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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此花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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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解:“為何拔不幹凈?”

慢慢師姐道:“這些花不是普通的花,想當年星沈師兄還是星沈師兄,未曾得那十殿閻羅煞星的諢名時,流波山哪個仙子懷春夢裏不是他……”

師姐說著說著,臉漸漸紅了。

“那和他院子裏這些花有什麽關系?”

我越聽越是迷茫。

慢慢師姐道:“星沈師兄最初雖無這兇神惡煞的鼎鼎大名,卻也不是個好脾氣的,雖有傾慕者無數,敢站出來向他示愛的,這些年也只有絕色的冷眉溪師姐,似我們這些膽小的,只敢偷偷寫信與他,不過,咳咳,他也沒賞臉看過。”

我呵呵,那瘋子拆開花箋讀情詩的畫面,當真是無法想象啊……

師姐接著說道:“有一年中秋節,同門的白瑩姝師姐歸家幾日,回來時帶了一包各色不同的花種,白師姐父母皆是花界仙尊,她平日裏盡是帶回些奇花異草,我們早已不覺得稀奇,可那次,白師姐帶回來的幾包種子被偷偷炒成了天價,我狠心把從小佩戴到大的紫金圈給她,才換來那麽兩小粒種子,後來哄我娘親說紫金圈丟了,還挨了我娘親一頓胖揍。”

我一邊嘖嘖一邊問:“那種子究竟有何稀奇?”

慢慢師姐道:“那種子名喚種緣,只需捂在自己心頭幾日,讓它感知你心中傾慕者為何人,那種子便會似蒲公英一般隨風飄走,尋到你心中傾慕之人,而後化入土中鉆芽而出,長在那人身邊,以草木之微弱靈力,為你與他結下緣分,天長地久,或許可以配得良緣佳偶。”

我想到那滿院子爭奇鬥艷的花,不禁駭然道:“那些花都是來種緣分的?”

慢慢師姐點點頭:“當年那兩包種子,怕是一多半都隨風飄到星沈師兄院中來了,只要許願者傾慕之心不滅,這花就拔除不盡,日日賣力牽線搭橋呢……”

我覺得似乎哪裏不太對,大大的不對……

突然,我腦子裏靈光一現,終於明白是哪裏不對勁了。

我問道:“星沈師兄院中那麽多棵種緣分的花,為的都是不同的仙子,豈不是要暗暗較勁,相互制肘,鬥成一鍋粥,最後全是一筆爛桃花了?”

慢慢師姐突然瞪大了眼睛,擡手在腦門上恨恨拍了兩下,似是剛剛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當初我就該一咬牙,舍了娘親給我備的嫁妝錢,將那兩包種子盡數買了……”

我半張著嘴,被師姐這話給鎮住了,舍得嫁妝錢換來一個煞星,仙生苦長,一不小心再來個與天地同壽,後半輩子怕是天天要唱此恨綿綿無絕期了吧……

我遠遠看著院墻上紫瀑一般挨挨疊疊的藤蘿花,火燒雲般茂茂實實的薔薇,還有那一不小心就探出墻頭的紅杏花……

心道難怪這煞星生得如此好相貌,卻光棍兒到現在,原來是被這滿院子的姹紫嫣紅給耽誤了……

師姐見我並未被煞星拆胳膊卸腿,只是辛苦做一做花童,便放心下來,臨走時湊到我耳邊交代:“院中若有一株風信子,便是我那紫項圈換來的種子,小師妹你千萬手下留情了,其他那些花花草草,隨便拔,隨便拔,哈哈……”

我尬然點點頭,也不知是誰昨日還煞有介事的警告我,說這煞星惹不得,也近不得……

我扛著鋤頭回到園內,留心尋找,果在西廂房窗下看到一簇迎風搖曳的風信子,如師姐的性子般颯然明快……

我輕輕彈一彈花尖兒上晶瑩的露珠,隨手將一旁的月季連根拔起……

經我一上午的辣手摧花,院子裏牡丹、芍藥、月季、百合、薔薇、荼蘼……一株株少了,我在院子裏忙碌,星沈便在樹上睡大覺,將他債主老爺的架子擺得十足。

中午時,白芷老頭又端來一碗湯藥,星沈從樹上一躍而下,接過碗來又是一飲而盡,喝完藥,他不回樹上繼續青天白日睡大覺,到與那白芷老頭一起將我拎到海棠樹下,仔仔細細又將我研究了一番。

白芷老頭給我診完脈,捋著胡子繼續出那餿主意:“殿下,小仙突發奇想,這位仙子毫無靈力根基,單憑殿下的一顆內丹,陰差陽錯飛升成仙,究其自身,則毫無仙法仙術可以依傍……”

老頭兒單說還不夠,轉過臉笑瞇瞇看向我:“小仙子,你可會吐納之術?”

我只得配合的搖搖頭:“不會……”

老頭頗有幾分自得之色,回過臉看向星沈:“運轉內丹,非一朝一夕之法力可行,這位小仙子連吐納之術都不會,感受不到自己身體裏的內丹蹤跡,吐不出內丹也屬正常。”

星沈被那老頭兒唬得頗是信了,順著老頭兒的話問道:“卻待怎樣?”

白芷老兒搖頭晃腦道:“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勤修苦練,百尺竿頭,填鴨也好,拔苗也罷,這位小仙子修為精進一層,歸還殿下內丹的可能便更大一些,況且她來日若修為深厚,還了殿下內丹,或許還可保住些仙緣靈識,殿下這兩日踟躕不動手,不也正是顧及這仙子的性命嗎……”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百尺竿頭,填鴨拔苗……

我每聽一個字,眼皮便猛跳一下……

本瓶子逍遙自在,除了那三道天雷,何曾受過什麽百尺竿頭之苦……

我那債主卻似認為白芷老頭兒的話頗有幾分道理,雖未說什麽,眼神卻明明白白的亮了些,轉身離開時,面帶若有所思的神色,我不禁為自己將來的日子捏了把汗……

果不其然,我在海棠樹下小睡正酣,卻被一沓宣紙蓋了滿臉,此時我夢中正與只蝴蝶爭花蕊,眼看著已占了上風,不想那蝴蝶陡然變作蒲扇大,劈頭蓋臉朝我撲來……

我抓著臉上的紙,迷迷糊糊坐起身來,卻見西天已是晚霞爛漫,雲海好似芙蕖翻湧,一瞬間湧入眼簾的壯闊顏色,令我有些恍惚。

“睡得可好?”

一個不鹹不淡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我打了個哈欠:“玉石為枕硬了些,落花為蓋冷了些,清夢被擾煩了些,其餘都還好……還好……”

我漸漸醒轉心神,忽的擡頭,見我那債主正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旁石凳上,皮笑肉不笑的看我。

我慌忙起身,一頭一身的海棠花撲簌簌亂墜。

“師兄找我何事?”

星沈搭在石桌上的修長手指擡了擡,指向我手裏攥著的那團東西。

我低頭一看,是方才蓋在我臉上,被我夢中當做蝴蝶的一疊紙。

我忙將皺巴巴的紙面撫平了,乖巧道:“師兄這是給我的?”

星沈點點頭,蒼白的面孔在晚霞映照下,添了層淡薄的暖色。

我低頭拜讀……

越讀越是生無可戀……

星沈這廝聽信了白芷老頭的讒言,給我定了個拔苗助長的修煉日程,每日卯時便要晨起打坐煉氣,醜時方可歇下,除了山上各位仙師的授業要聽,餘下時間全要任他擺布,什麽移星換鬥、回天返日、呼風喚雨、震地撼山、五形大盾、六甲奇門,林林總總統統要學。

我默默翻完這幾頁駭人的時辰安排,心下不禁嘀咕,他這哪裏是要我學會怎樣吐出內丹來,分明是要再培養出個齊天大聖來吧……

星沈這廝許是怕我所受打擊不夠滅頂,指了指昨夜囚禁我的廂房說:“從今起你便住在這裏,我說過,離我超過兩丈遠,便小心你的腿……”

他語氣淡若兒戲,我卻只覺一股冷風刮骨而過,甚是可怖……

原來死罪雖免,活罪卻是變本加厲了……

“可……可……我又不跑了,何勞師兄看得這麽緊……”

我負隅掙紮。

他似是想起昨夜之事,嘴角掛上一縷刻薄的嘲諷:“腿長在你身上,我怎知你跑不跑。”

“不如這樣,我晨起畫卯,晚間簽到,日日來師兄這裏請安問好,沒得總在師兄眼前閑晃添堵,師兄覺得這般可使得?”

他嘴角那縷刻薄譏諷更是肆無忌憚了,“無妨……再說你哪有時間閑晃……”

他說著拂衣而起,好整以暇的擡手指了指我那牢房敞開的小軒窗,臨窗一張烏木小書桌上,擺著一大摞搖搖欲墜的書……

“那些讀完,我再尋新的給你……”

我登時頭大如鬥:“又要看書……”

咦,我如何要用一個又字……

想必對這讀書之事,太深惡痛絕了……

是夜,月披銀彩,星漏金沙,我在一豆燈光下苦讀。

面前軒窗大敞,我擡眼穿過一地疏影橫斜,半院花樹婆娑,見對面那廂房亦是軒窗大敞,我那債主側臥榻上,長腿半支,胳膊肘子撐在枕上,一手支著頭,姿態頗是憊懶愜意,正閑極無聊,變著花樣往嘴裏扔葡萄……

我偷偷咬牙切齒,怎麽扔了這許久,也不見他噎著……

琉璃熒燈下,他俊長眉目忽的瞟向我這邊,唬得我慌忙低下頭,繼續與那無聊至極的經卷面面相覷。

我正漫漫長夜苦讀無趣的緊,卻聽外面院門哐當一聲似是被人一腳踹開,對面房裏那債主小爺反應頗是迅敏,聞聲忽的起身,瞬間已在院中。

破門而入那人似是再前進不得。

“好狗不擋路。”

一個陌生又頗囂張的聲音嚷道。

“是啊,勞駕讓開別擋路。”

我那債主小爺回敬。

我登時兩眼放光,探身趴在窗臺上,望穿秋水盼著瞧一場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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