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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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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

小憩的楊蓮是被一股惱人的血腥味驚醒的。

她睜開眼睛,便看到魘君,瑟縮著身子,頹然地倚在門前。

楊蓮心裏一緊:“你怎麽了?可是沈香出事了?”

魘君擡起頭,淒涼一笑:“主人,司法天神沒事,您不必擔心。”

楊蓮長舒了一口氣,這才意識到眼前的事故。

“你這是怎麽了?你等著,我拿寶蓮燈救你。”

魘君立馬伸出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主人,沒用了。即便您救得了我,魘君也是不會再活著的。”

楊蓮顫顫:“為什……難道是為了幫沈香?”

魘君:“主人能否離得近些,我剩不多少力氣了,我與您有些話說。”

楊蓮點了點頭,俯下身子,面帶哀戚。

“魘君本是魔,主人是知道的。當年與同脈爭奪廝殺,淪為芻狗,幸得主人所救。那一日起,在下的命,便是您的了。時至今日,即便身死魂滅,在下無怨無悔。”

楊蓮一個勁地搖頭:“這不算什麽,不算什麽。你不會死,我會救你的,我……”

魘君微微一笑,止住了這個話題。

他心裏卻知道,那一日睜開眼,黃衣翩躚、明媚可人的仙子,巧笑倩兮,一句“你傷得很重”,便似一縷甘霖,溫潤了他魔族傾軋中幹涸的心。

如今,他將死了,她仍是這樣關心他。他是從未想過,這世間會有一人,肯為他哀傷,為他流淚。

何況,是這樣高貴美好的仙子。瞧,對著這些即便不相幹的人,她也能這般善良。

只是……

“主人,九幽陣是要以我元神為引的,如今,我已是不成了的。可是,即便鬩墻……我此舉,卻是有負整個魔族,再無顏茍活了。唯有一死,以謝魔尊。”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主人可願信我一回?您的兒子,這三百年,不曾做錯什麽。主人……您不要再自誤了。二郎真君也……”

楊蓮怔怔地,任由眼前奄奄一息的魘君,揮手一道白光,射入自己的腦海裏。

然後,灰飛煙滅,再找不著一點蹤跡。

而那束銘刻著沈香夢境的白光,在她的腦海裏,一點,一點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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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淩霄殿。

眾神垂著腦袋,氣氛詭異地令人發怵。

玉帝語氣一如既往的慵懶,似乎世間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司法天神,你不是說你舅舅死了嗎?今日不周山下,究竟是搞什麽戲碼?”

沈香掃了一眼殿上眾神,不再遮掩著苦笑:“舅舅是死了。今日陛下見著的,或許是轉世,或許是旁的什麽。只是如今,他的的確確是死了。”

李靖出列:“三百年前司法天神也是這般說法,可如今還不是又冒出一個楊戩來?誰知道會不會貽患無窮!”

“那你要怎麽樣?”讓李靖大跌眼鏡的,第一個出口指責他的,卻是他的兒子哪咤:“他今日再度以身獻祭,開辟洪荒,他於神界有何威脅?”

“沒有威脅?沒有威脅何來不周山下的神魔之戰?”

文曲星:“據小神所知,這一戰事我神界先發制人。二郎真君,或者說魔族尊主,只是乘了這個空隙,借助九星連珠,將洪荒之域凈化,從此神人魔分而治之,三界大戰不必再起。小神以為,此事實在無威脅之說。”

太白金星撣了撣拂塵,嘆道:“話雖是這麽說,可魔族遁入洪荒,三界分治,從此我天庭威嚴何在?”

話音剛落,他便直覺一束冰冷的目光直直砸向他,壓得他冷汗連連,幾乎喘不過起來。

過了許久,沈香才移開目光,聲如洪鐘:“舅舅同我說過,三界眾生,是我們神仙的責任,而非奴仆。他們敬重我們的力量,為神者所該做的,便是對得起這份信仰。”

遙遠得如同隔斷在塵埃裏的聲音,恍恍惚惚飄散開來,在眾神的記憶深處,一個炸響,而後逐漸彌漫。

你們腳下是什麽?

人間的錦繡河山,敬仰神祗的萬千生靈。

淩霄殿內突然陷入一陣令人心酸的沈默。

王母左看看,右看看,無奈之下幹咳著開口:“若從三界大局觀之,二郎神此舉,倒是舍生成仁了。事已至此,眾卿不必爭執,且順其自然,只要我天庭秩序井然,兵強馬壯,也不忌憚些什麽。”

而後側過身子,端莊一笑:“陛下的意思呢?”

玉帝從小盹兒中擡起頭:“娘娘說的是。”

“眾卿無事便散了吧。”

“陛下,娘娘,小神還有事啟奏。”

王母在心底翻了個白眼:司法天神難道不知道自己這一聲在一群觀戰了半天腰都直不起來就想回去睡一覺的眾神耳朵裏是怎樣的魔音麽!

“陛下,娘娘,小神這三百年鉆研新天條,雖未大成,卻有小知。女媧娘娘居時上古,法度於今難免失之天時人和。此案牘乃小神集眾仙家高見,為執法一事之籌善。請二聖禦覽。”

玉帝&王母:這麽重大的事情你之前為什麽不跟我們彩排一下?

眾神:眾仙家高見?我們怎麽不知道。

玉帝慵懶地展開案牘,一掃而過,平日散漫的眼神難得透著幾分淩厲。

即便是靈霄殿外看門的鄧忠辛環,都不自覺打了個寒戰。

果然,再不濟人家還是三界之主啊。

玉帝和王母對視了一眼,很快斂住情緒,記憶卻剎不住閘門,回溯到千年前的某個黃昏。

那時,豐神俊朗、黑袍銀鎧的司法天神,也是這樣面無表情地呈上這份案牘。

玉帝:“五權分治?權責異處?公案公議?你這都是些什麽東西!朕看你是想造反了!”

“小神不敢。”

王母:“不敢?天下還有你楊戩不敢的事情?你怎麽幹脆篡改了天規算了?”

“回稟娘娘,按此章程行事,天規如何,問題不大。”

玉帝怒了,這一回是真真正正地怒了:“照你的意思,這天庭是眾神的天庭,三界是所有人的三界,那朕這天庭之主,便是你楊戩架空的擺設不成!”

“君權也好,臣權也罷,總得有個制約,否則掌權者一念之差,欲望膨脹,一步走錯,遺恨無窮。”

王母死死地攥住袖子,恨得咬牙切齒:“說的好,可是縱觀三界,誰來制約你楊戩?”

王母想,自己這輩子大概都忘不了楊戩那時的眼神,一開始的希冀變得晦澀不明,升起一些連她都看不懂的東西。

然後,他拾起案牘,稱了聲罪,便退下了。

只是當時他似乎咕噥了一句什麽,玉帝和王母都沒有聽得分明。畢竟是氣頭上,也便不再理會。

如今拿在手裏這份案牘,左上角還殘留著粘膠的痕跡,似乎是那日雷霆大怒,王母一手把它砸在了司法天神的鎧甲上。

如今的劉沈香,不知從真君神殿的哪疙瘩裏翻出了這玩意兒,甚至連謄抄一份都不願,徑直奉上這份塵封了幾百年的禁忌。

不一樣的是,當時的楊戩,眸光冰冷,卻難得對上位二人帶著些企盼;如今的沈香,雙目炯炯,上揚的嘴角昭示著他的確信。

他眼中的篤定一下子灼痛了王母的感官,突然想起了當年那被忽視的一句話——

“若是楊戩死了,陛下和娘娘可就放心了?”

王母回過神來,不禁手一抖,趕忙正色,擡頭便對上司法天神了然的眸子。

耳邊想起玉帝平靜的聲音:“便按司法天神的意思行事吧。文曲星君,你可為之協助。”

王母沒有轉身,也可以想象到說話人的表情——慵懶,無謂,昏碌。眼角卻有些水漬。

在那似曾相識的背影即將消失在淩霄殿的剎那,所有人卻都聽見玉帝低低問了一句:

“這回,楊戩是真的死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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