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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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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將徐五太太迎進了宴席室讓春柳上了茶,笑著問道:“不知道您今兒要來,有些怠慢了,您千萬別介意。”

“薛太太太客氣了,你我雖平日走動的不多,可我覺得和你志趣相投,性子也合的來。”徐五太太笑著,“我今兒也沒別的要緊的事,就想來和您說說話。”

徐五太太個子不高,年輕時約莫是個小巧玲瓏的美人,可年紀大了生了兒女後便有些發福,日子過的大約也不是稱心的,整個人看上去像個失了水分起皺的橘子,偏偏她今兒還穿了件橘黃色撒大花的杭綢褙子,明晃晃的耀的方氏有些睜不開眼。

方氏喝了茶高興的道:“您能來我打心眼裏高興,今兒中午就在這裏用膳,我這就吩咐下去準備準備。”

“您太客氣了,我和您說說話,坐坐就走,家裏也脫不開身。”徐五太太說完,就望了眼房裏守著的春柳。

方氏不知道徐五太太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得讓春柳先出去。

徐五太太見房裏沒了人,這才開口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說著嘆了口氣,“您知道我那侄子吧?可憐見的年前房裏的人沒了,也沒留個一兒半女的,年紀輕輕的就做了鰥夫。這男人啊房裏不能沒個女人打理,要不然就亂了套了,我瞧他這段日子日漸消瘦的,心裏看著都心疼。偏他還是個死心眼的,這填房繼室非要那方方面面都一等一的才點頭,否則就是做一輩子的鰥夫他也無所謂。”說完,竟真的拿帕子壓了壓眼角,很傷心的樣子。

方氏本就不是擅於交際的,對人情世故更算不得練達,所以徐五太太這一番話說出來,她一是不知道她說的是哪個侄子,錦鄉侯旁枝多的很,侄子自然也多,方氏知道的沒幾個,所以迷迷瞪瞪的不知所以然,二則,徐五太太突然說起自家侄子的事情,實在是有些突兀了。

徐五太太看出來方氏眼中的疑惑,便也不再兜圈子,解釋道:“我那侄子便是錦鄉侯府嫡出的三爺徐鄂。”她說完就觀察方氏的面色,畢竟徐鄂的名聲不太好。

方氏眉梢一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來,點頭道:“聽說過。”沒什麽喜惡,“他年紀輕,再仔細挑挑便是,也不耽誤。”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他出身在這裏,便是他不著急,這宮裏頭太後娘娘也著急啊,好好的孩子連個子嗣都沒有,如何能讓人放心。”徐五太太暗暗心定,笑著道:“都說母親愛幺兒,我哥哥嫂子最疼的也是這老小了,是巴不得什麽好的都留著給他才是,說實話如今也是急的不得了。可這婚姻大事也講究個緣分,若是失了眼將來苦的還是孩子,您說是不是。”

“您這話說的在理,這婚姻確實是要仔細斟酌考慮,不能倉促了。”方氏只當徐五太太來真的只是和她說這些家長裏短的,便笑著道,“徐三爺是個有福氣的,我看您勸勸徐夫人,緣分到了也就水到渠成了。”

“是,就是您說的這個理。”徐五太太笑著點頭,接著便道:“緣分這個事兒可真是妙不可言,就說我家老爺和薛侍郎,那可真是不打不相識,如今竟就成了莫逆之交。”

莫逆之交還談不上吧,方氏也覺得徐五太太的話有些誇大了。

“說起來,上次我來吃喜酒,瞧見坐了一桌子的小姑娘,可真是個頂個的漂亮。”徐五太太說完,就看見方氏微微一頓,她就故作神秘的道,“我今兒來就是想請您幫個忙的,為我那侄兒牽個紅線,做個大媒!”

“做媒?”方氏頓時擺著手,“我這人木訥可做不了這事兒,不把好事說黃了就是阿彌陀佛了。”話落,就望著徐五太太,“不過那天來了好幾位小姐,您這是瞧中了哪個?”

“就是穿著件湖綠色褙子,梳著雙平髻,約莫十二三歲的一個小姑娘,長的如花似玉,我當時一眼看見就移不開眼。”徐五太太說著不好意思道,“不怕你笑話,回去後我還念念不忘,恨不得把那姑娘要來做我的女兒才好。這前兒我去嫂嫂我說話,就聽她說起侄兒的婚事,我當即就想到這個小姑娘,和我那侄兒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地設的一對璧人那。”

幾乎徐五太太一開口,方氏就知道她說的是幼清,那天的小姑娘雖長的都不差,可若說最為出挑惹眼的,肯定就是幼清了,更何況幼清那天就是穿的湖綠的褙子,也只有她梳著孩子氣的雙平髻。

她很肯定是幼清。

“那是我娘家的侄女。”方氏笑容淡了下來,“當不起您的誇讚,就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還能入得眼罷了。”

“原來是您侄女啊。”徐五太太極為的高興,“我當時還後悔,就算被人笑話我多嘴多事我也該打聽一下,沒想到竟是你的侄女,這可真是巧了!”她激動的拉著方氏的手,“方舅爺當初在京為官時我還聽我家老爺說起過,可真真是個風流人物,他的女兒也更是青出於藍,那樣貌便是擺在京城也無人能及。”

“兄長也不過是普通相貌罷了。”方氏給徐五太太倒茶,徐五太太敷衍的喝了一口,迫不及待的道,“那這個忙您可一定要幫,不但是幫我那嫂嫂了一樁心願,也算是幫了您自己一個大忙,這姑娘家大了總要說親事的,如今機緣巧合的,這麽好的親事在眼前,您可真真兒的是有福氣。”

“福氣不福氣不知道。”方氏笑著道,“但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幼清雖在我身邊住了一年,但畢竟不是我親生的,她的婚事恐怕還要我兄長點頭才成。”又道,“這事兒我做不了主,我問了我兄長再給您答覆可好。”

方氏這話說的也無可挑剔,徐五太太只得點頭:“您說的在理,這兒女的婚事自是父母最關心在意的事情,是該和方舅爺說一聲的。”又道,“要說這事也真的是巧,若是將來成了,咱們可就是親家了,往後莫說我們老爺和薛侍郎能互相照應,就是侯爺甚至宮裏的太後娘娘對薛侍郎和和薛大公子也會多加看顧的。”她顯得語重心長,“要我說,這門親事你們若是點頭,可一點不虧。”

“我侄子得太後娘娘的喜歡,這媳婦一進門就是誥命夫人不說,將來他們得不了爵位侯爺和夫人以及太後娘娘肯定是要多加看顧補償的,便是那貼補也足以讓他們一生無憂,安享著福了,薛太太,您仔細想想,這門好的親事,可是打著燈籠都尋不著啊。”

是好是賴方氏心裏有著譜,莫說徐鄂紈絝風流,就是他是個上進踏實的,她也不願意把幼清送去做繼室。

錦鄉侯再好她也不想有什麽牽扯,她只想將來給幼清說門簡簡單單的親事,嫁過去就能當家作主,夫妻兩人哪怕貧苦點也不怕,夫妻能同心,日子就一定能過的越來越好!

“我寫信與我兄長說。”方氏笑著回道,“若是兄長同意我自然是樂意之極,可若是兄長不同意,我恐怕……”

徐五太太知道方氏不是強勢的性子,來之前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剛剛還說了,這事兒講究個緣分,您只管和兄長商量,我等您消息就是。”說著微頓,又道,“你瞧我,還有件事差點忘了,這個月月底徐大奶奶要在家裏辦荷花宴,到時候我讓大嫂給您下個帖子來,屆時您親自去錦鄉侯府看看。”那偌大的庭院裝五個薛府也綽綽有餘,雕梁畫壁富麗堂皇,誰望著富貴不動心?

只要方氏能動心,這事兒就能成。

方氏不想去,可又不能得罪徐五太太,應了是,徐五太太心滿意足,心裏想著回去和徐夫人好好說一說,若是叫徐鄂親自看一眼方家小姐就好了,她敢肯定徐鄂肯定會喜歡的。

“那就這樣。”徐五太太站起來,“家裏還有事我就不叨擾您時間了,等您這裏有了消息就差人去回我,我嫂嫂那邊我也與她說一說,她雖著急,可也難得遇到個稱心如意的,等一等她也樂意的很。”

方氏送徐五太太出去,等看不見徐五太太的身影她才松了口氣,回到房裏細細回想方才她自己說過的話,覺得自己沒有說錯什麽才放了心……徐五太太也真是的,那送去做填房繼室的,不是那小門小戶便就是那大府裏被人瞧不起的庶女,再者便是那大歸回家的姑奶奶……

幼清好好的,雖說身世不顯可方家也不是小門小戶,她哪怕給幼清找個寒門子弟,她也斷不能將她送去做人家繼室,更何況徐鄂是什麽人,混世魔王都是擡舉他了,把幼清嫁過去那就等於害了她。

兄長那裏她是問也不用不問的。

方氏立時就將這事拋在了腦後,喊了幾聲春杏,可進來的卻是春柳,她奇怪的問道:“春杏人呢。”

“方才還在的,大約是出去了。”春柳將徐五太太用過的茶盅收了,方氏叮囑她,“剛才徐五太太來過的事情不要叫老太太那邊知道,你吩咐下去,誰都不準亂說。”

春柳點點頭,應是。

方氏不再想,招了府裏的管事婆子開始吩咐今兒府裏的事情,一直忙到了中午胡亂的吃了點東西她歇了個午覺,下午又準備著薛明和周文茵定親的事情,雖不大辦大請,可一家人在一起吃個飯總是要的。

忙到天擦著黑,她才真正歇了下來,剛端了茶,薛梅來了,她笑著道:“房裏的冰夠不夠用,熱的很吧,娘那邊怎麽樣。”

“好的很,您就別操心了。”薛梅微微一笑,道,“瞧您忙了一天才歇腳,我這個閑人也不好來打擾。”

方氏笑著望著薛梅道:“你倒和我見外起來了,你想來什麽時候不能來,再者說,你什麽時候給我添亂的,哪一回你來不是幫著我一會兒做這事,一會兒做那事的。”

薛梅輕輕笑著:“大哥這些日子回來的都遲,我都好幾日沒瞧見他了。”

“天氣熱,祭臺那邊又不能歇,說了重陽節那天必須竣工,這才造了小半,緊趕慢趕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方氏嘆了口氣,“又聽說兩淮幾處暴雨了好些日子,也不知道水位怎麽樣,若是再有個天災,他真的是分身乏術了。”

薛梅知道薛鎮揚忙,她也只是隨口問問罷了,道:“……今兒上午聽說徐五太太來了?”

方氏微微一楞,點了點頭:“來了,坐了一刻就回去了,說是來找我說說話,她那家裏的侄兒侄女,兒子女兒的也都不省心。”說完嘆了口氣。

薛梅沒有料到方氏會這樣回她,以往方氏有事都是和她還有劉氏商量的,今兒竟就一副要瞞著她的樣子。

難不成她拒絕了徐五太太?

“徐五太太和我說了。”薛梅笑盈盈的,“我當她今天來也是為了那件事呢。”

方氏頓時有些暗怒,這徐五太太也真是,事情八字都沒有一撇,她就四處亂說,可見就是個嘴上沒有把門的,她惱道:“可不就是為了徐鄂保媒,求我們幼清做繼室,我只是要寫信問問兄長的意思,把她給回了。”

方氏的反應薛梅看的很清楚,分明就是不同意。

“什麽說媒的事,徐五太太這是是要給幼清說媒啊。”薛梅驚訝不已,“徐家三爺是什麽樣的人,我到是沒有聽過,大嫂覺得不合適?”一副不知道的樣子。

方氏這才明白過來,薛梅和她說的不是一件事,不過說也說了,薛梅也不是外人,她索性把徐五太太的話告訴了薛梅,薛梅仔細聽著,點頭道:“你考慮的在理,徐鄂確實不是良配。”

方氏就像尋到了知音,道:“豈止不是良配,他的惡劣簡直是罄竹難書。幼清又乖巧又懂事,嫁給他那可真真兒被糟蹋了。”

“一女百家求。”薛梅勸著方氏,“他們求親也是正是說明幼清好,若不然她不去求別人,偏偏求她了。客觀的說,不論徐鄂為人如何,錦鄉侯府的地位可是不容忽視的。太後娘娘雖和聖上並非嫡親的母子,可她是先帝封的皇後,便是聖上也不敢拿她怎麽樣,更何況她這麽多年經營下來,聖上其實也有些忌憚。要我說,不看徐鄂,單說錦鄉侯的這麽門親事,真真兒是打著燈籠也難找。”

方氏沒有動心,若她真是這攀權富貴的,也就不會把薛思琴嫁給祝士林了。

薛梅了解她,笑著道:“不過,大嫂,我說句不好聽的,您一口回絕了,可問過幼清的意思?她聰明穩重也是有主意的,要是她覺得不錯您卻回了,她將來若是嫁的不好,指不定還要埋怨您呢。”

這話提醒了方氏,她頓時楞住,薛梅說的有道理,幼清向來是有主見的,要是她同意錦鄉侯府的婚事,怎麽辦?!

“您可不要忘了,方家舅爺還在延綏,想要救他回來,不是件容易的事,可若有太後娘娘的推波助瀾,那可就事倍功半了!”薛梅說完淡淡一笑,不經意的道,“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您說的對,幼清的幸福才是關鍵,大嫂回的對。”

薛梅說的沒錯,幼清確實想要救父親,若是有錦鄉侯的幫助,肯定比她單打獨鬥強的多。

方氏就猶豫起來。

薛梅雲淡風輕的喝著茶,不再說話。

幼清坐了一天的馬車,直到下午酉時才到通州,胡泉按照路大勇事先給的地址一路打聽過去,等他們找到那個宅子時,路大勇正好從外頭回來,見到馬車前站著的一幹人,他滿臉愕然的走過來,胡泉認識他忙笑著道:“小姐來了,勞路大哥開了門,我們把門檻卸了趕車進去。”

“好,好!”路大勇反應過來忙拿了鑰匙開門,和胡泉一起卸了門檻,馬車由婆子架著進了院子裏,采芩和綠珠扶著幼清下了車子。

院子不大,是個兩進四闊的四合院,幼清隨意打量了一遍,和周長貴家的道:“勞媽媽帶著李升先將院子裏收拾一番,我們要在這裏住幾天的,大家也不好將就著,缺什麽只管上街去買回來。”

周長貴家的應是,拉著眼睛看的發直的高升:“你這鬼小子看什麽呢,小心小姐治你的罪!”

“我……我……”李升結結巴巴,“我……這是第一次見到方表小姐。”一直就是聽說而已,今兒可總算得見了一會兒真容,比他們說的還要好看。

周長貴家的擰了他的耳朵,拖著李升和幾個婆子將車子上的箱籠的等東西搬下來。

幼清這才去看路大勇。

路大勇垂頭行禮。

“胡泉。”幼清吩咐道,“你在門口守一會兒,我和路大勇說幾句話。”就帶著路大勇進了正廳,她低聲問道,“人沒有走吧?”

路大勇搖著頭:“人還在,估摸著一會兒就要出來了。”忍不住問道,“小姐您怎麽來了,小人以為您還要幾天呢。”

“你說他收拾東西,又是準備冬衣,我看不但要出遠門,只怕是再也不回來了。”幼清凝眉道,“我就怕我來的遲了,失去了這次機會,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再有。”

路大勇點頭,將對面盧恩充的事情仔細說了一遍:“那邊的房子是五月二十八到期,我昨兒和東家旁敲側擊的打聽過了,他那房子前後租了三年,當時是個中年人來付的錢,一次性給的就是三年的租錢。錢付完後半個月盧狀元才住進去,那個中年人又給他買了十來個服侍的人,還填了兩房妾室,其後再也沒有出現過,但盧恩充也自此沒有離開過通州。”

中年人付的錢?難道是朝中安置盧恩充的人嗎?他的家境並不好,人也沒什麽掙錢的本事,整日裏花天酒地的開銷數目不小,她絕對相信有人為了讓他不莫名其妙的死,而故意拿錢圈養著。

可是,為什麽他又要走了呢,養著他的人不管他了,還是打算重新給他挪個窩呢?!

會是誰?幼清非常的好奇。

她不但希望盧恩充能作證,更希望因次能知道盧恩充背後的人,順藤摸瓜找到線索從而得利……

“若是將他綁來大概不用費什麽力氣。”路大勇有些不確定,“就是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他會不會將我們想要知道的事情招出來。”

“先不著急。”幼清輕聲道,“我們先觀察兩日摸清楚一些再看情況,既然動手就一定要有把握能把他穩住,不但如此我還要有能力確保他的安全,否則我們一番動作必定會打草驚蛇,到時候不但會將他陷入危險,就連我們也有可能難以脫身。”

路大勇覺得幼清說的有道理,低聲道:“小人想過這件事,若是想要打聽,大概他房裏的妾室是最好的人選,小人可以扮作挑貨郎上門去,您看行不行。”

“不可。”幼清擺了擺手,“你是男子,就算能進得院子,只怕對方也不會願意和你說話,即便開了口一兩次的機會也不可能說的深。”她凝目蹙眉垂目想了許久,路大勇低聲道,“要不然,讓陸媽媽去?”

“倒是是個辦法。”幼清道,“你說盧恩充每日天黑出門,這會兒時間是不是快到了?”

路大勇看了看懷表,點頭道:“差不多就在這個時間前後。”他指了指院門,“小姐要不要過去看看?”

幼清頷首跟著路大勇去了院子裏,胡泉老老實實的守在門口,見幼清出門笑著行禮,幼清搖搖頭做出噓的手勢,胡泉當即機靈的閉了嘴,路大勇開了一條半掌寬的門縫,他貼在門上看了一會兒,然後回頭望著幼清:“出來了,小姐您看看。”

幼清也顧不得許多,也貼在門上往外頭看,隔著約莫一丈寬的巷子,斜對面一間院落的黑漆大門打開,一位約莫四十幾歲穿著一件絳紅繡祥雲紋圖案直綴的男子跨了出來,他腳步虛浮面色慘白,眼神滑溜溜的顯得有些輕浮的樣子……

從他外表完全看不出是位出身不高,飽讀詩書曾經名噪一時的狀元郎。

“他就是盧恩充。”路大勇介紹道,“他院子裏備著轎子,可他不大喜歡坐,而是沿著巷子一路溜達出去,穿過四條巷子到通州最有名的……”他後面不好說,就略了過去,“等他走了,院門就會落鎖,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會有婆子出來買菜走動。”

幼清盯著盧恩充看,果然如路大勇介紹的一般,他背著手跺著步子,閑適的溜達在巷子裏,一直等到他走出視線幼清才關了門,問道:“他家裏的兩房妾室也不出來走動?”

路大勇搖搖頭。

幼清若有所思,低聲道:“今天先不妄動,等明天讓陸媽媽提著點心一一拜訪一下街坊鄰居,先去探探盧家的底。”

路大勇點頭應是。

幼清讓路大勇鎖了門,一回頭就看到胡泉已經站的遠遠的,眼觀鼻鼻觀心的垂首站著,她暗暗點頭喊胡泉道:“一會兒路大哥會陪著周媽媽去買些吃用的東西,你留在家裏守著門,把院子四周看看,也安排一下晚上值夜的事情。路大哥還有別的事情要忙,院子裏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胡泉眼睛一亮,望著幼清忙點著頭道:“是,小人一定仔細安排。”他心裏本還有點擔心,生怕方表小姐記著她和二太太的關系,想辦法把他也清出去,所以自從他回來以後,就竭盡全力的表現,只要有機會他就巴著討好,膽戰心驚的過著日子,沒有想到方表小姐不但沒有對他表現出不滿,甚至連出門還特意點了他跟隨,如今更是將院子裏的事全權交由他打理,這是不是說明,方表小姐非但沒有防備懷疑他,還對他很欣賞預備重用?

像方表小姐這樣的聰慧和相貌,將來的親事一定不會平庸……現在他得對方看重似乎看不出什麽前程來,可是若將來她出嫁,也能點了他做陪嫁,以大太太對她的寵愛必定會應允,到時候他做個管事絕非難事,那他可就真的前途無量了。

想到這裏胡泉越發的上了心,忙去安排院子裏的事。

幼清回房介紹路大勇給周長貴家的認識。

周長貴家的笑著道:“有幾回府裏用車,是路兄弟駕的車,見過幾面。”她心裏跟明鏡似的。

這個時候,大家知道也就知道了,幼清也不解釋,只道:“在家裏也就算了,如今在通州我們人生地不熟,大家就要互相照應,不分裏外。”

周長貴家的應是。

不過一個多時辰,大家就有條不紊的把住的地方收拾出來,幼清和采芩道:“拿五十兩銀子給周長貴家的,二十兩銀子給胡泉,不管住幾天用錢的地方不會少。”又和陸媽媽道,“明天一早您辛苦點,做些京裏時興的點心包了盒送些給街坊鄰居,若有人問起來,只說我們在通州等人,約莫要住些日子!”

陸媽媽應是下去安排。

幼清帶著綠珠和小瑜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前後統共兩進,前面六間後面六間,前院帶著四間耳房,後面也有兩間倒座,廚房在中間,並排的兩間,院子的中間種了株桃花,這會兒過了花期,綠油油的葉子墜在枝頭,還長了許多小小的桃子。

“這裏真僻靜。”綠珠笑著道,“不過沒有冰,小姐晚上睡覺約莫是要熱了。”

幼清不在乎這些,她滿心裏都惦記著對面的人,她一直想不明白,若是當時盧恩充真的是受人指使,為什麽這麽多年他還活的這麽肆意,如果換做是她,大約早就將他滅口了才是,因為只有死人才能讓人真正的放心。

到底供養著他的人,是當時收買他的人還是另有其人呢。

可無論是什麽人,都有點解釋不通。

“小姐。”采芩迎了過來,“房間都收拾妥當了,您要不要先去歇會兒,坐了一天的車。”

幼清確實有些累了,便回了房裏。

房間比在薛府的小,擺了一張半舊的衣櫃和梳妝臺並著櫸木的桌椅,還算整潔幹凈,她梳洗了一番又將大周名士錄翻出來看……

晚上大家分了兩桌,不分裏外的吃了飯,幼清和眾人道:“今天一天趕路大家都累了,早點歇了吧,這兩天也沒什麽事,若是你們手中的事情都做完了,可以輪番的出去轉轉,要是手邊沒銀子使就到采芩這邊來取,難得出來一趟雖算不得遠路,給家裏的人帶些東西回去也是個心意。”

本來跟來的人以為幼清真的是去莊子裏避暑,可走了一圈不但沒有到莊子裏去,還跑到通州城裏住下了,這宅子小小的莫說避暑恐怕比薛府還要熱幾分,大家心裏就沒有底,也猜不透方表小姐到底出來做什麽的,如今聽她這麽一說,好像真的只是出來小住幾日的,眾人心裏也稍稍安定了些,現在幼清又讓他們出去逛逛買些東西,大家心裏便越發的雀躍起來。

平日難得出門,即便出門也是跟著主子當差,哪有什麽機會真正的上街去看看,如今方表小姐開恩,他們當然高興。

幾個跟車的粗使婆子並著李升都高興的應是。

又說了幾句話,幼清便回房歇下,晚上熱的睡不著她索性起來打著扇子,陸媽媽聽到動靜進來笑著接了扇子在手裏,道:“這通州雖靠著水,可也不見得比京城涼快,小姐若睡不著,不如搬個軟榻支在院子裏乘涼,說不定還能稍稍瞇一會兒。”

“算了,人生地不熟的,我們還是本分點好了。”幼清笑著道,“讓您跟著出來受苦了。”

陸媽媽搖頭:“我雖猜不透您要做做什麽,可您不是那貪玩的,肯定是要辦正經事,更何況老爺和太太都點頭了,又相信我讓我跟著護著您,我自然要全心全力。再說,這麽點路累不著我,難得出來透透氣,也覺得舒坦的很。”

幼清笑了起來,拉著陸媽媽輕聲道:“您護著姑母一輩子,主仆情誼比那親姐妹也要勝幾分,若我將來身邊也有您這樣的媽媽,便是少活幾年我也願意的。”當初在錦鄉侯府,她將采芩和綠珠嫁了,之後身邊的人雖都可以用,卻沒有一個真正貼心的,如今看著陸媽媽對方氏的忠心,她不免又高興又羨慕。

“這有什麽難的,將來等您出閣後,就留了采芩和綠珠做管事媽媽好了,培養幾年不會比我差的。”陸媽媽笑著道,“也沒幾年了,太太正在托人打聽,等把大少爺,三少爺和二小姐的婚事一定,就要想您的了!”

幼清想到自己的婚事,沒什麽脾氣的笑了笑。

她躺在床上,陸媽媽打著扇子,兩個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她就睡著了,等第二日一早她醒過來的時候,陸媽媽已經帶著人將糕點做好了,笑著來請示她:“……打聽過了,左右街坊一共住了四戶人家,奴婢順著過去,等送了兩家再去對面,您看怎麽樣。”

不靠前不落後這樣比較自然,幼清點頭道:“您帶著小瑜去吧,那丫頭年紀雖小卻機靈的很,有什麽事您讓她跑腿。”

陸媽媽應是提著點心出了門。

快中午的時候陸媽媽才帶著小瑜回來,她一進門放了東西就來和幼清回話:“隔壁的那家人家姓張,家裏是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幾個下人穿的捉襟見肘的,日子似乎過的不大寬裕,我過去自報了家門,她們到沒說什麽,連走給我回了兩盒茶葉做回禮。”她一一說了三家,最後說起盧家院子裏的情況,“見我的是位周姨娘,老家是山東的,年紀不過二十出頭,個子很高長的算不上很標致,但為人處事落落大方,倒不像小門小戶出來的。”

幼清認真聽著,陸媽媽見她聽的仔細,接著又道:“還有位姨娘匆匆看了一眼,小巧玲瓏的,走起路來跟貓似的,長的比周姨娘漂亮多了,說話輕聲細語的,像是南方那邊來的。家裏連著下人我見著了八個,四個丫頭四個婆子,除此之外到沒有什麽特別的。”

幼清若有所思,小瑜就插了話進來道:“那個姨娘房裏掛著寶劍,擦的幹幹凈凈的,肯定是經常用!”

小瑜說完,幼清一楞,問道:“你怎麽看到她房裏掛著寶劍?”陸媽媽沒提,就證明她沒有看到,小瑜聞言就回道,“奴婢裝著好奇四處轉了轉,要不是那位姨娘瞪了奴婢一眼,奴婢還能躥到她們房裏轉一圈呢。”

陸媽媽失笑拍了小瑜一下,卻沒有指責她,笑道:“就是你機靈,眼睛也好使。”

小瑜嘻嘻笑了起來。

幼清卻心裏開始沒了底,那盧恩充一看就不是有武藝傍身的人,那寶劍只可能是那兩位姨娘用的,如果真是這樣,那麽這兩個人會不會就是對方派來看守盧恩充的呢。

如果真是這樣,那盧家他們只怕不能貿貿然去動。

“小姐,這些可有用?”陸媽媽望著幼清,“要是不行,我明天再過去一趟,裝作借些東西再走動走動?”

“暫時不要。”幼清擺擺手,若是那兩個姨娘真有問題,她絕對不能再冒失的讓陸媽媽過去,“你可以多和其它幾家走動走動,看看他們對盧家知道些什麽。”住了三年,總會有點了解的吧。

陸媽媽應是。

幼清只好沈了心住下來,連著兩天對面都是“按部就班”的,盧恩充晚上出去早上回來,那兩位姨娘也從來不出門,他們除了了解對方的作息時間,一無所獲。

路大勇道:“要不然把盧恩充抓來審問一番吧,小人有的是辦法讓他開口。”

“若是他不開口呢,就算他說了,我們有沒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他帶走?”幼清沈聲道,“我總覺那兩個姨娘不簡單,就怕她們有武藝在身,一旦動手反而吃虧。”

“那簡單,小人今晚去試探一下。”路大勇道,“有沒有功夫一試便知。”

幼清不放心:“那怎麽行,她們兩個人,要是都有武藝,你一個人豈不是危險。”她堅決不同意,“得想個別的辦法,把那兩個人支開,我們再將盧恩充綁了一路到懷柔去,那邊你熟悉,把他關在那裏不怕他不說,等他開了口我們再找個妥當的地方把人養著,等我找到證據時機成熟了再將他帶回去。”

路大勇站起來再房裏走動了兩圈,停下來望著幼清道:“要不然,小人去放把火?”

一旦放火街坊鄰居都來了,反而起不到調虎離山的作用,最好的辦法就是借助外力,忽然間她想起什麽來,吩咐路大勇:“你去衙門的八字墻看看,近些日子可有什麽江洋大盜被追擊,若是有你就使了錢想辦法讓你的哪個朋友去舉報,就說他們窩藏逃犯,按大周律例但凡有人舉報,捕快必定要上門搜查,即便查不到也要將人帶去衙門問話,這一來一去幾個時辰肯定是要的,我們算準時機把盧恩充帶走,等她們回來找不到人也不可能想得到我們。”

“好,小人這就去衙門口看看。”路大勇雷厲風行,轉身就出了門,過了一刻他跑回來道,“這些日子江洋大盜倒是沒有,但是有幾個毛賊正追緝著,小人也聯系好了一個朋友,您看什麽時間合適?”

幼清想了想,低聲道:“衙門辦案你可知道多久才會走通手續,我們要等盧恩充出門後才行。”

“這個沒關系。”路大勇笑著道,“小姐不和捕快打交道不知道,這些人素來黑的很,只要使錢他們辦事比誰都積極,哪怕知道你舉報有假,他猜著你可能和對方有仇,也會為了錢上門裝模作樣的為難一通,反正他們也是按法辦事,就算對方去告也有口難辯。”

幼清笑了起來,這些東西她還真的不知道,聞言道:“那成,你去報案,我讓陸媽媽先收拾東西,到時候你看準時機帶上人就去懷柔,兩天後我們在懷柔見面。”她說著又道,“你把胡泉帶上,他雖不能打架,但是幫著望風是可以的。”

路大勇不推辭,點頭道:“若是辦成了,今晚子時會有人往院子裏丟塊石頭。”

“那你一定要小心,即便不成也沒關系,我們再想辦法。”幼清不放心路大勇,左右叮囑,路大勇一一應著拿了銀子出門。

幼清忐忑不安的在房裏等著,時不時掀了門縫朝對面看,先是盧恩充帶著小廝出門,緊接著盧家的大門落了栓,天也漸漸暗了下來……

“小姐,要不然先用膳吧,時間不早了。”陸媽媽朝對面看了看,幼清知道她這麽急著也起不了什麽作用,便回房吃飯,剛端了碗李升跑了進來,回道,“小姐,對面來了好多衙差,砰砰的敲著門,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我去看看。”幼清提著裙子就跑到了門口,果然看見七八個捕快進了門,院子裏的婆子丫頭嚇的不輕,不過半刻就聽到裏頭呼喝吵鬧的聲音,緊接著裏頭的人就被帶了出來。

“陸媽媽。”幼清招手喊陸媽媽,“你過來看看,人數對不對。”

陸媽媽湊過來看,數了數,應道:“確實是這些人,兩個姨娘,四個丫頭,四個婆子,人數沒有錯。”

走在前頭穿著雅青色褙子的身量嬌小的姨娘,走路步伐輕盈,腳尖落著地,和路大勇有幾分相像,幼清心裏砰砰跳了起來,直覺上覺得這位所為的姨娘一定是有功夫的。

按照路大勇說的,她們現在被帶走,若是使了銀子大約宵禁前就能被放出來,若是沒有銀子自贖,那會關多久就不知道了。

幼清覺得她們一定會使銀子自贖。

但不管怎麽樣,現在離宵禁還有幾個時辰,希望路大勇能在這段時間順利將人帶走。

她沒了心思吃飯,坐立不安的一直坐到宵禁,果然對面的人全須全尾的回來了,甚至還跟著兩個衙差護送,那兩個人點頭哈腰恭敬不已的一直將他們送進院子裏,等院門關上那兩個人才轉道回去。

怎麽會這樣,那些捕快在市井走動,最是只看錢不認人還要捧著面子的,就算花了再多的錢,他們也不至於將人給送回來……

盧恩充沒有功名,那兩個女人也不過是姿色一般的姨娘,那些衙差憑什麽送她們回來呢。

幼清想不明白。

“現在什麽時間了?”她望著陸媽媽,陸媽媽忙拿了懷表看了看,回道,“亥時一刻!”

幼清又緊張又不安。

時間過的很慢也很快,可一直等到天放了亮,院子裏也沒有路大勇所說的有人往裏頭丟石頭。

李升很肯定的道:“您說過之後小人就將院子所有的小石塊都收拾了起來,檢查了好幾遍,生怕路大哥從別的方向丟進來我們不知道,可是天一亮小人又去查了一遍,院子裏還是沒有一塊石頭。”

也就是說路大勇不但可能沒有成功把人帶走,還有可能被對方發現了。

可是,盧恩充今天早上也沒有回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幼清害怕的坐了下來,緊緊絞著帕子。

“小姐別擔心。”陸媽媽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我這就上街去打聽一下,如果真的出了事,街上不該一點風聲都沒有。”

幼清擺著手:“先別出去,如果路大勇真的出了事,對方應該也知道了我們。每個人都有好奇心,他們肯定也會想要知道我們到底出於什麽目的,又是什麽立場,必定還會有動作。”她們現在從主動陷入了被動之中,甚至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就被套住,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對方的動靜,然後她們再想對策!

就算是死在這裏,她也決不能無功而返!

就在這時,小瑜提著裙子跑過來,指著院子前頭就道,“對面那個盧家的婆子提著兩盒點心來了,說她們姨娘請您過去坐坐。”

幼清騰的一下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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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姑娘們……別忘了抖抖口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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