僵硬不自在的目光下，漸行漸遠。

那天之後，市江覺得她和柳蓮二的關系變得有些別扭。

他留給她的，驀然間只剩下側影和背影，一切突然變得很陌生。他清冷之下對她默默的關心和幫助，似乎也成了很久遠的過去。市江切身實在地經歷著這樣細微的變化，說不清心情是喜是悲。

其實她並沒有立場要求他一定要為自己付出一些什麽，她卻在潛移默化中養成了一種可怕的習慣，碰到問題就想到柳蓮二這樣的習慣。

市江曾無數次想過要問問他為什麽對自己好，但這話始終讓她覺得矯情到說不出口。在被子裏翻來覆去的時候，她也好幾次推測他的心思，卻始終不敢自信過頭地相信“柳蓮二喜歡她”這樣的論斷。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即將進入□□了，寫到現在，自己都有點受不了慢熱的節奏，可能我還是覺得感情這種事，自然慢熱是最好的。

矯情的話就不說啦，繼續碼字吧(^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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