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王和卓玉出了皇宮，在清冷的月色中往回走。兩人一前一後，也不說一句話。俊王似無話可說，卓玉有很多話想說，卻賭氣不說。

終於，回到了卓玉的水榭樓閣，俊王施施然走了進去，並給卓玉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卓玉咬了咬嘴唇，但還是沒有搭理俊王。

俊王輕笑一聲：“怎麽？在生我的氣？”

卓玉回道：“奴婢不敢。只是……我就這麽讓俊王討厭嗎？一直把我向外推，把我向君上推。”說罷，眼圈泛紅。

俊王看著卓玉的俏臉，苦笑一聲，“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卓玉搖頭，“我們離開京師，離開這個是非名利場，回我們的明鏡臺，不好嗎？”

俊王長嘆口氣，“如果在之前，君上不知你的存在，是可以的。但現在，君上知道你的存在，為了你的安全，我不得不這麽做。”

卓玉楞楞地看著俊王，“玉兒不明白。”

俊王收起了折扇，背著手緩步走到了窗前，看著彎月沈沈地說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你們卓家的滅門案吧！”

卓玉一眨不眨地盯著俊王，雙手緊緊攥著拳頭，已經沒有了血色，緩緩點頭，“殿下跟我說，當時我們卓家被判謀反，所以遭到滅門。幸虧殿下及時趕到，並偷梁換柱保下了我的性命。”

俊王眼裏閃著些莫名的滄桑，“是呀！當時先皇還在世，神智卻已經不大清楚。是先皇下令滅的卓家，你可知領命去滅掉卓家的人是誰？”

卓玉面色刷白，指甲已經扣進了肉裏卻渾然不覺，木然地搖搖頭。

俊王長籲了口氣，才繼續說道：“就是當今君上！”

屋子裏死一般的寂靜，卓玉死死攥著的手，啪啪作響，是骨骼都在用勁的聲音，卓玉腦門上一層冷汗，似在拼命自我抵抗著什麽。

過了好久好久，卓玉的手才慢慢松開，臉依然慘白，卻露出一個慘然的微笑：“這些都過去了，不是嗎？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不好嗎？”

俊王轉過頭看著卓玉，眼神更加深沈，繼續說：“可，還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揭露卓家謀反的，也是當今君上！”

俊王沒有給卓玉喘息的機會，繼續說：“當今君上得到先皇滅卓家的旨意後，直奔卓家。我和子青得知此事緊急入宮，在先皇面前百般證明和保證下，先皇撤回了滅卓家的旨意，但，前提是……我能趕得上阻止此事……否則，卓家謀反就此蓋棺定論！”

俊王看著已經毫無血色、如行屍走肉的卓玉說道：“可後來的事你也可以猜到，我沒有來得及阻止！而卓家謀反，就此定論，這是皇家一貫的做法，也是不得已的做法。”

俊王開始向外走去，邊走邊說：“我本無意告訴你這些，但我怕護不了你。既然君上已經知道你的存在，那麽，也只有他能護得住你，不是嗎？！”

說罷，俊王走出了卓玉的水榭樓閣，樓閣裏靜寂得可怕。似過了好久，樓閣裏傳出了琴聲，琴聲裏再沒有了恬適和寧靜。而是不盡的悲傷、怨恨、暴躁和殺意，樓閣外的樹木花草似也躁動不安，狂動不止，魚、蟲、鳥、獸急急奔走，似要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以前的靈動之地……

俊王走出了好遠，回頭看著琴聲傳出的樓閣長嘆口氣：“該來的總會來的，只是，玄音聖手……恐怕……再也回不來了！”

次日一早，陽光普照，由於俗子節隔斷了一天的朝會照常舉行。君上虎踞龍盤坐於上首，大殿下，黑壓壓站了諸多大臣。其中，衛相、俊王和清王排在最前列，其他官員按品階大小順序排列。

君上最先提出一個議案：“先皇在世時，一直都有代君巡城的慣例。由君上選一名親信大臣，代替考察各個都城的治理情況。但由於近二十年動蕩不安，此例一直被擱置。現如今動蕩已平，漠北邊城文安太守勁明又重提此事，並申請文安作為代君巡城慣例恢覆的第一站。諸位臣工可有異議？”

柳雲聽罷，心中已然有數，代君巡城，就相當於地球上中國明清時期的巡撫大臣。

大殿裏各臣工互相低語了幾句，都紛紛點頭。很快，就有人開始表明立場。

“君上，恢覆先皇禮治，這只是個開始，臣覆議！”

“君上，加強中央對地方的管制，推行官員考核，此法可行，臣覆議！”

“君上勵精圖治，現如今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此法利國利民，臣覆議！”

……

所有臣工對君上的這一提議都持支持態度。君上壓了壓手，正陽殿大堂又安靜了下來。於是君上繼續說道：“既然眾臣工都同意這一做法，那大家推薦個人，可以代表朕巡城的人選。”

柳雲心中想起了杜英，心道：我還欠她一個漠北之行的承諾，而這次巡城的目的地是漠北的邊城，似乎是個機會，不知道大臣們會不會推舉我呢？

於是柳雲向身後的大臣望去，只見所有大臣都有意無意地看著他……柳雲心道：看來我要夢想成真了，可是，怎麽感覺這麽憋屈呢？我有這麽招人煩嗎？

這時，有一人出列道：“臣有一人選，為人謙遜有禮、膽識過人、聰慧非凡、忠肝義膽、嫉惡如仇……”

柳雲心道：這人也不是我呀！看來是我想多了。

只聽此人最後說道：“我要推薦的人就是，清王殿下！”

柳雲臉紅了紅，回頭看了眼這個跪在地上的大臣，心道：這幫大臣學地越來越油腔滑調，越來越沒有底線了，也不知都誰教的。

柳雲向前邁出一步，準備謙虛謙遜、客氣客氣。

只聽，身後大臣的一個個聲音傳來。“臣覆議！”“臣覆議！”“臣覆議！”……

最後，貌似是所有大臣，一起跪地，並異口同聲地說：“臣覆議！”

柳雲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群臣，心裏很不是滋味，我算是被他們摁瓷實了。

君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柳雲問道：“清王，你意下如何呀？”

柳雲向前一步，緩緩躬身揖拳，“臣覆議！”

君上點點頭，“準奏！”

於是大臣們紛紛起身，一個個喜形於色，就差彈冠相慶了。但君上緊接著又問：“此去漠北文安城路途遙遠，需要一名文官、一名武將隨清王一道巡城，負責一路照顧清王的食宿和安全。誰願前往，或可有推薦的人選？”

大臣們瞬間安靜了下來，一個個低頭默不作聲，也不擡眼也不說話，生怕這差事落到自己身上。心道：好不容易把清王支出去了，京師在清王回朝前，還是那片樂土，可別再讓我黏上去……

大殿裏的人都沈默起來，柳雲恨得牙癢癢，正考慮巡城回來後，再出點兒什麽幺蛾子好好整治一下這幫人。

俊王突然出列，說道：“臣有文臣和武將人選，供君上參考。”

君上哦了一聲，“俊王請說。”

俊王回道：“這兩人和清王殿下也有淵源。文臣是穆太守秦穆，也是清王殿下的岳丈；武將是蒙將軍府林蒙，是杜英王妃同父異母的哥哥。兩人都與清王殿下有關聯，君上以為如何？”

君上點點頭思考起來。柳雲卻對這兩個提名很是不安，秦小冉的老爹秦穆，柳雲接觸過，是個比秦小冉還難纏、還無理取鬧的角色；而這個林蒙，雖然是杜英的哥哥，但杜英母親的死和林蒙母親的死，讓他們之間的關系很是尷尬也很是微妙。

這……如果把他們組合到一起，自己夾在中間將何其難受，於是柳雲剛剛邁出一步準備諫言，柳雲就聽身後的大臣：“臣覆議！”“臣覆議！”“臣覆議！”……

最後，所有大臣跪地，異口同聲：“臣覆議！”

柳雲：“……”心道：你們煩不煩啊！自從我到京師之後，發現這些大臣們空前的團結，這是要鬧哪樣？！

君上點頭直接宣布道：“封，清王殿下為代君巡城官員，一周後，前往漠北文安城，對途經城市，均有巡視考核權責。”

柳雲聽後，不住點頭，這個權利還是滿大的。

君上接著宣布：“宣，衛城穆太守府秦穆、蒙將軍府林蒙即刻進京，一周後隨清王一同出巡，路上聽憑清王調遣。”

柳雲跪地，“臣弟領旨！”柳雲身後的大臣：“君上聖明！”

朝會散後，諸多大臣拉住柳雲噓寒問暖，傾訴離別之情，並要辦歡送酒，完全沒有在朝堂上，孤立柳雲的樣子。

柳雲心裏明白，自己這次出巡權利很大，對沿途城市都有巡檢的權利，這幫大臣沾親帶故的，搞不好就有在沿途路上的親戚，怕自己給他們這些親戚找麻煩……

君上散了朝會，就向後宮走去，途中需要經過宮廷樂府，君上便駐足下來，向身邊的內侍問道：“今天統領宮廷樂府的主官卓玉，來報到了吧？”

身邊的女內侍點點頭，“一早卓玉卓大人就來了。”

君上點點頭，吩咐道：“你們都退下吧，我獨自一人去看看！”

一眾內侍點頭稱是，便一一退下了。君上緩步進了宮廷樂府的大門，可是，這裏沒有了往日的琴簫和鳴、緩歌縵舞，反而一個人影都沒有。

君上很奇怪，就在這時，撫琴聲響起，這琴聲裏，帶著緩緩的誘惑和潺潺的暖意，似要勾起人最原始、最本心的欲望，卻又不讓人反感，讓人心裏微微發癢，沒有任何的不適，似要一點點揭開這層神秘的欲望面紗。

君上微微出神，便追著這琴聲向宮廷樂府裏邊走去。走過一道水灣，繞過一亭小榭，一個遮著門紗的屋子出現在君上面前。君上便輕輕走進屋去。

卓玉，一身紫衣，淡施彩妝坐於桌前，輕輕撫琴。那彩妝和繡衣，配合透著欲望的琴聲，讓人有無限驚艷和魅惑之感，那麽真實又那麽虛幻。

君上微微皺了皺眉，說道：“卓玉，你這是怎麽了？你之前的琴不是這樣的！”

卓玉微微一笑，嫵媚妖艷，“琴，就是塑造和配合情景的，君上不覺得，這裏、這樣的情景，更值得感受和發洩嗎？”

卓玉說罷，音律慢慢加快，那最原始的欲望如潮水般從琴聲裏湧向君上，君上沒有任何抵觸，似在溫暖的海洋裏徜徉。

卓玉眨著楚楚的大眼睛看著君上：“其實，我只是在做著最美妙的事情而已。”

君上一眨不眨地看著卓玉，封塵已久的，與卓玉間寥寥的過往，也在這一刻，湧向腦海，湧向心尖。這一刻，他只想徹底占有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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