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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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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棟別墅比一路過來碰到的大許多,柳芝嫻在門口停車、按鈴。

一位穿圍裙的保姆阿姨開門,待客態度有禮而不卑,足見主人氣度。

樊柯交給她這項任務時,她曾好奇為什麽突然接這麽簡單的活兒。

現在恍然大悟。

說不定這將是另一棵搖錢樹。

柳芝嫻被帶到需要修剪的庭院樹旁,開始觀察、估量和記錄數據。

從花園角度觀察完畢,又問保姆阿姨是否可以上二樓陽臺看看。

阿姨將她領上去。

屋內裝潢雅致,整套黃梨花木家具平增古樸的厚重感。

有位中年男人在沙發上看iPad,一擡頭,臉龐儒雅斯文,氣質大方親和。

阿姨向他說明來意,柳芝嫻略作致意,到陽臺上觀察樹冠漲勢。

中年男人起身步入陽臺,問:“樓頂視角也許更好。”

柳芝嫻謙恭道:“已經差不多,我跟您說一下修剪方案?”

柳芝嫻簡要說明,中年男人耐心聆聽,時而頷首,時而提出一兩個問題。

風格讓她想起另外一個人,同樣感到被尊重和認可。

中年男人最後說:“這棵樹是我愛人和我結婚那年栽下,轉眼長這麽大,當真跟小孩一樣。園藝方面我不太懂,就依你說的辦。”

“愛人”的稱呼充滿老式嚴肅和甜蜜,柳芝嫻不禁微笑,和他商定上門修剪時間。

回頭柳芝嫻向樊柯打聽客戶身份,樊柯那邊含糊其辭,只說是從商相關。

她沒再過問,次日和有經驗的師傅上門,指揮疏除枯死枝,又保留一定觀賞性。

全保姆阿姨接待,男女主人都在上班。

當晚,柳芝嫻接到一個陌生號碼,自稱姓許,他照著她留下名片打過來。

柳芝嫻很快將他與別墅主人劃上等號。

許先生說他愛人很滿意,如果可以的話,以後想請她給整個庭院花木做定期養護。

柳芝嫻一百個可以,加上了許先生微信。

ID:芳園有木

連名字也帶著悠遠意致。

柳芝嫻樂得親吻手機,告訴樊柯和郗姍姍。

西山山:【快!!打聽一下他有沒有未婚的兒子!!】

柳芝嫻回想那棵樹的年齡,最多十幾年。

芝士不甜:【大概還在上初中】

西山山:【沒關系,姐弟戀我非常可以!!】

柳芝嫻笑笑,轉頭朝樊柯打聽。

磕飯:【眼前有塊大肥肉還東張西望什麽】

芝士不甜:【……】

這單活回款迅速,大部分進入柳芝嫻口袋,助她捱過經濟“寒冬”。

這筆錢若是早些日子來,她就不必經歷“賣包救急”的難堪。

她依然很喜歡那個包。

但即使還有機會贖回,她也買不回丟失的驕傲。

十二月下旬,柳芝嫻接到不少許先生同小區庭院樹修枝活兒。

電話直接打到她這裏,自稱許先生鄰居問優惠,都不小心錯過落葉後黃金修枝時間。

忙完十二月,元旦後年桔上市,接單送貨又是好一頓食不暇飽。

準備給許先生家派送前,柳芝嫻向樊柯申請客戶禮品。

樊柯邊給她批單邊讚許:“阿嫻懂事了。”

“你說得沒錯,但這口吻跟老人家似的,跟我外公有得一拼。”

樊柯說:“我跟你外公一樣疼你。”

“……”

柳芝嫻翻白眼,哼著小調走出樊柯辦公室。

樊柯聲音由後面傳來,“最近心情不錯嘛。”

柳芝嫻從門縫回頭,喜笑顏開:“無家一身輕,有錢萬事足。”

樊柯也長長舒出一口氣,雙腿翹到大班桌上,雙手交握枕著頭,完成任務般,一派愜意。

柳芝嫻回想起許先生家茶幾上有沏茶臺,派送年桔時,順帶送上一盒上好茶葉。

家中除保姆仍只有許先生一人,柳芝嫻被請進客廳。許先生沏茶,她得空多打量一會這間房子。

博古架上放置著一個相框,隱約有四人,太遠她看不清面容。

柳芝嫻雙手捧茶細抿。

許先生說:“我原本以為來一個小夥子或者像我一樣的老大叔,沒想到園藝行業翹楚多,巾幗不讓須眉啊。”

柳芝嫻謙虛幾句,又說:“我還要感謝許先生給我介紹那麽多鄰居。”

許先生擺手,“是他們喜歡你作品,主動來問我要聯系方式。”

柳芝嫻哪裏受過這麽舒適的誇讚,樂得一口喝光茶。

柳芝嫻還有其他家年桔需要派送,只待一杯茶的時間。

回頭忍不住跟郗姍姍感嘆,許先生話術高明,不諂媚不敷衍,誇人於無形,簡直太適合當商人了。

郗姍姍老調重彈:【快!!兒子不行就侄子外甥,當不了兒媳當個親戚也好!!你現在賺到錢,可以考慮個人問題了!!】

柳芝嫻的確大賺一筆。

他們主打高端苗木,年桔最貴的一種直逼萬元,樊柯早年人脈積累得當,訂購的客戶不在少數。

柳芝嫻終於有底氣翻看汽車門戶網。

春節降至,苗圃放假,柳芝嫻把貓送到門鶴嶺派出所,所裏常年有人值班。

貓將近半歲,又貼上一層秋膘,柳芝嫻一邊貓包一邊絨毛貓窩,重量失衡,步行艱難。

大志和熊逸舟在院子裏碰見,替她接過東西,提上宿舍樓。

貓可能以為又被送去打針,咆哮一路。

熊逸舟走大志後頭,隔著網面戳戳小可憐。

“真是小可憐,跟爸媽離婚的娃娃一樣,初一到初七在爸爸家,初八到十五去媽媽家。”

大志說:“這樣不公平,初八年味都沒了。應該兩邊輪流過,今年這邊,明年那邊。”

柳芝嫻:“……”

熊逸舟:“別哭了乖乖,舅舅晚上給你做年夜飯,年年有魚。”

大志:“嘿,你角色進入得夠快。”

柳芝嫻:“……舅舅給壓歲錢嗎?”

熊逸舟說:“壓歲錢還不是小意思。”

大志說:“大舅舅也給。”

柳芝嫻:“……”

熊逸舟和大志在康昭宿舍門前放下東西,讓她稍等,轉身下樓忙活。

不多一會,康昭兩個階梯作一級上樓。

一個多月未見,時間磨去一部分當初的難堪,事業穩定也給她增添幾分自信,柳芝嫻勉強能如常面對康昭。

“進來吧,外面冷。”

康昭示意一下需要清洗的雙手,用手肘頂開虛掩的門。

“我也沒來多久……”

柳芝嫻自個把貓包和貓窩提進去。

康昭進入房間盡頭的洗手間洗手。

柳芝嫻大聲說:“我可以放它出來嗎?我已經給他擦過腳。”

貓每天在苗圃撒野,常常滾得一身枯草,兩腳泥。

雖然它時不時自行清理,柳芝嫻還嫌不夠徹底,進屋前一定要給它擦腳梳毛。

康昭說:“關好外面門,怕它跑出去。”

這是柳芝嫻第一次離他居住的地方那麽近。

市區那套房只像一個驛站,沒留下多少痕跡。

這間宿舍就不同,主人風格滲透其中,處處都有他存在的影子。

一米八木床鋪著灰色被子,蓬松整齊。想象主人在上面睡過,冷色系看著竟然莫名暖和。

桌面因為那盆平安樹,時常出現在康昭鏡頭中,也是柳芝嫻唯一熟悉的角落。

桌面攤開一本速寫本,一幅水彩鳥類圖尚未完工,仍然可見其毛羽艷麗,姿態優美。

洗手間開門聲傳來,柳芝嫻直起身,“你還會畫畫。”

康昭雙手濕潤,指尖通紅,給她接出一杯熱水。

“小時候學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畫得真好。我可以看看嗎?”

康昭點頭。

柳芝嫻暖了會手,把紙杯放到安全地方,彎腰翻看。

康昭挪好椅子給她,“坐著。”

“這是什麽鳥?”

康昭說出一個陌生名字。

“在門鶴嶺看見,來不及拍照。”

“真漂亮。”

康昭一手扶桌沿,一手扶椅背,輕而易舉又將她困住。

那股男性氣息壓迫而來,又似乎因為天冷,柳芝嫻明顯感覺到身邊多一個人,融融暖意無法忽視。

康昭漫不經心說:“誇鳥還是我畫畫?”

發絲似乎給氣流帶動,頭皮酥麻,她差點拿手壓一壓。

柳芝嫻正襟危坐,翻到下一頁。

“都有。”

除鳥以外,還有各類樹木、果實和動物,都是森林常見動植物。每一頁右下角簡要記錄物種名字和觀察時間。

薄薄一本很快翻到底。

“這本可以叫‘門鶴嶺森林志’。還有其他嗎?”

康昭:“你還要看?”

柳芝嫻蓋上速寫本,“你還有事要忙?”

康昭開始在旁邊書架翻找。

每一層書籍碼得整整齊齊,木板已有點變形。

最後從底部抽出厚厚一沓,抽紙巾擦去上面的灰塵,無明顯汙漬後才遞給柳芝嫻。

“壓箱底,有點臟。”

“這是畫了幾年?”

柳芝嫻訝異,逐本快速翻數,足足有二十來本。

康昭說:“出來工作後開始,每年三四本,畫得不多。”

柳芝嫻一時沒翻頁,對著不是封面的封面怔忪。

康昭輕聲笑,空氣暖意流動明顯,“你在算我畢業年份和學歷。”

柳芝嫻耳廓犯熱,手點封面:“……這棵樹我認識。”

康昭:“我跟你一樣。”

柳芝嫻:“……你會畫人嗎?”

康昭:“你給我當模特?”

柳芝嫻覺得自己肯定是不敬業的模特,在他的目光裏三秒鐘就會敗陣。

她低頭恍若未聞。

這一沓紙張邊緣泛黃,撫摸著指腹殘留薄薄灰塵感。

眼前這幅畫一截巨樹根部,樹根虬結,深入地下。再一細看,靠近地表處有幾塊凹進去,方方正正,如被剜肉的傷口。

“這個……盜伐留下的?”

康昭嗯一聲,“一共五處。我們曾經在樹底下合影,下一次上去它已經變成這樣。”

沈重剎那降臨。

柳芝嫻從口袋掏出手機,“我可以翻拍嗎?”

康昭講隨意。

連續拍下幾張,柳芝嫻站起來,“還有好多,我下次再來看可以嗎?”

冬天宿舍門緊閉,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覺危險。

康昭說:“下次畫一幅人像給你看。”

柳芝嫻進洗手間洗手,洗手盤水龍頭沒有熱水,康昭錯身先進去,取下花灑。

“這邊有熱水。”

放掉一段冷水,水線上騰起白霧,康昭說:“來吧。”

洗完後,柳芝嫻和康昭一前一後回到房間。

康昭說換件衣服送她出去,身上還是藏藍色冬季警服。

貓一直在四處轉悠,沒一會就適應它曾經的地盤。

聽到康昭開櫃門,貓機敏地一蹦而起,妄圖鉆進櫃子。

可惜目標過高,手忙腳亂掙紮幾下,還是掉下來,連帶拖落一個東西。

柳芝嫻回頭,地上躺著一只女式手提包,塑封整齊。

“嫌犯”早已無事一樣嗷嗚幾聲,裝作沒事一樣溜達。

她遲遲沒能挪開目光。

那是她已經賣出的手提包。

不是同款而已,她直覺就是她賣出那個。

另一位“嫌犯”走過來,撿起手提包拆開塑封,把肩帶掛上她肩膀,語調如動作一般從容。

“我不是變態,只是覺得包挺配你,賣掉可惜。耳環也在裏面。”

柳芝嫻可以想象到耳環包裝,一定又是保存證物的封口袋,展示她落魄的證據。

他越是從容,越襯托出她無地自容。

時間好不容易沖散的尷尬,如今去而覆返,橫亙在他和她之間。

柳芝嫻恨不得從沒認識過這個人。

下巴給輕托起,不屬於自己的溫熱激出一陣小小戰栗,柳芝嫻被迫直視他。

漂亮的眉眼離得很近,近得像屬於她,實際卻不是。

他越是淡然,暧昧越顯疏遠,甚至像玩世不恭的戲弄。

她不著痕跡扭頭,離開那只手,恢覆前頭的低眉斂目。

柳芝嫻聲音輕顫,“錢我會退給你,除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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