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坐了轎子，還是被塞進去的。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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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的轟鳴聲似乎在預示著雨季的來臨。雨並不很大，但也足夠蕩滌盡天地間的暑氣。
林詩音想起樓前一湖荷花，嫣紅粉白，煞是可愛。湖上有水榭亭臺，甚是精巧；湖中有長橋臥波，九曲回折。湖岸四周垂柳依依，托出兩棟一模一樣的小樓。樓分三層，臨水一面屏風為墻，可拆開。小樓隔水相望，薄紗回風，繾綣纏綿。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住進來那天李尋歡笑言：“我當忠叔是個好的。原來也沒有那麽好啊。”
柳娘暗暗踩了他一腳，道：“不是有橋麽。”
王憐花閑閑道：“是啊。明裏遙遙相望，實則暗通款曲。忠叔對你哪裏不好？”
荷風送香氣，鐵傳甲將臨水一面的木雕屏風折疊拆開，水汽挾著荷香撲面而來。恐濕氣重不利李尋歡將養，便換上了絹絲的屏風，擋擋濕氣。荷香一點點滲透進來，屋子裏荷香四溢，令人心曠神怡。屋外雨打荷葉，像是一支曲子。
李尋歡輕嘆道：“‘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此處就叫‘聽香水榭’吧。”
林詩音靠著他的肩道：“好。”
夜已深了。其實他們並沒有說什麽，只是靜靜的坐著，互相依著，聽著雨聲漸漸遠去。
林詩音道：“夜深了。你身體不好，睡覺吧。”
李尋歡道：“睡不著。”
林詩音道：“身體還是不舒服麽？”
李尋歡搖頭道：“不是。是覺得現在太好，好得像是假的，怕睡醒了又回到以前了。”
林詩音道：“以前是什麽樣的？”
李尋歡道：“以前睡醒了，天還沒亮，總聽到外間傳甲打呼嚕的聲音……然後就數著他的鼾聲等天亮。”
林詩音輕輕道：“就再也睡不著了嗎？”
李尋歡迷茫道：“不敢睡……閉上眼睛就看到你在哭……”
林詩音哽咽道：“你就是這樣把自己的身體拖成這樣的？”
李尋歡道：“當時好多大夫都說我活不長了，可我照樣活到現在。”
林詩音道：“你不累嗎？”
李尋歡道：“我很累。這些年來我一直覺得好累。有時候想或許死了就能好好睡一覺了。可是，我死了，詩音怎麽辦？死了的李尋歡沒有用的，我只有活著才沒人敢動你們。”
林詩音覺得自己一生的眼淚都要在今天流幹了。
李尋歡郁悶道：“不告訴你，你哭；告訴你，你還是哭……”
林詩音擦淚，笑道：“沒事，出去我不哭。不讓王憐花笑話你，也不讓小雲欺負你。”
李尋歡溫柔的凝視著她，柔聲道：“小雲是個孝順的孩子。”
林詩音道：“他本性不壞，是我沒有把他教好。”
李尋歡擁住她道：“不怕，以後我們慢慢教。”
半晌，林詩音怯怯道：“我今天本來是要帶小雲走的……”
李尋歡摟著她的肩道：“我知道啊。”
林詩音哽咽道：“你不怪我？”
李尋歡道：“詩音怕兒子不高興，想換個地方住。那就換吧。”
林詩音丟開他的手，背對著他，置氣道：“那我明天就帶小雲走。”
李尋歡道：“好啊。”
林詩音一跺腳，起身就要走。
李尋歡拉住她的衣角，道：“帶我一起走。”
林詩音的淚湧了出來，“你不要管我了。你跟我在一起，別人會笑話你的。”
李尋歡道：“別人愛說什麽就讓他們去說好了。只要你心裏不覺得我是別人就好。”
林詩音淚道：“你不要這樣，這個樣子不像你。”
李尋歡的眼淚突然就下來了，“我也是人，也想自私一次。讓愛的人能快樂，讓自己不要像一只孤雁，一個影子……這樣也不行嗎？”
林詩音幫他擦淚，道：“行。我這麽老了，除了你應該沒有人會再喜歡我了……”
林詩音未及說完，李尋歡大力將她擁進懷裏，心疼道：“不會了。我知道我錯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再有一個龍嘯雲了。”
林詩音道：“要是我還想跑呢？”
李尋歡道：“那我就再去把你找回來。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如果你不想回來，我就跟你換個地方住。如果你不想讓人知道，那我們就隱居……我就自私這一次，好不好？”
林詩音回擁住他，含淚道：“好。我們都自私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①臨江仙?柳外輕雷池上雨
作者：歐陽修
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小樓西角斷虹明。闌幹倚處，待得月華生。
燕子飛來窺畫棟，玉鉤垂下簾旌。涼波不動簟紋平。水精雙枕，傍有墮釵橫。
②我寫不來談戀愛的，寫了又刪 刪了又寫，怎麽看怎麽妖風陣陣的。我寫了很多表哥跟表妹在家裏一起看星星月亮~~然後……都刪了。結果是到現在表哥跟表妹都沒啥感情交流。我果然是看中了，一大棒敲暈，拖回家就完事了的實用主義者啊！更是寫拉拉手抱一抱都覺得有傷風化的靈魂戀愛小能手……
☆、三十七
翌日。
龍小雲早早就醒了。昨晚被王憐花氣得失了理智，居然輕而易舉就給了李尋歡許諾。王憐花走後，他如論如何也睡不著了。翻來覆去想怎麽把承諾收回來，每每想到一個主意，又忍不住想起王憐花的話來，眼前又浮現出林詩音沈默寡言的樣子。最終才想起來他與李尋歡說了大話，承諾說話算話。只盼李尋歡動作不要太快，他能有個反悔的機會。可李尋歡性子再好也容不得自己這麽出爾反爾吧？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她去吧。免得又被王憐花笑話母親命不好。可不是不好麽？好不容易自己才答應了，還要嚇唬她李尋歡要死了。
思來想去，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著。直接跌進了夢裏。夢裏也是喧鬧紛亂，一忽兒聽到林詩音在哭，一忽兒又是李尋歡在笑，遠遠又看見龍嘯雲拉著李尋歡叫“兄弟”。突然間又置身於“李園”那件柴房，自己一刀剜出了李尋歡的眼睛，卻被林詩音瞧個正著，自己正著急想個托辭，林詩音已轉身撞在了門口的假山上……龍小雲嚇得大叫：“娘！”。
驚恐坐起，才發現原來是夢。看看周圍擺設，長長吐出一口氣，還好沒有真的殺了李尋歡。
看窗外天色尚早，梳洗過後就直奔李尋歡的住處而來。偏偏還有比他更早的。
葉開老遠看到他就興沖沖道：“小雲哥哥，師父要畫畫了，要畫畫了……”
龍小雲道：“他畫畫關我什麽事？”
葉開道：“師父要給師娘畫關外風物圖……”
龍小雲一個激靈，道：“什麽？這麽快！”
他委實沒有想到，昨晚才松了口風，今日李尋歡已經可以高高興興給他娘說十年風霜了。
葉開看他面色不虞，小聲道：“今天我去給師父請安的時候，師娘也在……”
龍小雲瞬間為這句話設想了無數可能，然而那一種都不太美好。他一把提起葉開，一字字道：“你給我說清楚！”【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要把這兩人湊CP。】
葉開嚅囁道：“師父昨晚沒關門，他跟師娘好像看了一晚上的荷花……你知道的嘛，他的屋子可以拆開一面的啊，反正我進去的時候，師娘在美人榻上睡著了……”
龍小雲道：“那李尋歡呢？”
葉開道：“師父在錦榻上睡著了。聽見我敲門就醒了。”
龍小雲暗暗松了一口氣，道：“他現在要畫畫了？”
葉開道：“師父說下午畫。還有，今天停課一天，他要睡覺。”
龍小雲丟開葉開道：“你師父真夠不要臉的。”
葉開認真道：“小雲哥哥，我師父要是真不要臉，你早就有小弟弟了。如果他能更不要臉一點，你就他兒子了。”
龍小雲心煩道：“去去去，找你師父去，別來煩我。”
葉開搖頭晃腦道：“師父要跟師娘一起玩，我才不去搗亂呢。”
龍小雲咬牙道：“葉開，你不覺得你懂得太多了？”
葉開道：“不覺得。師父剛才還感嘆我懂得沒有小雲哥哥多呢。以後我要多像哥哥學習。”
龍小雲頭疼道：“你一定是你師父派來報仇的。”
葉開高興道：“小雲哥哥真聰明，一聽就知道我是故意來告訴你的。”
龍小雲道：“你信不信我一把掐死你？”
葉開不屑道：“要掐死早就掐死了。你見過殺人之前還送故事的人啊？”
龍小雲：“……”
突然背後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道：“不用這麽想不開。兩個爹也不錯。”
龍小雲驀然回首，卻是阿飛。
阿飛涼涼道：“不用看我，我是庶子，還是私生的。哦，也不用看葉開了，他不僅是庶出私生，還有兩個爹三個娘。”
阿飛沒有料到，他無心的一番話，會促成他年苦逼三人組的形成。
龍小雲輕輕放開葉開，露出兩個小虎牙，笑道：“這樣看起來，我也不算虧。好歹不是私生子，繼父怎麽也是李尋歡。對吧，葉開？”
葉開含著淚摸著脖子點了點頭。
“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頭蓮。”
雖然早有準備，但當龍小雲看到李尋歡穿梭在重重疊疊的荷葉間，從長橋上緩步而來的時候，還是被灼傷了眼睛。
李尋歡穿了一身雪白外罩了件大紅的紗衣。以前從沒有見過他穿這麽鮮亮的顏色，倒也無妨。如今他穿了，龍小雲才憶起他也是名噪一時的公子王孫。大紅這樣招人眼的顏色，並不是只有王憐花才可以穿的。李尋歡緩緩而來，風動花搖中衣袂飄蕩，宛如仙人。
龍小雲冷哼道：“不就是長得好麽？這麽招搖，也不怕討人厭。”
葉開捧著西瓜，好了傷疤忘了疼地道：“你不嫌就沒人嫌了。”
龍小雲懶得理他，回頭正看到林詩音出來了，也是一身大紅的紗衣。感情人家是約好的。龍小雲一邊恨李家這些仆從，節省布料也不能一匹布做男女兩身衣服，看著礙眼；一邊又覺得從來沒有見林詩音這麽美麗過。以前林詩音美則美矣，未免過於冷漠了。只有今天他才覺得他母親林詩音確確實實個活色生香的美人。林仙兒那種美難及母親之萬一，只有母親這樣傾城的絕艷才能不被李尋歡比了下去，這衣服做得好。如此，龍小雲的心才平靜了些。
一轉頭，王憐花一身蒼翠宛如松柏，令人訝異。
梅二道：“你剛才不是穿的紅衣服麽？”
王憐花不屑道：“誰要跟李尋歡穿一個顏色的衣裳！”
胡不歸打著瞌睡道：“人家畫畫，我們幾個看都看不懂的，來幹什麽？”
沈浪截口笑道：“來看熱鬧。”
久違露面的心樹合十道：“阿彌陀佛，今日早晨王憐花施主特意到寺中攜了貧僧前來觀李檀越妙筆丹青。”
沈浪合十還禮道：“大師辛苦了。”
心樹道：“辛苦到也無妨。只是貧僧彼時正在講佛……”
王憐花理直氣壯道：“佛法你今日不講可明日講。李尋歡畫畫可遇不可求，我們這群人裏就你比他學問大。我不找個人來壓壓他，你看他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心樹宣了一聲佛號，合十道：“李檀越文采風流，昔年金殿之上詩詞策問皆與貧僧不相上下……”
王憐花奇道：“那為何你做了榜眼，他成了探花？”
心樹道：“昔年金殿禦試，李檀越天骨秀穎，俊朗都麗。今上欲仿盛唐著探花使游名園，摘鮮花。故李檀越居探花。”
王憐花扇子一展，道：“你還別說。他這小模樣還真挺俊的。”
郭嵩陽無聊道：“王公子，你火急火燎的把我們都弄來，可是說過辦‘荷花宴’的。”又指著湖邊長卷，“這麽長的紙，李尋歡那身體怕是得畫到明年。王公子是要我等餓到明年麽？”
呂奉先躺在草地上看著天嘆道：“別說的這麽沒見過世面。不就是個‘荷花宴’嘛……若不是沒見過想嘗嘗，誰耐煩來看李尋歡畫什麽畫。真是，看又看不懂，畫也不是畫給我們看。王公子你千方百計弄我們來，真是居心叵測啊。”
王憐花：“……”
湖岸邊陰涼處架了生宣長卷。各號排筆、毛筆、顏色、調色用的缽、碟、碗一應俱全。萬事俱備，東風正翩然而來。
李尋歡走到畫卷之前，從一旁的案幾上挑了一只狼豪湖筆，蘸了墨，落筆翩躚。不過片刻，長城如龍，蜿蜒而出，淩空而去。他運筆如飛，又見風吹草低，牛羊點點……再往後就是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兩岸蒹葭隨風，空中孤雁悲啼，筆意蕭瑟，畫境幽遠。
李尋歡每畫一處景致皆與林詩音詳細解說。他聲音清朗，博聞強識，如今筆走龍蛇，認真介紹一路風物兼各地傳說，或神或鬼，忽妖忽魔，說到興起時，在案幾上的宣紙上寥寥幾筆勾勒出的各族圖騰或妖魔鬼怪活靈活現，談吐風趣幽默，聽得在座幾人欲罷不能。連龍小雲都聽得討厭也忘了纏著他要蒼狼、白鹿跟海東青的畫。
李尋歡望著他笑了笑，低頭不語，手卻沒有停。
龍小雲見他不肯答應，一時傲氣盈胸，正欲不要了，卻見他筆下一個身著異族服裝的美人正在起舞，腳上戴著兩串鈴鐺。雖為上色，卻隱約能聽見鈴鐺清脆悅耳的聲響。
龍小雲突然想起李尋歡說要給他找幾個通房丫頭，卻原來在這裏等著他，頓時滿面通紅。
還好郭嵩陽打岔道：“李尋歡，你若是去說書一定生意興隆賺得盆滿缽滿。”
李尋歡也沒有說什麽，這事就算揭過去了。
龍小雲暗暗松了口氣，裝作無事與葉開一起看那張畫了海東青的紙。鐵傳甲看出他們好奇，道：“二位小爺若是喜歡，便讓他們送一只海東青來。”
葉開興奮得聲音都失真了，“師父不是說，海東青極為難得嗎？”
鐵傳甲道：“只要少爺喜歡，自然有人送來。”
此時，日已西斜。霞光鋪滿一池荷花。李尋歡笑著讓人收了畫卷筆墨並各色畫器。王憐花招呼眾人動手采花。
阿飛一楞，道：“采什麽花？”
王憐花合攏扇子敲了一下他的頭道：“自然是荷花。”
胡不歸道：“‘荷花宴’就要采荷花啊？”
王憐花挑眉道：“你以為呢？”
胡不歸指著滿湖白荷紅蓮道：“我雖是個要飯的，也知道如此美景不可踐踏。”
李尋歡大笑道：“非也非也。愛花惜花固然風雅，若這風雅能熬作一碗月色般瑩潤、香味纏綿的湯，你我也算做了知心會意的陪客，不枉了這一場水煮沈魚落雁，油炸國色天香。”
郭嵩陽一邊脫鞋一邊道：“既是主人開口，我等就不客氣了。”說罷，也不用輕功，徑自走入湖中，他身量高，手臂長，一夠就是幾枝紅蓮。
王憐花連忙道：“便是想吃也不能這般辣手摧花。紅的不能吃，要白的。郭兄您就饒了你手底的幾縷芳魂吧。”
眾人興起，一人采了幾枝白荷，李尋歡摘了些許荷葉，一齊交給了一旁的侍女。
呂奉先納悶道：“不是王公子下廚啊？”
李尋歡笑道：“雖說王公子是聖手，然而昨日他就打聽清楚了，‘荷花宴’乃是我娘親的看家菜。”
眾人大嘆王憐花奸猾。
待到菜上齊了，不僅有各色蓮葉荷花的菜色，還有沈浪朱七七抓的魚湯。果真異香撲鼻，嘗一口，唇齒生香。
胡不歸含淚道：“李尋歡，我會愛上你家的。”
李尋歡眼睛裏都有了笑意，道：“只要你們不像這些時日一樣，看起來在我家，實際上跑得不知蹤跡。我家的菜單可以天天換。”
藍蠍子喝了一口蓮葉羹，道：“我從來都是到了飯點才來。不到飯點你也別指望。我也知趣，不能吃了你的，還要壞你的事。對吧？”
眾人齊聲道：“我們都有眼力見的”。
林詩音羞紅了臉，小聲道：“其實，你不要這樣想……他愛熱鬧，人多些他高興。”
李尋歡正襟危坐，面不改色的食不言。
☆、三十八
沒幾日，果然飛來了一只海東青。顏色如雪，玉嘴玉爪。落在李尋歡的樓前欄桿上東張西望的打量，從容得像是在審視它的領地。
彼時，李尋歡正在書房裏給龍小雲與葉開講《論語》。仆人看到後以為是路過的鳥，便也不去擾它。驚訝的這鳥居然不怕人，有人靠近非但不驚懼飛走，反而做出一副攻擊的樣子，十分兇悍。到底怕這猛禽傷了府中人，有仆從正欲上前趕走，鐵傳甲來了。
那海東青看見鐵傳甲不逃也不惱，徑自飛到他肩上站定，襯著鐵傳甲魁梧的身軀，端的是威武雄壯。
鐵傳甲便這樣扛著那海東青往書房去了。
龍小雲與葉開見到這猛禽後饒是被李尋歡舌燦蓮花也聽不進半分去了。
李尋歡見狀，一揮手，由他們去了。可那海東青見龍、葉兩人撲過來，一展翅，飛走了。
龍小雲楞在原地，葉開已經要哭了。
李尋歡安慰道：“海東青不是凡物，能捉二十多斤的天鵝、十多斤的大雁，捕兔捉狐，更不不在話下，就是狼蟲虎豹，見了它，也要退避三舍。它從未見過你們倆，沒有攻擊你們就說明它並不討厭你們。”
葉開抽泣道：“可是它已經飛走了。”
李尋歡揉揉他的頭，笑道：“它能從關外不遠萬裏飛到這裏來找我，自然不會走遠。等一會兒它就回來了。”
說到此處，果然見那海東青從雲霄直落而下，像一片閑雲落到李尋歡面前。
李尋歡道：“這不就回來了。”吩咐侍從取了新鮮牛肉讓龍小雲與葉開餵它。
海東青看了看李尋歡，又看了看龍小雲與葉開手裏的肉，姿態傲然，並不去吃那肉。
李尋歡取過侍從手裏的肉，海東青便飛過來啄食。吃完後海東青徑自飛到他手臂上站定，歪著頭打量他。
龍小雲好奇道：“它以前見過你？”
李尋歡搖頭道：“我入關回鄉的時候，還沒見到它。”
龍小雲大奇道：“可它好像能認出你。”
李尋歡道：“關外捕鷹馴鷹的能人異士有不傳之秘。這海東青來之不易，民間常有‘九死一生，難得一名鷹’說法，是以這秘術，實難窺探也懶得窺探。”
葉開道：“窺人秘術，斷人活路。確實不該。”
李尋歡笑道：“所以啊，我們有得玩就行了，不必管它是怎麽能認識我的。”
李尋歡笑道：“所以啊，我們有得玩就行了，不必管它是怎麽能認識我的。”
龍小雲撇嘴道：“它不認我們又有什麽稀奇的。”
李尋歡道：“萬物有情，只要以誠待之，總會有與你親近的一日。”
龍小雲若有所思。
李尋歡讓鐵傳甲帶了龍小雲與葉開去跟海東青培養感情，自己尋王憐花去了。
三日後，王憐花呈出了李尋歡與林詩音成親的日子。
八月仲秋，天上地下，人月團圓，確實是個好日子。
李尋歡點頭允了。
各方對此反應各不相同:龍小雲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葉開手舞足蹈，藍蠍子笑得雲淡風輕，柳娘與李忠欣喜若狂的去準備了，郭嵩陽等人皆歡欣鼓舞表示“李尋歡也有成親的一日，江湖又除一害”。
至此以後，李尋歡成天帶著林詩音四處閑逛。高空的月，淵低的魚，琴弦上的落花……寸寸拂過錯過的年華。曾經的錯誤終於有機會彌補，李尋歡深谙貼心貼肺之功，又卯足勁要逗樂林詩音。窮盡一生本領，逗得林詩音笑聲未斷。
龍小雲看著無憂無慮追蝴蝶的葉開，納悶道:“葉開，你家關系這麽覆雜，你不難受？”
葉開脆生生道:“大人的事情是大人的，跟我又沒什麽關系。他們鬧成這樣，我只願每個活著的都開心。”
龍小雲問道：“這也是你師父說的？”
葉開點頭道：“師父說‘人心如火，火小時好比與人初識需要精心呵護，待到火旺後正如與人熟絡，它就會反過來呵護你的。待人如此，待親人更應如此’。”
龍小雲沈默半晌，當初留下來不就是為了讓林詩音更開心麽？如今這個結局已經十分完滿，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嗎？心底的憂悶漸漸淡去，終於放下了那份糾結。
然而，一問李尋歡去哪裏了。粉衫的丫鬟低首道:“少爺同少奶奶去逛妓院了。”
龍小雲勃然大怒道：“他到底要幹什麽，以為自己不正經就要帶得別人也不正經了麽？”
丫鬟低首道：“少爺吩咐了，如果小少爺說了這句話，就請小少爺想一想自己。”
龍小雲冷哼一聲，領著葉開直奔保定府最大的妓院“飄香閣”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字數略少啊
☆、三十九
待龍小雲領著葉開殺到“飄香閣”，一腳踹塌“飄香閣”大門的時候，李尋歡與林詩音的窯子儼然已經逛完了，正要從樓梯上下來。
林詩音穿了一身淡青的直裰，走在李尋歡前面，雖然畫粗了眉毛，仍是俊俏可人。幾個姑娘實在心喜，看她要走，戀戀不舍的拉著她的手殷殷道：“小郎君要常來啊……”
林詩音今日不知道為何會被李尋歡攛掇到這個地方來，正在後悔不該由他這麽不著調的胡鬧，被嬌滴滴的姑娘一拉手，心中萬分尷尬，又不知該如何拒絕，一時急得汗都出來了。
李尋歡一身青衣跟在後面，對襟大袖，灑脫風流。看她窘迫萬分，走上前環住她的肩，大笑著下樓。
門口一位楚楚可憐的小姑娘楚楚可憐的福了一福道：“龍小爺萬福。”
龍小雲冷哼一聲，拉著葉開轉身要離開。
突然，一聲巨響。“飄香閣”繼大門被踢塌之後，嵌大門的整堵墻都倒了，幸而沒有傷亡。雖然沒有傷亡，但四處都是尖叫與哭泣之聲。
李尋歡抱著林詩音靠在一堵坍塌了一半的墻上。
林詩音著急道：“小雲跟葉開……”
李尋歡摁住她的肩道：“放心吧。他們年紀雖小，卻非庸手，尋常江湖客奈何不了他們……而且，爆炸之前我看到小雲跟葉開已經跑遠了，實實在在的兩條小狐貍。”
林詩音心下稍定。低頭一思索，覆又擡頭望著他，一笑問道：“這就是江湖了嗎？”
李尋歡點點頭，看到林詩音的鬢發有些亂了，有幾根跳絲拂在她臉上，看得他心裏也有了癢意，伸出手幫她將跳絲一一拂好。李尋歡手並沒有立即收回去，指背劃過林詩音沾了灰塵的臉頰，憐惜道：“嚇著了？”
林詩音搖搖頭，取笑道：“大名鼎鼎的‘小李飛刀’還有人敢惹？”
李尋歡親昵的拍拍她的臉，道：“可能有人懷疑我偷了他們老婆。”
林詩音白他一眼，道：“這‘混世魔王’的性子什麽時候才能改改。”
李尋歡挑眉笑道：“改不了了。你嫌棄也晚了，請柬都送出去了。”
林詩音瞅準他的腳，輕輕踩了一腳。
一個洪鐘一樣的聲音道：“穿青衣服的兩個男人出來，俺保證不傷及無辜！”
李尋歡拉起林詩音的手道：“來，表哥帶你出去看看。是哪些不長眼的喪神，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言罷，牽著林詩音走了出去。
只見門外站了一個鐵塔一樣的大漢。
鐵傳甲已算魁梧高大，這人比鐵傳甲更甚一籌。
李尋歡沖他一抱拳，道：“這位兄臺可是喚在下與林小弟？”
林詩音暗暗在他腰間不輕不重的擰了一把。
那人高聲道：“你可以是姓李？”
李尋歡道：“在下正是姓李。”
大漢又道：“那就錯不了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到了陰曹地府記得跟閻王說殺你們的人叫包送終。”
林詩音悄悄問李尋歡：“為什麽叫‘包送終’啊？”
李尋歡悄悄同她道：“管殺管埋包送終。其實‘包送終’不是一個人，是一個殺手幫會。除了幫主包天佑，其餘的人都稱自己‘包送終’。這幫會殺手從甲到癸由高到低分十級，各等級有腰牌區別。幫主根據主顧要殺的人的實力分派殺手……這個幫派的包送終的風格到挺像金錢幫的。”
林詩音有些緊張，低聲詢問：“那這位是不是甲級的？我看著怎麽不大像？”
李尋歡看向那人，道：“像是個才入會的，殺了我們他就可以領‘癸’字號的牌子了。只是這人看著雖有蠻力卻毫無功夫可言，腦子也不怎麽好使。”
林詩音道：“是不是領錯牌子，弄錯了？”
李尋歡嘆道：“可能是他找錯人了。包天佑心思縝密膽小如鼠，居然敢接殺我的生意，我只能說包天佑得了失心瘋了。又派了這麽一個二楞子來殺我，須是得了雙份的失心瘋。”
林詩音忍不住一笑。
那位自稱‘包送終’的眼睛都看直了，喃喃道：“原來是個女的。我老包還沒見過這麽美的女人。”他嗓門本來就高，此刻雖是喃喃低語，仍同常人說話無異。
林詩音面色一紅，不著痕跡的退在李尋歡背後。
李尋歡又抱拳道：“在下聽聞貴幫任人唯賢，行事幹脆。今日得見包兄，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大漢聽他稱自己為“包兄”心中一喜，便粗聲道：“兀那秀才，俺雖是個粗人，也不願傷女人性命。雖然主顧買的是你們兩條命，但你身後那女子可自行離去。我老包以後也不會為難她。”
李尋歡頷首，道：“在下銘感五內。”
大漢道：“你倒是個爽快不怕死的，可惜有人買了你的命，不然俺老包真想跟你做個朋友。”話剛說完，似想到什麽，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道：“你見一個要死的就要結交一個，還怎麽去拿賞金！”
林詩音躲在李尋歡背後看他自己打自己，一嘴巴就抽得滿口鮮血，真嚇了一跳。李尋歡將手背在身後，牽住她的手，柔聲道：“別怕。這人挺有意思的，我們且看看。”
林詩音道：“我不怕。只是他那麽打自己不疼嗎？”
李尋歡尚未答話，那人雙目圓睜，瞪著林詩音道：“俺疼不疼關你什麽事？”
林詩音身份已被叫破，此時雖著男裝，也襝衽一禮道：“妾身妄言，唐突了。”
大漢道：“俺看你也像是個良家女子，怎生跟著這個秀才跑到妓院來了？”
總不能將實話說給他聽，林詩音思慮再三，終於含淚道：“只因我家夫君流連煙花之地，多日不曾歸家。妾身心中記掛，不得已出此下策……”語聲哽咽，神情淒苦。
大漢朝李尋歡怒道：“俺老包現在就宰了你這個小白臉！”又輕聲同林詩音道：“你跟俺過日子去。俺若不是為了任務，才不會來這妓院。”
林詩音一時竟楞住了。
李尋歡失笑道：“看來我得去找王公子看個明天就能成親的日子了。”
林詩音羞臊不過，一跺腳，轉身不理他了。
大漢卻不管這些，仍高聲道：“兀那秀才，你雖說了你姓李，還沒告訴俺你的全名。快快報上名來，速速受死。否則俺殺了你，不知道你的姓名，草草一埋，你就成孤魂野鬼了。”
李尋歡正色道：“在下李尋歡。”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寫個江湖~~
卻因為前面的情節太小白而不得不止步
然後……我自己因為惡趣味又跑偏了
反正我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四十
大漢楞了一楞，怒道：“讀書的沒一個好東西！當俺是傻子嗎？十兩銀子買李尋歡的命，是雇主瘋了，還是我們幫主瘋了？”
林詩音失笑。
李尋歡嘆道：“這位壯士，十兩還不夠‘飄香閣’修大門的。就算在下不是李尋歡，你這般沒頭沒腦的炸了人家大門，難道還能善了？”
大漢訝然道：“這大門如此值錢？”
李尋歡一臉無辜道：“不止。”
大漢呆了。
李尋歡看著他，悠然道：“敢問，你的雇主要你殺什麽樣的人？”
大漢嚅囁道：“兩個青衣人。一高一矮，一李姓，一林姓。”
李尋歡看看自己，又看看林詩音，同大漢道：“我們都符合了。”
大漢暴喝道：“即使如此，納命來！”大喝一聲後，提著一對碩大的銅錘朝李尋歡的頭頂砸下來。
李尋歡仿佛沒有看到那迫在眉睫的威脅，從容不迫的同林詩音說：“要是我也打這麽一對銅錘，虎虎生風的舞起來，會不會也這麽霸氣？”
林詩音輕笑，“會……會特別傻氣。”
眼看這位溫潤如玉的公子就要被銅錘砸得面目全非，樓中許多女子已失聲驚叫。
大漢見成功在即，心中暗喜。
然而，來勢洶洶的銅錘停在了李尋歡頭頂一寸，再不能進一分。
李尋歡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竹筷。很尋常的筷子，“飄香閣”常用的就是這種筷子。
大漢瞠目結舌的望著李尋歡，聲音抖得像寒風中的衰草：“你真的是李尋歡？”
李尋歡朝他眨眨眼道：“你猜。”
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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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詩音想起樓前一湖荷花，嫣紅粉白，煞是可愛。湖上有水榭亭臺，甚是精巧；湖中有長橋臥波，九曲回折。湖岸四周垂柳依依，托出兩棟一模一樣的小樓。樓分三層，臨水一面屏風為墻，可拆開。小樓隔水相望，薄紗回風，繾綣纏綿。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住進來那天李尋歡笑言：“我當忠叔是個好的。原來也沒有那麽好啊。”
柳娘暗暗踩了他一腳，道：“不是有橋麽。”
王憐花閑閑道：“是啊。明裏遙遙相望，實則暗通款曲。忠叔對你哪裏不好？”
荷風送香氣，鐵傳甲將臨水一面的木雕屏風折疊拆開，水汽挾著荷香撲面而來。恐濕氣重不利李尋歡將養，便換上了絹絲的屏風，擋擋濕氣。荷香一點點滲透進來，屋子裏荷香四溢，令人心曠神怡。屋外雨打荷葉，像是一支曲子。
李尋歡輕嘆道：“‘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此處就叫‘聽香水榭’吧。”
林詩音靠著他的肩道：“好。”
夜已深了。其實他們並沒有說什麽，只是靜靜的坐著，互相依著，聽著雨聲漸漸遠去。
林詩音道：“夜深了。你身體不好，睡覺吧。”
李尋歡道：“睡不著。”
林詩音道：“身體還是不舒服麽？”
李尋歡搖頭道：“不是。是覺得現在太好，好得像是假的，怕睡醒了又回到以前了。”
林詩音道：“以前是什麽樣的？”
李尋歡道：“以前睡醒了，天還沒亮，總聽到外間傳甲打呼嚕的聲音……然後就數著他的鼾聲等天亮。”
林詩音輕輕道：“就再也睡不著了嗎？”
李尋歡迷茫道：“不敢睡……閉上眼睛就看到你在哭……”
林詩音哽咽道：“你就是這樣把自己的身體拖成這樣的？”
李尋歡道：“當時好多大夫都說我活不長了，可我照樣活到現在。”
林詩音道：“你不累嗎？”
李尋歡道：“我很累。這些年來我一直覺得好累。有時候想或許死了就能好好睡一覺了。可是，我死了，詩音怎麽辦？死了的李尋歡沒有用的，我只有活著才沒人敢動你們。”
林詩音覺得自己一生的眼淚都要在今天流幹了。
李尋歡郁悶道：“不告訴你，你哭；告訴你，你還是哭……”
林詩音擦淚，笑道：“沒事，出去我不哭。不讓王憐花笑話你，也不讓小雲欺負你。”
李尋歡溫柔的凝視著她，柔聲道：“小雲是個孝順的孩子。”
林詩音道：“他本性不壞，是我沒有把他教好。”
李尋歡擁住她道：“不怕，以後我們慢慢教。”
半晌，林詩音怯怯道：“我今天本來是要帶小雲走的……”
李尋歡摟著她的肩道：“我知道啊。”
林詩音哽咽道：“你不怪我？”
李尋歡道：“詩音怕兒子不高興，想換個地方住。那就換吧。”
林詩音丟開他的手，背對著他，置氣道：“那我明天就帶小雲走。”
李尋歡道：“好啊。”
林詩音一跺腳，起身就要走。
李尋歡拉住她的衣角，道：“帶我一起走。”
林詩音的淚湧了出來，“你不要管我了。你跟我在一起，別人會笑話你的。”
李尋歡道：“別人愛說什麽就讓他們去說好了。只要你心裏不覺得我是別人就好。”
林詩音淚道：“你不要這樣，這個樣子不像你。”
李尋歡的眼淚突然就下來了，“我也是人，也想自私一次。讓愛的人能快樂，讓自己不要像一只孤雁，一個影子……這樣也不行嗎？”
林詩音幫他擦淚，道：“行。我這麽老了，除了你應該沒有人會再喜歡我了……”
林詩音未及說完，李尋歡大力將她擁進懷裏，心疼道：“不會了。我知道我錯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再有一個龍嘯雲了。”
林詩音道：“要是我還想跑呢？”
李尋歡道：“那我就再去把你找回來。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如果你不想回來，我就跟你換個地方住。如果你不想讓人知道，那我們就隱居……我就自私這一次，好不好？”
林詩音回擁住他，含淚道：“好。我們都自私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①臨江仙?柳外輕雷池上雨
作者：歐陽修
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小樓西角斷虹明。闌幹倚處，待得月華生。
燕子飛來窺畫棟，玉鉤垂下簾旌。涼波不動簟紋平。水精雙枕，傍有墮釵橫。
②我寫不來談戀愛的，寫了又刪 刪了又寫，怎麽看怎麽妖風陣陣的。我寫了很多表哥跟表妹在家裏一起看星星月亮~~然後……都刪了。結果是到現在表哥跟表妹都沒啥感情交流。我果然是看中了，一大棒敲暈，拖回家就完事了的實用主義者啊！更是寫拉拉手抱一抱都覺得有傷風化的靈魂戀愛小能手……
☆、三十七
翌日。
龍小雲早早就醒了。昨晚被王憐花氣得失了理智，居然輕而易舉就給了李尋歡許諾。王憐花走後，他如論如何也睡不著了。翻來覆去想怎麽把承諾收回來，每每想到一個主意，又忍不住想起王憐花的話來，眼前又浮現出林詩音沈默寡言的樣子。最終才想起來他與李尋歡說了大話，承諾說話算話。只盼李尋歡動作不要太快，他能有個反悔的機會。可李尋歡性子再好也容不得自己這麽出爾反爾吧？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她去吧。免得又被王憐花笑話母親命不好。可不是不好麽？好不容易自己才答應了，還要嚇唬她李尋歡要死了。
思來想去，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著。直接跌進了夢裏。夢裏也是喧鬧紛亂，一忽兒聽到林詩音在哭，一忽兒又是李尋歡在笑，遠遠又看見龍嘯雲拉著李尋歡叫“兄弟”。突然間又置身於“李園”那件柴房，自己一刀剜出了李尋歡的眼睛，卻被林詩音瞧個正著，自己正著急想個托辭，林詩音已轉身撞在了門口的假山上……龍小雲嚇得大叫：“娘！”。
驚恐坐起，才發現原來是夢。看看周圍擺設，長長吐出一口氣，還好沒有真的殺了李尋歡。
看窗外天色尚早，梳洗過後就直奔李尋歡的住處而來。偏偏還有比他更早的。
葉開老遠看到他就興沖沖道：“小雲哥哥，師父要畫畫了，要畫畫了……”
龍小雲道：“他畫畫關我什麽事？”
葉開道：“師父要給師娘畫關外風物圖……”
龍小雲一個激靈，道：“什麽？這麽快！”
他委實沒有想到，昨晚才松了口風，今日李尋歡已經可以高高興興給他娘說十年風霜了。
葉開看他面色不虞，小聲道：“今天我去給師父請安的時候，師娘也在……”
龍小雲瞬間為這句話設想了無數可能，然而那一種都不太美好。他一把提起葉開，一字字道：“你給我說清楚！”【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要把這兩人湊CP。】
葉開嚅囁道：“師父昨晚沒關門，他跟師娘好像看了一晚上的荷花……你知道的嘛，他的屋子可以拆開一面的啊，反正我進去的時候，師娘在美人榻上睡著了……”
龍小雲道：“那李尋歡呢？”
葉開道：“師父在錦榻上睡著了。聽見我敲門就醒了。”
龍小雲暗暗松了一口氣，道：“他現在要畫畫了？”
葉開道：“師父說下午畫。還有，今天停課一天，他要睡覺。”
龍小雲丟開葉開道：“你師父真夠不要臉的。”
葉開認真道：“小雲哥哥，我師父要是真不要臉，你早就有小弟弟了。如果他能更不要臉一點，你就他兒子了。”
龍小雲心煩道：“去去去，找你師父去，別來煩我。”
葉開搖頭晃腦道：“師父要跟師娘一起玩，我才不去搗亂呢。”
龍小雲咬牙道：“葉開，你不覺得你懂得太多了？”
葉開道：“不覺得。師父剛才還感嘆我懂得沒有小雲哥哥多呢。以後我要多像哥哥學習。”
龍小雲頭疼道：“你一定是你師父派來報仇的。”
葉開高興道：“小雲哥哥真聰明，一聽就知道我是故意來告訴你的。”
龍小雲道：“你信不信我一把掐死你？”
葉開不屑道：“要掐死早就掐死了。你見過殺人之前還送故事的人啊？”
龍小雲：“……”
突然背後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道：“不用這麽想不開。兩個爹也不錯。”
龍小雲驀然回首，卻是阿飛。
阿飛涼涼道：“不用看我，我是庶子，還是私生的。哦，也不用看葉開了，他不僅是庶出私生，還有兩個爹三個娘。”
阿飛沒有料到，他無心的一番話，會促成他年苦逼三人組的形成。
龍小雲輕輕放開葉開，露出兩個小虎牙，笑道：“這樣看起來，我也不算虧。好歹不是私生子，繼父怎麽也是李尋歡。對吧，葉開？”
葉開含著淚摸著脖子點了點頭。
“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頭蓮。”
雖然早有準備，但當龍小雲看到李尋歡穿梭在重重疊疊的荷葉間，從長橋上緩步而來的時候，還是被灼傷了眼睛。
李尋歡穿了一身雪白外罩了件大紅的紗衣。以前從沒有見過他穿這麽鮮亮的顏色，倒也無妨。如今他穿了，龍小雲才憶起他也是名噪一時的公子王孫。大紅這樣招人眼的顏色，並不是只有王憐花才可以穿的。李尋歡緩緩而來，風動花搖中衣袂飄蕩，宛如仙人。
龍小雲冷哼道：“不就是長得好麽？這麽招搖，也不怕討人厭。”
葉開捧著西瓜，好了傷疤忘了疼地道：“你不嫌就沒人嫌了。”
龍小雲懶得理他，回頭正看到林詩音出來了，也是一身大紅的紗衣。感情人家是約好的。龍小雲一邊恨李家這些仆從，節省布料也不能一匹布做男女兩身衣服，看著礙眼；一邊又覺得從來沒有見林詩音這麽美麗過。以前林詩音美則美矣，未免過於冷漠了。只有今天他才覺得他母親林詩音確確實實個活色生香的美人。林仙兒那種美難及母親之萬一，只有母親這樣傾城的絕艷才能不被李尋歡比了下去，這衣服做得好。如此，龍小雲的心才平靜了些。
一轉頭，王憐花一身蒼翠宛如松柏，令人訝異。
梅二道：“你剛才不是穿的紅衣服麽？”
王憐花不屑道：“誰要跟李尋歡穿一個顏色的衣裳！”
胡不歸打著瞌睡道：“人家畫畫，我們幾個看都看不懂的，來幹什麽？”
沈浪截口笑道：“來看熱鬧。”
久違露面的心樹合十道：“阿彌陀佛，今日早晨王憐花施主特意到寺中攜了貧僧前來觀李檀越妙筆丹青。”
沈浪合十還禮道：“大師辛苦了。”
心樹道：“辛苦到也無妨。只是貧僧彼時正在講佛……”
王憐花理直氣壯道：“佛法你今日不講可明日講。李尋歡畫畫可遇不可求，我們這群人裏就你比他學問大。我不找個人來壓壓他，你看他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心樹宣了一聲佛號，合十道：“李檀越文采風流，昔年金殿之上詩詞策問皆與貧僧不相上下……”
王憐花奇道：“那為何你做了榜眼，他成了探花？”
心樹道：“昔年金殿禦試，李檀越天骨秀穎，俊朗都麗。今上欲仿盛唐著探花使游名園，摘鮮花。故李檀越居探花。”
王憐花扇子一展，道：“你還別說。他這小模樣還真挺俊的。”
郭嵩陽無聊道：“王公子，你火急火燎的把我們都弄來，可是說過辦‘荷花宴’的。”又指著湖邊長卷，“這麽長的紙，李尋歡那身體怕是得畫到明年。王公子是要我等餓到明年麽？”
呂奉先躺在草地上看著天嘆道：“別說的這麽沒見過世面。不就是個‘荷花宴’嘛……若不是沒見過想嘗嘗，誰耐煩來看李尋歡畫什麽畫。真是，看又看不懂，畫也不是畫給我們看。王公子你千方百計弄我們來，真是居心叵測啊。”
王憐花：“……”
湖岸邊陰涼處架了生宣長卷。各號排筆、毛筆、顏色、調色用的缽、碟、碗一應俱全。萬事俱備，東風正翩然而來。
李尋歡走到畫卷之前，從一旁的案幾上挑了一只狼豪湖筆，蘸了墨，落筆翩躚。不過片刻，長城如龍，蜿蜒而出，淩空而去。他運筆如飛，又見風吹草低，牛羊點點……再往後就是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兩岸蒹葭隨風，空中孤雁悲啼，筆意蕭瑟，畫境幽遠。
李尋歡每畫一處景致皆與林詩音詳細解說。他聲音清朗，博聞強識，如今筆走龍蛇，認真介紹一路風物兼各地傳說，或神或鬼，忽妖忽魔，說到興起時，在案幾上的宣紙上寥寥幾筆勾勒出的各族圖騰或妖魔鬼怪活靈活現，談吐風趣幽默，聽得在座幾人欲罷不能。連龍小雲都聽得討厭也忘了纏著他要蒼狼、白鹿跟海東青的畫。
李尋歡望著他笑了笑，低頭不語，手卻沒有停。
龍小雲見他不肯答應，一時傲氣盈胸，正欲不要了，卻見他筆下一個身著異族服裝的美人正在起舞，腳上戴著兩串鈴鐺。雖為上色，卻隱約能聽見鈴鐺清脆悅耳的聲響。
龍小雲突然想起李尋歡說要給他找幾個通房丫頭，卻原來在這裏等著他，頓時滿面通紅。
還好郭嵩陽打岔道：“李尋歡，你若是去說書一定生意興隆賺得盆滿缽滿。”
李尋歡也沒有說什麽，這事就算揭過去了。
龍小雲暗暗松了口氣，裝作無事與葉開一起看那張畫了海東青的紙。鐵傳甲看出他們好奇，道：“二位小爺若是喜歡，便讓他們送一只海東青來。”
葉開興奮得聲音都失真了，“師父不是說，海東青極為難得嗎？”
鐵傳甲道：“只要少爺喜歡，自然有人送來。”
此時，日已西斜。霞光鋪滿一池荷花。李尋歡笑著讓人收了畫卷筆墨並各色畫器。王憐花招呼眾人動手采花。
阿飛一楞，道：“采什麽花？”
王憐花合攏扇子敲了一下他的頭道：“自然是荷花。”
胡不歸道：“‘荷花宴’就要采荷花啊？”
王憐花挑眉道：“你以為呢？”
胡不歸指著滿湖白荷紅蓮道：“我雖是個要飯的，也知道如此美景不可踐踏。”
李尋歡大笑道：“非也非也。愛花惜花固然風雅，若這風雅能熬作一碗月色般瑩潤、香味纏綿的湯，你我也算做了知心會意的陪客，不枉了這一場水煮沈魚落雁，油炸國色天香。”
郭嵩陽一邊脫鞋一邊道：“既是主人開口，我等就不客氣了。”說罷，也不用輕功，徑自走入湖中，他身量高，手臂長，一夠就是幾枝紅蓮。
王憐花連忙道：“便是想吃也不能這般辣手摧花。紅的不能吃，要白的。郭兄您就饒了你手底的幾縷芳魂吧。”
眾人興起，一人采了幾枝白荷，李尋歡摘了些許荷葉，一齊交給了一旁的侍女。
呂奉先納悶道：“不是王公子下廚啊？”
李尋歡笑道：“雖說王公子是聖手，然而昨日他就打聽清楚了，‘荷花宴’乃是我娘親的看家菜。”
眾人大嘆王憐花奸猾。
待到菜上齊了，不僅有各色蓮葉荷花的菜色，還有沈浪朱七七抓的魚湯。果真異香撲鼻，嘗一口，唇齒生香。
胡不歸含淚道：“李尋歡，我會愛上你家的。”
李尋歡眼睛裏都有了笑意，道：“只要你們不像這些時日一樣，看起來在我家，實際上跑得不知蹤跡。我家的菜單可以天天換。”
藍蠍子喝了一口蓮葉羹，道：“我從來都是到了飯點才來。不到飯點你也別指望。我也知趣，不能吃了你的，還要壞你的事。對吧？”
眾人齊聲道：“我們都有眼力見的”。
林詩音羞紅了臉，小聲道：“其實，你不要這樣想……他愛熱鬧，人多些他高興。”
李尋歡正襟危坐，面不改色的食不言。
☆、三十八
沒幾日，果然飛來了一只海東青。顏色如雪，玉嘴玉爪。落在李尋歡的樓前欄桿上東張西望的打量，從容得像是在審視它的領地。
彼時，李尋歡正在書房裏給龍小雲與葉開講《論語》。仆人看到後以為是路過的鳥，便也不去擾它。驚訝的這鳥居然不怕人，有人靠近非但不驚懼飛走，反而做出一副攻擊的樣子，十分兇悍。到底怕這猛禽傷了府中人，有仆從正欲上前趕走，鐵傳甲來了。
那海東青看見鐵傳甲不逃也不惱，徑自飛到他肩上站定，襯著鐵傳甲魁梧的身軀，端的是威武雄壯。
鐵傳甲便這樣扛著那海東青往書房去了。
龍小雲與葉開見到這猛禽後饒是被李尋歡舌燦蓮花也聽不進半分去了。
李尋歡見狀，一揮手，由他們去了。可那海東青見龍、葉兩人撲過來，一展翅，飛走了。
龍小雲楞在原地，葉開已經要哭了。
李尋歡安慰道：“海東青不是凡物，能捉二十多斤的天鵝、十多斤的大雁，捕兔捉狐，更不不在話下，就是狼蟲虎豹，見了它，也要退避三舍。它從未見過你們倆，沒有攻擊你們就說明它並不討厭你們。”
葉開抽泣道：“可是它已經飛走了。”
李尋歡揉揉他的頭，笑道：“它能從關外不遠萬裏飛到這裏來找我，自然不會走遠。等一會兒它就回來了。”
說到此處，果然見那海東青從雲霄直落而下，像一片閑雲落到李尋歡面前。
李尋歡道：“這不就回來了。”吩咐侍從取了新鮮牛肉讓龍小雲與葉開餵它。
海東青看了看李尋歡，又看了看龍小雲與葉開手裏的肉，姿態傲然，並不去吃那肉。
李尋歡取過侍從手裏的肉，海東青便飛過來啄食。吃完後海東青徑自飛到他手臂上站定，歪著頭打量他。
龍小雲好奇道：“它以前見過你？”
李尋歡搖頭道：“我入關回鄉的時候，還沒見到它。”
龍小雲大奇道：“可它好像能認出你。”
李尋歡道：“關外捕鷹馴鷹的能人異士有不傳之秘。這海東青來之不易，民間常有‘九死一生，難得一名鷹’說法，是以這秘術，實難窺探也懶得窺探。”
葉開道：“窺人秘術，斷人活路。確實不該。”
李尋歡笑道：“所以啊，我們有得玩就行了，不必管它是怎麽能認識我的。”
李尋歡笑道：“所以啊，我們有得玩就行了，不必管它是怎麽能認識我的。”
龍小雲撇嘴道：“它不認我們又有什麽稀奇的。”
李尋歡道：“萬物有情，只要以誠待之，總會有與你親近的一日。”
龍小雲若有所思。
李尋歡讓鐵傳甲帶了龍小雲與葉開去跟海東青培養感情，自己尋王憐花去了。
三日後，王憐花呈出了李尋歡與林詩音成親的日子。
八月仲秋，天上地下，人月團圓，確實是個好日子。
李尋歡點頭允了。
各方對此反應各不相同:龍小雲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葉開手舞足蹈，藍蠍子笑得雲淡風輕，柳娘與李忠欣喜若狂的去準備了，郭嵩陽等人皆歡欣鼓舞表示“李尋歡也有成親的一日，江湖又除一害”。
至此以後，李尋歡成天帶著林詩音四處閑逛。高空的月，淵低的魚，琴弦上的落花……寸寸拂過錯過的年華。曾經的錯誤終於有機會彌補，李尋歡深谙貼心貼肺之功，又卯足勁要逗樂林詩音。窮盡一生本領，逗得林詩音笑聲未斷。
龍小雲看著無憂無慮追蝴蝶的葉開，納悶道:“葉開，你家關系這麽覆雜，你不難受？”
葉開脆生生道:“大人的事情是大人的，跟我又沒什麽關系。他們鬧成這樣，我只願每個活著的都開心。”
龍小雲問道：“這也是你師父說的？”
葉開點頭道：“師父說‘人心如火，火小時好比與人初識需要精心呵護，待到火旺後正如與人熟絡，它就會反過來呵護你的。待人如此，待親人更應如此’。”
龍小雲沈默半晌，當初留下來不就是為了讓林詩音更開心麽？如今這個結局已經十分完滿，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嗎？心底的憂悶漸漸淡去，終於放下了那份糾結。
然而，一問李尋歡去哪裏了。粉衫的丫鬟低首道:“少爺同少奶奶去逛妓院了。”
龍小雲勃然大怒道：“他到底要幹什麽，以為自己不正經就要帶得別人也不正經了麽？”
丫鬟低首道：“少爺吩咐了，如果小少爺說了這句話，就請小少爺想一想自己。”
龍小雲冷哼一聲，領著葉開直奔保定府最大的妓院“飄香閣”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字數略少啊
☆、三十九
待龍小雲領著葉開殺到“飄香閣”，一腳踹塌“飄香閣”大門的時候，李尋歡與林詩音的窯子儼然已經逛完了，正要從樓梯上下來。
林詩音穿了一身淡青的直裰，走在李尋歡前面，雖然畫粗了眉毛，仍是俊俏可人。幾個姑娘實在心喜，看她要走，戀戀不舍的拉著她的手殷殷道：“小郎君要常來啊……”
林詩音今日不知道為何會被李尋歡攛掇到這個地方來，正在後悔不該由他這麽不著調的胡鬧，被嬌滴滴的姑娘一拉手，心中萬分尷尬，又不知該如何拒絕，一時急得汗都出來了。
李尋歡一身青衣跟在後面，對襟大袖，灑脫風流。看她窘迫萬分，走上前環住她的肩，大笑著下樓。
門口一位楚楚可憐的小姑娘楚楚可憐的福了一福道：“龍小爺萬福。”
龍小雲冷哼一聲，拉著葉開轉身要離開。
突然，一聲巨響。“飄香閣”繼大門被踢塌之後，嵌大門的整堵墻都倒了，幸而沒有傷亡。雖然沒有傷亡，但四處都是尖叫與哭泣之聲。
李尋歡抱著林詩音靠在一堵坍塌了一半的墻上。
林詩音著急道：“小雲跟葉開……”
李尋歡摁住她的肩道：“放心吧。他們年紀雖小，卻非庸手，尋常江湖客奈何不了他們……而且，爆炸之前我看到小雲跟葉開已經跑遠了，實實在在的兩條小狐貍。”
林詩音心下稍定。低頭一思索，覆又擡頭望著他，一笑問道：“這就是江湖了嗎？”
李尋歡點點頭，看到林詩音的鬢發有些亂了，有幾根跳絲拂在她臉上，看得他心裏也有了癢意，伸出手幫她將跳絲一一拂好。李尋歡手並沒有立即收回去，指背劃過林詩音沾了灰塵的臉頰，憐惜道：“嚇著了？”
林詩音搖搖頭，取笑道：“大名鼎鼎的‘小李飛刀’還有人敢惹？”
李尋歡親昵的拍拍她的臉，道：“可能有人懷疑我偷了他們老婆。”
林詩音白他一眼，道：“這‘混世魔王’的性子什麽時候才能改改。”
李尋歡挑眉笑道：“改不了了。你嫌棄也晚了，請柬都送出去了。”
林詩音瞅準他的腳，輕輕踩了一腳。
一個洪鐘一樣的聲音道：“穿青衣服的兩個男人出來，俺保證不傷及無辜！”
李尋歡拉起林詩音的手道：“來，表哥帶你出去看看。是哪些不長眼的喪神，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言罷，牽著林詩音走了出去。
只見門外站了一個鐵塔一樣的大漢。
鐵傳甲已算魁梧高大，這人比鐵傳甲更甚一籌。
李尋歡沖他一抱拳，道：“這位兄臺可是喚在下與林小弟？”
林詩音暗暗在他腰間不輕不重的擰了一把。
那人高聲道：“你可以是姓李？”
李尋歡道：“在下正是姓李。”
大漢又道：“那就錯不了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到了陰曹地府記得跟閻王說殺你們的人叫包送終。”
林詩音悄悄問李尋歡：“為什麽叫‘包送終’啊？”
李尋歡悄悄同她道：“管殺管埋包送終。其實‘包送終’不是一個人，是一個殺手幫會。除了幫主包天佑，其餘的人都稱自己‘包送終’。這幫會殺手從甲到癸由高到低分十級，各等級有腰牌區別。幫主根據主顧要殺的人的實力分派殺手……這個幫派的包送終的風格到挺像金錢幫的。”
林詩音有些緊張，低聲詢問：“那這位是不是甲級的？我看著怎麽不大像？”
李尋歡看向那人，道：“像是個才入會的，殺了我們他就可以領‘癸’字號的牌子了。只是這人看著雖有蠻力卻毫無功夫可言，腦子也不怎麽好使。”
林詩音道：“是不是領錯牌子，弄錯了？”
李尋歡嘆道：“可能是他找錯人了。包天佑心思縝密膽小如鼠，居然敢接殺我的生意，我只能說包天佑得了失心瘋了。又派了這麽一個二楞子來殺我，須是得了雙份的失心瘋。”
林詩音忍不住一笑。
那位自稱‘包送終’的眼睛都看直了，喃喃道：“原來是個女的。我老包還沒見過這麽美的女人。”他嗓門本來就高，此刻雖是喃喃低語，仍同常人說話無異。
林詩音面色一紅，不著痕跡的退在李尋歡背後。
李尋歡又抱拳道：“在下聽聞貴幫任人唯賢，行事幹脆。今日得見包兄，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大漢聽他稱自己為“包兄”心中一喜，便粗聲道：“兀那秀才，俺雖是個粗人，也不願傷女人性命。雖然主顧買的是你們兩條命，但你身後那女子可自行離去。我老包以後也不會為難她。”
李尋歡頷首，道：“在下銘感五內。”
大漢道：“你倒是個爽快不怕死的，可惜有人買了你的命，不然俺老包真想跟你做個朋友。”話剛說完，似想到什麽，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道：“你見一個要死的就要結交一個，還怎麽去拿賞金！”
林詩音躲在李尋歡背後看他自己打自己，一嘴巴就抽得滿口鮮血，真嚇了一跳。李尋歡將手背在身後，牽住她的手，柔聲道：“別怕。這人挺有意思的，我們且看看。”
林詩音道：“我不怕。只是他那麽打自己不疼嗎？”
李尋歡尚未答話，那人雙目圓睜，瞪著林詩音道：“俺疼不疼關你什麽事？”
林詩音身份已被叫破，此時雖著男裝，也襝衽一禮道：“妾身妄言，唐突了。”
大漢道：“俺看你也像是個良家女子，怎生跟著這個秀才跑到妓院來了？”
總不能將實話說給他聽，林詩音思慮再三，終於含淚道：“只因我家夫君流連煙花之地，多日不曾歸家。妾身心中記掛，不得已出此下策……”語聲哽咽，神情淒苦。
大漢朝李尋歡怒道：“俺老包現在就宰了你這個小白臉！”又輕聲同林詩音道：“你跟俺過日子去。俺若不是為了任務，才不會來這妓院。”
林詩音一時竟楞住了。
李尋歡失笑道：“看來我得去找王公子看個明天就能成親的日子了。”
林詩音羞臊不過，一跺腳，轉身不理他了。
大漢卻不管這些，仍高聲道：“兀那秀才，你雖說了你姓李，還沒告訴俺你的全名。快快報上名來，速速受死。否則俺殺了你，不知道你的姓名，草草一埋，你就成孤魂野鬼了。”
李尋歡正色道：“在下李尋歡。”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寫個江湖~~
卻因為前面的情節太小白而不得不止步
然後……我自己因為惡趣味又跑偏了
反正我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四十
大漢楞了一楞，怒道：“讀書的沒一個好東西！當俺是傻子嗎？十兩銀子買李尋歡的命，是雇主瘋了，還是我們幫主瘋了？”
林詩音失笑。
李尋歡嘆道：“這位壯士，十兩還不夠‘飄香閣’修大門的。就算在下不是李尋歡，你這般沒頭沒腦的炸了人家大門，難道還能善了？”
大漢訝然道：“這大門如此值錢？”
李尋歡一臉無辜道：“不止。”
大漢呆了。
李尋歡看著他，悠然道：“敢問，你的雇主要你殺什麽樣的人？”
大漢嚅囁道：“兩個青衣人。一高一矮，一李姓，一林姓。”
李尋歡看看自己，又看看林詩音，同大漢道：“我們都符合了。”
大漢暴喝道：“即使如此，納命來！”大喝一聲後，提著一對碩大的銅錘朝李尋歡的頭頂砸下來。
李尋歡仿佛沒有看到那迫在眉睫的威脅，從容不迫的同林詩音說：“要是我也打這麽一對銅錘，虎虎生風的舞起來，會不會也這麽霸氣？”
林詩音輕笑，“會……會特別傻氣。”
眼看這位溫潤如玉的公子就要被銅錘砸得面目全非，樓中許多女子已失聲驚叫。
大漢見成功在即，心中暗喜。
然而，來勢洶洶的銅錘停在了李尋歡頭頂一寸，再不能進一分。
李尋歡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竹筷。很尋常的筷子，“飄香閣”常用的就是這種筷子。
大漢瞠目結舌的望著李尋歡，聲音抖得像寒風中的衰草：“你真的是李尋歡？”
李尋歡朝他眨眨眼道：“你猜。”
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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