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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出奇制勝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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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怕,我若是定要走呢。”

郭翩仙一字字道:“你不會走的。”

銀花娘眼珠子一轉,笑得更甜,道:“不錯,我自然不會走的,你還在這裏,我怎麽舍得走。”

她提著個比人還大的包袱,東瞧西望,像是恨不得將這包袱吞下肚子裏才放心,郭翩仙盯著她手裏的包袱,突然冷冷一笑,道:“其實你要走也無妨,連包袱都帶去吧。”

銀花娘怔了怔,道:“真的?”

郭翩仙冷冷道:“你為何不先瞧瞧包袱是什麽?”

銀花娘笑道:“包袱裏是什麽,我不用瞧也知道的。”

但她也聽出郭翩仙話裏似乎有話,嘴裏雖這麽樣說,手卻在包袱上摸索著,忽然跳起來,失聲道:“不好!”

包袱裏那有什麽珠寶,竟是一包瓦礫。

銀花娘解開包袱,就像被人砍了一刀,幾乎立刻就要暈過去,俞佩玉和鐘靜也不禁為之聳然失色。

只有郭翩仙聲色不動,冷笑道:“包袱裏是什麽,你真的不用瞧也知道?”

銀花娘顫聲道:“但你……你又怎知道……”

郭翩仙淡淡道:“這包袱裏若真是一包珠寶,他方才走上樓時的腳步聲都會分外不同……你難道以為我的眼睛和耳朵,也和你一樣無用?”

銀花娘跺著腳,咬著嘴唇道:“但這又是誰弄的手腳?誰調的包?我那天藏東西時,非但關起了門窗,還熄丁燈,又有誰會發現我的秘密?”

她四面兜著圈子,喃喃又道:“莫非是俞放鶴……嗯,不錯,只有這老狐貍,他到這屋子裏來住下時,說不定會先將屋子上上下下都搜索一遍。”

俞佩玉緩緩道:“珠寶若真是被他搜去,你只怕是永遠也休想得回來的了。”

郭翩仙也不再說話,只是出神地望著那始終動也沒有動過的病人,銀花娘目光不覺也跟著他望了過去。

她忽然發現這病人雖已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但床上的棉被卻堆得很高,棉被裏竟像藏著東西。

此刻陽光斜射而入,照在棉被上,棉被裏竟似在蠕蠕而動,銀花娘目中光芒一閃,忽然咯咯笑道:“想不到我竟成了個睜眼瞎子,連眼前的事都看不到。”

她獰笑著一步步向病榻前走了過去。

俞佩玉皺眉道:“你要幹什麽?”

銀花娘咯咯笑道:“棉被裏似乎有些很好玩的把戲,我想掀開來瞧瞧。”

她走到床前,剛伸出手。

誰知那病人竟霍然張開眼來,瞪著她一字字道:“你只要將這棉被掀起,只怕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奄奄一息的病人,竟忽然說出這種話來,他那雙無神無氣的眼睛,此刻竟也似忽然射出一種懾人的光彩。

銀花娘也不知怎地,竟覺得心裏一寒,伸出去的手竟真的不敢去掀棉被,反而一步步向後退。

那病人眼睛卻又緩緩合了起來,陽光照著他枯瘦蠟黃的臉,簡直又和死人相差無幾,他的病又怎會是裝出來的?

銀花娘定了定神,咯咯笑道:“這棉被難道當真掀不得?”

那病人道:“嗯。”

銀花娘笑道:“但我天生有種不信邪的脾氣,越是不能瞧的事,越是想瞧瞧。”

那病人嘆了口氣,道:“既是如此,淚兒,你就讓她瞧瞧吧。”

他說這話時,朱淚兒明明還在樓下,但話一說完,朱淚兒竟已赫然走上樓來,瞪著銀花娘道:“你真要瞧?你不後悔?”

銀花娘吃吃笑道:“我後悔什麽?這棉被裏難道還會鉆出什麽妖怪來不成?”

她嘴裏雖在笑,心裏卻已有些發毛。

這兩人一個年紀還小,一個病重垂危,明明是絕不能傷人的,銀花娘自己也不懂自己畏懼的究竟是什麽?

只見朱淚兒竟又下去捧上來一只特大的海碗,碗裏滿滿盛著清水,她自懷中取出了一個烏黑的小匣子,用指甲挑出了一撮烏黑的粉末,彈在水裏,一整碗清水立刻就變得漆黑如墨汁。

銀花娘呆呆瞧著,也猜不透她究竟在弄什麽玄虛。

朱淚兒卻已將海碗放在角落裏,瞧著她悠然一笑,道:“你且等著慢慢的瞧吧,有趣的事就快出現了。”

這笑容裏竟似帶著種說不出的詭秘之意,連俞佩玉都覺得有些緊張起來,銀花娘眼睛更已瞪得又圓又大。

只見那棉被越動越厲害,宛如狂風中的海浪,小樓上雖仍是陽光普照,卻又似突然充滿了陰森森的寒意。

鐘靜身子已縮成一團,連手腳都發起冷來。

銀花娘忍不住道:“這……這棉被裏無論有什麽,我都不……不想再瞧……”

朱淚兒淡淡道:“你現在不想瞧,卻已太遲了。”

就在這時,突見一只蜈蚣自棉被裏鉆了出來。

※ ※ ※

這蜈蚣雖然不大,甚至比通常所見的都要小得多,但通體又紅又亮,就仿佛是琥珀瑪瑙雕成的。

這紅蜈蚣身後竟還跟著二三十條顏色不同,大小各異的蜈蚣,一只接著一只,首尾相連,條條都是劇毒無比。

銀花娘咯咯笑道:“我還當是什麽嚇人的東西,原來只不過是些小蜈蚣,我三歲的時候就已將這種東西捉來玩了。”

她說的話倒也不假,天蠶教下的人,又怎麽會怕蜈蚣,但這些蜈蚣竟會從病人的棉被裏鉆出來,無論如何,總是件怪事。

銀花娘雖然在笑,但笑得已有些勉強。

誰知這隊蜈蚣後竟還跟著二三十條蜥蜴,接著又有無數條毒蛇、蟾蜍、蠍子……以後一些連銀花娘都未瞧見過的毒蟲惡物,如被號令所催,一條條自棉被裏鉆了出來,首尾相接,秩序竟是絲毫不亂。

銀花娘終於笑不出了。

鐘靜驚呼一聲後,早巳嚇得暈了過去。

簡直沒有人能想得出,這垂死的病人怎能和如此多其毒無比的蟲蛇睡在一張床上,一張棉被裏。

他竟還能睡得如此安穩。

銀花娘只瞧得毛骨悚然,只覺全身都發起癢來,她雖然也是從小在毒物堆裏長大的,但若要她睡在這床被裏,殺了她,她也不敢。

只見這些毒蟲惡物一只只爬到角落裏,朱淚兒卻在碗沿上搭起兩只筷子,毒蟲便以筷子為橋,爬人那海碗中,打一個滾,再沿著另一只筷子爬出來——這些毒蟲們本是生氣勃勃、猙獰作態,但在這碗墨汁般的水碗裏打過一個滾後,竟變得垂頭喪氣,沒精打采。

數百條毒蟲一個接著一個,爬入水碗,又再爬出,再鉆回棉被裏,一碗墨汁般的水,顏色卻漸漸發白。

等到最後幾種不知名的毒蛇爬進去時,碗裏竟冒出了水泡,冒出了熱氣,像是才剛剛沸滾。

郭翩仙臉上的汗珠也落了下來。

只見這碗水由黑而白,由白而透明,竟又回覆原狀,但一碗冷水卻已沸騰起來,宛如沸湯。

這時毒蟲又都鉆回棉被,小樓上就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只聞沈重的呼吸聲此起彼落,誰也說不出話來。

朱淚兒卻捧起了那碗水,笑嘻嘻送到銀花娘面前,道:“稀飯還未煮好,姑娘若是餓了,就先喝了這碗水吧,加了這麽多佐料後,這碗水的滋味實已比雞湯都鮮美得多。”

銀花娘趕緊後退,搖手強笑道:“不……不客氣,你還是留著自用吧。”

她究竟是出身毒物世家,見多識廣,此刻已瞧出那黑色的粉末實是一種奇異的靈藥,竟能將毒蟲全都誘出,將毒吐入水碗——天地萬物,相生相克,這黑色的粉末想必就是毒蟲惡物們的克星。

此刻數百條毒蟲的毒,都已吐在這碗水裏,這碗水莫說喝不得,簡直連碰都碰不得,常人若是沾上一滴,只怕立刻便將全身潰爛而死。

誰知朱淚兒卻微笑道:“如此鮮湯,各位既不能受用,看來我也只有獨自享受了……”

她一面說著話,一面竟真的將這碗水都喝了下去,嘴裏嘖嘖有聲。竟.像是真覺得滋味無窮。

俞佩玉瞧了,還未覺如何,郭翩仙和銀花娘卻已齊地變了顏色,只因他們深知這碗水中毒性之烈,簡直做夢也想不到有人能喝下一滴,這小姑娘卻偏偏全都喝了下去,而且面不改色。

她腸胃腑臟,難道竟是鋼鐵煉成的?

朱淚兒卻悠然道:“我三叔病毒久已入骨,只有借著這些毒物的陰寒之氣,才掙紮著活到現在,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各位原諒。”

銀花娘賠笑道:“你三叔得的不知是什麽病?”

朱淚兒嘆了口氣,黯然道:“此病無以名之,各位若是想知道……”

話猶未了,突聽樓下傳上來“篤、篤、篤”三聲敲門聲,接著,一個蒼老沈渾的語聲緩緩道:“俞佩玉俞公子不知可在樓上?敝幫紅蓮幫主特來求見。”

這是梅四蟒,俞佩玉既驚且喜,正不知紅蓮花為何要找他,郭翩仙面上已變了顏色,嗄聲道:“你下去穩住他們,我先走……”

就在這時,樓下又有“篤、篤、篤”三聲敲門聲傳了上來,一個嬌美清脆的少女聲音道:“俞公子請開門,敝幫君夫人也想來看看你。”

海棠夫人竟也來了。郭翩仙面上更是毫無血色,一步躥到後面窗口,將窗子輕輕推開一線。

只見這小樓竟已赫然被人圍起,四面屋頂上、樓梢頭,俱是人影幢幢,男男女女也不知有多少個。

只聽樓下又有人道:“君夫人與紅蓮幫主前來求見,俞公子都不開門麽?”

郭翩仙一把拉住俞佩玉,嗄聲道:“他們是否已發現我在此地?”

俞佩玉道:“你問我,我怎知道?”

郭翩仙道:“他們為何來找你?”

俞佩玉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郭翩仙道:“他們將四面都已圍住,看來只怕是我們也有些仇恨,你我同仇敵愾,你……你千萬開不得門。”

俞佩玉嘆了口氣道:“我不去開門,他們難道不會破門而入?”

只聽那少女高喚道:“俞公子,咱們可是先禮後兵,你再不開門,咱們就要闖進來了。”

銀花娘眼珠子一轉,忽然嬌笑道:“俞公子正在大便,你們現在闖進來,臭得很的,等他大事辦完自然會開門,你們急什麽?”

門外默默半晌,那少女也咯咯笑道:“好,我們就等一會兒,只要他不掉到茅坑裏去,還怕他不開門。”

俞佩玉瞧著郭翩仙,皺眉道:“你連海棠夫人都不敢見麽?你和她究竟是什麽關系?”

郭翩仙只是不住咳嗽,一個字也不說,鐘靜已醒了過來,輕撫著他的背,滿臉俱是焦急之色。

俞佩玉嘆了口氣,緩緩道:“無論如何,他們總是要上來的,我也非去開門不可,你還是快想個法子吧。”

那病人本已氣如游絲,若斷若續,此刻忽然張開眼來,道:“我有個法子。”

郭翩仙又驚又喜,道:“閣下有何高見?”

那病人道:“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

郭翩仙大喜走了過去,又驟然頓住了腳步,想到這病人的種種詭秘奇異之處,他身子不由自主又要後退了。

鐘靜卻比他還要驚惶著急,沖過去問:“前輩若有什麽法子救他,不妨告訴弟子,弟子也感激不盡。”

那病人皺了皺眉,道:“你是什麽人?是哪一派門下?”

鐘靜遲疑了半晌,終於咬了咬牙,道:“弟子華山鐘靜。”

那病人喃喃道:“華山門下,倒是內家正宗……好,你過來我告訴你。”

鐘靜面上亦是汗如雨下,想到棉被裏的一窩毒蟲,她腿都發軟了,但為了她心愛的人,她竟真的壯起膽子走了過去。

那病人忽又問道:“你練武已有多久?”

鐘靜雖不懂他為何要問這句話,還是答道:“弟子練武已有十一年。”

那病人枯澀的面上,竟露出一絲笑容,道:“好,很好……”

忽然伸出手來,握住了鐘靜的手腕,他本已奄奄一息,但此番出手,卻是其快如風,其急如電。

連郭翩仙、俞佩玉這樣的人,竟都未瞧出他是如何伸出手來的,鐘靜更是連驚呼都還未出口,就被他拉了過去。

俞佩玉動容道:“閣下這是幹什麽?”

那病人握起鐘靜的手腕,就再無其他舉動,反而閉起眼睛,鐘靜雖覺他手如寒鐵,也漸漸定過神來道:“前輩究竟有何高見?弟子正在洗耳恭聽。”

那病人閉著眼緩緩道:“你們只管等在這裏,不必開門就是。”

鐘靜失色道:“這……這算什麽法子?”

那病人淡淡道:“你們不去開門,普天之下,還沒有人敢闖上這小樓一步的。”

鐘靜雖覺他這話有些像吹牛,但想到這人行藏之奇秘,也不禁有五分相信了,竟未覺出自己臉色已漸漸發白。

這病人黃蠟般的一張臉,卻漸漸有了生氣。

這時樓下呼門聲又起,別人也未留意他兩人臉色的變化,而呼門聲雖越來越急,竟真的沒有人敢破門而入。

只聽梅四蟒大呼道:“俞公子,盟主和無雙老人也來看你了,你難道還不下來?”

俞佩玉本是一心想下去的,此刻卻有些猶疑起來。

這些人如此急著要見他,是為的什麽?

那少女又呼道:“你若不願讓我們上去,只要下來和我們說句話也可以……俞公子,這麽多人要見你,你為何必要拒人於千裏之外?”

這些人竟然並不想上來,可見目的也並非為了郭翩仙,他們如此急著要俞佩玉下去,難道又有何詭謀?

他們催得越急,俞佩玉越是猶疑,突聽鐘靜驚呼一聲,那病人放松了她的手,她整個人竟立刻倒了下去。

郭翩仙趕過去扶起她,她身子竟已軟棉棉,連手都擡不起了,再一探她鼻息,竟也已弱如游絲。

郭翩仙大駭道:“你覺得怎樣?”

鐘靜滿面驚懼欲絕,顫聲道:“惡……惡魔……那不是人,是惡魔……”

她眼睛直勾勾地瞧著前方,嘴裏反來覆去地說著這兩句話,竟似已被駭瘋了,別人問她什麽她都不知道。

再看那病人面色卻已變得紅潤而有光澤,鐘靜苦練十一年的一身功力,竟被這人在不知不覺間吸去了。

郭翩仙霍然站起,目光亦是驚懼欲絕,那病人鼻息沈沈,竟似已經睡著,朱淚兒正在替他將棉被塞緊。

銀花娘悄悄將郭翩仙和俞佩玉都拉到角落裏,悄聲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郭翩仙汗如雨下,嗄聲道:“吸人精血,作為己用,不想世上竟真有如此歹毒的功夫,你我不乘此時快除去他,只怕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銀花娘嘆了口氣,道:“你若敢先去動手,我一定幫著你。”

郭翩仙怔了怔,再也說不出話來。

小樓上靜寂如死,俞佩玉似乎已想有所舉動,但就在這時,樓下又傳上來俞放鶴的語聲,道:“他既不肯下來,想必也和他們蛇鼠一窩,此刻你我既已到齊,再不動手,遲則生變……”

又聽得海棠夫人嬌媚的語聲道:“盟主是否真查明白了?”

俞放鶴道:“此事人證俱全,紅蓮幫主亦有所見。”

紅蓮花沒有說話,想是已默認了。

俞佩玉正在猜測他們在說的是什麽事,卻已聽得風聲響動,竟有十來個西瓜般大小的黑鐵球,帶著熊熊烈火破窗而入。

俞佩玉等人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猝然間誰也不知該如何應付,只有展動身形,先避開再說。

那似已沈睡了的病人卻突然自棉被裏伸出一雙蠟黃的手來,只見他十根枯瘦的手指接連彈出。

但聞“哧、哧”聲響不絕,如急箭破空,那十來個沈重的黑鐵球,竟被他又淩空彈了出去。

原來他手指輕輕一彈,便有一股有質無形的勁氣隨之而出,竟如行氣馳劍,無堅不摧。

何況他十指連環彈出,勁氣出之不絕,就是名動天下的“彈指神通”,也萬萬無此聲威,眾人不覺駭然。

鐵球方被彈出,便“轟”的爆發,流星火雨,四下飛濺,但聞“隆隆”震聲不絕於耳,火雨交織滿天。

一片驚呼,小樓也被震得搖搖欲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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