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只蚊子怕是抓不到了。殷瓔氣惱的一揮衣袖，散去這無邊的業火。她站在雲上回頭一望，朗聲道：“闡教的師兄，怎麽稱呼？”

為首的道人淡淡道：“貧道廣成子，七十多年前，昆侖山下曾與道友見過一面。道友入世歷劫，難道是不記得了？”

是他！

闡教十二金仙之首，殷郊的師父。殷瓔不覺心生顧忌，他手中的番天印，就連多寶都被打了一個跟頭。七十多年前，她在昆侖山下誘拐姜子牙的時候，就是廣成子來攪的局。殷瓔心裏飛快地盤算著，不動聲色道：“失敬失敬。前塵往事不可追，殷瓔入世歷劫，此世便是殷商公主。今日才知，原來你我是舊識。”

廣成子道：“道友與我闡教有緣，似乎和我這姜師弟更是有緣。不然，如何三番四次，都見到你們在一起？”

姜白熊訕訕道：“師兄你們誤會了……”

“姜尚莫要多口！”

他被斥責了一句，只得乖乖閉嘴，在一旁站著。殷瓔本想如何忽悠過去，聽到姜子牙的回答才驚嚇的發現還能這樣理解。她忍住笑意，道：“七十多年前如何我並不知曉，只是我身為一國公主，姜子牙是朝中眾臣，今日隨我一道出來捉妖，有什麽奇怪的？三位怕是想多了，如此風和日麗，可來王宮一坐？”

“不必了！”廣成子搖頭道，看向姜子牙：“師弟，我此番是來找你，我們且找個地方說話。”

姜子牙笑道：“我家就在朝歌城外，師兄前來，不勝榮幸！請師兄們隨我一道過來。只是公主……”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今日讓那黑蚊子跑掉了，也是在下的錯，竟然讓家中進了這種妖。若是下次再遇到……”

白發道人怒道：“姜尚，才幾年沒見你，你怎麽這樣啰嗦了？”

殷瓔看了他一眼。白發道人相貌有些兇惡，披頭散發，大概是走放蕩不羈的路線，可惜顏值略低。姜子牙忙道：“這是我赤精子師兄。還有另外一位是……”

“是你太乙師兄。”殷瓔笑道：“我還記得呢，兩三年前，差點被你這位好師兄給煉成法寶了，所以每次看到他，都有點小惶恐怎麽破。”只是她悠閑自得的模樣，像是惶恐嗎！

太乙：“……”

面對兩位師兄不可置信的目光，和小師弟鄙視的眼神，他怨恨的低下了頭。

闡教三位和姜子牙有私房話要說，殷瓔無奈，也只能識趣的走開。然而她是不會放棄的，雖然不會搞什麽偷偷摸摸的小動作，但是去後宅跟馬夫人聊聊天，誰都沒法阻止她。

這位後世被封做掃把星的馬夫人最近對姜白熊很是滿意，雖然夫君不是那樣識趣兒，但是有權有勢已經足夠了。

殷瓔聽她啰啰嗦嗦講了好久，才微微笑道：“姜尚是個有出息的，縱然他日後落魄，也請夫人莫要遺棄他，否則後悔晚矣。”

“公主說笑了，”馬夫人奉承她：“有公主在一天，夫君怎麽會落魄？只是夫君官越做越大，我和他又無一兒半女，怕是他日後會遺棄我，那該如何是好？”她眉頭深鎖，擔憂已久。

這話問她幹嘛？她還沒嫁人，又不是治療不孕不育的，何況這一對又不是年輕夫妻……簡直是夕陽紅。

殷瓔提議：“要不你去參拜參拜女媧娘娘？”現在神仙還沒分工，也許女媧也可以負責求子。她接著笑道：“姜尚不會遺棄你，但是納娶其他夫人，未可知。馬夫人也是讀書認字的，不如修修道，聽說能駐顏養生，如二八少女。”

馬夫人有些心動，摸著自己衰老的容顏，問：“真能如二八少女？”

“這個，你可以日後請教你的夫君。”殷瓔懶懶道，唇角微揚。她並不覺得姜子牙是個好夫君，他只適合修道，哪裏適合成家過日子？在外面賣面不成，回家還道是妻子的‘不賢’。而馬夫人和姜子牙最大的隔閡，在於思想。他們壓根沒有相同的話題，不分才怪。最後覆水難收的結局，當真是為天下貧困潦倒的男人出了口惡氣。

她非常想看看一個不一樣的姜子牙，和一個全新的結局。

姜家的禪室裏，廣成子、赤精子、太乙坐成一排，姜子牙盤膝坐在前面，低頭受教。

廣成子淡然道：“師弟，可還記得你下山前，老師對你說了什麽？”

“老師說，一十年來窘迫鄉，耐心安分且安然……”他回憶著臨走前元始天尊贈予的偈語，再一想他下山後的種種遭遇，似乎完全對不上號。姜子牙遲疑道：“師兄，為何老師所說的，全無應驗？我下山後先前還有些潦倒，隨後一帆風順，並無大礙。”

“老師還說，成湯數盡，周室當興！”廣成子冷笑道：“你如今做的都是什麽事？你輔佐末代昏君，只顧享樂，全然不想我闡教弟子的命運，難道要學那截教違抗天數麽！姜尚，你可知罪？”

他聽得冷汗淋淋，俯首道：“敢問師兄，周室何在？我下山之後，見天下太平，唯獨帝辛為妖妃所纏，殘害忠良百姓。我欲為天下除害，方為商臣，驅逐妖妃。師弟不明白，如今四海升平，為何要改朝換代，平添事端？”

“姜尚，你果然生來命薄，仙道難成。”廣成子嘆道，目光炯炯，註視著他：“殷商滅亡乃是天數，而天機不可洩露，你自然不知周室何在。你難道不知，我輩師兄弟一千五百年不曾斬卻三屍，惹了殺劫，若不借助這次改朝換代，三教封神，如何了卻這次殺劫！而你不明所以，倒是去違背天數，該當何罪！”

“師兄，”太乙忽道：“此事並非姜師弟之錯。姜師弟乃天命封神之人，他兩度出現，都遇到了截教紅蓮。莫非那紅蓮，早知此事，專門算計姜師弟？姬昌本有七年之囚，如今卻安安分分在西岐。師弟愚見，怕是截教早已料到我們的謀劃，先一步行動了。”

赤精子不以為意：“那些皮毛戴甲之輩，能有這般頭腦？太乙師弟多思了。”

“不，”廣成子伸手制止了談論，“太乙師弟的猜測並非全無道理。我同赤精子門下，有她的兩位兄弟，先讓他們見個面，再報告給老師，請老師決議。至於姜尚……”他冷冷道：“立刻去西岐，不得有誤！”

“去西岐做什麽？”姜子牙被這一番談話驚到了，他心思單純專註修煉，下山也是奉命行事，從不曾想這麽多。便有些不情不願。

赤精子怒道：“好呀，你是想違抗天命，欺師滅祖麽？”

“弟子不敢！”姜子牙哪裏受得住這種話，聞言低頭道：“師兄莫要生氣，我，我這就去告訴賤內一聲，辭官立刻前往西岐。”

廣成子點了點頭，他忙起身推門而去。

待禪室內只剩下三人，太乙笑了笑，道：“師兄，你們二位，可是還不曾了結殺劫？如今她若是聽勸，還好說；若是不聽，既能了卻殺劫，又手握至寶，豈不是一舉兩得？”

“通天師叔不會責怪？”赤精子問。

太乙道：“封神榜已簽，各憑本事！然而我觀通天師叔頗是在乎這個弟子，你我師兄弟行事，一定要萬般小心。”

因殷瓔一直在馬夫人這裏聽她嘮叨，故而姜子牙前來講什麽辭官去西岐的事情的時候，她也是最先知道的。

姜子牙慚愧道：“公主，師命不可違，臣不得不去西岐。”

殷瓔笑了笑，大概已能猜出闡教三人跟他說了什麽。她道：“一路好走，也許再次相遇，已是戰場。”

“公主……”姜子牙說不出話來，不能否認，也不想認可。之前不明白自己下山的使命，如今從師兄們的話裏，隱隱得知朝歌西岐，必有一戰，而他就是西岐的謀臣。他長長地嘆了聲，轉身吩咐夫人收拾行裝，立刻上路。

馬夫人心有不甘，幾度想要開口說話，都被殷瓔的眼神制止了。

她慢慢走出門來，迎面是闡教三位金仙，正在恭候自己。闡教順應天命，截教逆天改命，這截取的一線生機，可能成真？她收去胡思亂想，淡淡道：“找我有事？”

赤精子笑道：“紅蓮道友……不，不，公主。”他忽然改變了稱呼，“先前急著見姜師弟，不曾跟你說，你的弟弟殷洪，正是我門下弟子。你哥哥殷郊，是師兄赤精子的徒弟。”

“原來那日在刑場上救了我兄弟的是你們兩位，殷瓔在此，代我父王母後答謝你們。”殷瓔假裝露出欣喜的表情，問：“兩位兄弟現在可還好？”

“很好，很好，想必你也想見見他們。”赤精子溫和道：“公主閑來也是無事，不如隨我來太華山，也好兄妹相見。”

殷瓔挑了挑眉，沒有立刻答應，她總覺得這會是一場鴻門宴。如今姜子牙即將前往西岐，戰爭隨時會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而爆發，雖然時間被無限提前了多年。可該下山，該出場的人一個都不會少。

沒有申公豹，也許還會有申公虎。

去，還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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