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會功夫。”那孩子說道。

這一句話沒有疑問，也沒有意外，甚至任何情緒都沒有，只是在平鋪直敘的陳述。

池問橋夾著他的劍並沒放開，笑道：“對，我會功夫，而且我功夫似乎還算不錯。”

在池問橋身後的木婉清似乎被嚇著了，看著池問橋的背一點反應也沒有。

那孩子抽了抽劍希望把劍拿回來，但他那兩下卻似乎根本沒任何作用。

池問橋道：“你會用劍，而且你的劍很快。”

那孩子並不說話，池問橋繼續道：“你的劍雖然很快，但還是被我接下了，說明還不夠快，而且你現在還不夠懂劍。”

池問橋一邊說著，一邊放開了那柄劍，那孩子在劍被放開的第一刻，就將他的劍歸鞘了。

那孩子表情極認真的問道：“你懂劍？”

他一邊說著一邊上下打量了池問橋兩眼，見他身上並未佩劍，這話的尾音變得充滿了疑惑。

池問橋撓撓臉頰，笑道：“你若是要學其他的招式功夫，我還能教教你，但你若要學劍，我在那人面前是萬萬不敢說自己懂劍的，不然會被她追著刺的。”

那孩子根本不理會池問橋的打趣，問道：“你說的是誰？”

池問橋道：“是我的妹妹，我的親妹妹，她也算是我的師妹，我們師父收下了我們兄妹，將畢身劍學授予了她，我卻不愛劍，所以學了其他的，她一身劍術若是行走江湖早就名動天下了，我看你十分合我的眼緣，若你願意跟我走一趟，也可拜入她門下悟劍。”

木婉清這不是第一次聽池問橋說起他的妹妹，第一次的時候他說他上山是為了無量山上的野山茶，她本以為那位妹妹也就是個柔柔弱弱的富家小姐，現在聽他再次說起他妹妹，卻讓人懷疑他是不是不止一個妹妹了。

木婉清這麽想到，於是就直接開口問道：“你說的這個妹妹，莫不是就是那個喜歡花的吧？”

池問橋點點頭道：“對，就是她，這次回去你也聽到我二哥說了吧，她剛訂親，未來夫家也是姓花的。”

他原本剛開口時聽起來還算認真，說到那個妹妹未來的夫家的時候，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木婉清更是覺得好笑——一個喜歡花到要嫁給了一個姓花的人的姑娘。

那孩子冷冷道：“我不和你走。”

池問橋早已料到他會拒絕，於是便道：“我能問你為什麽嗎？”

那孩子道：“我學不起。”

池問橋道：“你是不是還擔心我騙你？”

那孩子忽然沈默了，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這個沈默卻奇異的讓木婉清和池問橋覺得他已經回答了，他的回答是是。

這時風又起了，木婉清抖了抖，說道：“我們非要站在這個地方說話嗎，我看屋裏火可能都已經生起來了，為什麽不進去，要在這裏吹冷風？”

池問橋笑道：“好好好，我們現在先進去，你的內力要好好練了。”

木婉清和池問橋往前走了兩步，池問橋轉過頭來，發現那孩子還站在原地並未走過一步，那孩子道：“我不進去。”

池問橋示意木婉清先走，他對那孩子說道：“我們先前說好了，這是你的報酬你應得的，更何況，我們還有事情要商量，你看我身體單薄弱不禁風的樣子，你總不會要我在這裏和你商量，然後明日我重病在床起不了身，到時候你還得照顧我到痊愈，你算算看，是現在跟我進去好，還是我在這裏陪你好。”

那孩子先前見過池問橋那一手，就知道這人功夫不錯，他對自己的劍非常自信，這種自信並不是盲目的來源於對自己的了解，他知道自己的劍有多快，能接住他的劍的人此刻卻在他面前說著自己弱不禁風，那孩子皺了皺眉，他非常不喜歡這個玩笑。

池問橋察覺到了他的情緒，咳了一聲，正色道：“你我二人有事相談，不如先入屋內？”

那孩子思忖片刻後，終是點點頭。

池問橋看到他點頭後，竟覺得自己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他甚至覺得自己先前十九年順風順水的人生第一個要面對的挫折就是面前這個孩子。

當兩人走進屋內後，看到木婉清搬著小凳子坐在火墻那邊好奇的看著，她是大理人，那裏仿佛沒有冬天一般，自然是沒有火墻，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個新鮮的東西，她把手伸出去又縮回來接著再伸出去，就這麽一個人玩了一會，見到池問橋帶著那孩子進來了，她連忙縮回手坐好，仿佛一個被發現了做錯事的孩子。

池問橋看著她的樣子笑了笑，直接走了過去找了個凳子坐下，還對著那孩子笑著點頭道：“來，坐下，我們好好談談。”

木婉清把凳子移到了那四方桌邊上，那孩子也走了過去坐上了，屋內的傭人看到人齊了之後，端進來了一樣樣的菜，還有一壇好酒。

池問橋對那孩子道：“你為何會擔心我騙你，我看起來像一個騙子嗎？”

那孩子頭也不擡沈默了一陣，池問橋喝了三杯酒後，他才開口喃喃道：“有那麽多人心惡毒的人，你也是其中之一的話也不奇怪。”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小到木婉清都沒聽清楚，但池問橋挺清楚了，他問道：“但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比較多，雖然說江湖之中人心險惡的讓人無法想象，但你小小年紀在關外游蕩，就不怕被虎狼吃了？”

那孩子擡起頭，直直的看向池問橋，他眼中認真的神色幾乎讓池問橋要錯開視線，他開口道：“有時候人心比虎狼還可怕，虎狼要吃人的時候，至少先讓人知道。”

池問橋沒說話，他知道那孩子的話沒說話，果然，那孩子直接拿起桌上的空碗，拿起酒壇子往空碗倒酒，然後一飲而盡，他喝的很豪爽，一看就知道這不是他第一次喝酒。

“從來都只有人說虎狼惡毒，但虎狼從未說過人惡毒，更何況虎狼只是為了生存才吃人，但人卻可以不為什麽就殺人，而且人殺死的人比虎狼殺死的人多得多了。”那孩子說話的時候神色仿佛是在為自己的一個極好的受人誣陷的朋友在說話，他說完後想起了什麽，道：“這酒錢我會付的。”

木婉清從未聽過有人還會為山中那些吃人的東西辯護，道：“我在山中從小到大都只聽過說虎狼害人，大家都說那些是惡毒害人的東西，難道不應該殺掉嗎？”

那孩子淡淡道：“你殺了那些惡毒的虎狼，並不說明你是個好人，也可能你是比他們還惡毒。”

木婉清此刻也不顧那孩子是不是剛剛拔劍差點殺了她的人，她直接站起來用力拍了拍桌子，狠狠道：“你這小子，說誰惡毒？”

池問橋看了看那孩子並未如同在門外時拔劍，心下松了一口氣，對木婉清小聲安撫道：“你先別生氣，我同他說說。”

木婉清才憤憤坐下。

池問橋對那孩子說道：“所以，那些虎狼就是你的朋友？”

那孩子沈默了半晌，忽然輕輕一笑，道：“對。”

雖然他笑的很輕，收的也很快，但池問橋還是看清楚了，他從未見過一個人笑或者不笑差別居然會如此大。

那孩子的臉原本充滿了冷漠、孤獨，就像一匹孤狼，但當他勾起笑容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變了，仿佛裹在身上的冰塊開始融化，他那個時候才有點孩子的樣子。

池問橋拱手道：“剛剛我對你的朋友失禮了，我現在對你賠禮。”

那孩子一瞬間有些慌亂，似乎從來沒有人這樣對過他。

池問橋沒維持那個動作太久，他起身後說道：“愛劍之人，學劍之人，個個都是想精益求精的，我看得出你也是其中一個，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同我去拜師，你若擔心我騙你，那我現在就用項上人頭與你抵押，如何？”

池問橋說這話的時候極為認真，是那孩子與他見面之後從來沒有過的認真，他想了很多，他想變強，所以他不禁在那樣的眼神下點了點頭，等到池問橋說道：“那你需要同你家人說嗎？”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點頭答應了。

那孩子開口道：“等等……”

他話還未說完，池問橋說道：“你莫是想反悔？你要知道在這江湖中行走，信義二字最為重要，你現在就出爾反爾說話不算數，以後如何才能行走江湖立信於人？”

那孩子咬了咬牙，一臉不情願道：“好，我同你走，你要是騙了我，我就殺了你。”

池問橋點頭笑道：“既然你答應同我們走了，那你叫什麽名字多大歲數總要讓我們知曉吧。”

那孩子沈默了很久，比以前都久，他似乎在思考自己叫什麽名字，池問橋就這麽等著他開口，接著他生澀開口緩緩道：“認得我的人，都叫我阿飛，我現在整整十二歲。”

木婉清念了念他的名字後，好奇問道：“你難道姓阿？可我從來沒聽過這個姓呀。”

那孩子高聲道：“我沒有姓！”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他們相遇之後他情緒波動最大的一刻，他那雙好看的眼睛中似乎有火焰燃起，那團火焰似乎可以把他自己吞噬。

池問橋柔聲道：“好，我就叫你阿飛，我叫池問橋，你叫我什麽都可以。”

阿飛點點頭。

池問橋問道：“你若真的了無牽掛了，那這幾日就在這邊吧，你不用擔心學不起，你未來師父是個怪人，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這幾日池問橋在池家莊子收好了皮子之後，原本兩人出關的隊伍，現在入關的時候人又多了起來，而且還多了幾車貨，在入關前，他們又到了那個小酒館，剛好今日他們出來的時候廚房還沒起鍋，他們就決定在那吃一頓，結果掀開門簾進去的時候，池問橋又看到了那天在這裏看到的人——小李探花李尋歡。

李尋歡看到池問橋等人的時候，也是一笑，池問橋上前，道：“沒想到這麽巧，我們前幾日出關的時候在這裏遇到了前輩，現在要入關回去了，又與前輩在這個酒館相遇。”

李尋歡道：“你們要入關回去了？”

池問橋道：“是，出來久了，事情辦完了，當然應該回家去。”

李尋歡突然說話聲音變的很飄，他似乎在回憶什麽事情，然後開口道：“你說的對，人當然應該回家。”

池問橋突然道：“我既與前輩如此有緣，在下現有一事相求，前輩應該也不會不允吧？”

李尋歡笑道：“你有什麽事情先說，我先答應了萬一辦不到怎麽辦。”

池問橋道：“前輩不會辦不到的，在下想同前輩不帶兵刃比試一場，若我贏了，前輩可否送一柄飛刀給在下，若前輩贏了，前輩自己想要求吧。”

李尋歡道：“我的刀不過是一個普通鐵匠打出來的，你又何必？”

池問橋道：“就算是萍水相逢留一信物罷了。”

李尋歡展顏笑道：“好，我答應你了，我也不求什麽。”他說完後起身準備往外走，他看到了一個先前不和池問橋和木婉清在一起的孩子，這個孩子太過於獨特，他看一眼就深深記下了。

池問橋見李尋歡看著阿飛，問道：“前輩怎麽了？”

李尋歡淡淡笑道：“這個孩子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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