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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初臨北方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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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常明白劉家因有極厚的底子,而且早年便開始準備起事,無論是軍資還是後備都要比下江兵充實很多,是以他才會有此一說。

“第三,軍中要定下明確條例,專人掌賞罰,做到一視同仁,賞罰分明!”王常又沈聲道。

“這一點也沒問題!”劉寅肯定地道。他知道王常這一條是針對平林軍和新市兵而定的,但他也確實覺得那兩支義軍紀律太過散漫,要嚴治一下。

“第四便是,軍中要節檢,前線不準飲酒,將士同等,不可因人而異!”王常再道。

“這一點也可以商量!”劉寅想了想道,他知道劉玄和王鳳可能會有些不樂意。

“第五,全軍要重新編制,職責分明,紀律嚴明!”王常又道。

“這個……”劉寅神色有些為難,他不知道劉玄聽到這一條會怎麽想,如果全軍重新編制,到時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況,那確實很難說,但讓各軍明確職責、嚴明紀律卻是一件好事!可,如果他立刻答應,要是劉玄和王鳳反對呢?那會怎麽辦?

“如果寅帥不能答應我這五個要求,那王常也無法向寅帥承諾什麽了!”王常見劉寅有些為難,不由得嘆了口氣道。

“好!我答應你,大哥,這件事便交給我去辦!”劉秀突然開口道。

劉寅一怔,望著劉秀卻不知該說什麽。

“哈,如果光武將軍可以答應,並能做到的話,我王常定不負所望!”王常爽朗地笑了笑,伸出大手與劉秀握在一起。

“三天之內,我一定給常帥一個答覆!”劉秀自信地道。

李通和劉寅望了劉秀一眼,心中卻擔心劉玄和王鳳會怎麽想。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如果沒有王常聯合的話,那麽他們三支義軍便要散夥了,那結果也是一樣,倒不如答應王常的要求。

“好,那三天後我便等你的消息!”王常也爽快地道。

林渺諸人避過朝廷據軍之所,並不走大城,本來是魏郡之都鄴城的路要好走一些,但他卻走降慮城[註:今河北林州地區],因為降慮乃是尤來義軍活動的地方,他並不想惹太多的麻煩,他必須盡快抵達信都面見義兄,然後再商量邯鄲的事。

這一路上急趕,僅四日便抵信都,進入信都城,林渺和金田義諸人都極為訝異,因為城中家家門前都掛著白色小幡,也有許多行人都在頭上紮著白幡,竟似乎是滿城戴孝一般。

“怎麽會這樣?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鐵頭訝異地問道。

林渺心中升起了一絲陰影,想到任光的父親任雄病危,難道說是老太守已病逝,這才會滿城戴孝?

林渺確實沒有猜錯,老太守任雄半月前病逝,是以信都城全城百姓皆掛幡戴孝。當然,這都是因為任雄昔日在信都之時,愛民如子,將信都保得相對安穩寧和的原因。

信都城的百姓有感任雄對信都的功德,是以許多人都自主戴孝。

太守府並不難找,林渺幾人也換上頭巾來到太守府。

太守府四處都掛著白燈籠,大門雖然是開著的,但卻有裝備精良的戰士把守,使得氣氛很是肅穆。

“幹什麽的?”衛士擋住林渺諸人問道。

林渺諸人也都下馬,金田義出言道:“你去通知任光公子,便說他的義弟林渺來了。”

那衛士一聽,神態立變,客氣地道:“那請幾位先在外稍等,我立刻便去稟報公子!”

衛士確實不敢怠慢,雖然他不知道林渺是誰,但是只要眼前之人是任光的義弟,那來頭又豈會小?何況對方又是掛孝而來,再怎麽也是個客人。

林渺諸人微有些驚訝,為什麽門口所立的不是任府的家將和管家之類的,而是這群官兵呢?這確實有些不合常理,因為老太守去逝半月有餘,總會有些人前來吊喪的,而這些人豈會不先接待入府?這是最起碼的禮節,可是眼下這些官兵並沒有迎他們入府,而是在府外相候,於情於理,這都有些讓人不解。

不過,很快,便有腳步聲自府內傳來,最先出現在門口的便是任光。

任光有些清減,但依然是精神極好,雖略有傷蹙之形,卻仍沈穩從容如昔,一身孝服使其更是顯得坦蕩。

“三弟,果然是你!”任光見府門外候著的幾人,不由歡喜地喚了一聲。

“大哥!小弟不知伯父之事,是以才來遲了,逝者已逝,還望大哥節哀順變!”林渺搶上幾步與任光把臂,略帶傷感地道。

任光不由得嘆了口氣,道:“三弟所說甚是,來,先去上炷香!”

任光身後是一群也身披孝服的家將,於是將眾人引入府中。

靈堂便設在後院的正堂之中,林渺諸人皆叩拜一番。

“那邊尚有幾位遠來的客人,我要過去招待他們,三弟便與我同去吧。”任光轉換話題道。

“哦?”林渺心中卻在暗猜那幾位客人的來頭,他估計太守府這樣戒備很可能是因為那幾位客人。

“你們幾位遠道而來,旅途勞頓,不如先去休息片刻吧。”任光又向金田義諸人道,隨即轉向身旁的一位老者吩咐道:“勇叔,先帶幾位去休歇,安排好住食!”

林渺並不反對,這只證明,他猜的並沒有錯,那群人很可能是一些身分極為重要的人。

……

走入會客廳,林渺頓時吃了一驚,他竟然發現那群人的裝束跟他在宛城交手之時的西王母門下的空尊者一模一樣,乍看他還以為是空尊者及其一幹屬下,但仔細看卻不是。

客廳之中有一長者正在與這些人閑聊,見任光帶著林渺進來了,立刻起身向林渺拱了拱手道:“這位想必便是我任賢侄的義弟林渺林公子了?”

“這位是家父至交耿純叔父!”任光立刻搶先介紹道。

“晚輩正是林渺,見過耿叔。”林渺毫不拘謹地道。

耿純“呵呵……”一笑,立刻向林渺引見坐於他身邊一個與空尊者裝束相同的人物道:“這位乃是西域婆羅門王母座下苦尊者,這幾位是婆羅門的日、月、風、雲四大上師。”

林渺微欠身施禮,心中卻暗自吃驚,這些人果然與空尊者有關系。只看這些人,沒有一個不深具高手風範,尤其是那苦尊者,沈穩如山岳,讓人無法揣度。

日、月、風、雲四位上師也對林渺還了一禮,基於林渺是任光的義弟,他們也不能不以禮相敬,只那苦尊者似自恃身分,只微欠身,算是還禮。

“三弟便與我同座吧!”任光領著林渺便坐在耿純的身側。

“林賢侄剛自南方而來,不知對宛城外的義軍與嚴尤交戰大敗之事可有了解?”耿純突地調轉話頭問道。

“這個消息屬實!因為小侄正是自宛城而來!”林渺應了聲道。

“哦?”耿純訝然低應了聲,隨即又問道:“不知當時的戰況如何呢?”

“義軍勢大,卻中了驕兵之計,欲困死宛城,但忽略了背後早已由嚴允伏於城外的精兵,在內外夾擊的突襲中,劉玄和王鳳先敗而牽動義軍大局,在義軍整合之際,再次遭襲,一直被官兵追殺至棘陽,幸有李通事先伏於那裏的義軍接應,這才使義軍未遭全軍覆滅之危。但棘陽隨後失守,義軍只得退至淯陽,不過,形勢不容樂觀!”林渺淡淡地道。

任光的神色微微變了一下,耿純卻笑了起來,搖搖頭道:“劉玄和王鳳終是難成大事之人!”說至此,耿純把話頭一轉向苦尊者笑了笑,問道:“尊者所說的‘禪那’可是與中土大學所禪述的靜慮之意相同呢?也即是靜以修身,慮以養神,這便是尊者之禪那?”

[註:禪那,這是佛教小乘佛法求證的方式,為佛家的用語。]

“先生所說正是,我們的教義便是要身心兼修,禪那所指為瑜珈與觀慧,是變化氣質而修習身心之法,先生的靜以修身、慮以養神之解釋確實精到。”

“那尊者所述之法門又是從何而入呢?”耿純又問道。

“所謂方法不一而足,世有事萬便有萬法,所求之境皆為相,若要將之綜述,不外四禪入定,又稱為九次第定……”

“何為四禪入定呢?”任光也問道。

“初禪,心一境性,定生喜樂:就是可從某一件事物入手,初步到達心境寧靜,統一精神與思慮,集中一點,沒有另一紛雜的思念岐差,從而漸漸引發生理與生命本能的快樂;二禪,離生喜樂:也便是由初禪再修,心境的寧靜更為凝固,喜樂的境界更為堅定,有脫離身心壓力苦惱的感覺;三禪則是,離喜得樂。這一階段是說,由前所引發心理上喜悅的經驗,已經熟悉而靜謐,成為異乎尋常的習慣,惟有樂境的存在;四禪卻是舍念清凈。前面三禪之時仍有感覺意識存在,但到了四禪之時,舍除感覺而達到無比寂靜的境界,才為究竟。”苦尊者娓娓道來,其音渾然。

林渺本來不知所雲,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這之前的話題是什麽,但是聽到苦尊者這番話,不由得心頭一動,脫口問道:“尊者所言可是武學的修習之法?舍念清凈,非是無念,而是念不在己心不在己身,而是存於天地,存於空虛,心中無念,無比寂靜則外念盡顯於心,盡收靈臺,身若無波之水,雖靜無漣漪,卻可倒映周圍一切。不知我所說可對否?”

林渺此語一出,會客廳之中的人皆為之一怔,繼而苦尊者暴出一陣歡快的笑聲,讚道:“林公子真是冰雪聰明,舉一反三,一點就通,禪那本就可自萬物入手,若自武學入禪同樣可以抵達禪那的最高境界,也便是舍念清凈的層次,那也是一種境界!”

任光和耿純也笑了,他們對林渺這般機敏的思維也頗感興趣,任光倒不意外,因為他知道這個三弟絕非凡俗之流,倒是耿純也對林渺刮目相看了。

“那入定又何謂呢?”耿純又問道。

“說是入定,實是四禪包括四定,而四禪之外僅有四空,統名為四禪入定。四禪外的四定一是色無邊處定,是在光景無邊的情況中,得到身心的寧靜;二是空無邊定,是在空靈無邊中,得到寧靜;三是識無邊處定,是在從未經驗的精神境界中得到寧靜;四是非想非非想處定,是為超普通感覺知覺的境界中得到寧靜。所謂非想,就是不是意識思想的情況。非非想,是說並非絕對沒有靈感的知覺。”苦尊者悠然禪述道。

這些話,林渺聽得雖然明白,卻仍不知其禪述的有何目的。

太守府內任光聽苦尊者的法論後,便淡淡地問道。“這便是尊者的小乘法所求證的東西嗎?”

“不錯!”苦尊者點頭應是。

“尊者所求目的只是寧靜嗎?”林渺有些愕然地反問道。

“只有寧靜之中才能得生智慧,才能夠得生真知!寧靜才是萬物遁生的搖籃!”苦尊者解釋道。

“尊者所言確實絕妙!”耿純讚道。

“我有一點不明,既然我們在真之中求寧靜,在感知外得安寧,又何必要再於寧靜之中去追索凡俗之念呢?這豈不是前後矛盾嗎?”林渺並不肯罷手,對於這西王母門下的尊者,他並無太多的好感,就因為那個空尊者在宛城之外對怡雪居然那般無禮,是以,他對這群怪模怪樣的異域怪人並沒什麽興致,只是他不明白任光和耿純為什麽會對這群人如此客氣。

“寧靜之中生出的智慧豈是凡俗之念可比?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一個人脫離塵俗去細看凡俗之時,便會能清楚一切的真知,而這些真知是沒有雜念的,又豈是凡俗可比?”苦尊者傲然反問道。

“那尊者修習是何禪法,以何行禪那之功呢?”林渺淡然問道。

“我西王母門下所修自是婆羅門之歡喜禪而抵禪那之功!”苦尊者淡然應道。

“何為歡喜禪?”任光也訝然問道。

“歡喜禪是為男歡女愛之法。”耿純接口答道。

任光和林渺臉色皆稍變,頓時明白何謂歡喜禪了。

“這也能入禪?”林渺臉微變道。

“自然能夠入禪,這是自生理上最基本的快樂,萬事皆為法,萬物皆有靈,何事何物不能成禪?”苦尊者坦然道。

“那尊者今次前來中土也是想將歡喜禪法在我中土發揚光大嗎?”任光淡然問道。

“這也是我此來中土的一個原因之一,而更重要的原因卻是來找出我婆羅門的叛徒攝摩騰,以正我婆羅門之門規!”苦尊者略帶傲意地道。

“攝摩騰?這名字好怪!”林渺不由得嘀咕道,忖道:“我倒想看看這個人長得究竟是一副什麽樣子,不過,我看這些婆羅門的人怪裏怪氣的,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註:攝摩騰,據禪宗的史料考證,在漢明帝時(也即是在此書歷史時代後的三十餘年),攝摩騰才在中土有所影響,也是最早將禪法傳入中國的和尚之一,他與另外一位傳法的竺法蘭同是來自印度。漢朝將他們安置在洛陽的白馬寺,所以中國後來的佛廟和僧居,就叫做“寺”和“院”了。其實在漢代,“寺”本是朝廷所屬政府機關的名稱,《漢書?元帝紀》註:“凡府廷所在,皆謂之寺。”]

“對於中土,我們仍不太熟悉,還要望耿莊主能念在法王的面子助我一臂之力!”苦尊者對耿純倒是極為客氣。

耿純笑了笑道:“那我只好盡力而為了,不過,關於貴派之內的糾葛,我不能親自插手。”

“那就先謝謝莊主了,我們只要莊主能夠幫我查出攝摩騰的行蹤,其它的事便由我們自己解決!”苦尊者對耿純之話並沒有不悅,反而顯得更為客氣。

“如此,幾位可先住於我莊中,待我派人去打探此人的下落。”耿純點頭道。

林渺望了耿純和苦尊者一眼,又望了望那一直都沒有出聲的日、月、風、雲四大上師,他覺得很是無趣,於是笑問道:“尊者尚沒有修到靜、空的境界嗎?”

苦尊者臉色頓變,連耿純和任光都為之色變,哪有林渺這樣問話的,這不是擺明著氣苦尊者嗎?

果然,苦尊者冷冷一笑道:“說來慚愧,我雖苦修數十載,卻仍未能達到靜、空之境,林公子可是有何指教?”

“何敢指教?我只是感到奇怪,何以貴門之中無一人達靜、空的境界?”林渺並不在乎大家的反應,依然毫不留面子地道。

“公子此話是什麽意思?”苦尊者頓時更惱。

任光欲言又止,一個是他三弟,一個是耿純的客人,他實不好說話,但他相信林渺所說一定有其道理。

“如果貴門之中有達靜、空之境界者,那又何來門規?何來叛徒?萬物皆空明,舍念清凈,看不破紅塵俗事,何能做到?更何以能做到‘色無邊處定、空無邊處定、識無邊處定和非想非非想處定呢?是以,我才有此疑問!”林渺坦然無懼地道。

眾人頓時沈寂,苦尊者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異彩,神色間微有些慚愧之色,口氣和緩地道:“公子所說或許有理,但這是我婆羅門內的教務,既然我等未達空寧之境,便要執行這些戒條!”

林渺見苦尊者如此說,他也不好再逼人過甚,便笑了笑道:“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尊者休怪。”

“無妨。”苦尊者道。

“好吧,我已讓人為諸位準備了齋宴,不若先去用膳吧?”任光轉開話題道。

第 二 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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