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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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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的病來的很急。

封氏醫館的醫娘診過脈,說是方氏因為疲累心焦加上風寒才會病倒,開了一副方子,說只要吃上兩日歇個三五天就沒事了。

薛思琴送醫娘出去吩咐人跟著去抓藥,進來擰了溫帕子給方氏擦著頭臉。

薛霭兄妹幾個人都在房裏,用不著幼清幫忙,她不動聲色的起了身,她朝陸媽媽打了個眼色。

已經不是第一次,陸媽媽知道方表小姐肯定有話要和她說,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

兩個人出了臥室拐去了東次間裏說話。

“……昨天從三少爺房裏回來,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晚膳也沒有用,昏昏沈沈的睡著,直到大老爺回來,又拌了幾句嘴,夜裏就開始又吐又燒的,我急得不得了要去請大夫,可太太攔著我說大半夜我能出去,可醫館的大夫要休息,她也沒什麽事,非讓我早上再著人去請。”

姑母性子綿和,昨天一下那麽多事情湊在一起,她又氣又驚的,會生病也能理解。

到是姑父,好端端的回來發什麽脾氣,難道是覺得薛瀲胡鬧,所以把氣撒在姑母身上,覺得她教子無方?

“姑父昨晚什麽時候回來的?”幼清擰了眉頭,臉色也並不好。

方表小姐維護太太的心陸媽媽看的很明白,再說,自從前幾次之後,她總覺得事情一旦和方表小姐商量過,聽過她的意見之後,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陸媽媽毫不猶豫的將主子房裏的事告訴了一個小輩:“大老爺戍時正到家的,一進門就去三少爺那邊,將三少爺訓斥了一頓,還讓焦安從昨晚開始寸步不離的守著三少爺,只要三少爺不好好讀書,出房門半步就打斷他的腿。”陸媽媽想到性子活潑的薛瀲被關在房裏,心裏也不忍,語氣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絲埋怨。

“隨後大老爺就回了正院,太太撐著起來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大老爺當時到沒說什麽,只將我們都遣了出來,隔了一會兒就聽到大老爺說話的聲音。”陸媽媽說著朝門簾外頭看了看,後面的話再說她也有一些猶豫。

可偏偏方表小姐像是毫無察覺一般,神情嚴肅的坐在對面,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陸媽媽心裏一橫,接著道:“大老爺說太太教子無方,惹了此等禍事,大太太竟還不知情,讓大太太好好反思。”大太太又不是孩子,反思個什麽勁兒,陸媽媽心裏不平,可這麽多年下來她其實也習慣了大老爺的脾氣,尤其是舅老爺出事後,大老爺的脾氣更加的大,有時候對太太說的話,她都聽不下去。

“可提到了徐三爺和蔡五爺來的事?”幼清不等陸媽媽接著往下說,直接問了自己的在意的地方,陸媽媽前面說的幾件事,以前每每薛瀲惹禍姑父都會如此一二三的訓斥姑母,姑母心裏也早就有了準備,但這一次姑母卻沒有受住病倒了,可見姑父說的話不但有所變動,還很可能說了什麽令姑母傷心的話。

“說了。”陸媽媽點頭道,“說人既然來府裏了,就是趕人走也不該這麽不懂掩飾的,薛府清者自清,別人就是在門口看到了一個煙花女子,也不可能覺得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只會往別的方面想,大太太就算是生氣,想把人趕走也可以委婉一些,對方畢竟身份在這裏,就算咱們不用和對方打交道,可仕途上少個敵人總歸是好事,大太太簡直一點為人處事之道都不懂。”

這話說的太重了,以往姑父說姑母管家不利,可是心善仁慈也是她的優點,說她教子無方,母親疼愛兒子並沒有什麽,倒更像夫妻間共同對不成器兒子的無奈懊惱,可這一次卻說她不懂為人處事之道。

這等於是否定了她這個人,姑母這麽大歲數的人了,為人處事再不剔透,可也不至於像姑父說的這麽嚴重。

難怪姑母會病倒。

幼清心裏也像堵了個大石頭一樣,一時間也不確定起來。

是她太自私了嗎,不考慮姑母的感受,聽到徐鄂和蔡彰來就亟不可待的想把人趕走,最終讓姑母受到姑父的譴責。

姑父雖然口口聲聲說姑母不好,可一生都沒有納妾,雖說薛家祖訓匡制,可他若想也不是不可以,但他最終沒有可見他也不是一點都不在乎姑母。

可這是怎麽回事?!她的手段雖有些偏激,可是姑母並沒有做錯,反倒是姑父,顯得有些怒氣太盛誇大其詞了。

“姑父那邊,是您派人去說的?派的什麽人,是怎麽說的?!”幼清拉著陸媽媽的手,又氣憤又質疑,陸媽媽心裏大慰,就是大小姐和三小姐聽到這些也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來,陸媽媽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樣,更加細致的和幼清說昨天的事,“派的外院的馬管事,他和周管事從泰和跟著去臨安,辦事一直牢靠。”她明白幼清的意思,只怕是有人在大老爺耳邊嚼舌根了,陸媽媽仔細想了想覺得方表小姐想的有道理,不確定的望著幼清,“……要不然我去問問馬管事,是怎麽和大老爺回的話?!”

合著陸媽媽並不知道馬管事是怎麽說的?!幼清點著頭:“您親自去問問。”

陸媽媽坐不住,立刻就起身往外走:“我這就過去,您稍坐會兒。”等陸媽媽出門,幼清又坐了一會兒才出門回了臥室,方氏臉色灰暗的躺在床上,嘴角起了一層細細的水泡,又憔悴又無助的樣子。

幼清就想到了薛思琪出事後,她回來看望姑母,當時姑母也是這樣躺在床上,頭上裹著抹額眼睛腫的像桃子一樣,她當時看著雖心酸可並沒有為她做什麽,甚至對薛思琪的遭遇有點幸災樂禍。

心裏想著她內疚的走了過去。

方氏看到了她,想和她說話可張了張嘴只發出嘶啞的聲音,幼清鼻尖一酸強忍著喊了聲姑母:“您好好休息,家裏的事還有大表姐和陸媽媽呢,等您病好了我再陪您說說話。”

方氏微笑著點點頭,指了指一邊的杌子讓她坐。

幼清不想方氏多思就在杌子上坐了下來,薛思琴端著藥碗小心翼翼的餵著藥,薛思琪嗚嗚咽咽的哭著,拉著方氏的手:“娘,您快點好起來,我以後再也不氣您了。”

方氏點著頭,拍了拍薛思琪的手,示意她沒事。

“你別哭了。”薛思琴打斷薛思琪的話,“大夫都說了也不是大病,歇兩天就好了,你這麽哭哭啼啼反倒吵著母親。”

薛思琪就真的抹了眼淚不再哭了。

“陸媽媽呢。”薛思琴方才看見陸媽媽和幼清一起出去,這會兒幼清回來陸媽媽卻不見身影,幼清輕聲回道,“說是去外院找馬總管問點事情,一會兒就回來了,大姐可是有事找她,要不然讓人去喊她回來?!”

薛思琴就隨口一問,聽幼清解釋後搖頭道:“母親病著她難免事情多。”又和方氏輕聲道,“房裏的事有陸媽媽在,府裏還有二嬸呢,您別急。”

方氏就想到後天就是冬至了,她咽了藥聲音幹啞的和薛思琴道:“冬至要用的東西都在庫房裏頭,你一會兒去一趟你二嬸那邊,把府裏的對牌和鑰匙給她,我病著總不能耽誤了祭祖的正事。”又道,“你父親也要休沐了,每年這個時候他或多或少都會請一些同僚來府裏走動,你二嬸那邊忙不過來,這事兒你和陸媽媽費點神。”

她一一吩咐著,薛思琴點著頭道:“我知道了,等您喝了藥我就過去和二嬸說這件事。”

幼清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可又不好當著方氏的面否定她的決定,只好忍下來等陸媽媽回來再說。

“季行。”方氏看著薛霭,“我不過小病,你有事忙你的去吧,別耽誤了學業。”

薛霭沒有立刻要走,頷首道:“稍後我便離開,您歇著吧。”方氏點點頭又去看周文茵,“早膳用了沒有?讓春杏給你們擺飯,這個年紀最容易餓了。”

“吃過了。”周文茵上前握了方氏的手,“我們都是大人了,會自己照顧自己,表妹那邊我也會照顧她,您別擔心。”

方氏笑著頷首,一口一口的吃著藥。

過了一刻半碗藥吃完,她也出了一身汗,薛思琴喊春杏進來給方氏擦身換衣,幼清幾個人就跟著薛霭告辭出了暖閣,薛思琪咕噥道:“父親昨晚說了什麽話,把母親氣病倒了。”

“不要胡言。”薛霭低眉打斷薛思琪的話,“長輩的事也是你議論的,女戒抄完了沒有?!”

薛思琪頓時臉一垮,心虛的道:“天太冷了,我……我只抄了半頁。”說完求救似的朝周文茵打眼色,周文茵聞音知雅笑著打圓場,“這兩日確實冷的很,書房裏的地龍又不似房裏暖和,寫字長了我都覺得受不住,表哥……”她說著微頓,看著薛霭,“她抄肯定會抄的,要不然您多寬限幾日?!”

周文茵今兒穿著一件滾著絨邊的水磨粉通袖襖,挽著桃心髻發頂別了一支銀鑲紅珊瑚的華勝,清淩淩的像初春薔薇枝上剛剛露出點粉的花骨朵,讓人眼前一亮,心情都好了幾分。

薛霭似乎也受了影響似的,面色柔和了許多,連聲音也低柔了一些:“她就是因著你們寵著護著,才會越發的肆無忌憚。”並沒有反對周文茵的話。

薛思琪眼睛一亮,嘻嘻笑了起來,扯著薛霭的衣袖笑道:“大家都疼我,但是我知道大哥最疼我了。”

薛霭沒什麽表示,卻也沒有斥責她。

周文茵望著薛霭臉頰一紅,越發水靈靈的像朵花兒似的。

幼清正在等陸媽媽回來,沒心思看他們濃情蜜意,更不會順勢給薛思琪求情,她心不在焉的走到正廳的圈椅裏坐了下來,春柳機靈的上了茶,幼清也不說話幹幹的坐在那裏。

“清表妹。”周文茵笑看著她,“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幼清擡起頭來,就看到周文茵正關切的望著她,幼清笑笑回道:“沒想什麽。”視線一轉就看到薛霭也正望著她,她收回了目光又冷清的坐在那邊,一副不打算開口的樣子。

雖比以前玲瓏一些,可依舊是話不多孤立的樣子,周文茵笑了笑回頭問薛霭:“昨天聽您說這兩日要出城辦事,城外好多人吧,您千萬擔心一些,那些災民有時候餓的狠了,什麽事都做的出來。”又道,“洮河和澄泥不在,您身邊還是再加兩個人好一些。”

“不用。”薛霭微微頷首,“災民聚在門外不過是為了等口吃食,不會有傷人之心。”

周文茵一楞,笑著點頭:“您說的對。”又說起粥棚的事情來,“粗面雖便宜,可這個時候難免不會跟著糧價一起漲,大表哥看要不要和周總管說一聲,一次多買一些擺在家裏,就算用不完來年也可以送去莊子裏,那些佃戶青黃不接的時候,這些粗面也是難得的寶貝。”

“這些周總管會看著辦。”薛霭語氣不知不覺的淡了幾分,回過之後就再沒有別的話,薛思琪則笑瞇瞇的拉著周文茵對薛霭道,“大表姐素來最細心了,將來要是主持中饋,定然又周到又妥帖。”

這是在暗示薛霭,周文茵很能幹,將來進門做薛家的宗婦綽綽有餘。

周文茵也沒想到薛思琪會說的這麽直白,紅著臉低聲打斷薛思琪的話:“不準亂說。”薛思琪根本不在乎,笑嘻嘻的望著兩個人。

“母親醒來你和她說我出去了,晚上再來看她。”薛霭和薛思琪說完,又朝周文茵點了點頭,視線一轉去看幼清,就見幼清正端著茶盅目光微凝根本沒有註意到他這邊,薛霭沒有再多言轉身撩了簾子出了門。

“你看你。”周文茵輕擰了擰薛思琪的面頰,“往後再不能這麽說了。”

薛思琪無所謂的道:“這有什麽,早晚的事,咱們在自己家裏還能這顧忌那顧忌的,多沒有意思。”說著走到幼清對面坐了下來,用腳尖指了指幼清,“餵,你發什麽呆呢。”

幼清懶得理她,所以眼皮都沒擡。

薛思琪皺眉:“方幼清,你頂著個喪臉幹什麽,我瞧著就堵心。”說著一臉不滿的端了茶喝了幾口,又拿了塊盤子盛著的蓮蓉酥吃了幾口,忽然想起來什麽,就道,“表姐,你房裏的馬蹄糕和蓮蓉酥還有沒有,在哪裏買的,一會兒我使人再去買點回來。”

幼清像是醒過來似的,忽然朝周文茵看去,就撲捉到周文茵面上飛快的劃過一絲不自在,她眉梢微微一挑,又垂了眼眸。

“在廣渠門買的,你要想吃我讓人去買,別人指定找不到的。”周文茵笑著說完,就看見春杏端著銅盆從臥室裏出來,她問道,“舅母睡了嗎?”

“大太太已經歇了,讓幾位小姐也各自回去歇著,別陪著她熬著悶的慌。”春杏說完又望著幼清,臉上的笑容不由收斂了幾分,道,“太太還說您和三少爺能說到一起去,說若您得空就幫她去三少爺那邊看看,勸他仔細讀書,免得大老爺回來瞧著又訓斥他。”

幼清就想到薛瀲那不著調的性子,還真不敢保證他會老老實實的待在房裏不出去,想了想她頷首道:“我一會兒就過去看看三表哥。”

春杏應是福了福端著盆子走了。

周文茵打量著幼清,目色微微一動,笑著和幼清道:“三表弟最喜歡讀游記,我那裏有本,一會兒你給他一起帶過去吧,看書看累了讀一讀這些閑書也能歇一歇腦子。”

“好啊。”幼清笑著點頭,“我告訴他是周表姐特意給他找出來的。”

周文茵微微一楞,沒有再說話。

陸媽媽回來了,她臉色有些難看,周文茵上前扶了她關切的問道:“您怎麽了,可是累了,舅母一病您事情就多,可千萬註意休息。”

“多些周表小姐關心,奴婢沒事兒,歇一歇就好了。”陸媽媽說著朝幼清看了一眼,笑著道,“我找方表小姐說句話。”又對幼清道,“方表小姐,奴婢有事想和您說,您這會兒得空嗎。”

周文茵扶著陸媽媽胳膊的手不動聲色的松開,笑著道:“你們也別找地方說話,我和表妹去她房裏坐會兒,一會兒等舅母醒了我們再來。”就牽著薛思琪的手。

幼清和陸媽媽皆沒有出言挽留,所以當薛思琪露出不願意走時,周文茵在她手心撓了撓,硬拉著她出了門。

等兩人一出去,陸媽媽就在幼清的旁邊坐了下來,壓著聲音道:“我去問過馬椋了,他說昨天他去衙門時大老爺正和工部幾位大人商量什麽祭臺的事,沒有見他,好不容易等大老爺出來,大老爺一見他就發怒,氣沖沖的回來了……”

也就是說,馬總管根本沒有和姑父說上話,幼清問道:“那他可打聽了,大老爺是從誰哪裏聽說的?”

“高銀。”陸媽媽語氣很沈,又怕幼清不知道是誰,著重解釋道,“是二房的一個管事。”

果然事情和劉氏有關,要不是有人挑唆姑父也不可能發這麽大的脾氣。

“真是沒想到。”陸媽媽氣的不行,要不是幼清提醒一句她還想不到,“這事兒不能就這麽算了,我得去和太太說,讓她認清二太太的為人,往後再不能被她牽著鼻子走。”

“媽媽別急。”幼清拉住陸媽媽,“有果必有因,二嬸不會無緣無故這麽做,再說,姑母就是被姑父責怪對她來說又有什麽好處,難不成只為出口氣不成。”

陸媽媽心頭一轉,覺得幼清說的有道理,二太太素來不做無用功,就如她和娘家走動,明裏暗裏貼銀子一樣,當年劉老夫人在世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幾個兄弟姐妹之間也明槍暗箭,根本沒有情誼可言,可二太太好像忘了一樣,不但走的親還明著巴結著幾個嫂嫂。

一開始她只當二太太心善不計較,如今她留了心,便明白了二太太這麽做的原因,一來她有個得力的娘家撐腰自是好的,最重要的還是為了三小姐將來的婚事。

劉家子嗣興旺,三小姐表哥表弟就有七八個,她到時候賠上豐厚的嫁妝,銀子做後盾,不愁娘家侄兒不捧著自己女兒。

這才是打的好算盤,從來不落空。

“那您說,二太太這是為了什麽?”陸媽媽似是想到了什麽,又覺得不應該,心裏七上八下的。

幼清也並不十分確定,只能安慰陸媽媽:“這事好辦,咱們試探她一下就好了。”她話剛說完,就聽到薛思琴站在門口問道,“清妹妹和陸媽媽在說什麽?試探誰?”

“大小姐。”陸媽媽也顧不得許多,上次她沒有說服薛思琴,這一次機會難得,她拉著薛思琴坐下,當著幼清的面將事情前後說了一遍,薛思琴面色微變,沈了臉看了看幼清又看看陸媽媽,“這事不要亂說,若是被二嬸聽到她該怎麽想。”又道,“就算是高銀去了,也不能說明他挑撥了父親,更何況,這事也說明不了什麽。”

薛思琴還是不信,陸媽媽還想再解釋一遍,幼清已經笑著攔了她:“大表姐說的對,大約是我們想多了。”

“清妹妹是不是對二嬸有什麽誤會?!”薛思琴望著幼清,就覺得她近日似乎有些針對劉氏,“一家人,又住在一個屋檐下,有話說開了就沒事了。”

幼清笑笑,不想再解釋。

陸媽媽嘆了口氣。

這時周長貴家的進來,見著陸媽媽在這裏,忙回道:“您在這裏正好,粥棚已經搭好了,是今兒就派人過去,還是明天再開始。做餅和施粥不同,施粥呼喇喇煮一鍋再添兩個人照看著就成,可做餅不單要人手,還要油鹽薪火的,沒有個五六人只怕做不成。”她說著微頓又道,“您看,要不和太太說說,咱們也和大家一樣施粥吧。”

就是因為大家都施粥,太太才覺得要做粗餅,光喝粥這大冬天的也不頂事兒,就道:“粗糧也買回來了,就先把餅做了,若到時候不成再改粥也行啊。”想了想又道,“就是這人手有些不好辦,府裏的人本來就少,一個蘿蔔一個坑,我調個一兩個人去還成,可若人多了難免耽誤府裏的事。”說著有些猶豫,“要不然我去問問太太。”正說著,春柳隔著門問道,“是周媽媽來了嗎?太太請大家到房裏去說話。”

大家就移步去方氏的臥室,周長貴家的把前後的事說了一遍,方氏望著陸媽媽道:“先不管家裏的事兒,讓人先過去,耽誤久了也不好,別人還以為我們只是擺擺架勢,事情卻一拖再拖。”

陸媽媽嘆氣,為難的道:“冬至也到了,年底事情又多,處處都要人手,只怕調走了人家裏的事就忙不開了。”說著她咬牙道,“還是太太說的先緊著要緊的事辦。”

方氏點點頭,顯得有些虛弱,又看著薛思琴:“你去你二嬸那邊了嗎,她怎麽說?!”

薛思琴看了眼幼清,回道:“還沒去。”又道,“二嬸又忙家裏的事又要照應粥棚,會不會忙不過來?!”

“也是,她昨日還說有些不舒服。”方氏皺了眉頭有些左右為難,就聽幼清道,“婆子要是調不開,不如從那些流落過來的災民中找幾個能幹的,每日給她們工錢或是多給些餅就是,想必她們也樂意,至於家裏和粥棚的事,大姐不是在跟著您學中饋嗎,就讓大姐照應好了,又有陸媽媽和周媽媽沒有問題的。”

薛思琴一楞,望著幼清,眼裏滿是審視。

幼清無所謂她怎麽想,接著和方氏道:“二嬸也病著,若是讓她累著您心裏也會過意不去。”

方氏朝薛思琴看去,薛思琴不是怕她做不好,而是在揣測幼清的用心,一時間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秋翠由春杏領著進來,笑著和眾人行了禮,道:“……二太太從昨兒開始就不舒服,早上還請了大夫,說是勞累過度又染了風寒,剛剛吃了藥,她讓奴婢來問問,您好些了沒有,也沒有想到她和您一起病了,讓您多註意休息。”

在幼清聽來,就是劉氏在說她病了沒有空,所有的事情都不要去找她。

“我正要過去呢。”薛思琴問秋翠,“二嬸病嚴重嗎?”秋翠笑著答道,“倒不算重,就是人沒什麽力氣,也吃不下東西,正歪著呢。”又問道,“大小姐可是有什麽事,要是方便就告訴奴婢,奴婢替您轉告二太太。”

“是為冬至的事。”薛思琴面露愁容,“母親病著,原本想請二嬸多費點心思呢。”

秋翠滿臉的歉意:“這真是不巧了,奴婢說句不敬的話,二太太只怕沒有這個精力。”

薛思琴聽著,就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幼清。

劉氏有沒有目的,總會試出來的,幼清只當沒看見薛思琴的反應。

送走秋翠,方氏只好撐著囑咐薛思琴冬至要備的東西:“……不懂的就多問問,府裏那些管事媽媽都有經驗,你看著學著就是。”

薛思琴趕鴨子上架,只得點頭道:“女兒知道了。”又道,“粥棚的事,那就按清妹妹說的辦,今兒就讓人將粗面揉了發了都搬過去,從府裏調兩個得力的守著,再去城外尋幾個婆子搭把手。”

幼清叮囑周長貴家的:“進嘴裏的東西,您一定要親自看過驗過才成!”

“方表小姐放心,我一定仔細驗查。”周長貴家在府裏走動,心裏通透的很。

幼清就沒有再說什麽,等他們商量冬至的事情事,她就辭了出來去外院看薛瀲。

一進院門,她果然在院子外面看見木頭人一樣守著的焦安,見著她就只當沒看見,眼觀鼻鼻觀心。

二子從裏面跑出來迎她:“方表小姐來了,三少爺正在看書呢,小人去給您回一聲。”

幼清拿著周文茵送來的游記,帶著綠珠往暖閣裏去,等二子撩了門簾子,她就看到薛瀲正正襟危坐的在炕頭上聚精會神的看著書,她笑著進去行了禮,薛瀲仿佛太認真,眉眼都沒有擡一下,幼清忍不住指了指他手裏的書:“……沒想到三表哥現在還看百家姓?”

“百家姓?!”薛瀲一楞翻過書皮,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剛剛匆忙他隨便在書架上抽了一本,沒想到拿了一本《百家姓》他尷尬的將書藏在身後,故作高深的道,“你不懂,這書都是溫故而知新,隔段時間就要重新翻一翻的。”

幼清忍著笑,讓綠珠將帶來的點心放在炕幾上,接了二子泡的茶坐下,道:“歲考沒兩日了吧,你要不想再被罵,就乖乖看書,姑母可不是因為你氣病的。”

“知道了,知道了。怎麽你一見到我就給我念緊箍咒。”薛瀲不耐煩的左右晃著,又問道,“母親她……好點沒有?我……我不能出去,也不敢去看她。”

幼清把方氏的病情和他說了一遍:“你得個優回來,就是最大的安慰。”

薛瀲就發現這個表妹,明明比他小,可每每和他說話時用的語氣,就跟大他許多似的,所以他心裏雖認同但依舊不忿的道:“小丫頭片子,小心將來我讓娘把你嫁給徐鄂那樣的渾人,看你還怎麽說教。”

幼清臉色一變,驟然冷淡了下來。

房間的氣氛有些尷尬,薛瀲見幼清沒和以前一樣回嘴,就以為自己玩笑開的過頭了,嘟噥了一句什麽,又大聲道:“你帶了什麽好吃的,我正餓著呢。”就開了食盒的蓋子,把腦袋探了進去,可眼睛忍不住往幼清這邊瞟。

“跟老鼠似的。”幼清沒想和他計較,“是你愛吃的點心,姑母怕你看書累又沒個打岔的東西,所以讓我給你送過來。”

薛瀲頓時沒心情吃了,哀嚎一聲癱在炕上對著二子吼道:“去,把我的書拿來!”

“好叻。”二子應了就跟變戲法似的把書遞給了薛瀲,薛瀲一楞搶了書對著二子的腦袋就敲了一下,“馬屁拍錯了吧你!”

二子嘿嘿笑著,覺得方表小姐真厲害,一來不過幾句話就把三少爺給收的服服帖帖的。

薛瀲就真的拿著書認命似的乖乖看了起來,幼清坐在一邊也不說話,讓綠珠把她們帶來的針線拿過來,主仆兩人在房裏做起了針線,二子則不知從哪裏摸了個地瓜過來,在一邊的爐子上烤地瓜,一時間房裏靜悄悄的,只有爐子裏劈劈啪啪的聲音。

過了一刻,薛瀲悄悄擡眼去看幼清,幼清正飛針走線的縫著件竹葉青湖綢的袍子,袍子邊角滾著好看的銀白色邊,還暗繡著幾株零散的淡綠夾竹桃,又清涼又舒適的感覺,他忍不住好奇問道:“給誰做的?!”

“我父親。”幼清頭也不擡,手下更是沒有停,薛瀲還從沒有這麽仔細認真的看女子做針線活,便放了書湊過來看著,就覺得幼清的手指又細又長,白的手銀的針青的布,互相映襯就和水面波光似的,好看極了。

“沒想到你不但嘴皮子厲害,針線也很不錯啊。”他托著下巴看著幼清的手,“改天也給我做一件吧。”

二子聽著一楞,嘿嘿笑著附和:“三少爺常常一件衣服穿幾天就破了,表小姐要做的厚實點才好。”薛瀲抄了個迎枕砸過去,二子縮著脖子笑著。

幼清很不客氣的白了薛瀲一眼:“我又不是繡娘,沒多餘的空給你做衣裳。”再說,就算是親兄妹,她也不好再明著給他做衣裳,更何況薛瀲雖心性像個孩子,可畢竟已經十五了。

心裏想著,她自己也才意識到,自己坐在這裏像個老媽子似管著他也有些不妥,她把薛瀲看的太小了,不由嘆了口氣收了線:“我回去了,你抓緊看書,若是歲考過不了,我看你到明年都出不了門。”又將周文茵的游記給他,“周姐姐給你的。”話落,帶著綠珠揚長而去,根本不給薛瀲辯駁的機會。

這小丫頭怎麽翻臉比翻書還快,剛剛還好好的轉眼就招呼也不打走了。

他百無聊賴的翻著了幾頁游記又丟開,後悔剛剛不該開口的,早知道就一直沈默好了,有她鬥鬥嘴他看書也有勁點。

薛思琴忙的腳不沾地,她和陸媽媽對著賬,揉著額頭道:“以前見母親很輕松,還以為沒什麽事,原來細細碎碎的事情真不少。”陸媽媽笑著道,“太太是化零為整,先緊著要緊的事回,其它的再一點一點處理,大小姐今天頭一回,難免覺得摸不著邊角有些焦躁。”

“您說的是。”薛思琴一邊撥著算盤,想起早上的事情來:“清表妹畢竟年紀小,平日又心細,要是在二嬸那邊受了什麽氣你勸勸她就是,別記著仇鬧騰了,還試探二嬸,要是傳出去大家怎麽看我們。”

“鐘大的事您說可能和錦衣衛有關。”陸媽媽打岔,“您和老爺提過了?”

薛思琴順著陸媽媽的話回道:“還沒有,我仔細想了想清表妹說的有幾分道理,若真和錦衣衛有關,父親應該會有所察覺,更何況這件事大哥也知道了,他似乎還在查,他也說不可能,大概真的是我想多了。”說著嘆了口氣,若有所思的擡起頭來,“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府裏也沒有虧待他們父女,他們竟然還吃裏扒外。”她最見不得這樣的人。

“一樣米養白樣人,就是一家人也有胳膊肘往外拐的算計著,更何況幾個下人呢。”陸媽媽說著不由自主的又拐到原來的話頭上。

薛思琴忍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們說二嬸可能想奪母親手裏的中饋,可您看,現在這麽好的機會她都不出頭,可見你們根本就想錯了,再說,這麽多年二嬸要有心,哪會幫著母親,根本不可能。”

沒有證據,陸媽媽該說的也都說了,就沒有再辯駁。

方氏吃了藥又歇了兩日,病情來的快去的也快,人已經好了許多,她擔憂的問幼清薛瀲的事:“是馬總管親自送他去學館的?”

“是,二子扶著他上了轎子,一路上都沒有用左腿,您就放心吧,三表哥一定能得個優回來的。”幼清說著將藥遞給方氏,“這是最後一劑了,吃了再歇兩日就好了。”

方氏笑著將藥喝下去,又見幼清遞了顆蜜餞過來,她笑道:“我又不是孩子怕苦怕辣的,用不著。”說著端茶漱了口,“這兩天把你們累著了,你大表姐和文茵都還忙著的吧。”

薛思琴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就請周文茵幫她管著廚房的事,她自己則帶著陸媽媽在清點祭祖的東西,泰和那邊也來了一個管事,把薛家老太太的信送過來,又將薛三老爺買的符表紙錢一起帶過來。

因為祭祖,家裏各房頭都要象征性的供一些祭品和紙錢,這叫各表敬意。

“我不過幫周媽媽清點擡出去的粗糧罷了,輕省的很,就是周媽媽來回跑累的很。”幼清笑著道,“倒是周表姐,做事周到,廚房裏忙而不亂,姑父昨兒回來還誇了大表姐和她呢。”

方氏總算是放了點心,笑道:“沒想到我和你二嬸這一病,到試出你們幾個都是能幹的,不用我多費心了。”

說著話薛鎮揚進了門,幼清忙站了起來行禮,薛鎮揚微微頷首將手裏拿著的九九消寒圖隨手遞給春柳:“聖上賞賜的,掛在正廳裏去。”

春柳和春杏合力鋪開,就看見上頭畫著九九八十一個巴掌大小的太極兩儀八卦!

幼清想起錦鄉侯府的花廳也是每年都掛著這麽一副圖,直到把太極圖用墨水填滿才會摘下來。

“老爺今年回來的挺早的。”方氏說著掙紮要下地,薛鎮揚看了她一眼擺擺手道,“你既是病著就別折騰了,好好休息著,一會兒我還要去一趟夏府。”

方氏還是下了趿鞋服侍薛鎮揚脫了官袍,幼清跟著春柳一起去茶房,就聽到隔壁薛鎮揚道:“今兒早上二皇子見到我,還問我們施餅的事。”方氏聽著聲調一變,問道,“二皇子怎麽突然問這件事,老爺,可是施餅有不妥之處?!”

“現在還不知道,我去和夏閣老商量一下。”薛鎮揚語氣淡淡的,“你照常做著便是,旁的不用管。”說著一頓想起什麽叮囑道,“前兩日有人在壽山伯府施的粥裏吃出了一顆馬蹄鐵,你讓他們小心些,別好事成了壞事。”

方氏愕然,問道:“那麽大一個馬蹄鐵怎麽會到粥裏去,照看的人也沒有看見?”

“世事難料。”薛鎮揚今天心情不錯,難得和方氏解釋一遍,“防著一些總不會有錯的。”

方氏與有榮焉的笑道:“咱們府裏沒事,粗糧進出有幼清看著,竈臺上周長貴家的親自盯著,不會有事。”

薛鎮揚沒有什麽表示,低低的嗯了一聲。

後面的話幼清聽不清,她泡了好茶就端著出了茶房,剛走到門口一個小丫頭就跟沒長眼睛似的躥的進來,驚的幼清一跳差點將手裏的茶盅摔在地上,她面露不悅問道,“什麽事這麽毛毛躁躁的。”

“對……對不起。”小丫頭沒有章法的行禮,幼清認出來是院子裏小芽兒,她皺眉問道,“你不是跟著周媽媽去粥棚了嗎,怎麽回來了。”小芽兒是周長貴的幺女,今年才八歲,去年到正院裏來當差,平日就跑跑腿傳個話,這兩天聽說城外施粥,就鬧著要跟自己娘去。

“出事了。”小芽兒聲音很大,脫口道,“咱們鋪子裏送出去的餅,有幾個老人孩子吃完後又吐又拉的,我娘不知道怎麽辦,讓我回來向老爺和太太拿個主意。”

還是出了事,粗面進出她都把了關,餅從府裏出去周長貴家的也查過的,好好的怎麽吃出事情來?!

幼清臉色微變,忙騰出一只捂住小芽兒的嘴,問道:“怎麽確定是吃我們的餅出事的?有多少人,現在那邊怎麽樣,剩下的餅子都怎麽處理的?”姑父剛剛還在說粥棚的事,如果現在說出去,他又不知道會和姑母說什麽難聽的話。

“他們這兩日天天守在咱們棚子旁邊,今天也只吃了咱們的餅,還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別的原因。我娘把人都請在一起,讓家裏的婆子照顧著,又怕事情鬧大,就讓那些人哪裏也不能走動,從別的地兒買了點吃的暫時穩住了他們。”小芽兒很機靈說著壓著聲音又道,“那些餅也不敢再送出去,就收在袋子裏裝著。”

“你先回去告訴你娘,讓他將出事的人都帶去別處安頓好,再請大夫看病。”幼清仔細囑咐小芽兒,“剩下的餅和面都不要丟,悉數帶回來,還有今天當值的婆子也都記下來,一個都不要放走。”

小芽兒一一記住點頭不疊,幼清看了看臥室裏面,又道:“先不要聲張,等你娘回來我們再商量。”

“奴婢知道了。”小芽兒說著用袖子蹭了蹭鼻尖上凍出來的鼻涕轉頭就往外跑,“那奴婢先去了。”說著蹬蹬蹬的往外跑。

幼清站在門口心思飛快的轉了幾轉,就看見春杏驚愕的站在臥室門口,像是見了鬼一樣的看著她。

“什麽粥棚的事。”身影一閃,薛鎮揚突然出現在春杏身後,自撩開的簾子後露出喜怒不定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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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體來說我還是更的挺早的吧,求表揚。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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